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译练习】银河英雄传说Ⅰ黎明篇 第1章
第一章 在永恒的黑夜中
【Ⅰ】
银河帝国军上校齐格飞·吉尔菲艾斯踏入舰桥时，不禁被眼前的光景所震撼。深渊般的宇宙中散布着无数光点，仿佛要将他吞没一般。
“……”
深陷无尽黑暗的幻觉转瞬即过。吉尔菲艾斯记得，这艘“伯伦希尔”号战舰有一座巨大的半球形舰桥，舰桥上部是一整面显示屏。
他收摄心神，将注意力转回脚下，环视舰桥四周。宽敞的舰桥内灯光昏暗，好似笼罩一层淡淡的阴影。无数大小不等的屏幕、控制台、计算器、电脑、通信设备等整齐有序的排布四周，舰员们穿梭其中，使人联想到顺着水流游动的鱼群。
空气中隐隐约约有些臭味。吉尔菲艾斯知道，这是大战将近，舰员们分泌的肾上腺素与机器散发的异味以及臭氧混合而成的，是宇宙军人最熟悉的气味。
红发年轻人大步走向舰桥中央。这位年仅22岁的上校如果不穿军装，在后勤女兵们眼里就是个普通的“红发帅高个”而已。年纪与军衔不相称，使得他总有无所适从的感觉，无法像他的上司那般接纳自己的身份。
莱因哈特·罗严克拉姆伯爵正坐在指挥席上，一边调整座位角度，一边凝视着巨大荧幕中闪烁的群星。吉尔菲艾斯走近他时，感受到空气中似乎有一道柔和的阻碍。那是消音力场，用以防止外人听见莱因哈特身周半径5米内的谈话。
“您在看星星吗，阁下。”
听到吉尔菲艾斯的声音，莱因哈特立即转过视线，并将座位恢复水平。尽管他尚未站起，但银黑两色搭配的军装衬以其修长匀称的四肢，将他的精悍本色显露无疑。
莱因哈特是位俊美的年轻人。一头金黄色的秀发，小巧圆润的脸型，挺拔的鼻梁与性感的嘴唇宛如古代名工巧匠的手笔。
然而，那双冰蓝眼眸，仿佛冻结的恒星，其散发的锐利目光，是任何雕塑都难以复刻的。宫中仕女称他的双眼“美丽而充满野心”，男子们则直称“危险的野心家”。
“嗯，星星很美。”
莱因哈特抬头看着与自己同龄的心腹说道。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和两个月前一样，仍是1米9，阁下，我这个年纪已经不会再长高了。”
“比我还高7厘米，是够高了。”
莱因哈特的话中带着些许少年人不服输的语气。吉尔菲艾斯微微一笑，直到6年前，两人的身高还是一般无二，可自从两人身高拉开差距之后，莱因哈特便多次向这位好友抱怨，抛下自己，自顾自地越窜越高。与同龄人一样，莱因哈特也有孩子气的一面，只不过算上吉尔菲艾斯，仅有两人能见到而已。
“你来有什么事？”
“是，关于叛军的阵型。据三艘侦察艇报告，正如先前的判断，叛军正从三个方面以相同速度向我军逼近。请允许我使用指挥台的屏幕。”
年轻的一级上将点了点头，吉尔菲艾斯的双手便在指挥台上快速敲击。随即，指挥台左侧的屏幕中出现了四道箭头，分从上下左右四个方位指向画面中心，其中只有下方的箭头是红色，其余箭头都是绿色。
“红色箭头代表我军，绿色箭头代表叛军。我军正面是叛军第四舰队，据推断约有1万2000艘战舰，距离2200光秒，依目前的速度，将于6小时后与我军相遇。”
吉尔菲艾斯指向屏幕另一边，“左侧是叛军第二舰队，约有1万5000艘战舰，距离2400光秒。右侧是叛军第六舰队，约有1万3000艘战舰，距离2050光秒。”
几个世纪以来，随着反重力磁场、电波干扰装置、隐形材料等技术的发展，雷达早已失去了索敌警戒的功能，取而代之的是有人侦察机和监视卫星等传统手段。根据由此收集的情报，加上时差、距离等信息可以算出敌人的位置。若再辅以热量或质量探测器，就能完成大致的索敌工作。
“敌军总计4万艘战舰啊，是我军的两倍。”
“并且正从三个方向包围我军。”
“那些老将们怕是脸都吓绿了吧……不，说不定是急到面红耳赤了。”
莱因哈特白皙的脸庞上露出一抹坏笑。被两倍于己的敌军从三面包围，可他的神情没有丝毫慌乱。
“他们的确脸都绿了，五位提督请求立即面见阁下。”
“哦？他们不是说不想看到我这张脸吗。”
“您不见他们吗？”
“不，要见。就当是给他们上一堂启蒙课吧。”
站在莱因哈特面前的是梅尔卡兹上将、斯特汀中将、佛格中将、法伦海特少将以及艾尔拉赫少将，总共五人，也就是莱因哈特口中的“老将”。要说他们“老”有些言过其实，五人中最年长的梅尔卡兹上将尚不满60岁，最年轻的法伦海特少将更是年仅31岁。应该说，不是他们太老，而是莱因哈特太年轻。
“司令官阁下，感谢您准许我等陈述意见。”
