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前文明的黑罐子里,藏着克苏鲁 (上) | 科幻小说

1月,「不存在科幻」的小说主题是「人体的改造与进化」。
上周我们读到了两篇赛博主题的作品,分别讲述近未来的虚拟现实技术,和远未来的阶级分化的赛博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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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靠网贷和野心是爬不出下层世界的 | 科幻小说
当使用技术进化和改造自身的程度足够大,也许人类会成为不同的物种,那时后,物种之间还能够和平共存吗?
本周,为大家带来两篇关于进化改造导致物种冲突的小说。
今天这篇小说,讲述了人类用技术改造自己外形的时尚,也告诉我们一段,地球上的某个时期,蜜蜂和蚂蚁间一段相似的历史。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樊一霖 | 生活在深圳的游戏程序猿,加完班回家的深夜里会写点什么。
融合式接触(上)
全文约25400字,预计阅读时间50分钟
第一章
我坐在实验室的窗户前,看着窗外高耸的透屏工厂。雨水落在其用透屏砌成的晶莹表面上,腾起一片片的白雾,把无数透屏一起播放着的时尚品广告艳丽的色彩朦胧。在这些迷离光照的映照下,我看到了两个月前我守着的那块工地上立着个破纸箱的影子,它在雨中摇晃着,已经摇摇欲坠。纸箱中突然钻出了个佝偻的人影,黑黑的,我看清了他手里的亮点,那应该是一块个人透屏。透屏被捂在他的脸上,我隐隐约约看清了一双瞪大的眼睛,像是怨灵。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他爬了起来,就像背着一块巨石,上身前倾,几乎和地面平行。用这个奇怪的姿势,他向实验室这边走着。越来越近,我看到他那成簇的头发垂在地上扫来扫去着,不停地蘸起更多的泥浆来。
就在这时,工厂的透屏统一了步调,一同亮起了红光,绿字出现在这红色背景中,一个年轻奶气的男子声音响起:“加德曼,让所有在一起。”红色的光穿透了那个人的皮肤,映出了血液的流淌和肌肉的跳动。他停了下来,试图抬头看那些透屏,身体扭曲成了不可思议的姿态。我突然觉着他挺直了腰板,整个世界随之发生了形变,工地卷成了蜗壳,透屏工厂压成了飘雪的玻璃球。
那个人影回过头来,他看到了窗子里的我。对视着,我仿佛看到了他颤抖着的眼球里带着的愤怒。突然,像是退化成了一只蜥蜴,他俯身用四肢向我快速爬来,那速度快到我不敢眨眼睛,生怕只能捉住残影。然而一瞬间,透屏切换化妆品广告间隙的黑暗给了他庇护,我用力贴在窗户上还是不见了他的踪迹。
也许是走了吧,我心里想着,准备挪回桌子继续工作。就在这时,咣的一声,那个人贴在了窗户上。挤压在玻璃上,透明如膜的皮肤流着脓浆,其下的肌肉血管内脏都清晰可见。他瞪眼看着我,那是仇恨,无人可以抚平的仇恨,他掀出了背心里一块块破旧透屏穿在一起的腰封。那些透屏上,破烂导线交错,他伸手拨出了一根特别长的。攥着那根导线,他张嘴说着什么,只是雨声将其内容淹没了让我没有听清。然后他闭上了眼,插入了导线,腰封上的透屏一同爆炸,把他变成了肉泥,各种内脏更是糊在了实验室的防护玻璃上,慢慢地向下滑动着,留下了一道道红黄交错的痕迹。
心跳加速,头皮发麻,想呕吐,我心里一紧,向后缩了两步,然后跑出实验室叫来了情报部的人。
我被带回实验室里询问着发生了什么时,看到保洁人员也已经赶到。“又是一个被透屏和康乐因搞得家破人亡的可怜虫。”我自言自语着,脑子里闪出了让自己都惊恐的想法:“也许吧,刚才把我炸死了也应该算罪有应得吧。”
我,我有罪,我的罪恶来自我的工作,我在加德曼这家世界排名第一的公司任职。而我眼前的这座如同堡垒般的透屏工厂是加德曼的生产透屏的地方,和我一样,也是帮凶。透屏是统一了桌面电脑和移动电话的产品,得益于最近几年材料工程的进步,它的屏幕,处理器和所有其它零件都是透明材质制成,这让它表面上看是一块通体如水晶般透明的屏幕。那座工厂每天至少能生产上千万台透屏,这让全球几乎达到了人手一台的程度,这给了加德曼公司通过透屏信息监管影响人们思想的可乘之机。
加德曼公司小心翼翼地在上面宣传着自己的时尚产品,以此引领着东亚的审美。加德曼公司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由加德曼家族建立时,仅仅是一家卖奢侈品的公司。那时的美国社会还是以成熟健康为美,加德曼公司却趁着女性开始获得工作的时机,开始宣传骨瘦如柴,形似幼体的模特。被很多人嘲笑着,公司却在八十年代以占据着的时尚话语权敛走了巨额的财富。随后的九十年代,大批模特为了保持消瘦而吸食毒品的丑闻被曝光,听说公司被情报部门监管,也许是收到了指示,公司业务转入了东亚,成就了日韩的男性偶像行业,顺便把影响力辐射至了庞大的亚洲市场。然后,莫名其妙地,就像是证明了自己后获得的奖励,加德曼公司收到了来历不明的技术支持和资金储备,透屏就这样被生产了出来。
