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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她乱了

2021-10-19 11:02 作者:-李萌-  | 我要投稿



她决定穿那件黑制服了,这在上周还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但因为今天踫上下雨,她又胆壮起来。但她刚一走近橱子就又开始听到一种鼓声,咚咚咚,她鄙视鼓动,鄙视出现的时间,最后鄙视自己,怎么又让它轻而易举地朝她自己擂过来。上次听到鼓声还是夏天,她想穿那件蜜色纱褪,这是她好不易地跑出门走掉一千公里以外淘到的件长裙子,铺主告诉这叫褪。当她亲耳听到这么一种瑰丽、神奇甚至是诡异的称法后更是一看再看,最终一锁就是一年、两年、三五年。直到一年的夏至,她感觉可以在无人时穿上一个人静静地走向窄窄的露台,她会窒息,往下看的神态凄美,绿树,月亮地,咕咕叫的虫。她想让另外一人窒息,但是那个人总不到,她只看眼前,叶子,虫翅煨上了暑热的浪,绿边压上黑圓,波浪顶一揪、一揪,呯出了动静,她提前听到了那种鼓声。她恨自己蜜色的脸,蜜色的手臂,她往后退。她那个小的半月型露台曾也见证过相套的一个屋走进来的那个男人,有时她一想到它也知道,就觉得仍有一人常年站到这,月升,日落,他都看出来了。从那她就不怎么想往那下边看,到露台的次数越来越少。

今天不一样了,因为老天恩惠,下开雨来。她去小剧场前盯着窗外那块厚云,猜它动不动,她看出不动的那块很青,有水,一会儿就会下。她高兴了一小会儿,迫不及待打开长橱子,见到那身及地长风衣,带肩张,制服气十足,让她想到母亲那一件。只这一会儿,轻悄悄滑过黑丝絨的眼睛落下去,阴云遮得熏黑,她不想穿上身……但是来不及了,时间现在是晚上7点一刻,过四五十分钟剧场就上演了。她为此等待了整一月,在这一月间,她开过无数次橱子,摸过衣领,那个嘭起的中间可穿过空气的肩章她压过,过后觉得她自己是好笑,这分明是统领整件衣服气场的标志啊。但她害怕,怕太招摇过市,她40了,穿上个和平常比稍微出格的让她担心过份,怕别人注意,但她常常想到平肩、细腰、长腿,从胁往下直到脚跟都有一条鲜红艳丽的红缎子,又怕别人看不到。她追寻的总是正在失去的,她想努力地改变一回,她最终决定如果去的早,就在过道找一处黑暗点的角落,不孤落落地坐在人群中。至少她敢在今晚,这样的一个浪漫雨天,穿上了。那要去的晚呢?那……

 

她整年都在感受孤独,人群中和没有人的区别很大,只有窗户的时候,她可以望云,看出去。有雾或有风吹过来,她心里出一口长气。周围尽人的时候,她就只看一个一个面孔,她倒不躲,在心里窄。人潮汹涌、光怪陆离,喊妈的,叫祖父的,提桶携瓶,挎胳膊拉手,她眼动都不动。但她又不和某种人一样,总找没人的地儿,她喜欢跟人无限地交流,但有时恰恰是一系列危险的开端。所以她以后成了一尊泯然于人间的活雕像。

她来的路上先拦的出租车,刚踏出大楼栋的接地阶褪尾子就有了泥浆水了,她脸上和身上开始潮热,接着在手腕处又看到了红疹,腰也不得劲,出门时她还觉得空气很新鲜,但到了蒙蒙细雨中她的腰病又发作了,她感觉套了一个箍,从左至右都是。脖子领子又高,这还是在那六楼小窗里盛贊不止的宽高領么。头发又特别做成燙长卷,波浪花偎驼驼烘在上面,流的微的热的汗,和领衣子上挺的浆,只让她感到有好多坎扎她,她此刻看不见但觉得肯定很狼狈啊。这时车主已拉开小窗准备探过头来问了,她见了略想责备的眼神,顾不得了,俩手提高,钩着裙子,鱼网高跟鞋勒得脚面已开始泛红,肿了,她随便看了眼就上去告诉他,筱街33号。

是大剧院么?

她看着车窗外阵雨披纷,记得好像给他应了声,但怎么还是听到了些抱怨。哦,过不多久,她听出不是说她,但她可怜那个他嘴中的女人:要得到她,怎么得不到她……?