梅尔卡兹上将代表另外四人首先发言。此人身高中等，体格魁梧，双眼似乎总是带着一丝困意。早在莱因哈特出生前他就已入伍，不仅理论知识扎实，而且实战经验丰富。因此无论是功绩还是在军中的声望，都远远高于莱因哈特。
“我明白你们想说什么。”
莱因哈特选择先声夺人，并未过多回应梅尔卡兹所展现的礼节。
“你们是想提醒我，我军现状相当不利，是吧。”
“正是如此，阁下。”斯特汀中将上前半步回答道。
此人年逾四十，身形修长，言辞锋锐，擅长战术理论与辩论，是个典型的参谋型军人。
“敌军两倍于我军，且正从三个方向包围而来，就战前态势而言，我军显然已处于下风。”
莱因哈特冰蓝色的双眼精光一闪，直视着斯特汀。
“依你之见，我军必败无疑是吗？”
“下官绝无此意，阁下。只不过，目前形势对我军不利是事实，您请看屏幕就会明白…”
七双眼睛同时注视着指挥台的显示屏。
屏幕中是刚才吉尔菲艾斯向莱因哈特展示的两军部署图示。消音力场外有几名士兵和高级士官像是看好戏般正看得津津有味，斯特汀用眼神示意，他们赶忙转过头去。
斯特汀说道：“我光荣的帝国宇宙舰队，多年前曾被这伙僭称自由行星同盟的叛军所败，而眼下的态势，正与当年无异。”
“达贡歼灭战是吧。”
“正是，此战教训深刻。”
斯特汀郑重地叹了口气。
“当年之战，人类的正统统治者——银河帝国皇帝陛下，以及为陛下尽忠的我军将士毫无疑问是正义之师，可叛军暗施奸计，致使我军百万忠勇精锐葬身宇宙。如今，倘若我们重蹈覆辙，势必有负陛下重托。依下官愚见，立功不急在一时，眼下暂且撤退，仍不失为保全名誉的上策。”
确实是愚见，无能之徒，只会鼓噪饶舌。莱因哈特心道，口中却说：“你口才不错，但观点不值得参考。我的计划中没有撤退这一选项。”
“……为什么，可否告知下官理由。”
斯特汀眼中露出鄙夷的神色，仿佛在说“你这无药可救的黄口小儿。”
莱因哈特只做不见，回答道：“因为我军正占有压倒性优势。”
“你说什么？”
听完此言，斯特汀双眉倒竖，梅尔卡兹脸露失望，佛格与艾尔拉赫则是一脸愕然，纷纷注视着这位年轻的司令官。
五人中只有最年轻的法伦海特少将流露出一丝颇为玩味的表情。法伦海特出身下级贵族，常常自称参军就是为了填饱肚子。在军事上，法伦海特擅长利用部队的机动性发动速攻，只是在阻击战时，其指挥稍缺韧性。
“下官愚钝，未能理解总司令深意。可否请总司令详加说明，下官感激不尽。”
为避免之后斯特汀再行聒噪，莱因哈特答应了他的要求。
“之所以说我方占优，原因有两点。第一，叛军兵分三路，而我军则集中于一路，以总数而言是叛军较多，但如果是一路对一路，那就是我军占优了。第二，我军处于战场中心，无论向哪一处转移，距离都较叛军更近，相比之下，两翼叛军若想在不与我军正面接触的前提下完成包围，必须迂回绕后，费时费力。”
“……”
“综上所述，我军相对叛军有兵力集中和高机动性两大优势，这不是胜机是什么！”
莱因哈特掷地有声的话语使得五位提督呆立当场，他要彻底转变这些比他年长，经验丰富的将领们的作战思路。
斯特汀略一回神，脸上显现出鄙夷的神情。莱因哈特继续说道：“我军现在并非陷入被包围的危机，而是掌握了将叛军各个击破的良机。若是依你所说，放弃取胜良机，不战而退，那才犯了消极避战的大罪。你刚才说暂且撤退，保全名誉是吗。要知道我们的任务是歼灭叛军，完不成皇帝陛下交付的使命还有什么名誉可言！不过是懦夫在为自己开脱罢了，你说呢？”
听到皇帝二字，除法伦海特外的四人心中均是一凛，显得有些局促。莱因哈特都瞧在眼里。
“可是，总司令阁下……”
斯特汀仍试图反驳。
“所谓取胜良机也只是您一家之言，且违背用兵常理，难以服众，若能有实例…”
看来此人不仅无能而且愚蠢，莱因哈特心想，既是前所未有的作战计划，又何来实例，应该让后人以此战为前例才是。
“明天你就能亲眼见证实例了，这还不够吗？”
“您有胜算吗？”
“有，但前提是诸位忠实执行我的作战计划。”
“请问是怎样的作战计划？”
斯特汀的提问显示出露骨的怀疑。莱因哈特瞥了一眼吉尔菲艾斯，开始解说。
……两分钟后，消音力场内响起了斯特汀的吼声。
“这简直是纸上谈兵，根本不可能成功，阁下，这…”
莱因哈特拍案而起，“够了，不必多言。我是陛下敕封的叛乱军征讨司令官，你们服从我的指挥就等同于为陛下尽忠。尽忠职守是帝国军人的第一要务，别忘了，我是你们的上司。”
“……”
“诸位生杀予夺的大权尽在我手中，倘若有人定要违逆陛下圣意，那也无妨。我将行使陛下所赐职权，解除此人一切职务，以抗旨不遵的罪名严惩。诸位若有胆量，尽可一试。”
