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篇小说】红场之上
上部 莫斯科劫难
1941年11月
那时,红场阅兵的步伐刚踏响不久。罗斯科夫静静听着不远处炮火的轰鸣,感受脚下传来的坦克碾过大地时激起的地鸣,轻轻闭上了双眼。
这是他第65次来到莫斯科,这座接受战火摧残两个月之久的城市,早已被各种防御工事和弹孔硝烟打扮得面目全非。在逃离战争的平民和支援前线的士兵的人流中,罗斯科夫悠闲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太熟悉眼前的这一切了,这情形与他在前64次看到的莫斯科别无二致,只是这次不同的是,他终于找到了曾日思夜想想要寻觅的人影。
他在前往前线增援的红军战士中发现了她的身影。她带着刚满两个月大的孩子,行色匆匆。罗斯科夫想叫住她,但却迟疑了,"她会认出自己吗?"但很快,他就被自己愚蠢的想法逗笑了。"葛莉莎可没见过这副模样的自己。"他快步走向这位名叫葛莉莎的女战士,一只手扶住帽子--好让自己的姿态看着没那么狼狈,另一只手拦住了她。
"同志。"
罗斯科夫有些别扭地从口中吐出这个词,他没想到有一天会用这个称谓称呼她。葛莉莎惊讶于突如其来的拦截,抬起头来打量眼前的人。她笃定自己从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甚至连一面之缘都不会有过,但从罗斯科夫的打扮,她立刻明白他是红军的政委。
"首长!有何吩咐?"
葛莉莎回答道,并向罗斯科夫行了军礼--虽然抱着孩子使她的动作些许困难。罗斯科夫这才看清她的脸,眼前的她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却兼具母亲的温柔和战士的刚毅。罗斯科夫笑了,他知道自己模糊的记忆并没有出错。听着耳边越来越密集的炮声枪声,罗斯科夫明白自己的使命更加刻不容缓。
"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罗斯科夫扮作不认识她的样子。
"葛莉莎,首长!"
"很好葛莉莎!我们现在需要这样一批女同志,她们受过良好的教育,富有极强的责任感与思想觉悟。现在,我命你为战时代理电报员,用以补充因前线增援而空缺的电报员职位。你要做的就是向中央实时传递战况,并接收和转达中央的指令。"
罗斯科夫说谎了。他知道,历经两个月劫难的莫斯科几乎与外界隔绝,电报或其他通讯系统抢修的速度甚至跟不上它们被摧毁的速度。在这种情况下,哪里会有空缺的电报员职位呢?但他顾不得这么多,不管用什么理由,都要把葛莉莎带离这里。至少…至少不能让她上前线。
"是!首长!但是前线……"
"前线的事情你不用顾虑。你是女同志,打仗杀敌的事就交给男同志来……"
没等说完,罗斯科夫便后悔了。他早该想到,这样有悖于红军传统的话在这位倔强的女战士耳中是有多么刺耳。果然,葛莉莎眉头紧皱,似乎对罗斯科夫荒谬的理由很不满。罗斯科夫急忙补充道:
“担任电报员不意味着远离前线,而是肩负着更为全局和整体的责任,是为了及时传递情报,扭转战局的伟大事业!有了你和其他电报员的努力,我们红军一定能更好掌握战局,及时调整战略,拉开反攻的帷幕!"
伟大的红军战士对于为国而战都抱有满腔的热血。果然,在听到自己的事业对于祖国的重要意义后,葛莉莎欣然接受了这份不存在的任务。
战争的硝烟如恶魔的巨爪,跳着诡异的舞蹈升腾到半空,将大地完全笼罩。葛莉莎感到似乎被空气扼住了咽喉,更糟的是,那弥漫的淡淡血腥实在令人作呕……一路上,二人没有什么交谈,罗斯科夫没有告诉她要去哪,只是默默在前面带路。葛莉莎为照顾怀中的孩子,走得慢了些。
罗斯科夫尽量不让自己回头看,因为身后的场景总让他想起曾经的自己与母亲。刚出生不久,父亲便战死沙场,母亲为保护和照料自己,总将自己带在身边--就像葛莉莎一样。罗斯科夫的眼眶有些湿润了,他多么希望能像葛莉莎怀中的孩子一样,再感受一次母亲的温度。但梦最终幻灭了。满两个月时,母亲为保护自己,惨死在了敌军的炮火下!从此,母亲在他脑海中,只留下了模糊的记忆。
"首长,我们是要去哪?"