然而,甚至它的普通员工们都能时刻感受到一种无意识的奇怪情绪,就像是想挣脱锁链的冲动。原本只注重投入产出比的公司,竟然在几年前斥巨资建立了基础学科的研究院。研究院下的几个分院零星分布于公司巨大的透屏工厂周围,它们算是在物理、数学、生物和材料工程方面后来居上,现在已经处在世界顶尖水平。而我就在研究院下的生物所进行研究工作,在这里我更是犯下了我的原罪。在这里,我研究出了一种叫作康乐因的合成物质,这种物质会让人产生精神依赖性,将其涂抹在人类的皮肤表面会让毛囊退化,角质膜薄到几近消失,长时间使用还会导致肌肉的退化,同时雄性激素几乎会被完全抑制。康乐因的发现并没有被公开发表过,而是被情报部接收,随后就被添加到了加德曼的化妆品中。搞不清楚公司高层的布局,公司通过透屏开始铺天盖地地宣传薄膜皮肤的审美,没几年,东亚的这几个国家就以此作为了流行。越来越多的人痴迷于加德曼的化妆品,不少人甚至为此疯癫上瘾到倾家荡产。虽然我左右不了什么,但是这和我儿时曾经的当科学家造福人类的理想相去甚远,这就是我的罪恶,然而作为小研究员的我现在还没有赎罪的机会,更没有反抗的可能。
第二章
两个月前,在生物所后面,物理所大型粒子加速器的建筑工地下,在一堆黏在一起的数十吨蚂蚁尸体中心,一个黑色罐子被挖了出来。那个罐子毫无疑问不是在地球上自然形成的,它是一个完美的圆柱体,表面光滑,通体黑色,水桶大小,却有着惊人的十吨重量,后被鉴定,它和那些中古蚂蚁在那里埋了至少一亿年的岁月。我和马冰就被研究所派了过去,和其他研究所派出的研究员们一起指挥现场,并发现了一座长宽深千米见方的蚂蚁巢穴遗迹。
这极有可能是史前文明存在过的证据,想着这对于全人类的意义,起初我是无比兴奋的。然而也许是公司高层看到了什么机会,他们决定冒一次险,并没有把这个发现通告政府,而是设立了及其严密的保密措施,情报部甚至还派来了上百人的安保人员。这意味着,如果执行得当,这个发现将永久封存无法公开,我感到心一下子冰冷了下来,然而我是个小人物,又能决定什么呢?
公司把黑色罐子塞在一辆渣土车里运到了工厂内的核避难所,我们在确认了没能再挖到新的东西之后,也带着成吨的蚂蚁标本回了生物研究所。昨天研究所里还热热闹闹的,在我们运回标本那天,突然变得空荡荡的了。所有保密级别不够的人员都被放了假,除了那些持枪巡逻的保安,只有老汤和所长在等着我们。
马冰刚回研究所,就被所长拉去训话了。而老汤则在所里的食堂里给我摆了个宴席,除了最基本的关心,他还跟我提到这次任务的保密费和奖金的事情,试图是让我稳定情绪。怎么说那,我不想自己的想法这么容易被人看透,但是跟我谈话的是老汤,他说的话是管用的。老汤是所里除了所长资历最老的员工,还是我在上家生物所的专家,是他介绍我来这里的。他是一个非常令人舒服的人,而且工作任劳任怨,连续工作住在所里几个月都不是问题。我们都很喜欢他,也都曾经觉着他迟早会成为副所长,毕竟那是他应得的。
与此同时,公司的高层都涌向了工厂内的核避难所,物理所的研究员们却拿那个罐子束手无策。那几个搞物理的光是解释这个罐子表面的材料时就是满头大汗的,又是什么弱力让原子核紧密排列了,侦测射线无法穿透,又是什么照射在上面的电磁波会被束缚,就跟被完全吸收了似的。最后我搞明白了的是,那个罐子的科技水平远超现在的我们,研究员们连个原子都切不下来,更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曾经有人提议使用新建的高能粒子对撞机轰击其表面试试,后来在会议上也被另外一批人制止了,他们喊着,什么都不发生还好,如果诱发了罐子材料向正常态的转移,将会释放出比人类的核武器总和还大几个数量级的能量,地球都有可能被炸成两半。在听到这些话后,公司高层召开了没有技术人员参加的会议,我只是听老汤说,大家吵得特别厉害,事情就这么僵下来了。
研究那些中古蚂蚁标本的我们倒是顺利一些,我们甚至发现了包裹在奇怪绿色分泌物结晶中,一些没有保存完整的蚂蚁有机体。它们除了更大些,确实在外形上和现在的蚂蚁没什么区别,只是外表壳薄得跟膜似的,上面一点毛都没有。更多的解刨也在论证着之前的观点,至少是在神经系统上是这样的:虽然神经束要粗大不少,那些中古蚂蚁确实也只有那么几十万个神经元,就那么几个神经节,不太可能有什么个体智慧。
当然这还不够,我们研究所还是那么冷清,这让卡所长甚至有些愤怒。反正我们几个都不能回家,他就逼着我们夜以继日的节奏去不断地分析着那些蚂蚁。讲真的,那些蚂蚁怎么看都和现在的蚂蚁没什么两样,就是更大一些,也许是仅仅是习性的不同让它们筑了那个巨大的巢穴。我们几个开始讨论,如果好好去找,说不定全球还是能找到那样的蚁巢的。只能等基因提取,这平庸的结果让我有些失落。而且我觉着我们这就是在胡闹,这些东西应该交给国家,我不想如果真的有什么重大发现又变得跟康乐因一样被公司封存和利用。虽然不敢去表达这个想法,我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影响了马冰,他也变得有点懈怠了。这让所长暴躁了起来,他曾经好几次凌晨1点来实验室里点名,然后一个个地把我们叫回来继续上班。
后来所长终于开心了一些,因为对那个罐子无从下手,公司的一些管理人员开始跑到我们的办公室讨论那个罐子是这些蚂蚁造的可能性。我们却有点不胜其扰,谁能受得了一天几十遍地跟人解释脑容量,神经规模和智力水平之间关系的基础知识。能有人问是不是这种蚂蚁有了文明高度发达的集体意识和集体智慧,我倒是会庆幸那么一些,因为那真的还有一定的探讨价值。不过问题还是出在那些蚂蚁的个体上,它们的神经系统还是太简单了,个体还是会移动的,随时会死亡的不稳定存在,生物素的处理和释放效率又如此低下,还不是那么准确。我们自己也花了大量时间讨论过,甚至还搞了一个计算机数学建模模拟,结论是,至少蚂蚁能用群体智慧造就高科技文明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第三章