语毕，莱因哈特注视着面前的五人，一阵沉默。
【Ⅱ】
五位提督离开了，他们既不理解也未心服，只是迫于皇帝的威势不得已而屈从。
对于莱因哈特的作战构想，五人中只有法伦海特露出些许赞同的神情，其余四人或多或少都将“狐假虎威的黄毛小子”写在了脸上。
事已至此，吉尔菲艾斯自觉不能再默不作声，否则莱因哈特外戚上位的名声将越来越深入人心。尤其是在那些老将们看来，莱因哈特本人根本不足道，不过是仗着姐姐安妮罗洁受皇帝宠爱才能有此地位。
此战说来并非莱因哈特首次上战场，他参军已有五年，颇有军功，但是在老将们看来，他能有那些所谓功劳，不是运气好就是敌人太弱小。加之莱因哈特本身行事高调，不愿低头事人，更增非议。种种因素叠加，人们纷纷在背地里称他为“狂妄的金发小子”。
“这样好吗？”红发青年露出担忧的神色。
“随他们去。”莱因哈特不以为然地说道。
“这帮人能成什么气候。连单独向我提意见都不敢，这种胆小鬼，决不敢违逆皇帝的权威。”
“话虽如此，可他们也许暗地里有所谋划。”
莱因哈特望着年轻的副官，不禁轻轻地笑出了声。
“你还是这么爱操心，不必担忧。虽然他们现在心怀不平，但只要再过一天就不一样了。斯特汀那蠢货不是要看实例吗，那我就让他明明白白看个清楚。行了先不说了。”
莱因哈特站起身来，说道
“吉尔菲艾斯，来喝一杯吗？我那儿有410年产的上好葡萄酒。”
“好的。”
“那走吧。对了，吉尔菲艾斯……”
“是，阁下。”
“我就是要说这称呼。早就跟你说了，没有外人在场时不必称呼我阁下。”
“我明白，但是…”
“既然明白那就照办。等这次战役结束，我们回到首都后，就该轮到别人称你阁下了。”
“……”
“你要晋升准将了，好好期待吧。”
将指挥权暂时交予舰长罗舒纳上校后，莱因哈特朝司令官室走去。吉尔菲艾斯跟随在后，脑中不断回想莱因哈特方才所说的话。
战役结束回到首都后，晋升自己为准将。
这位金发的年轻司令官根本没考虑战败的可能。刚才那番话若是让吉尔菲艾斯以外的人听见，多半会会认为莱因哈特傲慢狂妄，无可救药。但吉尔菲艾斯深知，对于亲友，莱因哈特从不吝惜自己的善意。
两人初次相遇是在十年前。
吉尔菲艾斯蓦地回忆起往事。正是与莱因哈特及安妮罗洁的相遇，改变了他的命运。
齐格飞·吉尔菲艾斯的父亲是司法省的一名下级官吏，为了4万帝国马克的年薪，整日受上司驱使，埋头于各类文书文件。在小小的庭院里种一些巴尔德星系的兰花，饭后再来一杯黑啤酒，是这个平凡又善良的男子仅有的爱好。而幼时的吉尔菲艾斯是学校里的优等生，学习运动样样精通，是父母唯一的骄傲。
某日，隔壁废弃已久的旧屋中搬来了一家三口。
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一对相貌俊美的金发姐弟。那个死气沉沉的中年男子竟然是贵族，让吉尔菲艾斯颇为惊讶，而金发姐弟的容貌更是让他惊为天人。
吉尔菲艾斯很快与那个弟弟成了朋友。弟弟名叫莱因哈特，只比吉尔菲艾斯小两个月。当吉尔菲艾斯报上自己姓名时，金发少年双眉一皱，
“齐格飞这名字真俗气。”
吉尔菲艾斯还未来得及开口，只听莱因哈特继续说道，
“不过吉尔菲艾斯这个姓不错，挺有诗意。我以后就用姓称呼你吧。”
莱因哈特的姐姐安妮罗洁，相貌与弟弟极为相似，只是外表更为纤弱，脸上常带着温暖柔和的微笑。她将齐格飞的名字缩称为齐格，莱因哈特向她介绍吉尔菲艾斯时，她望着这个红发少年，好似阳光透过树林，直入人心。
“齐格，希望你能和我弟弟好好相处哦。”
这一约定，吉尔菲艾斯践行至今。
时间一天天过去。某日，吉尔菲艾斯发现有一辆他从未见过的豪华轿车停在隔壁家门口，车上下来一名衣着高贵的男子。
之后的一整晚，他都听到莱因哈特带着哭腔的责问。
“爸爸把姐姐卖了。”
第二天，吉尔菲艾斯借口和莱因哈特一起上学，来到邻居家。迎接他的是依旧脸带微笑的姐姐安妮罗洁，只不过笑容中带着一丝寂寥。
“我弟弟以后不能再跟你一起上学了，谢谢你这些日子来和他做朋友。”
说完，她轻轻吻了吉尔菲艾斯的额头，并送给他一块自己亲手烤制的巧克力蛋糕。
这天，吉尔菲艾斯逃课了。他小心翼翼地抱着蛋糕来到自然公园，躲过巡逻机器人的盘查，走到一株火星松下，开始一点一点品尝蛋糕。
吉尔菲艾斯吃了很久很久。想到即将与这对姐弟分别，一阵伤感涌上他心头，眼泪不自觉地夺眶而出。他随手抹去眼泪，丝毫不在意脸上糊满了巧克力。
