请问您今天要来点尼米吗？

   要不要按照工作日的时间表来叫醒在休息日睡懒觉的指挥官？没人知道这个问题是谁先提出来的，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一直是一道让舰娘们争论不休的问题。

   指挥官的脾气在起床后二十分钟内是极不稳定的。这样的情况在冬天尤甚明显。十有八九是因为外面的天气和自己的被窝形成的温度的反差吧。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谁也不希望自己在天都还没亮的时候就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这无疑是需要强大意志力的。更别提出门时，迎接自己的是那寒冷到大脑都不由自主地为之颤抖的冷风，这时，困意又袭来，所谓的退堂鼓就这么在不坚强的内心里敲起来了。

   可工作依然要做的。于是指挥官寄希望于寒冷的冬天可以让自己抖擞一下精神——这是虚无缥缈的希望，冬天没有那么善良，它只会用刺骨的寒风对待处于其中的人——然后便踏上了上班的道路……然后开始骂娘。

    这便是在冬天里，指挥官从周一到周五的早晨的固定“节目”了。

   于是，出于报复心理，指挥官决定像其它被冬日早晨荼毒的人一样，在双休日睡到自然醒，全然不顾会浪费多少美好的时间——这是他的秘书舰Z23所不能容忍的。

   Z23——比起这个名字，“尼米”更加被指挥官和港区内的其他人所喜欢。作为一位学习能力超强，实战能力更是不俗的舰娘，自律是尼米的不二准则。她善于从事物上发现乐趣，并将这些乐趣转化为名为“热情”的柴火，将其掷入“坚持”的火堆中。这也是她成功的原因——常人难以想象的坚韧的意志，但在她自己看来不值一提。

   尼米不管春夏秋冬，起床的时间总是固定的，从来没有赖床一说。尤其是在冬天，她醒的变本加厉的早，十分钟、二十分钟……当她发现自己一周七天都能比预定计划提前一小时醒来，而身体却没有任何疲倦的感觉的时候，她会选择提前来到指挥官的办公室，并做些轻松的事情来安排这段时间。

   比如热上一杯牛奶，坐在窗前，透过微微起雾的玻璃注视着外面。天空被霞光洒满，将其染成紫红色的样子。远处的云彩将高高挂在天上的月亮藏了一半。月光微弱，太阳也没有出现；没有冷清，没有欢快。这是黎明之前，破晓的时刻即将来临。

   漆黑的港区里，只有路灯常亮。

   那股LED灯绘制出的金色与天空投下来的黑色融在一起，周围还在沉寂的景象就这么隐藏在这光与暗组成的画面中。只有不时呼啸而过的寒风提醒着与黎明一同见证的为数不多的观者：这不是一副水彩画，这是货真价实的世界。

   这时，远方的苍穹浮出一层属于晴天的蓝色，逐渐扩散在紫红色的天空中，使其变成了一条巨大的，只有三种颜色的彩虹。

   港区慢慢的明亮起来了。透过窗户里看去，那些在无数作品里出现过的黑夜貌似已经开始将舞台交给白天了。那些过于明亮的路灯也一个接一个的关闭，这是在为真正的太阳的光芒让路。

   于是，随着太阳一点点出现在东侧，真正的白天来临了。那些还没有关掉的路灯，那些三色的“彩虹”，那些逐渐重回光明的建筑，又组成了油画——一副真正意义上的名为“破晓”的油画，而且仅存在于这个时刻。一旦黎明真正来临，金色与紫红色两种染料便消失在了被阳光所占据的天空，再也没有了找到的机会。

   当尼米陶醉于这幅油画之中时，指挥官正喋喋不休地走进来。她一如往常地露出微笑，指挥官也点了点头回应，丝毫没有将目光放在窗外的景色里。

   望着指挥官的背影的尼米忽然意识到，如果连他这样喜欢景色的人都对这样美丽的场景——虽然他每天都要起那么早，但显然他没有将注意力放在那里——视而不见的话，那么指挥官的劳累程度便可想而知了。

   于是，她下定了决心要做些什么，好让麻木的指挥官重拾那份被工作压力的洪流冲垮了的，属于孩童般天真的感动。

   好在，天空亮的越来越慢了。这意味着尼米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与指挥官交流，循循渐进；而不是拉着他简单粗暴的去看他从来没有主动注意过的景色，这只会适得其反。

   在同一天晚上，尼米来到了指挥官的房间内，后者对她的到来显得有些意外。“稀客啊。”指挥官将一杯热牛奶放在桌上，他身后的窗户反射出漆黑的港区，由于已经到了熄灯时间的关系，窗户里没有一点光芒。