今天早上,我们终于完成了那些蚂蚁的基因图谱分析,而它们的克隆胚胎也已经进入了稳定期——那些人看到活着的,傻傻的,爬来爬去的蚂蚁应该能跟我们少说两句。更重要的是,所长好像一下子心情又好了,来实验室发表了一通讲话后,淡淡地表示让我们好好休息一下。
暗暗欢呼,我们心里感觉舒服了不少,下午的时候,我和老汤在实验室里谈起养孩子的事情。老婆在我41岁时给我生了这个儿子,我的第一个孩子,他现在已经快四岁了,我快两个月没见过他了。不过男人谈孩子,最后不可避免把话题引向了其中的辛苦和自己因此被严重挤压的业余时间的方向上。
“应该把你们孩子煮了吃掉,然后再把骨头扔出去,就跟那些难民似的!”马冰听着我们的讨论,不停地晃着头,突然就跑到我们身边咧着眼角对我们吼着。这一下子我想起了去因破产而产生的难民聚集地时,我们在那调查传染病的见闻——都是些可爱的小孩子,饿得几乎只剩骷髅,小腹鼓胀得就跟球似的,一排排地摆在地上当食物被贩卖着。心里发着慌,我的头皮发麻,怒视着马冰。我尽量说服自己他并没有恶意,至少也不是在针对我的。他就是有点不正常,曾经跟爱狗如命的同事绘声绘色地描述过狗肉的烹饪方法,尤其是他家的狗该怎么吃更好,更不用提什么要吃掉老汤家的小鸟等一些其他的事情了。
下午在研究所食堂吃饭时,我和老汤坐在一个角落的位子,远远地看着马冰一个人吃着饭。他因为小时候干了很多农活,他皮肤黝黑粗糙,膀大腰圆,面相更是让人怀疑他有蒙古人的基因。窗外的马路上走过一位撑伞女孩,马冰一直晃头盯着她,还用臼齿用劲咬着筷子,等那姑娘走远了,他才重新呲牙咬起盘子里的那些肉来。目睹了这一幕的我心里又不舒服了,我感觉他就不是一个人类,更像是非洲草原上的一只豺狼:“冰哥不会真的想吃人吧,如果他以后交到女朋友是不是要抑制自己吃人的冲动。”毕竟让他搞得有些烦躁,我在食堂吃饭时跟老汤偷偷说着。
“他交到女朋友还得靠运气,他不太会以一个正常人类的方式思考问题,就好像根本不知道一个人的感受。”老汤瞪着最近熬黑的眼圈说着,赶紧喝了口水冲了下噎在食道里的食物。脾气这么好的老汤给出这样的评价我一点都不觉着意外,他曾经给马冰介绍过一个女孩,结果马冰不分昼夜地骚扰她。最后闹到女孩找老汤投诉这事,当时他真的是颜面尽失。
我叹了口气,我和老汤知道其实他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两年前刚来时,马冰挺单纯的,更像是一个孩子,还挺上进钻研那种,所里的很多成果都是出自他的手。然而没多久,他喜欢上了所里的一个小妹子,没有受太多教育那种。他在她身上花了很多钱,主要是让她满足在穿着打扮上的消费,结果最后那个小妹子跟一个无业青年跑了。我们甚至还见过那个戴耳钉的小伙一面,跟现在的很多把自己打扮得不男不女的男孩一样,他骨瘦如柴,还总是自吹自擂着,特别目中无人,当然他也有着这几年特别流行蛋膜皮肤,那层皮薄得都能看见肌肉和骨头了。这也算是我制造出的康乐因做的孽。现在更严重的是,现在那些流行歌星影星都那个德行,他们在透屏上没完没了地蹦跶着,一句话就能那些小姑娘刷掉自己一年的收入买一些含有康乐因的化妆品。
当时的马冰确实是受了打击,不过后来又追求过几个普通的小姑娘。结果有个女生对他厚实的皮肤冷嘲热讽。还有一个姑娘跟马冰约会时,只是低头玩着透屏。好不容易说句话,她则说自己在攒钱,她愿意为某个男星排卵,然后高价买那个男星的精子搞个体外受孕,再想办法自己生下来。马冰很不开心,调侃了几句,然后被要求滚得远远的。受了刺激的他那晚跑到实验室里给自己注射了过量的康乐因,然后悲催地发生了抗拒反应,只能被送到医院急救。出院的他皮肤并没有变薄,头却颤个不停,他回到家里就把养了一年的兔子亲手扒皮,然后炖着吃掉了。从那之后我们就没见过他正常的,经常不经大脑就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和刚才说的那些差不多。
估计老汤想到的和我差不多,所以他也一直低头吃着饭,好像是懊悔着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快吃完饭时,老汤抬头看了我一眼:“所有事忍忍,适应一下就好了。对了,那些蚂蚁的克隆体还得几天才能出来,有我们盯着,吃完饭你就回家看看吧。”
“这不好吧,毕竟……”说着我起身拿起了餐盘,看见老汤在点头:“我打过招呼了,所长下午已经审批。还有,注意保密,情报部的人到处都是。”
“知道了!”听着身后老汤爽朗的笑声,我跑了出去。进了研究所车库,我费劲地把车从一堆公司情报安保的黑色皮卡里挪出来,然而研究所门口的三道检查花了我不少时间。
这两个月来的疲惫让我有些恍惚,路上一串串被甩在后视镜里的的车灯晃得我心里有些发慌,然后又想到了马冰今天下午说的那些话,我感到了自己的惊恐,感觉他的人性似乎已经被加德曼影响着的社会给压扁了。抑制着自己的情绪,我又把油门踩得更深了一些,在车流的缝隙里辗转腾挪,我必须得在儿子睡觉前赶到家里。
终于到家,我轻轻打开家门,看到自己的儿子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小手里端着一个小碗,正用小叉子安静地吃着水果。他小小的眉毛垂向眼角,就像一个大人一样若有所思。他转身发现了我,并没有兴奋和开心,而是稍带伤感地喊了声爸爸。