葛莉莎的询问将他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她刚将怀中的孩子哄入梦乡。罗斯科夫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四处打量了一番,目光停在了一辆BA-20轮式装甲车上--显然,这车是一开始就备好的。
罗斯科夫打开车门,请葛莉莎上车。
"首长,这是要做什么?"
"离开莫斯科,离开苏德战场。"
无须多言,葛莉莎立刻明白了眼前政委的意思,临冬的寒风无言地对葛莉莎诉说着事实.没有所谓电报员,没有为国而战的伟大事业,现在上车,当个逃兵吧。
空气中弥漫着可怕的寂静,他无言地看着她,她也一样。唯有远处朦胧的炮火声充当这沉默的伴奏。一阵凌厉的冷风袭来,冻醒了葛莉莎怀中的孩子。葛莉莎弯腰安抚哭闹的婴儿,用带绒的毛毯小心翼翼地将孩子裹紧,然后把他放到罗斯科夫身旁的长椅上。
"葛莉莎!"
罗斯科夫痛苦地叫着她的名字。
她沉默了一会,只是系紧了肩上的步枪。
"首长。"
她背对着他,没有看他因焦急悲痛而充血的眼球。
"我不会成为逃兵,如果您执意要走,那就带上我的孩子离开吧。"
"你要去哪?"
"为国而战,捍卫红军的荣耀。"
"不!你不能去!前面是地狱啊!"
罗斯科夫歇斯底里地嘶喊着,此刻的他,全然忘记了自己政委的身份与威严。没有什么比救下眼前的人更为重要的了。
"我不在乎,不论是地狱还是天堂,从加入红军的那一刻起,我就准备好了为祖国去任何地方。"
"那…那孩子呢!孩子才刚出生,他正处于需要母亲的年纪!如果你现在离开他,他就再也没有能依靠的亲人了!求你活下来吧!至少为了你的孩子!"
葛莉莎愣住了。作为一个母亲,她不可能不考虑这些问题,但她一直设法回避,将母亲的角色藏在红军战士的影子下。二人都没有再说话,空气又归于死一般的寂静,但正是这寂静才衬托得天上的轰鸣如此刺耳。
"是轰炸机!"
罗斯科夫惊呼的刹耶,整齐的轰炸机编队呼啸而过,随之而来的刺耳的爆炸将二人包围。罗斯科夫不由分说地将葛莉莎抓住,不等她反抗便将她推进车内,随即便打算关上车门。
而这也成为他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一阵婴儿的啼哭使他猛地停下了关车门的手,他惊地回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急切,竟忘记了孩子!只见孩子被爆炸的气流掀到了地上,身上的毛毯也不知所踪,无助而害怕得大哭;而他的背后,就是即将落地的炮弹。
罗斯科夫感到耳旁嗡的一声,时间仿佛定格在了此刻。不远处的炮弹在他的眼中突然变得无比巨大,几乎占据了所有的视野,压迫得他喘不过气。他能清楚地看到上面印着的代表死亡与灾厄的骷髅头骨标志,那空洞的双眼似乎紧紧地盯着自己,嘲笑着他的无能为力。随后,那表着死亡的不祥之物,伸出了死神的镰刀,悄无声息地架在了孩子瘦弱的脖子……
“不!”
葛莉莎惊呼,猛地从车里挣脱,一把推开了愣在原地的罗斯科夫,疯也似的扑向孩子。
随即,罗斯科夫就看见一朵绚烂的人血烟花在那孩子上空绽开……世界又回归死一般的寂静,除了那刺耳的,孩子的哭声……
“葛莉莎……?”
罗斯科夫颤抖着双唇,不可置信地任凭眼前的景象倒映在他充满绝望的双眼。
葛莉莎已经死了。
一段不愿回忆的往事突然充斥他的脑海,那是婴儿时期的他躺在莫斯科的废墟中绝望地大哭,他母亲那血肉模糊的尸体静静地沉睡在他身边的情景。
为什么又是这样?