吉尔菲艾斯一直到天黑才回家，本以为会遭到父母的训斥，没想到他们什么都没说。
隔壁的灯熄了。
一个月后，身着帝国少年军校制服的莱因哈特突然登门来访。面对惊喜交集的吉尔菲艾斯，金发少年老成地说：
“我要参军。要赶紧长大，出人头地，把姐姐救出来。吉尔菲艾斯，我今天来是想请你也转学过来。少年军校里尽是些我讨厌的家伙。”
吉尔菲艾斯的父母没有反对。或许是为了儿子的前途考虑，亦或许是意识到这个儿子已不仅仅是属于自己的了。总之，吉尔菲艾斯自此踏上了与莱因哈特相同的道路。
少年军校的学生大半是贵族子弟和上流阶层的后代。吉尔菲艾斯明白，自己能入学是借了莱因哈特和安妮罗洁的光。
学校里，不仅莱因哈特的成绩常年保持第一，吉尔菲艾斯也始终名列前茅。努力学习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安妮罗洁姐弟，吉尔菲艾斯不想辜负他们的一片心意。
有时，其他同学的父亲或兄弟会来访学校，都是身份高贵的贵族，可莱因哈特对他们却没有半分敬意。
“看看这帮家伙，吉尔菲艾斯。”
每当遇见这些贵族，莱因哈特都毫不避讳自己对他们的厌恶与蔑视。
“这群人能有如今的地位，根本不是靠自己的努力奋斗，而是血缘。无论权力或财产，只要血脉相连就能继承，他们对此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宇宙岂能由这种人来统治。”
“莱因哈特少爷…”
“吉尔菲艾斯，我们没理由屈居这群家伙之下。”
类似的对话说得多了，吉尔菲艾斯也逐渐不以为意，直到某一天…
帝国首都各处都立有巨大的鲁道夫大帝雕像，向雕像敬礼是每一个帝国臣民的神圣义务。雕像的双眼是摄像头，内务省借助这遍布首都的探头，监视着所有不服皇帝威权的危险分子。
某次，莱因哈特在敬礼后忽然说道：“吉尔菲艾斯，你想过吗？高登巴姆王朝并不是开天辟地以来就有的，我们的开国始祖就是眼前这位桀骜不驯的鲁道夫。既然是始祖，那意味着他在登基之前并非帝室之胄，也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公民罢了。当然，要我说，鲁道夫就是个试图一步登天的野心家，只是趁着时势摇身一变成了神圣不可侵犯的皇帝。”
他在说些什么？吉尔菲艾斯的心怦怦直跳。
“鲁道夫能做到的事，难道我就做不到吗？”
说完，莱因哈特用那双冰蓝色双眼注视着面前的红发少年。
这是他们正式参军前的最后一个冬天。
【Ⅲ】
“……科学技术的无序发展对人类的同一性产生了威胁。以公元20世纪至21世纪时期为例，克隆技术当时还只是基因遗传学的一套全新理论，却已经有许多人将其视作实现永生不死的保障。之后，随着基因工程与社会达尔文主义结合，地球上滋生出各种蔑视生命的极端理论。‘劣等基因的拥有者没有资格存活’，‘淘汰劣等民族，让人类成为更优质的种族’等极端思想逐渐蔓延。这类思想可以看作是日后鲁道夫·冯·高登巴姆思想的萌芽……”
操作台显示屏上的文章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消息。
“杨准将，司令官命令，立刻到指挥席报道。”
正读到兴头上的杨威利准将起身拿起军用贝雷帽，盖住自己那一头蓬乱的黑发。
他是自由行星同盟第二舰队的次席幕僚，战斗时的位置在旗舰“波罗库斯”舰桥的一角。在战术电脑中导入书籍VTR是他私人的娱乐方式，按规定自然是不允许的。因此虽然读到一半被打断，但杨威利没有任何理由抱怨。
杨威利的姓名属于E式。这是银河联邦成立之前的传统，即姓在名前，E式也就是东式的意思。反之，名在姓前则称为W式，即西式。
在这个几乎人人混血的时代，姓名承担了显示出身民族的重要作用。
杨威利今年29岁，黑发黑眼，中等身材，在别人印象中他性格温和，不像个传统的军人，勉强更像是一名学者。因此，许多人听说他已经是准将军衔时不免大吃一惊。
“杨准将报道。”
舰队司令官派特中将望向正在敬礼的青年军官，脸上挂着专属于军人的严肃神情。
“我看了你提交的作战方案。”
只这么一句，说完他继续看着杨威利，似乎想说，这种性格软弱的毛头小子居然只比自己低两级。
“方案挺有意思，不过，是不是过于谨慎，显得有些消极了？”
“是吗。”
杨威利的回答平静如常。但仔细琢磨一下就会发现，就两人的身份而言，杨威利的语气多少有些无礼，只不过派特中将并未察觉。
