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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落水

2020-01-21 18:37 作者:墓雨饕餮  | 我要投稿

“对,捉弄!”张子语笑道,“不过,需要你们帮忙。你们俩,要听我的调配。”


他的计划里,不仅仅包括老七,也包括老八。


老八没想也有他,立马摇头道:“我我不会。我要是心里有事,就会紧张。若是跟着你们,露了马脚,会坏事的。”


开玩笑,今天是二哥儿子周岁的大喜日子,是二哥的宴请。要是惹事,回头还不被父母和二哥骂死。


二哥在家族的地位很高的,再过几年,二哥就是家长。


这些小辈,是很敬畏二哥。老八同样,对二哥又敬重又害怕,不敢搅合了二哥的宴请,给二哥添霉头。


“你讨打?”老七怒目圆瞪,呵斥老八,“让你办点事,你就这德行!敢坏事,剥了你的皮”


“你怎么总窝里横?”张子语道。


张子语多次指责老七窝里横,足见他是真的不喜欢老七对兄弟们凶。


老七也烦了,不耐道:“这些孩子不懂事,我要是不严厉点,他们一个个都没出息,这不叫窝里横,这叫‘诲尔谆谆’。”


“就你?”张子语问,“你可知‘诲尔谆谆’的出处”


老八就在一旁流泪满面:两位哥哥,不是说去捉弄人吗,怎么你们自己先较上劲了?你们这么不靠谱,我是断乎不敢与你们沆瀣一气啊。


“我不知出处,照样收拾这小子!”老七说着,一把抱过老八的头,使劲揉了揉。


老八疼得哇哇叫。


老七愿意,老八也勉为其难,张子语让他们俩侧耳过来,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通。


“就这样?”听完张子语的计划,老七和老八异口同声道。


“嗯!”张子语很慎重点头。


老七和老八表情各异,最终两人都没有废话,起身往二哥和陈家兄弟那边去了。



二哥是真的没想到陈韫会来。


陈韫生得怪病,一年四季,要么请医吃药,要么诵经念佛。因为陈韫的病,三姑姑都吃素念经四年了。


他怎么会来,让二哥颇感意外。


不仅二哥惊讶,在场的其他人也惊讶。不认识陈韫的,只感觉他衣着打扮着实怪异,好似别人在暮春正午,他在深秋寒夜;认识陈韫的,就更加吃惊,陈韫已经好多年不出门结交朋友,也不参与这些宴席了,今天怎么出来了,还瘦的这样厉害?


这是好了吗?有人暗揣。


“我陪着二弟,在莲台寺住了三日日,请真空法师为他诵经驱邪。知道今日有访里的好事,就带着二弟前来恭陈。”陈家老大陈晏北见众人皆目带疑惑,便微微提高声音,解释道。


莲台寺就在这附近,离这里不过一刻钟的路程。


知道自家表兄今日宴请,陈家兄弟就在附近,自然要赶过来,恭陈一番,喝杯薄酒再离席,才算礼数周到。


众人这才了然。


只是,陈韫这模样,叫人唏嘘。


“好些了吗?”二哥问陈韫。看着陈韫穿这么厚,头上还带着冬天的裘帽,二哥都感觉热。可陈韫唇色泛白,有点受凉的瑟瑟。


陈韫小时候是个胖子,腰大膀粗,和他哥哥一样英武。所以他一抬手,就能把父亲的小妾从楼梯上推下去,害得那小妾扭断了脖子,命丧当场。


正是因为陈韫胖,这几年消耗,才撑了五年。如今,陈韫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他手背青筋突显,眼睛无神,根本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是越来越差了。


二哥问是否好转,不过是客套客套。


陈韫那边,自然也是客套回应:“好了些,谢表兄挂念。”


其他人,包括汪长玉,都会好奇打量陈韫几眼。


陈韫坐了片刻,就浑身冷得紧,让下人给他倒了杯滚烫的热茶,他不顾旁人装作随意投过来的异样目光,慢慢把茶喝了下去,才感觉心里暖和了几分。


“二表兄!”陈韫正在喝茶,突然听到有个洪亮声音。


他知道这是喊他。


陈韫微微转头,就看到穿着石青色宝相花直裰的老七,远远走过来。老七身后,还跟着两个少年,陈韫不太认识。


老七远远就喊陈韫,四周的人都听到了。


陈韫只得放下茶盏,起身和老七见礼。


“知桓表兄,好些时日不见你了。”老七笑呵呵的,“你气色好了很多。这是要大好了吧?”