罗斯科夫质问自己。
他最终没能救下自己的母亲……
中部 时间机器
1978年11月
罗斯科夫立足红场,他仿佛还能听到三十多年前斯大林检阅红军部队时,战士们在这踏响的整齐步伐。在此地北面,就是大名鼎鼎的国家历史博物馆。
罗斯科夫今年37岁,是学术界有名的历史学家。在有关世界大战,尤其是二战的研究领域曾发表过优秀的论文。同时他也是苏联红军的一名政委。
是时正值美苏冷战的白热化阶段。在开展了多年军备竞赛后,苏联的生产明显受到破坏,至使苏联放弃了争夺军事优势的做法。为打破美国对苏联的全面强烈遏制,苏联转而在科技领域寻求突破。先后在核能,新能源等应用科学领域取得重大成就,前沿理论科技更是走在世界前列。
而正是在对相对论的研究证实过程中,人类发现了时间旅行的可能性。
罗斯科夫此次前往国家历史博物馆,便是为了一睹苏联科技成果的结晶--时间机器的真容。至于为什么要选择博物馆而并非实验室作为存放时间机器的地方,自然是出于战略需求的考虑。历史与科技,敌人最不可能将这毫不相干的两者联系在一起,这就降低了实验被破坏干涉的风险。但在罗斯科夫看来,时间机器本身就给予了人类重塑历史的机会,正像一座连接先进科技与厚重历史之间的桥梁,带有别样的浪漫色彩。
“重塑历史?抱歉,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办到的。”
主持时间机器项目的负责人是魏尔肖,他是一名风度翩翩的老学者,他的一番话正如一桶冷水扣在罗斯科夫头上。
“请问,这有什么依据吗,难道历史真的不可以改变吗?”
罗斯科夫有些急切地问到。
“首长,请问您听过祖父悖论吗,这是一个基于时间旅行的假设。就是假如你回到过去杀死了你的祖父,那么现在的你就不应该出生了,但倘若现在的你不存在了,那么祖父也不会被杀,你显然还会出生……这是一个没有尽头的悖论,这就意味着即使我们真的实现时间旅行,也无法对历史的进程产生影响,你永远不可能真正杀死你的祖父。”
魏尔肖说的,罗斯科夫都明白,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不能放弃。
“那么……已经死去的人,真的没有办法通过时间旅行救下吗。”
“不可能。”没有犹豫,魏尔肖斩钉截铁地说。“历史一旦发生,就成了既定的事实,正如覆水难收,是不可更改的。”
罗斯科夫不愿相信,也不可能放弃。他知道当年面对强大的法西斯,红军战士们也是同样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将他们击溃。他罗斯科夫,就是要带着这样的精神,从不可能中开辟可能。
魏尔肖仿佛看穿了他的内心,轻声问道:“即使是这样,你还是想救自己的母亲吗?”
“我出生于莫斯科保卫战开战前夕。”罗斯科夫说,“我的父母都死在了那场战役,直到现在,我连他们面都没能见过几面……而我的母亲……哦!勇敢的葛莉莎同志!她更是为了保护我这个儿子而死的啊!”
或许是相信罗斯科夫能够创造奇迹,又或许只是想安抚他自责的内心,魏尔肖叹了口气,还是把时间机器的舱门打开了。
“你要做好觉悟…做好最坏的打算。历史是不可更改的,就算见到了你的母亲,也无法改变她去世的事实。”
事实证明,魏尔肖说中了。在接下来的两个月,罗斯科夫64次回到过去。他寻遍了莫斯科,却没有发现母亲的身影;而这次,就在他快要放弃希望的第65次,他终于亲眼见到了母亲。但正如历史的进展,母亲仍然死在了德军的炮火下,死在了自己儿子的身前......
罗斯科夫猛地惊醒,才发现自己仍然躺在时间机器的仿生仓内。他感觉自己刚刚好像做了个噩梦,但梦中的感觉却无比真切!呼啸而过的飞机,倾泻而下的炮火,啼哭的孩子和英勇就义的母亲--葛莉莎,这一切都是真实的,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他的眼前!
“怎么会这样…”
他一遍遍在心中咒骂着自己,咒骂着年幼的自己为什么就这么暴露在战场上,害得母亲为保护他而死;咒骂自己的无能为力,即使母亲就在眼前,自己却无能将她救下……
历史是不可更改的!他不愿接受这个事实。罗斯科夫拖着疲惫的身体,颤颤巍巍地走出舱门。
“罗斯科夫?”
魏尔肖轻声询问,虽然他不知道罗斯科夫究竟看到了怎样的历史,但一定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魏尔肖,你说……当时母亲救下我的时候,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呢?”
罗斯科夫问道,但他更像是在问自己:
“她明知道战场的残酷,明知道自己随时有曝尸荒野的危险,明知道他的孩子……他最亲爱的罗斯科夫不愿离开母亲的庇护……究竟是什么东西支撑着她,使她将战争看得比孩子还要重要?”