“我同意你所写的，按此方案执行，战败的可能性很低。但仅仅保证不会战败没有任何意义，我们需要的是胜利。我军正从三个方向包围敌军，且兵力是敌军的两倍，可以说是胜券在握，为什么还要计划得这么保守？”
“不是还没彻底包围敌军吗。”
这回中将意识到了对方言语中的无礼，眉头深深皱起，将不快二字写在了脸上。
杨威利依旧平静如常。
九年前，杨威利是国防军士官学校毕业的新任少尉。在4840名毕业生中，他的成绩排在第1909名。时至今日，他已是同盟军中仅有的16名未满30岁的将官之一。
派特中将对这位年轻准将的履历十分熟悉。入伍九年来，杨威利参与了大小上百场战斗，虽然少有今天这般数万艘战舰规模的大战，却也不是孩童过家家般的小打小闹。其中最著名的当属“艾尔·法西尔大撤退”，杨威利是那场行动中当之无愧的英雄。
身经百战的年轻勇士。
但在派特中将眼里，实在很难把杨威利和英雄挂钩，他更像是个后勤总部计算士兵薪水的小吏。
“总而言之，这份方案退回。”
说着，中将把文件还给杨威利。
“先说清楚，这可不是私人恩怨。”中将补充道。
【Ⅳ】
杨威利的父亲杨泰隆是自由行星同盟的商人，以手段灵活著称。凭借着八面玲珑的笑容和精明强干的商业头脑，杨泰隆从一介小商船主起家，不断积累财富。
当友人向他询问成功的秘诀时，他说：“因为我疼爱钱财，钱财们也知恩图报，兜兜转转最后都回到我口袋里，铜币变银币，银币变金币。这当中的关键就是你得培养它们。”
这当然只是玩笑话，但这番话流传开来后也给杨泰隆挣到个“培养金钱的高手”的外号。这外号说起来并不太好听，好在他本人非常满意。
杨泰隆同时还是个古董艺术品收藏家，家里堆放了大量公元时期的的绘画、雕塑、陶瓷器等。每当有闲暇，不必在办公室里指挥恒星际商船队时，杨泰隆总会在家里反复鉴赏保养这些艺术品。
到后来，他甚至把那些古董看得比妻子更重要。与铺张成性的前妻离婚后，他娶了一位军人的遗孀，是个出名的美女。两人很快生下了儿子——杨威利。
当杨泰隆得知自己有了儿子的消息时，他正在自家书房里保养古董花瓶。
“等我死了，这些东西就都是那小子的了。”
说完他又继续不停地擦拭。
杨威利5岁那年，向来身体健康的母亲突发心脏病去世，杨泰隆受到不小的打击，连手中正在擦拭的青铜狮子也掉在地上。然而，他紧接着的一句话，让亡妻娘家的亲戚们愤慨不已。
“还好擦的不是易碎的古董。”
经历过离异和丧偶后，杨泰隆对结婚已没有多大兴趣。他本想把儿子交给女佣带，但女佣以影响休假为由拒绝了。不得已，他只能把杨威利带在身边，陪着自己一起擦古董。
某次，亡妻的娘家人来到杨泰隆家，看到小杨威利正和父亲一起默默地擦拭着花瓶。亲戚们当即提出要把孩子从不负责任的父亲身边带走，并质问杨泰隆，儿子和古董哪个重要。
“古董都是花钱买来的。”言下之意，儿子是不要钱的。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娘家亲戚们，他们准备向法院起诉夺回抚养权。然而杨泰隆很快也听说了这个消息，随即便带着儿子乘上恒星际商船，从首都海尼森消失了。亲戚们对此束手无策，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有父亲拐走儿子的事情发生，茫茫宇宙，又如何寻找飞船的踪迹。
自此之后直到16岁，杨威利人生的绝大多数时光都是在飞船上度过的。
起初，每次飞船空间跳跃后，小杨威利都会高烧呕吐不止，过了很久才慢慢适应，同时也坦然接受了现下的生活。随着年纪增长，杨威利对机械逐渐失去了兴趣，转而沉浸于另一门学科——历史。
他爱看视频资料，读再版的古书，听各种旧闻逸事，其中最吸引他的莫过于“最邪恶的篡夺者”鲁道夫的故事。以自由行同盟的立场而言，鲁道夫自然是邪恶的化身，但小杨威利心中始终有个疑问。既然鲁道夫是十恶不赦的坏人，那人们为什么会支持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呢？
“那当然是因为鲁道夫坏透了，普通民众都被他蒙骗了。”
“民众为什么会被蒙骗呢？”
“因为鲁道夫坏啊。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满足少年的好奇心，倒是他父亲的回答与他人颇有不同。
“因为民众期望能乐享其成。”
“乐享其成？”