这种话,不管真假,陈韫听了都喜欢。他被这病折磨得苦不堪言,偏偏又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所以,别人说句吉祥话,陈韫也是高兴的。


“借表弟吉言。”陈韫声音虚弱,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浅浅笑意。


“是末人啊”陈韫的哥哥陈晏北也和老七打招呼。


“大表兄。”老七回礼。


大家一番见礼。


张子语和老八也上前,和陈韫兄弟俩见礼。


然后,老七就挨着陈韫坐下。


张子语和老八坐在老七旁边。


“姑父好,姑母好?”老七问候陈家的人,“你们家老太太好?”


“都好。”陈韫道。


“最近吃什么药?”老七又问。


提到吃药,陈韫心里一阵烦躁,感觉掌心渐渐发凉了,他重新把那盏热茶捧在手里,感觉到了温暖,才慢慢说:“还是吃些‘附子八味丸’、‘炮姜十全大补汤’”


他说的这些药,都是燥热之剂,主意成分都是炮姜、附子、硫磺等,全是驱寒的。


若真的是寒症,吃了几年这些药,早就好了。


“吃了几年?”张子语陡然开口,“除了这些,没吃过别的药,比如寒凉的石膏、竹茹之类?”


陈韫就错愕看了眼张子语。


已经五年了,除了大夫,其他人问他吃什么药,哪怕他说了,对方也只是装作知道的模糊点点头,从来没人像张子语这样,问是否吃过别的药,还能说出他吃过的药名。


而且陈韫这情况,发寒、发虚,不会有人问他是否吃寒凉药,虽然他真的吃过。


张子语是第一个问的。


“燥热的药,吃了四五年,一直在吃。”陈韫认真回答张子语,“两年前,有位郎中说,我这病乃是‘真热假寒’,并不是有寒,而是有热,所以开了些散热清泄的药,主药就是生石膏、黄连和竹茹。吃了之后,病情更加严重”


陈韫这么怕凉,大暑天都要穿棉袄,郎中一看就知道寒症,需要用驱寒的药。但是治了三年了,各种办法都试过,甚至请高僧驱邪,皆无效。


然后有位大夫说,此乃“真热假寒”,用寒凉的药试试。


这话非常大胆而且听上去像无稽之谈。但是,“真热假寒”这种病例,是发生过的。陈家上下,多年受陈韫这病的折磨,假如有一线新的生机,他们也是愿意尝试的。


故而,陈韫吃了那位郎中开的散热清泄的寒凉药。


散热清泄的药,大都会下泄。


一碗药下去,陈韫上吐下泻,差点就将小命交代了。


足见,他并不是所谓的“真热假寒”。


陈家把那郎中打断了一条腿,将其撵了出去,重新请了大夫给陈韫配了炮姜附子等燥热药,情况才微微好转。


折腾了一回,命差点没了,怕凉畏寒的毛病添了一筹,陈韫痛苦万分。


一转眼,就五年了。


陈韫提到这事,无奈叹了口气。



二哥的宴请,虽然尚未到申初,不是开席的时候,依旧摆了美酒、小菜、香茗、茶点,以果腹、取乐之用。


今天宴席来的宾客,除了二哥本家几个少年小兄弟,其他的,大多是二十七八岁的同龄人。汪长玉有江南八大才子之一的名声,众人都有意结交他,纷纷或以茶代酒、或干脆敬酒,同汪长玉攀交情。


汪长玉又不能拒绝,否则就要落个孤傲势力的恶名,只得一一饮下。


他是很在乎名声的,也愿意结交朋友。谁知道现在这些名不见经传的人,将来会不会大有出息呢?


接受人家的攀交,总比拒绝人家、将来人家发达了再去巴结要好看些。


几杯酒下肚,汪长玉肠胃不太舒服。二哥的表弟来了两位,二哥正在同表弟说话,汪长玉就瞅准了机会,到外院寻茅房如厕。


跟他同来的陆之呈,跟着一同找茅房去了。


通便之后,汪长玉一身轻松。


像汪氏门第,如厕也要讲究的。通便后,定要更衣,否则身上携了几分异味,不是跌了自己的身份?


