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一场短暂相逢《困在时间里的父亲》
不得不说,这是一部节奏紧凑、剧情优秀的电影。最初以为左不过又是一部讲老年人失独,或者老年人得了失忆症,孝顺的儿女们纷纷前来照顾的老套路,没什么特别吸引我。不过看到海报上的主演是饰演过连环杀人凶手的安东尼,心里便开始有了期待。
一开始便想到,既然电影名称里面有“时间”二字,那么安东尼作为这样一位年老体衰的男人,一定是和“时间”这个元素有着深入的羁绊。当然,作为一名合格的观众,大家基本都是默认电影叙述的时间为顺序,偶尔的倒叙和插叙也是无伤大雅的,所以在跟随者安东尼的视角,自己很淡定的接受了女儿来到爸爸的公寓来看望父亲,并且略带遗憾和娇羞的跟爸爸诉说着自己将要为了爱情离开故土奔赴法国,爸爸有点疑惑的问道,你为什么要去法国呢,那里甚至不会说英语?...等背景设定。从他们的对话透露出的信息,可以知道女儿早已离婚多年,而在遇见新的男友后,打算奔赴他国去过自己的新生活,未来周末可能会时不时来看望父亲,陪他散散步聊聊天。女儿走后,安东尼像是渴求着什么一般扑在窗户旁,用手拉开窗帘,仔细地打量着窗外的世界。
可接下来的剧情让人开始觉得有点不安,父亲像“往常”的样子在厨房忙碌着,突然听到一阵关门声,他高喊“安妮?”可没有人回应他,镜头一切换,好端端地坐在厨房与卧室之间的小小沙发上的一个英国男人映入我的眼帘——他穿着深色西裤,上身是浅蓝的衬衣,一条腿挂在另一边大腿上,手里捏着一张“报纸”在看——这一切貌似对安东尼而言同样陌生,他很警惕的问着眼前的男子,“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我的公寓里?安妮去哪儿了...”男子的表情由无奈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说他是安妮的丈夫,他们结婚十多年了,嫌弃之情溢于言表。男子抬手打了个电话,应该是催促在外买菜的安妮早点回照顾她父亲,安东尼的状况很不好。
两个男人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随着门开门关声,电影令人不适的沉默终于被打破,可此时进门的安妮让我觉得,这张脸怎么好像和之前的那张女性面孔不太一样呢,因为电影此时进展不多,想来导演不会犯如此低小的错误,以为自己是脸盲症犯了,就安慰自己这个就是女主,就是刚才要去巴黎的女儿。英国男人接过女儿手里的菜,独自进入厨房,安东尼赶忙走上前来关心“女儿”,问安妮刚才那个接过鸡肉的人是谁,他进厨房了。下一秒“女儿”的回答让我觉得猝不及防,“女儿”说哪里有什么男人,哪里有什么鸡肉,她一直都在家呀。好像我把心借给了安东尼,他转身走到厨房,厨房确实空无一人。可刚才那个拿着报纸的男人去哪里了?
温情片开始变成恐怖片么?
后面的剧情顺势开始变得古怪起来,栗色短头发,又大又鼓的眼睛,笑起来会露出牙花子的女儿回来了,她时而有丈夫,时而是单身;时而从未打算离开英国,时而早就告诉父亲自己要为爱去巴黎;时而给父亲找的护工是有着一头金色大波浪的酷似小女儿露西的靓妹劳拉,时而找的护工是背着玄色单肩大黑包,扎着精干低马尾的中年妇女劳拉;她的丈夫时而是有着性感嗓音和一头浓密棕发,右手端着盛有红酒的高脚杯的法国佬,时而又是谢顶的英国男人。时光荏苒,剧情穿梭,上一秒安妮还在用双手紧紧掐住躺在床上双腿拼命乱蹬的父亲的脖颈,下一秒若有所思望向窗外的女儿就在为安东尼和保罗准备晚上的鸡肉大餐了。
女儿带着父亲去看病,父亲晚上回来做梦突然听见小女儿露西的呼唤,他跟随着露西的声音来到了一条医院病房的走道,看来病床上那个颈部枕着固定器的女性就是露西了。后面又是法国佬和安妮之间的争吵,谈论他们被取消的意大利之旅,谈论着安妮的苦苦付出,谈论着该不该将安东尼送去养老院...镜头再一转女儿的声音从蓝色的房间传出,窗外景色是和之前城市风格的街道迥然不同的挂满叶子的绿树,父亲安东尼眼神迷蒙地坐在自己的床上,颇有一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戏剧感。这次,梦真的要醒了,安妮还是那个早在几个月前就为爱定居浪漫巴黎的安妮,护工劳拉已经褪色为护士凯瑟琳,那个在梦里凶恶地扇着父亲耳光的保罗,却不过是每天都会来“请安”的主任医师比尔,这混乱的、令人不安的、无法醒来的梦境,原来只有小爸爸一个人在忍受。
这就是衰老的感受吗,“我”的头脑还是一样的清醒,“我”的腿脚还是一样的灵活,甚至能跳起俏皮的踢踏舞,可记忆作为小爸爸最宝贵的财富之一,已经开始变得支离破碎,前缘不接后姻,对于女儿而言,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晨间聊天,见护工劳拉,下午坐电梯去看医生,买菜,晚饭之前的争执,晚餐上的美味烤鸡,父亲入睡后女儿的隐忍——可小爸爸的大脑像是光碟读磁被卡住一般,只是反复上演着这些由各色蹩脚演员出演的戏剧。小爸爸想极力醒来,可是小爸爸太老了,老得像是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树,虫子、大风、雷雨都能来欺负小爸爸,小爸爸已经坠入梦魇,梦里,没有一间公寓是小爸爸永远的家,小爸爸无依无靠。
衰老和死亡是每一个人和自己的父母都很难谈起的话题。幸运的是我有着非常棒的父母,从母亲身上学会了机敏,从父亲身上习得几分洒脱,他们甚少干涉我对于未来的规划,只是谨慎地提出自己的建议。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父母在慢慢看向我的眼色行事,母亲说,这大概就是老了,开始讨好自己的孩子。父母对于孩子而言,是很特殊的存在,我们会在黑暗中暗暗博弈,从意志力、执行力、经济、生活阅历各个方面进行较量,正如宙斯的诞生像预言里说的那样,他破开父亲的肚皮救出被克洛诺斯吞进肚里的宙斯的兄弟姐妹;又如哲学里“新事物的产生伴随着旧事物的灭亡”,做子女的,总是要在精神上摆脱父母派系正统或不正统的“思想阉割”,再逐渐摆脱母体,开始独立生存;反之,容易形成和母体共生的畸形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是父母和我们一样,都是独立的个体,真的没有办法过分要求谁,哪怕是父母与儿女,哪怕是妻子与丈夫,哪怕是兄弟与姐妹,违背人性的坚持,不能强求。走在不一样风景的外省路上,我不怪那些势力的小贩一心求财,因为他们不是品德高尚的君子;躺在异域风格的旅店床上,我不怪那美丽的旅店老板语气市侩,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志存高远,意在宣扬本土文化;坐在驶过九曲十八弯般颠簸的大巴车上,我不怪那些套路游客额外消费的司机,人家辛辛苦苦奔驰在这片红土地上就是为了赚钱,总需有人留守于此。
只能说,人生就是一场短暂相逢,和恋人、父母在一起的时光固然开心,可连我们的来与去的时机都不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样的人生旅程,注定是孤独占据自己的大部分时间,而且是无人理解的形态各异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