“是的，人们不愿花心思通过自身努力来解决问题，只把希望寄托在某个从天而降的超人或圣者身上，期待这个人能把所有的艰难困苦全都揽到自己身上。鲁道夫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才登上历史舞台的。你记住，那些允许独裁者上台的人比独裁者本人罪责更重。对于独裁，默不作声与公开支持无异……不过说这些也没用，你还是多关心点其他有益的东西吧。”
“什么是有益的东西？”
“钱和艺术品。钱能填补口袋，艺术品能充实心灵。”
杨泰隆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却并未将自己的爱好和事业强加于儿子。杨威利对历史的兴趣越发浓厚。
但就在他即将满16岁的几天前，父亲杨泰隆死了，死于宇宙飞船的一次核聚变反应堆事故。
事故发生前，杨泰隆刚刚同意了儿子报考海尼森大学历史系的想法。
“行吧，学历史也不是赚不到钱。可千万不能小看了钱的重要性，有了钱，你就不必对你厌恶的人卑躬屈膝，不必为五斗米而折腰。你要像政治家那样，把钱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杨泰隆在人生最后同意了儿子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生道路。他走完了48年的人生，留下的只有一间公司和数量庞大的古董艺术品。
杨威利为父亲办完葬礼，处理完继承、缴税等手续后，得知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父亲生前收集的艺术品绝大多数都是赝品。
无论是伊特鲁里亚的壶具、洛可可风的肖像画还是汉朝的铜马，经过政府委派的鉴定专家鉴定，全都是一文不值的假货。不仅如此，连父亲生前所拥有的公司股份，也都用以偿还债务。
到头来，杨威利只能带着一堆废品流落街头。
一声叹息一抹苦笑，杨威利和小时候一样，选择了接受眼下的境遇。父亲一生在艺术品收集上花费无数心血，却根本不懂鉴定，也真是黑色幽默。有时候杨威利也想过，说不定父亲明知是赝品，故意收集的，如果真是那样，倒更符合父亲的性格。至于公司，杨威利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继承，自然也不在意股份如何处理。
由于同盟与帝国长期处于低烈度的战争状态，巨额的军费支出迫使同盟政府大幅削减那些与战争无直接关联的人文社科类学科，学生想获得奖学金更是难上加难。
在这样的环境下，哪里能让杨威利免费攻读历史学专业呢？
只有国防军士官学校的战史研究系。
杨威利赶在报名截止日期前提交了申请，最终以极为普通的成绩成功入学。
【Ⅴ】
就这样，杨威利为了方便自己读书，成为了士官学校的一员。爱国、好战这些字眼都与他无缘，他早早为自己定下了今后的规划。
父亲留下的那些废品，杨威利变卖了其中的绝大多数，只留了一小部分委托一间仓库保管，自己两手空空的搬进了士官学校宿舍。
入学后的杨威利并不是一名优秀学生。他热爱历史，对于战争背景及其背后深层的动机缘由兴趣浓厚，但是对其他科目则能偷懒就偷懒。尤其是射击、战斗艇驾驶、机械工程这三门，几乎是踩着及格线勉强通过。
挂科多了可能会被退学，就算不被退学，补考也会占用读书的时间，杨威利认为关键在于把握好这个度，能压线通过，不挂科就行。毕竟，他的目标既不是统合作战总部长，也不是宇宙舰队司令长官或幕僚总监这些高位。他只想在战史编纂室当一名研究员，对升官发财毫无兴趣。
战史研究成绩优异，各门实操课程却都只是刚好及格，总分算来勉强达到平均水平。有趣的是，在这些刚好及格的科目中，杨威利的战略战术模拟成绩还算不错。
这门课程的考试是让学生们在计算机上模拟对战，并由教官打分。让教官们惊讶的是，杨威利竟然在考试中打败了校内公认十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学生维德伯。
模拟对战中，杨威利将兵力集中于一处，切断了对方的补给线，随后便全线转入防御。维德伯用尽各种战术，试图攻入杨威利阵地的纵深，但由于补给线被切断，战线难以维持，只得撤退。最终，计算机评估和教官打分都一致判定，杨威利赢了。
感到自尊心受损的维德伯当场发作。
“要是堂堂正正的对战，我肯定能赢！这家伙只会东逃西窜。”
杨威利没有反驳。对他而言，战略战术模拟的考试只是用来填补机械工程学丢掉的绩点，能合格就行。
可惜，杨威利的幸福生活没有持续多久。
二年级期末时，教官找到他，让他转去战略研究系。
