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绘心像pt54】虚像

“呼。”

少女端坐在闺房中，镜子面前的她深深喘了口气，化妆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了。

虽然她还年轻，但这次要见的人很重要，她挑出学生时期一时脑热买的礼裙——粉绿色的青春主色调下，领口到锁骨附近的黑纱显得成熟且优雅。这条她拆开快递就塞进了柜子的裙子，今天是如此合身地穿在了少女的身上，她花了心思用头花扎起来的松散马尾和费了功夫的细致妆容，这一切加在一起，镜中便绽开了一朵初放的洋桔梗。

可这花儿眉头微蹙，眼神中各色感情糅合交错，让她实在是很难挤出一个微笑。距离出发已经没多长时间了，她还在犹豫，或者说，磨磨蹭蹭，不想去。

 

少女看着桌上的香水和手包里林林总总的各种小物件，这些都是最近买的，她最近生活轨迹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动，对于一个才从学校走出来的学生来讲，心事和压力一样，又多又重。

少女也并非不善交际，她其实挺喜欢聊天，但是那个能让她畅所欲言，嘻嘻哈哈的环境似乎再也一去不复返了，身边的人们似乎用着“抱有期待”“奔波忙碌”“正儿八经”这些气氛压着她，使她不得开心颜。

之前在学校里的朋友大多都已经工作，有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内外均找不到后援的她只能选择默不作声，在需要她的时候摆出一副娴静的笑脸。

她挺不喜欢未来的。特别是这个大家都很看好，但似乎一眼能够望到尽头的未来。

至于现在，她坐在这个很可能最终敲定自己未来走向的化妆镜前胡思乱想，希望有一个别的出路让她逃走，哪怕是镜子中的爱丽丝向她伸出手——

 

于是爱丽丝真的向她伸出了手。

镜子不再忠实的反应镜子之外的她，而是投射出一个“爱丽丝”，“她”有着和她相同的样貌，穿着朴素的，如那个漫游仙境的爱丽丝别无二致的洋装，她梳着披肩发，看上去温柔而可爱。

但眼神背叛了她，“爱丽丝”的眼神里一半是可惜，一半是诱惑。她伸出手随意地撩拨少女的前额发，另一只手百无聊赖似地撑着脸庞，她微微的笑颜带着一丝慵懒，便使得她和少女熟知的爱丽丝有着些许差异了。

少女不做声，她心中又是惊喜，又是惊恐。

“你好可怜！”“她”发出了替少女鸣不平般地叹息，“这世界是如此的广阔，他们却想把你囚禁在这小小的写字楼里！”

“……”

“你看看你，这是你想做的吗？你真的想成为一朵标本花吗？”

“我….我没得选择…..”

“你有”“爱丽丝”拿起镜子之外的手包，换了个方向。“看看这里？我放了糖果进去。”

“只要吞下去，就可以来到我的世界里，一个广阔无垠，满是未知，毫无拘束的世界，相信我，这边的世界一定比那边更好。”

“来吧，这是你的世界，有了你才完整啊。”

 “她”有些着急，有些激动，她看着少女的表情糅杂着对少女现状的悲叹和对她选择的期待。

镜中，“她”虽然穿着朴素的裙子，但是她是那么的无所牵挂，看上去随时从镜子中跳出来，抱紧少女，在她耳边轻轻吹气，揉捏她僵硬的表情，诸如此类。

镜外，少女虽然穿着看上去很成熟的礼裙，但是四肢如同被铁链吊起一般，她只是怔怔的盯着镜中的“她”，不自觉地加重握着糖果盒的力度，额头渗出一层薄汗也毫无知觉。

 

对于少女来讲可能过了很久，但是其实也就十几秒，“她”再次开口了。

“逃避这个令你感到难受的环境吧。”

“如果你不喜欢，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去接受？”

“乐园在向你招手哦！”

镜中的“她”所言非虚，手包里有一镶着漂亮花纹的金属盒，盒子里一颗颗星星，月亮，太阳，它们只是闻起来就那么的甜美——

她用力攥住糖果盒，看向镜子之内：明明仍是她的房间，却传来声声婉转，清香阵阵，而“她”的样子是那么的无拘无束，让少女羡慕不已。

这一切都那么具有诱惑力，少女明白，和她一起走，一定不会痛苦，可以永远，永远地欢笑，歌唱。

她想再确认一次。

“和你走，我就不会迷茫，不会痛苦，不会烦恼了对吗？”

“那是自然，我一定保证！”

 

是吗？永远不会迷茫，痛苦，烦恼的世界，真漂亮啊。

于是少女下定了决心。

她抬起头，看着面前几乎就要凑到她面前的“爱丽丝”。轻轻摇了摇头。

于是一切都如云雾或是蜃景般消失了。爱丽丝消失了，手包的样子也恢复了，镜子里重新投射出她的样子。

而下定决心的少女咬着牙，痛苦地仿佛在挣扎着什么一般，而后没多久，痛苦的喘息消失了，她再次深深喘了口气，慢慢松开了从刚才就攥紧的手，手里那个硬塑料的小药瓶几乎被她握地变形，瞪了它两秒后，少女用尽全身力气将药罐摔进了垃圾桶。

她顿了顿，仿佛想起什么一般，伸手一把扯下了头花，任凭才费劲绑好的马尾披散在细肩之上。

少女笑了。稍稍有些乱糟糟的发丝之下，少女轻眯着眼睛，眼神和嘴角共同勾画出柔和的弧度，那弯笑容中盛着释怀，勇气，信心，还有少女的些许俏皮。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又看看表。也该走了。她撑起坐久了有些麻木的身体，再不看向那面镜子。

穿不习惯的高跟鞋鞋跟踏在地板上发出很有节奏感的哒哒声响渐渐远去，最后听不到了。

而被她远远甩在她背后的梳妆镜中，再无爱丽丝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