“爸爸,它说要买东西,然后爸爸就回来了。”儿子用一个孩子不该有的严肃表情说着。
“谁说的啊,我的孩子?”我压抑住愤怒,轻声询问着儿子。
“我想买东西,它告诉我的。”小嫩手指指着被妻子遗忘在沙发上的透屏。
穷困潦倒的劳工就是用相同的姿势端碗摄入那些仅够维持热量的食物,然后又把辛苦赚的钱在透屏上花掉,根本没有获得什么,那是前段时间我在工地指挥时亲眼所见的。无比的焦虑,我害怕自己的孩子陷入贫苦又被控制的生活,在那样的生活里,享受所爱事物的自由将会被剥夺,能做的只有每天辛苦地把石头推到山顶,然后无助地看着它向山脚滚落,天天重复循环而又毫无所得。等儿子这批儿童长大时,平民的财富是不是已经完全被榨干,如果反抗是不是会被逼成像是马冰那个样子?到时,绝大部分人类会不会完全沦为用于生产和消费商品的工具?心跳紊乱,头冒冷汗,我疾步走进浴室洗了把脸。抬起头,我看着镜子里初现老态的自己,泪痕印在了我的脸庞上。老天啊,不要让我的罪过产生的恶果也落在我儿子的身上,虽然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第二天早上,我被轻轻的敲门声叫了起来,那是来接我的一个班的情报保安。等我到了研究所才知道,那个罐子昨晚被运到了我们的研究所里,然后就打开了。
第四章
咣当咣当的高跟鞋声在站满持枪保安的走廊里回荡着,我跟在衣着光鲜的余潇后面。她脖子上透明到快看到血管的皮肤,明显在长期使用着公司最好的康乐因化妆品,虽然她是知道康乐因的副作用的。她现在是副所长了,被命令把我带进来,但是昂着头的她一点不想搭理我,甚至有把我当作不存在的意思,就好像是如果我不在了,她那一段屈辱的外聘经历也就消失了。
刚来时,余潇只是一名外聘员工,是我的助手。那时,不是生物相关专业的余潇帮我们做些杂事,想要转正的她可以说相当努力,只不过能力和学历都实在是不符合卡所长的规定,我们不能破例。那时的她因为薪水不高,只能住在贫民窟边缘,生活省吃俭用,因此长得一般的她那时的打扮是那么朴素,说话做事总有一种蹑手蹑脚的意思。余潇是家里的唯一的孩子,所以母亲不太赞同她外出到这座城市打工,当然她的生活状况都是没让家里人知道的。“出来打拼,努努力,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哪。”她曾经跟我这么说着,让我心生怜悯,她那透支着身体和精神的努力,像是一种乞求。
虽然保密级别比老汤还高,但在我们忙得昏天暗日的两个月里余潇从来没有来过。今天终于回研究所,她一定是用心打扮了,香水味都有那么点浓,扭动着的屁股,低腰的裤子上侧还隐约露出了半透丝制内裤的一角。半透内衣,我寻思着,我不得不又怀疑起所长的品味来。当时余潇作为我的助手,她的长相和气质我是清楚的。但已经四十多岁的卡所长却从一天起就说她天资极佳,一定要亲自培养,还不停得跟她强调她只要听自己的就够了,甚至当着我们的面夸赞她的美貌。一段时间后除了马冰之外的所有人都懂了,所长一来指导,我们就打咖啡的打咖啡上厕所的上厕所,以尽可能自然的节奏陆续离开。没两年,比之前轻松很多的余潇就拿到了研究员的最高职称,还发了很多论文,然后就成了我们的副所长。
有一次,马冰在实验室里叨叨着为啥她穿衣服这么包身,还穿透明内衣。我们吓坏了,我赶紧开玩笑说马冰咋知道穿啥内衣的,一定当处男当太久了,自己想象出来的。马冰正要解释,就被冲上来的老汤把头按在桌子上。老汤一边用着劲一边说等给他介绍个对象,马冰在下面憋红了脸,只能呜呜呜的,然后就是我们的哄堂大笑了。
现在想想,老汤简直是救了马冰的命。余潇一年前当上了平权组织的地区代表。那个组织也是公司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开始秘密运营的,起初创建目的是让新兴人群的消费能力释放出来,顺便控制他们的思想。令公司意外的是,发展到现在,像余潇这样的代表,一年的奢侈品宣传奖金就有几千万,而且大部分成员已经惯用性侵和性骚扰为把柄造谣,配合上透屏的信息控制,那又是致命的武器,这也让跟余潇相处稍有差池就得万劫不复。我还记得曾经有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研究员,他曾经质疑过余潇的专业水平,立刻就被开除了。更惨的是,没过多久我们一个女员工就投诉他曾经摸过自己的腿,随之而来的就是对他日夜不停的围攻和辱骂。再也找不到工作,亲戚朋友不敢靠近,出门就要被路人指指点点,那位可怜的研究员最后跳了楼。
现在这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平权代表就在我面前,我还不经意间瞄了一眼她的腰肢。所幸相安无事,我被带进了一间挤满公司高层领导的会议室里,甚至还有最高层的人。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得盯着墙上的一块透屏,我很容易就找到了站着的老汤,而余潇走到所长的椅子旁坐下,一会儿就和所长聊起来了,时不时的笑声是那么的爽朗。所长和她聊着,一如既往地无视着自己定下的规矩,正使劲地抽着烟,还时不时得帮边上的高层领导点上一支。
我抬头看着那块大透屏,也许是怕有什么辐射跑出来,那个罐子在被厚实钢板包裹着的放射室里,它的中间裂开了一条光缝。
“它开了多久了?”我挪到老汤身边问。
“昨晚就开了,想让你好好陪下老婆孩子,所以早上才去叫得你。”老汤小声回答我。
“怎么开的?”
