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網三.策藏.嫂子前傳】—— 憐君辭.中章
【中】
「白头偕老，举案齐眉」是这世间最令人钦羡的夫妻情深。
李韬那夜的响应是认真的，也知道鸿儿说出那句同样是认真；但，就是这样纯粹的念想，放在寻常百姓家倒还好说，可若搁在皇族，那就是一种奢望。
这几年，李韬不是没有动过心思，想接叶鸿至边关定居。
之所以没这么做，原因有二。
一是，早年叶鸿身娇体弱，担心他难以适应边境苦寒，毕竟京城富庶繁华，气候舒适宜人，哪怕寒冬时节，也不会同边境那样艰苦难熬；二是，当今圣上不肯放人。
是的，哪怕不得宠，哪怕生来就备受轻贱，但凡还有一点利用价值，圣上就不可能松手。
还记得第一次呈上奏章被发还打回时，两兄弟端坐在书房，同样的起居常服，舍茶就酒，一者坐姿端正，一者闲适翘脚。
李韬看着弟弟李略的随性，皱了皱眉，边啜饮边说道：「……这事，你怎么看？」
「不过是用来箝制的工具罢了，帝王之家，何来什么情谊。」李略只手撑额，侧头斜睨了自家兄长一眼，见他端方俊逸的面容流露出一抹沉思的忧色，啧了一声，说道：「……你陷入的也太快了，就是这样，老皇帝才不肯让你好过。」
「鸿儿无辜。」
「……」李略张了张嘴，本想回一句「哪里无辜？」；但仔细想来，这话倒也半点不冤。
自己这个嫂嫂啊，空顶着一个「皇子」的身份，人人看似出身尊贵，但其实这身份不过是一道枷锁，毕竟生身母亲蒙受圣宠的过程并不光彩，本是当今皇后的大宫女之一，徒具美貌，却没什么才情，不过是皇后初次怀胎时，特意献给圣上，一方面替皇后承担妊娠时，不能侍寝的辛苦；一方面也给皇后博了个贤良的名声，尽管皇后头胎怀至近四个月的时候，「因故」流掉，未能保住，但却不妨碍她献上的大宫女在承宠之后，有幸怀上龙嗣，并在生下二皇子，也就是自己如今这个嫂嫂之后，被封为才人。
可惜，走上「才人」这条路没多久，就因失仪见罪于圣上，从此被打入冷宫，熬不过三年，就疯癫死在冷宫里，过了大半个月，才被个小太监发现，尸体都发臭生蛆，最后一口薄棺，草草火化。
宫中众人皆道，若非二皇子承袭自生母的美貌，稍稍还有点用处，怕是也会落得和生母差不多的下场。
也就自己这个兄长不嫌弃，不管是嫂嫂母亲那不光彩的出身，还是嫂嫂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总之，现在兄嫂日子过得好，和和美美的，李略也不会去过问太多。
只不过…...
「现下朝局，怕是只能再安稳个四、五年，必须早做打算。」
「我明白。」很多事情，李韬心里早已有了盘算，他放下手中酒盏，抬头望着自己的弟弟，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不在乎自己有没有子嗣，至于你，我一样不会要求你什么。」
李家一门世代忠烈，肩上挑着的重担已经背负太久，久的让人有些厌倦……
思及此，李韬继续说道：「等过完年，返回边关，我会开始将边关事务慢慢转交到你手中，之后我会多寻机会回京陪伴鸿儿。」
到底是放心不下。
李略明白兄长的意思，有备无患的道理，他明白，只是……
「无论如何，主将是你，而我身为副将，帅印只能暂且替你代管。」
「这样就够了。」
李略看着兄长那幽深的目光，不知为何，突然冒出一句：「哥，你别犯浑，有些事情，不值得去做。」
「……」自己的弟弟果然聪慧，李韬欣慰一笑，说道：「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兄弟面前不讲虚言，这话我们私下说说就算，圣上至多就是个守成之君，开创另一番盛世是不可能的；往后储位之争，也会被摊开在台面上，届时人人都会选边站，你……」
「李家只护国，这点目前不会改变。」
是的，至少那时是这样打算的。
那次夜话结束之后，一晃眼，就是一个五年过去。
如今长年驻守边关的天策军，有两位主将。
而当今圣上则是沉痾难愈，以柳妃所出的大皇子风头正盛，朝廷派系壁垒分明，其他有心逐位的皇子们，依着各自身后的外戚母族，开始有些蠢蠢欲动，唯有皇后所出的六皇子，始终不动声色。
当真沉得住气。
独自坐在书房的李韬，将手中的信纸密函，放在烛火上燃烬，望着桌案上的一纸公文卷宗，兵部核批下来的粮草兵器，已逐一运送至边关，这次上呈，并非没有刁难，但到底还是准了章程。
暗自松了口气，至少今年戍守边关的将士们，都能聚在一起过个好年，最后一批兵器重甲，会由李韬亲自护送。
同时视察军务，大约不出半月，就能回京。
「暗一。」
「在。」
「看好夫人，若有事情，随时来报。」
「是。」
简短四句话，便安排好一切，身后的暗卫，再次隐身于黑暗，书房内重新归于宁静。
隔日一早，李韬在叶鸿依依不舍地目送下，率队离开，亲送重甲兵器前往边关…...
望着绵延数里的护送军队，站在李府大门外送别的叶鸿，始终待在原地，久久不肯回府，天气寒凉，纵使他一身暖裘，贴身随侍的下人们，仍是唯恐他受风着凉。
他们的夫人，可是将军的心头肉，半点都伤不得。
「……夫人，咱们还是进去吧？将军都走远了呢。」
「福婶，妳说，韬哥这次去边关，是否同样知道我会想他？」
「一定会的，将军和夫人您恩爱情深，怎能不想念。」
听到福婶如此宽慰，叶鸿才稍稍展颜。
望穿秋水是相思，度日如年惆剎人。
七年来的陪伴，早已随着岁月，成为依赖。
叶鸿知道李韬虽然不在，可有留下心腹暗卫在他身边守护着，除了母亲，从来没有人这样怜惜宠爱他，所以叶鸿一直守着本分，常居李府，从不轻易外出，他知道自己不算聪明，但绝对不笨，李韬在朝堂的处境，他多少能够查觉到，对于宫里，也在自己出嫁之后，尽量回避……
李韬护着他，他也想护着李韬。
不成为这人的累赘，就是自己爱他的方式。
叶鸿是真的爱李韬。
他想，在这世上，再不会有人能像李韬这样，如此爱着自己。
那是待他如珠如宝的情意。
叶鸿非常珍惜。
而今，随着李韬不在府中，叶鸿就更加深居简出，他是有眼睛的，岂会看不出，宫中“那位”已经快不成了。
那龙椅，只有一个，想坐的人，太多了。
他不想参和，也不愿参和，明哲保身，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
但，置身事外谈何容易？
在李韬前往边关路上的第七天，宫中派人前往李家宣召——
「皇上病重，御令诸位皇子，入寝宫侍疾。」
「……儿臣遵旨。」
叶鸿是打从心底不愿入宫的，但圣命难违，再怎么不愿，也得走这么一趟。
此时的叶鸿还不知道，万事皆有定数。
旦夕祸福，将随自己这回入宫，纷涌而至。
福也好，祸也好，都逃脱不过，直至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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