“不是你一个人要转系，整个战史研究系都要被废除，全体学生都要转去其他系。你在模拟战中打败过维德伯，应该有这方面的天分，适合去战略研究系。”
“我就是为了学战史才考进士官学校的。不等现有学生毕业就废系，这也太不公平了。”
“杨候补生，你现在虽不是现役，但从进入本校起，你就已经是一名军人了，享受的是下士待遇。军人要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
“再说了，这对你而言也不是个坏去处。战略研究系人才济济，门槛又高，许多人挤破脑袋想进都进不去，只能被迫分流到其他系。你现在有这个资格，反倒不想去吗。”
“那我可太荣幸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人才。”
“别耍贫嘴。你如果真不想去，当然有权利放弃这个机会，但前提条件是你要退还入校以来的所有学杂费。免除学杂费是军人的特权。”
杨威利抬头望向天空，心里不禁想起父亲关于钱财的论述。看来，人生来就是不自由的。
20岁那年，杨威利以不起眼的成绩从国防军士官学校战略研究系毕业，成为一名新晋少尉，一年后晋升为中尉。这样的晋升速度对士官学校的毕业生而已算不得什么。由于杨威利成绩一般，因此被分配到统合作战总部的记录统计室工作。这个部门远离前线，几乎没有立军功的机会，但是可以接触到大量古老的记录资料，让杨威利乐在其中。
晋升中尉后不久，杨威利就接到调令，命令他担任驻艾尔·法西尔星域部队的幕僚，即刻赴任。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年轻的中尉感叹道。
自己从没有想过要当一名真正的军人，可是看看现在身上穿的这身精心设计的军服——扣着白色五角星的黑色贝雷帽，黑色夹克，领口系着一条象牙白的丝巾，下身是一条与丝巾同色的长裤，脚上则是黑色短靴。
宇宙历788年爆发的艾尔·法西尔战役让杨威利的人生大大加速。
这场战役对自由行星同盟军而言相当不光彩。敌我双方的舰队规模都在1000艘左右，双方战损率也都在20%左右。整场战役过程中，杨威利仅仅只是在舰桥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而已，没有人来询问他对战场的判断。
正当同盟军以为战斗结束，掉头返航时，忽然受到来自背后的猛烈攻击。原来帝国军是佯装撤退，暗地里快速转向，从背后偷袭已经放下戒备的同盟军。
能量光束划破黑暗的宇宙，微型恒星瞬间消失在光芒中。被击毁的战舰释放出巨大能量，冲击着四周其他舰船。同盟军司令林奇少将见此情形惊慌失措。情急之下，他没有重整处于混乱中的舰队，而是乘着自己的旗舰慌忙逃回艾尔·法西尔星。
得知司令官逃跑的消息后，同盟军很快丧失了战斗意志。原本仍在孤军奋战苦苦支撑的各战舰，纷纷调转船头试图逃离战场。部分舰艇朝着旗舰方向一路逃往艾尔·法西尔星，另有部分舰艇自寻去路，四散溃逃。至于没能逃跑的舰艇，等待他们的只有两个选择，被击毁或是投降。绝大多数人选择了投降。
逃至艾尔·法西尔星的同盟军残部还有约200艘舰艇和5万余官兵。帝国军方面则加强至原先的三倍兵力，准备趁此机会一举从“叛军”手中收复艾尔·法西尔星域。形势危急，艾尔·法西尔星上的300万百姓人人心惊胆战，惶恐不已，艾尔·法西尔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百姓们聚集到军部交涉，希望能制定计划让所有平民撤离。负责这一计划的便是杨威利。
看着杨威利年纪轻轻，军衔也低，人们不禁怀疑军部是不是在敷衍他们。幸好，杨威利虽然外表慵懒散漫，但该做的事一件不落。他在一片混乱中有条不紊地调度各类民用及军用舰船，为撤退计划做准备。
也许有人会觉得，为撤退做准备算不上什么出色的才能，换做别人也能办好。确实，但实际上，杨威利一边安抚民心，一边在等待时机。
某天，杨威利接到紧急报告。林奇司令官抛下军队和百姓，带着他的直属部下和军需物资逃离了艾尔·法西尔星。
面对群情激奋的百姓，杨威利下达了撤离命令——朝林奇司令官相反方向撤退。
“大家不必担心，司令官是去吸引帝国军的注意力。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必借助反雷达装置，只要乘着太阳风就能顺利撤离了。”
年轻的杨中尉竟然将司令官当作诱饵。