“自己开的。”
“自己开的?然后你们就站在这里看着?”
“当然不是,它几个小时前开始说话了。”
“现在没有说话啊。”我有些吃惊,不经大脑地反问。
“它在等马冰,不知道为什么它要求来见马冰,而且只和马冰说话。”我在老汤脸上读到了一丝不悦。
正说着,我们从屏幕上看到了马冰走进来,只是穿着平时那套衬衫牛仔裤,不过不近视的他竟然带了副眼镜,而那幅眼镜都快被他颤着的头给抖掉了。
“我来了,按照约定没穿防护服。”马冰挪了个椅子坐在罐子边上。
“我已经闻到了,那我也来了。”那是一个女声,应该是那个黑罐子发出来的。
先是听到屏幕音响里发出的嗡嗡声,紧接着会议室里的人们发出了惊叹声——大家看到了一只体型巨大的蜂类从黑罐里飞出来了,它在盘旋两圈后又落在了黑罐子的上。
监控摄像头拉近聚焦后,我发现虽然比黄蜂还要大,其实它的外形更像是一只蜜蜂。它全身覆毛,口器是吮吸式而非咀嚼式的,而且没有黄蜂和蚂蚁的细腰,看起来圆滚滚的。
“漂亮的宝贝,我们上次谈到哪了。”马冰故意转着眼珠,好像是在自我暗示自己很聪明,不过我明显感到了他声音的颤抖。
“我们输掉了对黄蜂的战争……”黑罐子的声音拉得挺长的。
“哦,对对对,文明发展二十万年后,你们分化成了两个种族,分别和现在的蜜蜂和黄蜂很像,然后俩个种族之间爆发了战争。”马冰的眼珠左右上下地扫着,那副眼镜的镜片应该是块透屏,他正在按照提示说着话。
“嗯,是的,历史资料上记载了,在我出生前的五百年,黄蜂在我们的两座重要的蜂巢城市投放了两颗裂变炸弹,然后科技军事和生产力都落后的我们就投降了。”
“所以你们在那个时候没有那种裂变炸弹?”马冰继续按照提示问着。
“当时是没有,我出生的时候就什么都有了,比如说你带的那个眼镜,我们使用的是植入型机械复眼,所有个体都被免费植入。那个东西能时时刻刻给我们传递信息,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要怎么看待简直全是它告诉我们的。被诱导着,我的同胞几乎全变成了工作完回到家里就躺着看复眼的样子,甚至钱怎么花都还听它的。总之你最好是把它摘了,我恨那些东西。”
“好好好,你们被黄蜂打败了之后那,它们没把你们吃掉?”马冰摘下了眼镜,继续问着。
“那些自大又粗鲁的黄蜂?他们觉着自己是文明先进的,只是把我们的兵蜂都转换成了工蜂,然后让自己的兵蜂驻守在我们这里,偶尔还用我们这里当基地再打打仗什么的。后来因为他们老是在我们周遭打仗,也就把我们这里当作后勤基地发展得不错,有段时间我们的经济体量甚至要超过黄蜂的母巢了。”
“那你们就应该趁机去捣乱,给黄蜂点颜色看看。”马冰说这话时张着嘴,做出一个要扑咬的动作。
“他们的军队在我们这里哎!虽然没有明抢,不过我们被逼签了一些协议,然后经济陷入了危机,大家的劳动成果就慢慢被吸走了。后来我知道的是,其中一部分资金流进了我们的大众娱乐市场,我们蜜蜂之中的一些雌蜂被挑选包装了出来,被夜以继日的宣传。那些家伙都是我们的变异种!细细的腰,长长的肚子,它们甚至还做裂嘴手术给自己装上了颚,怎么看都像是黄蜂的雄蜂!”
“是的,是的!我们这里也一样!雄蜂在你们社会里也只是负责和蜂后交配繁殖,不工作和战斗是吧。”
“你刚才说什么?现在只有蜂后有交配权了?”
