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绘心像pt53】存留

睹物思人。
青年看着手里捧着的那根黑羽,若是作为乌鸦的羽毛,它未免也太大了——
青年和少女。青年是在大学教学楼天台遇到她的,那时的她和方才一样,穿着一身黑色无袖连衣裙,周身围绕着几只乌鸦,齐肩发下的表情介于淡然和哀伤之间,她看上去像是遭遇不幸,也像是心怀神秘。
青年是班主任,那天轮到他傍晚巡查,天台门锁着,本不属于巡查范围,但他越是接近越觉得有什么,于是绕了好大一圈拿了钥匙打开锁,就看到了这样的少女,让他不知道是觉得果不其然还是满心疑惑的好了。
“同学,天台进入需要申请的。”思来想去他用了相较“此地禁止入内”比较柔和的方式开了口。
“啊抱歉,我这就走。”她提起裙摆欠身行礼,“您要是着急的话我来锁门。”她仿佛有些害羞地挥了挥手,乌鸦群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不声不响地飞走了。
青年一时语塞,她是那么冷静,仿佛违规闯入的反而是他一般。
“现在已经很晚了。” 青年侧了侧身,给少女让开了离开的路。她大概是这里的常客,在这里应该也没什么大碍,但是他还是有些担心,希望少女能早点回去。
但看上去知书达理的少女并没有动作,她有些迷幻的眼神看向了青年。
“太阳还没落山,我想有人和我一起聊聊天,可以吗?”
她的每个字都温和地宛如这秋日的微风,青年当然是无法拒绝的了。
而这些都是回忆了。
此刻再次站在教学楼天台的他面前已经没了少女,也没了乌鸦。
那些乌鸦,它们一定具备什么灵性。它们一直在少女身边或停留,或盘旋,最开始还盯着青年,表现一点点敌意。而当少女拉着他的手给乌鸦们喂了吃的,它们也就不再认为他是个威胁了。
青年在这个天台上听了一个月翅膀的扑棱声,现在再也听不到了,这天台似乎出了乌鸦之外没有鸟儿停留一般,此刻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一个月啊,青年工作完都会前往天台,而少女就在那里。虽然她的眼神依然有些迷离,但是她并不排斥,或是有些期待青年的到来。他们坐在青年带来的野营布上,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更多的时候甚至没什么话,只是坐在一起静静地看着渐渐升起的月亮和渐渐暗下去的夜空。
青年从未问过她是如何离开的,天台的门是只能从外开的挂锁,他从认识她的那一次后都会给她留门,但是之前呢,她是怎样从门内把门锁上的?又是怎样离开的,甚至她从未离开过这个天台?
青年不敢多想,少女的眼神虽然迷离,但是数日的交流让他意识到在善解人意的少女面前他那些小心思无从隐藏,于是他便相信少女,若是她想说,就一定会告诉他。就在这样的相信之中,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微弱但可见的程度渐渐好了起来。
喜欢一个人就想知道他/她的事情,这再正常不过。这样的感情到了临界点,询问的话语便从青年嘴里磨磨蹭蹭地探出。
少女的表情凝固了。
她没有回答。而是留下一句:“明天早晨五点,还在这里,我……”少女说不下去了,挥了挥手转过头去看向远方,不再动作。
青年心情五味杂陈,激动,不安,担忧混作一团,让他难以入眠,他迈着昏昏沉沉的脚步,看了一遍又一遍的手表,在恰好五点的时候,推开了天台的门。
尚未迎来黎明的天幕仍是一片黯淡,不过少女确实站在那里,她看着青年,面露苦色。
“你来啦……”她的表情中的淡然消退了,悲伤却愈演愈烈。
“我来了。”青年也看出她的悲伤,努力筹措着话语,但是对少女知之甚少的他对现状是那么的无力——
“你…...我……”她有些哽咽,但是还是说了下去。“对不起。”
“无论你想说什么,想问什么,我都没办法回答你。”
“拜托你,忘了我,好吗?”
“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你或许希望的其他关系。”
“我不愿骗你,所以,抱歉。”
她低垂着眼角,眼泪无声的淌了下来。
“坐下来吧,朋友,最后一次,直到太阳升起。”
少女因哽咽而断断续续的呼吸,她相较常人有些低的体温,还有她望向天际的悲哀面容,都渐渐刻在了青年心中。
青年无力扭转时光,更无力收回话语,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太阳渐渐升起,由黯淡的红色石头,到冲破云霞的红日,再到那个他熟悉的发出夺目光芒的太阳,黎明无可逆转地一分一秒削减着他和少女之间的联系。
终于,她站起身来。走向了栏杆。
“求你了,一定不要说什么挽留的话。”
“也不要说祝福的话。”她悲哀地加了一句。
“最好什么也不要说。”又一句。
那些乌鸦,从不知什么地方飞来,它们环绕着少女,明明只有几只,却似乎要把少女的身形隐没起来一般。
“永别了。”
于是少女就这么消失了,一眨眼的功夫,连同那些乌鸦一起。扑棱声,呼吸声,无袖连衣裙,迷蒙的眼神,她的心跳和悲哀……全都消失了。
不,还有——
他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抓住了什么。
睹物思人。
青年看着手里捧着的那根黑羽,若是作为乌鸦的羽毛,它未免也太大了——
这是她留下的讯息吗?她想传达什么?一瞬间青年的脑子里想到了千千万万种可能性。
但是天已经亮了。
青年看着这根黑羽,回想着他和她一个月来的种种温暖和喜悦,他相信,他一定能记住这些,她在他心中占有无可替代的地位…….
但是天已经亮了,阳光无可争辩地照亮了青年和他所在的天台。
黑羽和乌鸦,还有她,都消失了。
羽毛离开了鸟儿,是不会再扇动的,扑棱扑棱的声响只属于活物。
青年缓步走到了少女消失的位置,这位置距离栏杆很近了,天台上本就风大,有什么东西被风吹跑是那么的理所应当。
他珍之又重地把这根油亮的黑羽放在少女消失的地方,仿佛生怕看到它消失一般转过头去离开了天台。
锁上了空无一物…….不,存留着一根羽毛的天台小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