今日出来做客,没有衣裳换。


汪长玉等同来的陆之呈也方便出来,就对陆之呈道:“这南院修建得别样精致华美。离开席还有一个时辰,咱们到处走走,瞧瞧景致可好?”


这样,也能吹散方才在茅房沾的味道。


陆之呈也是大户子弟,自然知道忌讳,对汪长玉的话外之意很清楚,道:“如此最好了。方才咱们来得晚,一进来就是听戏,都没有机会看看这院子”


两人就从西北角开始,缓步慢行,说些诗文或时政上的话。


暮春时节的庭院,碧树繁花,绮靡浓艳。暖风缱绻,绕过几处亭台,但见弱柳扶风摇曳,翠浪旖旎;荼蘼落英缤纷,妖娆缭绕。


院子的各处,或摆放几张石桌石椅,纤尘不染;或种了几株翠竹,挺秀婀娜。浓淡相见,既不单调乏味,也不奢靡俗气。


“这院子修建得很用心。”汪长玉自负品位过人,仍是忍不住赞赏。


“的确如此。”陆之呈应和,“听说是张家老太公亲自造的。”


两人说着,就到了最西边一处高地。


那是南院地势最高的亭子,叫“望远亭”,站在望远亭上,可以将整个南院一览眼底。所谓地势最高,其实只有半个人,只是相对于其他地方算高的。


看了看并不算太多的阶梯,陆之呈提议:“反正时辰还早,上去瞧瞧如何?”


“也好。”汪长玉道。


他们说着,就攀登上了望远亭。


站在望远亭上,并不能看到全部的南院,只是将不远处的“水湖”看了个遍。此刻,刮的是东南风,望远亭是在下风处,能将湖水拍石岸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陆之呈和张家二哥关系不错,不是头一次来这南院,他对南院比较熟悉。


他向汪长玉介绍:“这望远亭,并不是天然的。是挖循水湖,土没地方搁置,堆砌了这么个小山坡,建了亭子。”


“原来如此。”汪长玉笑道,“我便说,这此地不应该有这等峰丘才是。”


两人正说着,就瞧见三个身影,到了循水亭门口。


循水亭的船已经收了,只留下一只小船,供仆人们清理湖面落叶时用的。因此,此刻的循水亭没有人游玩,静悄悄的。


来的三人,都是绸缎衣裳,是今天的宾客。他们的到来,打破了循水亭的静谧。


“那个,不是张子睿的胞弟和张子善的胞弟吗?”汪长玉眼睛很尖,一眼就认出是张子语和老七,他甚至还记得张子语和老七的表字。


陆之呈眯起眼睛看了看,道:“对对,就是他们。那个戴裘帽的,不是方才赶到的陈家兄弟,那个中了邪的陈韫吗?”


汪长玉点点头。


就是他们表兄弟三。


船都收了,他们三个才跑来划船,真是小孩子。


汪长玉和陆之呈出来逛的主要目的,是吹吹身上的异味。望远亭的风势不错,拂面凉爽宜人,所以他二人准备站站,驱散气味再回去。正巧看着看到那兄弟三在循水亭,汪长玉和陆之呈就无意的看了会儿,并非特意观赏他们三个。


那兄弟三,登上了仅留的一条小船。


老七挥动双桨,划破水波,掀起不大不小的涟漪,将小船驶向了湖心。


张子语和陈韫坐在船尾,一直在说话。具体说什么,汪长玉和陆之呈听不清。


看着三个孩子游湖,也是挺无聊的。


吹风的时辰差不多,身上已经没什么异味,汪长玉道:“咱们回去吧,免得一会儿访里派人来寻咱们。”


“长玉兄所言甚是。”陆之呈道。


他准备让汪长玉先请,下阶梯回去。


突然,汪长玉和陆之呈听到噗通一声巨响,似有人掉进水里。两人尚未回头,就听到凄厉叫声:“啊”


汪长玉已经下了两级阶梯,忙又爬上来。


循水亭的平静,被彻底打破了。


湖中心的那条小船,双桨丢在一边,张子语和老七,正将体弱怕寒的陈韫,丢到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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