询问变成了质问,他开始埋怨葛莉莎为什么要自己带上前线。明明带着无辜的孩子离开危险战场,这种行为既正当又合理,为什么她不这样选择呢?
“我不知道。”
魏尔肖摇摇头。
“二战的时候,我作为科学家被国家保护起来,没有机会参与真正的战争。但看着英勇奋战的红军战士,我知道他们内心一定存在着某种东西,作为支撑他们继续战斗的理由。我相信您的母亲,伟大的葛莉莎同志,也和他们怀着一样的心情。”
罗斯科夫一愣,他回想起葛莉莎和红军部队急切向前线赶去的身影,又仿佛看到红场阅兵的队伍中就有她的身影,还仿佛看到了十五六岁的葛莉莎抱紧不知道从哪捡来的狙击枪,缠着红军队伍让她加入,惹得战士们欢快大笑的场景。
罗斯科夫咬了咬嘴唇,他决定再一次回到过去。不论如何,他都要想尽办法将母亲救下,哪怕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
他将自己的身子拖回时间机器的仿生仓内,向魏尔肖行了一个军礼。
“同志,祝我好运!”
下部 红场之上
1941年11月
那时,红场阅兵的步伐刚踏响不久。
罗斯科夫第66次来到了莫斯科这座战争与硝烟的地狱。幸运的是,十一月的寒风诉说着入冬的事实,而不习惯冬日作战的德军自然在地面战争的优势逐步减弱。但罗斯科夫知道,越是有利的局势,越不能掉以轻心,谁知道在地面陷入困境的德军会不会突然掀起空战。
“就和那次轰炸一样。”
罗斯科夫咬牙切齿,他知道德军会做出怎样的行径。
凭着上一次来到这座城市的经验,罗斯科夫很轻易就找到了增员前线的红军部队,在人流中搜寻她的身影。这一次,他没有穿着自己政委的衣服,而是扮成了战地记者的样子,好创造更加正当合理的机会接近她。
正如他所预料,抱着孩子的葛莉莎在相同的时间出现在了相同的地点。罗斯科夫没有犹豫,他快步上前拦住了葛莉莎。
“这位同志,我是来自红军的战地记者。”
罗斯科夫开门见山,他必须用足够可信的理由拦下面前的女同志。
葛莉莎看着他,但没有停下步伐:
“记者同志,我只是个普通的红军战士,没有什么值得采访的事迹,现在前线战事危急,没有时间留给我们谈天说地了。”
罗斯科夫早就准备好应对她这样回答,他用哈出的热气暖了暖手,边搓着冰凉的双手边说:
“但我发现您和其他战士不一样,您还带着自己的孩子,您不担心孩子遭遇危险吗?”
罗斯科夫这句看似随意实则经过了深思熟虑的话,果然让葛莉莎停下了脚步。她看着孩子,有些苦涩地笑笑。
“记者同志,很感谢您的关心。但除了将他带在身边,真的别无选择了。”
罗斯科夫感受到了她话语中的无奈与担忧,他明白葛莉莎作为一个母亲,自然不希望置身孩子于危险之中。
罗斯科夫追问道:
“这位同志,我很钦佩您作为一名战士的负责。但身为一个母亲,你不觉得您的做法是对孩子的不负责吗。”
罗斯科夫意识到自己言重了,他说不上来为什么会对自己的母亲说出这样冒犯的话,也许是为了让葛莉莎意识到自己母亲的角色,好自发离开前线。但更多的,也许是一个儿子对母亲没能陪伴自己的嗔怪吧。
葛莉莎得有些勉强地笑了,她回答:
“记者同志,您有些着急,并非我不愿顾及孩子的安危。只是现在战事紧急,若是将他一个人留在动荡的城市内,那他将蒙受着随时遭遇敌人轰炸的危险。至少在我的身边,我有保护他的力量。”
轰炸?
罗斯科夫愣住了,“轰炸”这个词在他耳中变得无比刺耳。“也就是说,葛莉莎早就考虑到这样的情况了吗?”他突然意识到,正是因为自己的自作聪明,将葛莉莎和孩子带到了远离前线的地方,才导致他们正面吃下了德军的炮弹。
这就意味着,自己渴望拯救母亲的行为,反而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后悔,自责和不甘涌上了心头,罗斯科夫这才完全相信了,历史是不可更改的!不论自己做出怎样的尝试,事实总会一言不发地用一记响亮的耳光告诉自己,葛莉莎无论如何都会死在这座动荡之城!