卡所长听到这里,一下子脸变得狰狞起来,夹着烟的手都不稳当了。
“是啊,不光蜜蜂,蚂蚁也是这样的。”
“蚂蚁?哈哈哈,蚂蚁,哈哈哈!”黑罐的声音有些疯癫了。
“马冰就是个弱智,咋安排的来着!!”卡所长终于忍不住低吼着。
“那个东西油炸一下可好吃了,你还不知道是吧,就是你罐子附近……”马冰还没说完,就冲进来几个穿防护服的人,一个人架住他示意出去,另外一个大声地说说:“马冰你妈出车祸了,赶紧去医院看看。”
“你们放开我,我妈几年前就死了。”马冰瞪大眼喊着,挣脱了出来,而进去的人蹑手蹑脚得不敢多动,只能看着他跑回罐子那边。然而罐子沉默了,那只蜜蜂也早就钻回了罐子里。
会议室里一下子鸦雀无声,甚至没有人敢动,就像是时间静止了,直到有人提议在午饭前开个会讨论下,人们才又都低头掏出各自的透屏来。
第五章
没完全了解情况也不清楚他们的安排,我有些摸不到头脑,然后就被老汤拉出了会议室。他马不停蹄地带我去了克隆实验室,让我帮他立即催熟那些克隆幼体。于是我和老汤就一起干起活来,一边干着,还是一头雾水的我终于忍不住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天中午的时候,黑罐就开始说话了,不过它只是重复地要求人们把他带到这里来,并要求只和马冰交流。昨天晚上罐子到了的时候,只有我和所长被通知了此事,至少我是这么被告知的。”老汤这样回答着我。
“难道是在现场挖掘时曾经侦测到过到马冰?那我是不是也有被它选中的可能。”
“谁知道那?把黑罐送过来的那几个物理学家怕得要死,一直说小心小心,我们只好把它放进了有防护钢板的放射室里,谁知道那能有啥用不。然后所长去和情报部的讨论了很久,所长一直说这么重要的事情,卫星无线什么的都不可靠,情报暴露的可能性总是有的。最后情报部的人被说服了,于是就连夜在放射科和会议室之间拉了根线。他们搞完时,都快凌晨四点了,马冰这才进去和它进行了接触,不过它之前一直躲在黑罐里不出来,而且感觉套出来的信息都不是领导们想要的。”
“那我们目前知道什么?”
“它说自己是它们种族最后的幸存者了,刚刚休眠起来,特别想聊聊。”
“那你们搞清楚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灭绝了吗?”
“领导们不关心那些,他们只想要通过哄骗获得它的科技,只不过马冰表现得一直不咋地啊。”
和其他文明接触,这是人类历史上如此重要的时刻,也许能让我们更好地认识我们的文明本身,人类由此说不定会迈出新的一步。然而信息被一家公司封锁,给那个文明甚至没有表现出人类的什么美德,现在就像是一场闹剧。不过,我没敢跟身边的老汤表达自己愤怒的观点,我们平时惧怕的情报部现在就在这座建筑里,小心是必须的。
不得不钦佩老汤,所长在中午陪公司领导们吃饭回来后,就把我俩召到了所长办公室。隔着透屏,隔离室里的马冰已经在被骂了,所长骂累的时候他还想趁机反驳,不过已经结结巴巴了。那也再次激怒了所长,然后马冰就只能在所长劈头盖脸的辱骂中自己叨叨什么了。等所长缩坐着连抽两根烟后,对我和老汤的训斥开始了,什么平时太懈怠了,关键时刻只能干看着,什么没有进取心。老汤等他说完,才抬头笑眯眯地说那些蚂蚁的克隆体下午就能分化成型,说不定能给点帮助。
所长不说话看着我俩,问具体什么时间可以给出初步结果,老汤说应该在余潇进去后一个小时内。所长又想发火,咬咬牙忍住了,问我们俩为什么还在这里站着,不赶紧去盯着。随后他就不管我们来,而是像对待三岁小孩一样开始教屏幕里的马冰说话,我俩就赶紧出去了。
早到其实没有意思,我和老汤慢慢地走着。在走廊里我们看到,又是光屏又是摄像机又是化妆师,好是热闹。我以为我们这里变成了公司的直播部门,老汤赶紧跟我解释,说是下午余潇要去和那只蜜蜂沟通,顺便要录个像,说不定以后时机合适了,再公布出来。我意识到了这应该是早就安排好的,只是早上的铺垫好像是不太顺利。
我们只催熟了二十个个体,因为催熟有提高变异率的风险,现在我和老汤正在克隆间里一遍遍地检查着被催熟的虫体。我看着那些逐渐形成器官的细胞预估着他们成熟的规模,然而怎么算,神经节的数量都不超过50万个。
“不会我们又白忙活一遍吧。”我对老汤念着。
“再等会儿,看下那只长得最快的,看下它的眼睛。”老汤指着培养试管,让我把电子显微镜挪过去。
“复眼?巨大的两只复眼?”
“是的,我们明明提取的是蚂蚁的基因,却克隆出来了一只蜜蜂!”
“而且看体型规模这些蜜蜂克隆体应该是那只蜜蜂的同类,他的神经系统规模一定无法让其拥有那样的智慧!”我一时没有压住我的声音。
“智慧绝不是那支蜜蜂本体的!这个要告知他们!”老汤拉着我就向会议室跑去,解释半天后守门的情报保安才开了门。挤到所长面前,我刚想说话就被制止了,顺着所长手指的方向,我把目光放在了大屏幕上。屏幕中被几台摄像机环绕的余潇脱掉了胶皮手套,把手伸进了黑罐里,透过手和罐子口的间隙,我们能看到里面正在高频闪烁着各色的光。
“这是怎么了?”我不顾和所长说话的语气问道。
“那只蜜蜂说只有这样才愿意和余潇交谈。”叼着的烟自己烧了一大半,所长说话的轻微颤动把烟灰给抖了下来。
“这么做风险实在是太高了,谁知道那是在做什么。”老汤在边上小声说着。
“我们已经讨论决定了,她就该好好执行。”卡所长说着回头看了我俩一眼:“有什么发现吗?余潇这都进去了一个多小时了你们才来!”
“通过查看那些克隆幼体我们发现,极大的可能,那些蚂蚁就是那只蜜蜂的同类,或者是它的同类被转化而来的。而且这种蜜蜂没有那么发达的神经系统,极大的可能,那个高级智慧并不来自那只蜜蜂本体。”我本来想说得简短些,但是还是不可避免得多说了几个词。
“难道是那个黑罐子本身,但是有那个必要吗?科技比我们领先,它根本不需要用一只蜜蜂在我们面前表演。等一会儿余潇这边结束了,开个会讨论下吧。”所长说着把烟头扔在了地上。
这时的屏幕上,余潇把手拿了出来,重新把手套带上。几分钟后,那只蜜蜂才钻出罐子,罐子也开始说话了:“所以为什么之前你拒绝脱掉防护服?”