   “你是来干什么的呢？”他饶有兴趣地靠在墙上，将桌上的牛奶拿起来喝了一口。

   “加课预告。”说完这话的时候，尼米注意到了指挥官那隐藏在眉间的疑虑，于是接着补充道：“放心，绝对不会让你回想起学生时代那些痛苦回忆的，只需要明天早上……”

   你等着我来就好了。她说完这句话之后，露出一个不带任何杂质的微笑。

   如同谜语人一样令人费解的话语并没有让指挥官觉得不解，此刻的他只想着赶紧睡着，免得不小心错过Z23老师“亲切的指导”，这一定会让她不高兴的。

   这个晚上，指挥官没有做梦。这证明他睡得很深，太深了，以至于尼米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踮着脚轻轻地“飘”进来这一系列的行为都是多余的。事实上，如果就这么放着他不管的话，这位疲惫不堪的港区话事人或许能一觉睡到下午，然而尼米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醒醒——”尼米轻轻地拍着眼前的指挥官，声音也放的尽可能的温柔，“该醒醒啦！”

   “……嗯？”睡眼惺忪的指挥官翻了个身，并没有很快的醒来，“发生什么事了？”

   “是我。指挥官，该上课啦！”

   指挥官一听这话，身体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这是来自于学生时代痛苦的回忆，在他心中埋下的害怕的种子发芽的结果。直到清醒的意识完全占据了大脑，他才明白现在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尼米按照她说的，如期而至。

   尼米要上什么课？他不知道，甚至连尼米本人也不知道。如果今天早晨的天空里没有乌云的话，一切都可以很顺利的进行：叫醒指挥官，帮他穿衣洗漱，一起看朝阳初升。可这突如其来的乌云打乱了她的计划，看朝阳是不可能了。

   可要是看不见那被第一缕太阳勾勒的画面，指挥官又怎么会认识到早起的好处呢？

   不作美的天空无疑给了尼米当头一棒，但是她没有因此放弃，而是坚持按照原定的时间点叫指挥官起床。

   万幸的是，出师不利对于尼米来说已是家常便饭。在无数的困难的洪流中闪转腾挪的她，早已掌握了逆水行舟的诀窍。概括下，便是“走一步看一步”这样简单直接但异常管用的指导方针。

   而且，换个角度想：既然没有“看日出”这样一枚定时闹钟在后面催的话，放下脚步，久违的与指挥官叙旧调情也未尝不可——当然，正事也不能忘。

   “指挥官，别睡懒觉啦。”尼米拉开窗帘，将一把转椅拉到附近，坐了下来，将脸靠的近了些。

   显然，她不知道的是，自己那精致的圆帽，那细心护理的金发和剔透的如同蓝宝石般的清澈的眼睛，以及无形中散发的亲和感会给指挥官带来多大的困扰。他以前就不止一次的向自己跳动的过快的心脏下暗示，好使自己可以平静的和她说话。即使岁月流逝几载，她那未曾衰减的，不被自己察觉到的魅力也依然会让指挥官久久不能平静。

    “嗯，好的，没问题。”指挥官缓缓的坐起来，他的言行一下子变得拘谨起来，可能是怕大大咧咧的自己会无意间伤到这样一朵正在绽放的玫瑰吧。

   而到了现在，尼米也才意识到，指挥官的身上只穿了一件蓝色的T恤，若隐若现的异性身体让她也有些惊慌失措。

   这便是有趣的地方，两人都早已不是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也经历过了被人们津津乐道的青春期，但却仍然保留着只属于那个时期的躁动和娇羞。

   “真是的，至少再穿件衣服啊！”尼米在做完捂眼睛这个动作后，为了挽回尊严而苍白的补充道，“哪里有一个老师会教衣冠不整的学生的!”

   “还真有呢。”指挥官想起了至今还保留在电脑中的“学习资料”里的一部分。

   “不管怎样!给我好好把衣服穿上!”说着，尼米丢过来几件衣裤。

 

   “所以……你到底要教我什么？”

   “咳咳！指挥官，你是不是还没有洗漱啊？”尼米熟练的岔开了话题，她的新计划还没有制定好，先让自己有一个思考的时间段是当务之急。

   于是指挥官乖乖的去洗漱了，留下尼米坐在床上整理思路。

   她没有想到，让指挥官醒来可以那么容易。印象里——甚至前几天还是，他半死不活的走进办公室，有气无力的向自己打着招呼。这足以说明指挥官平时起床的状态了，可是今天的他却一反寻常，这究竟是为什么？

   就在她还在面对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思考的时候，指挥官已经从卫生间里出来，带着她已经有些陌生的精气神。他靠近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到底要教我什么？”