罗斯科夫呆立了好一会才想到要开口说话。他突然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救不回眼前的人了。
“事实上,作为一个刚刚生育的母亲,您没有义务参加战斗,只要离开莫斯科,您就能保全两人的生命。您为什么不做出这样的选择呢?”
听到这个问题,葛莉莎的眼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罗斯科夫意识到,这是他曾经见到过的红军战士眼中共有的东西。
“我首先是一名战士,为了国家的荣誉而战,因此我决不能离开前线,即使为此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至于孩子……”
葛莉莎有些犹豫,用请求的目光看着罗斯科夫。
“我知道作为一名母亲,将孩子置身危险是不负责的,但之前的我实在别无选择,毕竟将孩子留在莫斯科的任何地方都比待在我的身边更加危险。所以记者同志,如果可以,我希望您能带着孩子离开莫斯科,好让我没有后顾之忧,献身于为全人类而战的伟大事业!您和我一样,也是光荣的红军战士,所以我放心将孩子托付给您”
罗斯科夫看着她怀里的孩子,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反问她:
“如果……我是说如果,您在战场上英勇就义了,您有想过孩子的未来吗?”
葛莉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手轻轻抚摸着孩子的脸颊。孩子用两只稚嫩的小手抓住母亲的手掌,用琉璃般晶莹剔透的眼睛打量着眼前的的一切。
“您看他多可爱,那双眼睛简直和他的父亲一模一样。”
葛莉莎笑着说,这次的笑是发自真心的。
“他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一眼。在他出生的那个月,他的父亲就作为一名光荣的战士倒在了莫斯科的防线前。但我知道,他继承了父亲来自红军的精神与荣耀,聪慧如他,一定能理解母亲的选择。如果我有幸为国献身,希望他不要为我悲伤,也不要埋怨我的失陪,因为他的母亲是为了解放全人类而战死的伟大的红军战士!”
这一席话如醍醐灌顶,罗斯科夫突然完全理解了母亲的内心。他压低帽沿,好不让对方看到自己湿润的眼眶。
“同志!”
他郑重的抱过葛莉莎怀中的孩子,那是曾经的自己,更是母亲的殷切期望。
“我向您保证,未来您的孩子将和您一样,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战士。请您丢掉一切顾虑,怀着红军的荣耀而战斗吧!”
罗斯科夫一只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郑重地向葛莉莎行了军礼。
“对了记者同志,我还没问您叫什么名字呢!”
满怀着感激,葛莉莎问道。
“罗斯科夫……”他哽咽道,“叫我罗斯科夫就好。”
“啊!真巧!”葛莉莎惊喜地叫道,“这孩子的名字也叫罗斯科夫呢!”
“或许是命运安排好了让我来帮助你们。”罗斯科夫想开个玩笑化解严肃的气氛,但这玩笑却使自己更加伤感了。他目送葛莉莎转过身,踏着坚定的步伐迈向前线。
罗斯科夫静静听着不远处炮火的轰鸣,感受脚下传来的坦克碾过大地时激起的地鸣,轻轻闭上了双眼。他知道,声音传来的地方,将是她即将踏足的地狱。
而他,已经不需要再做什么了。
他仿佛看到,看到勇敢的女战士闯进枪林弹雨。
他仿佛看到,看到她举起手中的枪瞄准眼前的敌人。
他仿佛看到,看到她挥舞着红旗指引着战友前行的方向。
他仿佛看到,看到她带着笑闭上了双眼,
倒在战场上。
她没有私利,她的利益就是红军的利益;
但她有目标,她的目标就是红军的目标。
她会有憎恶,憎恶着为全人类所憎恶的:
她怀有信仰,信仰着无产阶级所信仰的。
她坚信马克思的领导会为人类指引方向;
她坚信共产主义的光芒会将世界给照亮!
罗斯科夫接受了这样的事实,自己的母亲最终还是死了。但他不会再悲伤,也不会再自责了。因为今天,勇敢的葛莉莎,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死,而是为了国家的荣耀和全人类的解放而光荣献身!
那晚,罗斯科夫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和其他战士站在红场之上,迎接黎明的朝阳。剥削被消灭了,压迫被摧毁了,士兵们欢呼着,雀跃着。
而葛莉莎,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高举着共产主义的伟大旗帜,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那鲜红的旗帜,在太阳的照耀下,高高在红场之上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