余潇看了下防护服面罩上的透屏,这样回复道:“因为我还没有生育,我不想让我的后代冒风险。”
看着会议室的大透屏,我感觉蜜蜂像是伸了一个懒腰,好让自己能够忍耐余潇的谎言似的。“我们种族负责劳作和战斗的是雌性,而一次交配后就会死亡的雄蜂们饱受歧视,甚至还曾被当成商品买卖过。后来在我们被黄蜂统治的时间里,因为生产力不足,雄蜂们也开始有工作机会。不幸的是,黄蜂没有放过他们,一方面给他们灌输着所谓的审美思想,一方面组织着雄蜂权利组织。我们的雄蜂们对此一无所知,有一些警言也被无视了。他们花尽了赚的钱买黄蜂毫无用处的产品,还只和我们之中长得像是黄蜂雄蜂一样的家伙交配,当然他们也没忘了宣称那是自己的审美和自由。用了四代,我们雌蜂就变成了没有翅膀,腰身纤细的可笑家伙了,飞就别想了,连爬都费劲。”
余潇似乎是明白了它的意思,显然是有点愤怒,但是她又本能地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念着面罩透屏上的提示:"但是你不是那个样子的啊,为什么啊。"
"因为我在偏远的乡下长大,然后靠着学习成绩在大城市当了一个机械工程师。"
"那你还是挺厉害的,能告诉我你都造过什么吗。"余潇毫无感情地继续念着,就像小孩子读课文一样。
"你真的这么想的吗,我读到可不是这样的。"
“你只是只虫子,还敢质疑我?”终于被激怒了,愤怒占领了的大脑里智力的领地,她伸手想去拍死蜜蜂。然而蜜蜂像是提前知道了她的意图,已经迅速飞回了黑罐,然后把它关闭了。
摄像机机后面是各级领导在观看的事实把余潇的大脑从空白里拉了回来,余潇低头摆出一个可爱微笑,然后抬头看了下摄像头,并说她准备离开了。就在这时,伴随着细细的声音,黑罐开始高频闪烁,那些不断变化着的迷幻彩光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余潇的眼睛盯着那些光,逐渐得变得无神了,眼球就像是娃娃的似的,左右晃动着。就像是被控制了似的,我们看着她脱下了防护服。她头颈部的皮肤是那么的晶莹透明,和漏出的躯干粗糙肤色是如此的不同,让人感觉她的头是接上去的。脱到只剩下内裤后,她趴在了地上。胸贴地,头抬起看着摄像头,她的屁股也撅了起来。“卡所长,卡总。”她一边说一边轻轻哭泣着,“刚开始的时候,你说这样我就能转正,规矩都是你定的。”
我转头看了下卡所长,这时的他逃避着所有人的目光,根本不知道把视线放在哪里,只能一遍遍地擦着头上冒出的汗。
“你说我现在得到的比我曾经想要的都多,娱乐演员只是木偶,而那些作家和电影导演创作作品都得按照我们的意志,不管他有多出名。”说完她就大笑着,明显带着嘲讽的意味:“今天我漂亮吗,你说喜欢我穿上这种的小裤裤,你喜欢!”
那时的我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过那丝罪有应得的快感让我又看了一眼把自己缩成了一团的所长。然后余潇爬向黑罐,然后紧紧把它抱在怀里。一道道尖锐的光穿透了她的身体,变得朦胧而有了暖意,然后她的身上开始聚显一个又一个的绿色光点,越来越多,逐渐布满了全身。接着,她的骨头像是融化似的,形状开始变得模糊,被布满血管的薄膜覆盖的眼睛像是还在看着摄像头,已经失去形状的嘴唇蠕动着,发出了恶魔才有的低沉怪音:“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是我的实力!是我的审美!你们这些贱民,一辈子翻不了……呜呜呜……”
她还想喊,然而耷拉下来的上嘴唇封上的嘴,只能发出如同哀嚎的声音。用尽最后的力气,她想用双手扒开自己的嘴,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肿胀到黏连在一起,变成了形同鲸鳍一样的东西。
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惊恐地看着透屏。一分钟之后,余潇的每一块躯体都变得瘫软无比,它们就像是闪着光的胶体在缓慢流动,没一会就变成了在地上的一坨肉泥。
会议室里终于有人吓得尖叫了出来,还有人吐了。我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观察着这个还活着的怪物表面。这坨血肉模糊的肉泥上到处都是闪着绿光的斑点,不过还能看到跳动着的内脏。甚至我从中分辨出了它的心脏和肺,它们还在工作着。但消化器官都已经破裂,各种消化液从中涌出,消化到一半的食物和粪便也是沾得到处都是。隐约的,那条透明丝质内裤的翻到了它们的上面,肮脏无比。
也许是忘记了她的恶行,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余潇刚来时的天真样子,终于我也看不下去了。伴随着不可名状的恐怖,我跑出了会议室,然后抱头蹲在了走廊里。像极了我曾经看过的一些小说,那种未知的力量是不是邪恶的,我问着自己,汗不停地从头顶冒出来。不想让它们流到眼睛里,我抬了下头,却看到正在和情报部领导说话的老汤。
“我会帮忙作证的,不停逼迫你们把监控室开到所里的是卡所长。”老汤的声音不大,但是我还是隐约听到了。
“是的,是他,为了表现,置领导的安危不顾,还这么冒险地牺牲了我们的平权代表。”情报部的领导说着,扫视到了我,他的眼神里瞬间露出了杀意。
“没事的,自己人,自己人。”老汤拍了下情报部领导的背,然后他俩就各自离开了。
第六章
深夜的亚马逊森林里一片骚动,鸟群被机场上一排排的商务客机惊扰,四散奔逃。一位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从飞机上走下来,各自低头看着透屏。卡所长也混在这群人之中,垂头丧气,甚至懒得跟别人点头哈腰,完全没了原来的精神。
刚刚在飞机上,他被解除了研究所的负责权,现场指挥已经移交老汤,至于职位调整等这次事务处理完之后就会任命。毕竟加德曼公司是仁慈的,不会随意开除员工,而且是会给他们留下后路的。
领导们都去休息了,新的监控室很快在当地一家酒店里被搭了起来,不再顾及通讯安全,影像和我们在研究所的会议室大透屏同步。
此刻我们这边是清晨,现在的研究所里,除了几十个的情报部门保安,就只剩我,老汤和隔离室里的马冰三个。我正和老汤坐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感觉身上在开了一道锁后有那么一些愤怒:"到头来,咱们的命还是最不值钱。"
“顾全点大局嘛,以后你就是副所长了,开心一点,不要生气。”老汤在边上翘着二郎腿,还是那样笑咪咪的。
听着不要生气几个字,我终于有点忍不住了,昨天的事情还在冲击着我的神经,让它们变得纤细,稍微的刺激都有可能从神经纤维里溢出,变成一滩滩火热的刺痛:“那些领导也应该学会顾全大局,不要迟到!全世界人民都得等着他们才行是吧,我俩连夜把余潇的解剖分析做完了,那么重要的发现,却在这里干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有,还有这些人难道就没有那么一丝罪恶感吗?多少人就因为他们的决定家破人亡,他们现在还是那种高高在上的破样!”