   “你就一定要钻这个牛角尖吗？”尼米有些苦恼地抱怨着。

   这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抱怨，但在指挥官看来，却是另一个意思。这是一位不够自信的少女迈出的略显胆怯的一步。两人的关系水到渠成，所以“上课”这种暗示也不显得突兀。于是，指挥官的那份莫名的悸动又开始使他自作多情起来，从心里扩散到肢体，最后到脸上，变成心花怒放的笑容——本不该出现的笑容。

   “原来尼米老师要教我大人的课程啊！”指挥官在心里窃喜着，孰不知他已经完全想歪了。

   尼米注意到了指挥官的笑容，马上明白了自己的行为被误解这一事实。可要怎么跟他解释呢？难道再编造出一个理由吗？来不及想那么多了，赶在事态进一步向着奇怪的方向发展前，她需要把话说明白。“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她成功的把这话说了出来。

   在顷刻间，指挥官有那么一丝恼火。Z23从昨天晚上就有些奇怪的举动，一直到现在的一系列表现，这些都让他觉得自己提前度过了愚人节。但很快的，他又意识到，凭Z23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开这种无聊的玩笑的。那么，一定有什么事情的发生，让她决定要在天还没亮前叫醒自己——叫醒？

   如果说尼米这么干是为了改正自己的赖床行为的话，那么她所做的一切都说的通了。

   指挥官靠了过去，思考着如何与她交流。

   “今天，天气不够好啊。”

   “嗯。”尼米现在没有回答指挥官的心思。她还在苦恼于自己要如何跟指挥官解释自己的行为，但却没有意识到眼前的他早已理解了她的良苦用心。

   十二月的天空亮的很晚。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走在清晨的冷风中。被蒙上一层灰色的天空逐渐变得明亮，变成蓝灰色——这是苍穹与逐渐变薄的乌云合成的颜色——笼罩在港区上空，漆黑的一片被金色的路灯照亮，变成了唯一的光明。

   这倒是让指挥官想起了他每天走去办公室的那段路上所看到的景象，周围黑压压的，没有一点点活力，只能把一点蓝紫色的霞光当做最后的慰藉。

   与自己记忆中别无二致的景象使指挥官叹了口气。他同时为在周末不用上班的自己而感到幸福。

   但是，有些地方忽然不一样了。

   有一束白色穿破这灰蒙蒙的天空，为漆黑的画布带来了新的颜色。逐渐，那白色穿透了大雾，将天空的蓝色还给了它自己。

    “天晴了。”

   指挥官说道。

   意外之中的乌云和霞光为东升的旭日铺垫了足够的氛围。仿佛要在这个同往常一样平常的一天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似的，太阳的光芒姗姗来迟。

   尼米终于松了口气，她就是想让指挥官看见这个。于是转过身去，同时脑中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组织着语言。但过了一会儿，她放弃了。面对这样让她无数次沉沦的油彩画，沉默的欣赏就是最好的褒奖。

    指挥官望向那侧颜，那被朝霞轻轻抚摸的脸庞，此刻如释重负，最终恢复平常。“你就是想让我看这个，对吧？”他轻轻地将手放在尼米的肩膀上，拉着她往自己身旁靠了靠。

   “呜!我才没有!我只是觉得，指挥官如果不保持一个良好的作息习惯的话，这会对你的身体产生极大的影响!”

   回想着仅仅发生在刚才的事情，尼米为她自己感到可笑，说着不要让指挥官钻牛角尖，但自己却完全忘记了这叮咛。她歇斯底里地要让指挥官发现早起的好处——看朝阳，但却忽视了更为关键的事情，也就是陪伴，这比什么都重要。指挥官醒后之所以没有带着那份她想要消除掉的戾气，全是因为她——这点不曾被尼米自己发现。

   很少有人喜欢孤独，指挥官也不例外。他厌恶周一到周五的清晨的原因不在于寒冷，也不在于黑暗，只是那些景象使指挥官感受到了他再也不愿回想的孤独，这种厌恶最终使他逃避破晓前的天空，甚至忘记欣赏藏在终末的黑夜之中的黎明。

   而可爱的尼米的出现恰好帮助了他，如同机械降神一样，给了指挥官新的光明。

   “谢谢你哦，尼米。”

   “诶？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啊！”尼米慌张地压低了自己的贝雷帽，以此来掩饰脸上的红晕。

    “不，你现在在这里，在我可以触及的身旁。这就足够了。”说着，指挥官将尼米搂的更紧了些。

   就这样，两人一同度过了这个早晨。他们抛弃了那些繁杂的事务，享受起了那曾被他们抛诸脑后的感动，以及这份只属于今天的名为曦光的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