正如杨威利所预料，林奇少将一行很快就被埋伏已久的帝国军追上，全部做了俘虏。而他指挥着船队顺利驶出了艾尔·法西尔星域，向后方而去。帝国军虽然也探测到了杨威利的船队，但帝国军先入为主地认为，逃离的同盟军舰艇肯定也有相应的反雷达设备，不可能主堂而皇之地暴露自己，这样大规模的雷达信号应该只是陨石群而已，于是便放过了他们。事后得知真相的帝国军官兵气愤不已，只能摔碎庆功酒杯发泄。
护卫着300万百姓顺利抵达后方星域后，等待着杨威利的，是铺天盖地的欢呼。
军部首脑对杨威利冷静大胆的指挥大加赞赏，溢美之词滔滔不绝。军部必须这样做。军队作战不力，司令官临阵脱逃，还抛弃了本该保护的百姓。要想掩盖以上丑行，就必须推出一位英雄军人。
杨威利中尉正是我自由行星同盟军人的表率，是闪耀着正义与人道光芒的战士！在此，号召全军向杨威利中尉致敬！
是年9月1日上午10点25分，杨威利晋升上尉，下午4点30分，晋升少校。按规定，只有阵亡的军人才能连胜两级，因此军部高层打了擦边球，将晋升令分两次下达，造成了这样奇特的景象。
杨威利本人并不在乎周围羡慕的目光。对他而言，晋升意味着涨工资，涨了工资就能买更多历史古籍，这自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不过，从那时起，杨威利开始逐渐对军事指挥产生了兴趣。
“战争的本质从三四千年前至今从未改变。行军过程中最重要的是补给，抵达战场后决定战争胜负的则是指挥官的能力。”
他结合所学的战争史开始思考。
自古以来，强调指挥官重要性的名言数不胜数。如“强将手下无弱兵。”“一头狮子带领的一百只绵羊能打败一只绵羊带领的一百头狮子。”等等。
这位21岁的少校很清楚自己能全身而退的原因。无论帝国军还是同盟军，都过于盲信科技，“雷达探测到的一定不是人造物”这一观念早已深入人心。杨威利正是利用了对方先入为主的成见。
惯性思维是最危险的。回想学生时代，他能在模拟战中击败维德伯，也是利用了对方正面决战的思维定势。
摸透敌人的心理。这是指挥的关键所在。另外，要想让军队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实力，补给的重要性不容忽视。在某些情况下，甚至不必与敌军主力交战，只需切断补给线，敌军就会不战自退。
杨威利的父亲曾再三向他强调钱的重要性，如果将军队比作一个人，那补给就等于钱。从这个角度来说，杨泰隆的话还真是至理名言。
之后，杨威利又多次参加战斗，屡建奇功。军衔也从少校晋升为中校、大校，直至如今，29岁已成为了准将。
当年的同学维德伯此时军衔是少将。不过这并非因为他作战英勇，而是在当上校时的某次战斗中，他拘泥于正面进攻，结果遭遇敌军奇袭，不幸牺牲，军部因此批准连升两级。
现在，杨威利正随军行进至亚斯提星域。
突如其来的一声喊叫响遍舰桥，是侦察艇传来的紧急报告。
“帝国军并未出现在我军预测的区域，正急速向我第四舰队接近。”
“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事，这不可能！” 派特中将歇斯底里地大声嚷道。
杨威利拿起自己操作台上的一份文件。这是份纸质文件。自古代中国人发明纸张以来已有4000年，人类至今仍未发明出更好的文字载体。
文件内容是杨威利提出的作战方案。他逐页翻阅，打字机敲出的工整字迹跃然纸上。
“……如果敌军意在积极进攻，那极有可能认为自身目前并非处于被包围的劣势，而是掌握了将我军各个击破的战机。敌军若发动进攻，首当其冲的便是我第四舰队。第四舰队本就是三支舰队中兵力最薄弱的一支，对敌军而言胜算较大，并且如果第四舰队被消灭，那无论接下来攻打第二还是第六舰队，选择的主动权都在敌军手中。有鉴于此，我的方案是，第四舰队与敌军接触后且战且退，吸引敌军深入追击，同时令第二与第六舰队迂回至敌军侧后方发动突袭。若敌军掉头，则第二第六舰队且战且退，令第四舰队猛攻敌军后方。如此反复，待敌军疲惫后，我三支舰队再会合形成包围圈，一举歼灭敌舰队。此方案胜算最高，只是需要着重注意集中局部优势兵力，保障各舰队之间联络通畅以及对攻防时机的把握……”
杨威利放下文件，抬头望向天花板上的广角屏幕，亿万星辰正冷然闪烁。
年轻的准将打消了吹口哨的念头，在自己的操作台上忙碌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