她尽量一路扭着头朝外,她的视线就很长一段时间停留在半个膀子和左臂上,车里蓝绿的光线映着她手白,后边无袖口设计和皮肤贴合得天一无縫,像柱冷蜡。有很多年,她愿给小人做衣裳,曾有那么一件灰绸子,和她在她双肩挖抠的仿维多利亚泡泡镂花不同,来到手踝处的朴实安静,抹去袖口,半段藕瓜腕出来,但那是从灰里浇的。

这是黑的。

外头有一个小孩跌倒了,她也是一身黑,黑黑的小孩,黑黑的雨,后边还要下,小孩好脱脱起来,也没大人扶。她拼尽全力撑地蜷腿时一不留神找到车窗,她就远了,她想这就是她小时候啊。想到这她又大幅度回了回头,那个小孩还朝这张望,但是身边缺位老人。

刚进剧场,她发现了面红帘,在她前面,在黑色的头发上边她认出那是种絨,水泠下垂,她的视线一晃一巅,那帘中束苏一金一暗,金飒飒、暗寂寂地就近了。许多人从那里鱼貫而进,一面从项到地垂下的轻帘子,等一会儿的话……她想中间拉开的縫要是闭上就臻于完美。但是她也准备着红帘就一直这样分着,当我站到右帘和黄墙后边的小夹角那,期间或许会有人过来……

 

今天上映的电影是去年在马里昂巴德。但是电影上了彩,她看着女主人从一个宫殿到深深树林,几乎是瘴到了现实,漫天的顏色缤纷。首先,她不喜欢红色。一周前,她在逛家居广场时不小心弄破手了,那个时候她正在看我的名字叫红。看到自己指尖汩汩奔涌的同一种色彩,她感觉选择这部小说的时间不对。后来,在这本小说上边她渐渐看到一幕和红有关系的人世,刚开个头她就退出来,关掉记忆。那位叫红的人给她买丝巾子,宫廷红玫瑰香,平的荷边,她摸了摸脖子,空空如也。电影里,她往后牵手,手心向上,半张,等着也像根本没在等,然后她拽着空气和跟进的镜头向前、向前。

看到这里,她站起来,镜头代表的人始终在一段林中没有现身,她站起来了。

她要走到那面薄绸坠帘得上个半腿高的台阶,她轻而易举上去,就无声地踩到一段灰绿敷絨的华贵地毯上。毯纹像忽然浸水的树叶,有浓,有淡。淡的是人走完后的鞋印子,光落落、空荡荡。深的在红帘周围聚集,不是叶子,是团污迹。她托着腮,一会儿就酸乏,她横平左臂顶上去,右手空了俩根手指过了腮,可进点凉气,不至于潮热。下边的人,半禿的不少,西装革履,领子洁净,可怜的银发或黑发,水中草,柔顺服贴,身边是听话夫人。第二排近收音壁座位有一人戴着高且正黑的礼帽,他反而是一人,昂着头,极为认真的跟着剧情。她溜一眼荧屏,她躺下了。过去她最不愿看这段,她看不到随时陷入的回忆。她不得不盯那张奢华大床,金色床单,墨绿床首,从天上撒下的淡紫瓣,想落就落,有些像从她丝质袖笼里出来,朦朦胧胧。金子上呯到湖面野蔷薇,紫中红,月里美,她半卧式,因为身边有人。

 

她有自己的胳膊,她不冷。她想以前的黑白,倒埋讖,眼下什么都无,色彩阻搁住人,记忆、往事、前景,旋涡、糖浆、蜜饯、将要刮来的寒风,都吸进金色床单。她想到罗勃格里耶的原著,他说你什么都不要迷失,只跟着我,一路路过你的庭园,路过你看不见的往事,最终会抵达连你也一直希求到的那个地方,然后永远不迷路。

她这时低头,褪受了由这高门栋溜的潮气变成裤裙,俩条腿间添了直直的布縫,她再往上看,从腰一路近脖子,裹得紧实,胸部温柔。她头上有三盞小蘑菇灯,红罩子上下透光,从她耳朵边缘穿过鼻尖都是亮光,她感觉出热度但不躲,她认为今晚的决定无人喝彩,她又见从腰到踝的那阵绸,就忙着盖住它,但这是设计,前边后头都少块布料。

右边是红帘,左上方是红灯,向下是暗红椅子。一切都搅到红中,她其实知道现在是10点钟,他不会想不起来是先他约她来着,然后说让她穿上她所有衣服中一件让他难以忘记的黑色,但是他怎么都说不好黑衣的款式,他远不会想不到她不听他的而挑了这件有醒目猩红绸的礼服,同他以前在他嘴里她亲耳听到的一位伤过他很深的女人一样的衣服。

她来之前在镜前照一照时,回头看表,那时才7点好像。她回过镜中的脸上阴了一霎就舒开了,任何人都看不到一点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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