“以后你就懂得了,说不定还会享受这些。要不我们先吃点东西?”老汤有点吃惊地看着我,他轻轻地摇醒了自己,笑着说。
“解剖了那个活东西你还吃得下去!”我嚷嚷起来。
“咱们上学的时候也没少解剖人不是吗,毕竟领导们要看一下,只要顺利,你今年能拿到三倍于去年的钱。”看着边说边笑的老汤,我感到我的内心里陷下去一个大坑。那个坑是那么深,也许不是钱能填上的了:“我觉着事态有些失控了,这不是一家公司能够解决的,这种类型的接触应该交给那些最应该代表全人类的人,然后我们的发现应该公开,而不是被利用!”老汤看了看我,沉默不说话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透屏通讯终于接通,陆陆续续地有些人到了南美洲那边的会议室里。又等了一小时,公司的拥有者——加德曼先生终于到了,他是公司创始人的孙子,他接近60岁,不过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这和刚刚迎娶了女明星的状态有些不符。确认了下那些人里没有卡所长,老汤要开始汇报了,这次他还是站着,不过语气不紧不慢:“昨天,余潇,哦,不好意思,是余副所长的神经元内发现了一些有鞭毛的细菌,这种个体相对简单的细菌通过光信号传递信息,以此它们在人的体内构成了一套类似人脑的神经网络。可以猜测其拥有了相当的智慧,融入了神经系统的细菌说不定可以处理人类的神经信号,说不定它们还能分享人类的视觉,听觉,嗅觉,触觉,甚至思想。根据余副所长的情况,很有可能它还拥有释放神经物质干预人类思考的能力,甚至可以做到控制人体细胞形态。我怀疑那只蜜蜂的智力其实来自这种细菌。另外我后来以它的化学特征找到了正常人体标本里,在神经元里也有这种细菌,只是它实在是太小了,一直被我们无视了。”
“那为什么昨天余潇体内的那种细菌被黑罐控制了?”加德曼询问道。
“是光信号,黑罐发出的光,它们带了复杂的命令和信息。”
难以抑制的,老汤的表情变得稍稍得意起来。是啊,他应该得意,这是如此重要又具颠覆性的发现,可能对人类文明的轨迹都能产生及其深远的影响,我们说不定能拿到一个诺奖。我从昨天晚上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将其公开会产生什么影响。然而透屏对面的人啊,竟然对此毫不在意,刚听了两分钟,他们甚至已经不耐烦了。
“我们能掌握黑罐的技术吗?就靠我们自己,能不能掌握。”加德曼先生还专门在“自己”两个字上加强了下语气。
面对管理者们的冷漠,老汤尽量隐藏着自己的失落。像是在挣扎着什么,他想了一会儿才回答:“等那些克隆体成熟了,我们可以给它们装上遥控神经,到时就可以进入罐子里面试试。”
突然,未来的所长仰头看了下天花板,嘴角露出了丝微笑,那是无奈的嘲讽,他继续说着:“而且我们必须保证它死的时候黑罐是开的!或者说黑罐开着的时候让它死。”
南美洲的会议室里一下子炸了锅,老汤明显是在利用这些大人物们,他们都因惊恐而失去了耐心,有说服他们铤而走险的机会。他继续说着:“它飞得很慢,而且看样是得进到黑罐里面才能操作,我们让它出来,”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就完事了,东西就是我们的了,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怕的了。”
南美那边没有立即回复我们,而是掐断了信号。面对漆黑一片的透屏,我没有坐下,只是叉腰喘气地继续站着,愤怒地怀疑着这里的一切,包括我自己。这算不算是一个文明对另外一个文明的预谋宣战?它的恶意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冒险对它的谋杀到底会招致什么?但是,但是它把余潇变成了那个样子,是不是杀死它才是安全的。可惜!真的太可惜了!万一它真的被杀死了呢?这些都是全人类及其重要的科学发现,竟然就要这样被隐瞒和销毁了。不管它是不是有恶意,我们也把事情搞得像是闹剧,为的是仅仅是一家公司的盈利和它对权力的追求。而我在这里一直协助着,完全没有反抗,是懦夫,也是帮凶!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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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宇镭
题图 | 电影《2001:漫游太空》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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