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DD 2.HandS.(R)下
■ ■ ■ 支仓市是个极端的城市。在车站附近一片都市风光,高楼林立的市中心周围却是茂密森林和广茂的农田。 从车站出发到支仓坡的居民区步行约两公里的路程,是一望无垠的田园风光。 在杀风景的郊外,有一片森林,当中住着一位拥有珍贵义肢的富家小孩。 我乘公交车到附近车站,然后走进私有的广茂森林。森林里路灯宛若路标一样耸立在两旁,我不觉间已到达了目的地。 这座建筑令我联想到巨大的骰子。开采树林后形成的人工广场里,耸立着十公尺立方左右的巨大水泥材质物。据山田——那多半是假名——的说法,这是一个装满水的紧急用储水库。 铁制的门,没有上锁。 里面一片漆黑。通向地下室的台阶在阳光照射下,显得极其深邃。 「真不妙啊!这不是跟D栋差不多吗?」 话虽如此,还是得见机行事,这里如魔兽的巢穴一样,让人感到阴森恐怖。对死亡和未知的恐惧,应该是人类共通的感官功能。 「……可是都已经约好了见面了。」 虽然石杖所在一向粗心大意,可一旦约好的事情还是不会食言。这点是不能改变的。 我走下台阶。门关着,我一个人走在黑漆漆的通道上,很快就来到了门前,找到门把,打开。咯吱一下,古雅的门开了。 正在这时…… 「——啊!」 我仰天长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命运所在。……又不是爱做梦的少女!真是的,这下不能嘲笑Dr.了! 这是很久以前的房子,因为是中古世纪城堡似的建筑,异常黑暗且没有人住的感觉。 地板像棋盘一样黑白交错。砖砌的墙壁,高高的家具,房屋的角落里堆满了像小山一样的杂物。电灯、家具等古朴风雅,天花板上张开一整片的玻璃墙,上面是巨大的水槽。阳光透过水槽,摇曳着照耀在这间地下室。 「你好,是石杖所在吗?」 房间中央,罩着纱帐的床上传来声音。 我不可遏止地背脊发寒,一瞬间,甚至忘记自己是到底是谁。一股力量使我鬼使神差地走向床边,有种冲动让我想一探究竟,如此美妙动听、世间少有的声音,是谁发出来的? 「啊,能不能请你就此止步?哇!你真的是独臂啊,跟我听到的一样。」 我在离床一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纱帐那边,一个人影在床上若隐若现—— 「晤、哦哦哦哦哦哦!?」 太太太太太可爱了!怎么可能,那还是人类吗?我虽然也见过不少美女,可是像这样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绝顶美少女,还是第一回得见!这种幻想一般的尤物,竟然真的存在于人间吗? 「喂喂,你是石杖所在吧?」 乌黑长发的少女,似乎很不安地看着我。 ……我大脑几乎窒息。在软绵绵的床上躺着的,是一位十四岁上下的少女,浅色的双眸,一头丝绢般的乌黑秀发。 她身上穿着大概我一辈子都没机会穿的高级睡衣,让我不由得想到了人偶。异常小巧玲珑的身体,愈发显得像只人偶—— 「——不是吧!」 我轻飘飘的大脑镇静下来。那不是身形娇小,而是身体不完整。 没有。 完全没有。 这个人偶,根本就不存在双手和双脚! 我终于理解照顾者这个词的含义了。确实,她连手指都动不了,自然不会伤到我。 完美。我屈膝感叹这种完美。 谁会想把她从这里带到外面呢?少女和这个房间根本就是完美的组合。没有手脚的少女,人迹罕至的森林,水库下的地下室。真是太过于理想化的封闭世界,太无意义,太精彩了!如果我也能这样就好了……! 「石杖?啊对了,先是义肢的事对吧?请你稍等一下,不知道义肢今天怎么回事,大概不高兴了吧,明明刚才还在桌子上呢。」 这个少女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抬起头,眺望房顶。 沙发下面,一只长得像恶魔似的黑狗懒洋洋地趴在那里,就连我进来,也没有丝毫反应,依然沉睡。 突然房间暗了下来。抬头一看,一只鲛鱼在水槽里穿梭,它的影子映住了照射进来的阳光。 ……我突然对它来自哪里产生了疑问。天花板是玻璃制成的,水深大概十米,是透明度很高的水。在这种环境下,居然会有这样的生物?不,居然会有这样的鲛鱼? 「真是不好意思,您特意来这里,可是适合您的那只义肢似乎睡着了。很抱歉,我们的交易没有成功。」 太有诱惑力了!正常的男子都会渴望把她抱入怀中,甚至会为她上吊自杀。 「不。我答应!只要照顾你的生活起居就可以了对吗?」 「哦?我们还没深入详谈呢。」 「不用了,我答应了!我很高兴做这份工作。」 实际上,我到现在还很害怕,鲛鱼呀,黑犬呀,这个房间不很正常。可是,这个女孩的美貌,早就驱走了恐惧。 「好吧,石杖,谢谢你。我想你听说过吧,我叫迦辽海江。今后请多多关照。」 「————」 今天第三次触电。 少女对我很信任,投我以最甜美的笑容。尽管不能握手让我觉得异常可惜。 可是,怎么回事呢?也许是错觉,刚才这家伙的自称似乎很奇怪。① ①注:迦辽海江的自称念作boku,在日文中是男性用语。 ◇ 「啊,你是男的——!」 诈——骗——!我还在想胸部就十四岁来说真是发育不良,结果,下、下面居然带把儿!这死小鬼……! 「哈哈,哈哈!……好过份,看来你愿意照顾我可是居心叵测呀!」 恶魔天真地笑着。 那张脸,无论怎样我都无法抵挡其诱惑力,连她让帮忙换衣服时我的心都在怦怦直跳。 那是照顾他的第二天。 在极其自然的状态下。 「我出汗了。石杖,帮我换下衣服。」 我虽然已经设想过她这样请求的时候,我应该如何应对,可是—— 「……好。这是什么,中国旗袍吗?睡觉的时候穿这个吗?」 「看起来是有点像,只不过是件普通的睡袍。丝织品在感觉上比较舒服。顺便告诉你吧,我穿过的衣服从来不穿第二次。」 好浪费。我心里抗议着。 就在这种我几乎可以为所欲为的状态下,迦辽海江也一动不动。 ……见鬼,我竟然满脸通红,给她脱衣服时忽感头晕目眩,有种深深地被道德谴责的负罪感。这可是在脱没有手脚的美少女的衣服啊!无论对她做什么都不能反抗的少女,并没有丝毫抵触,只是静静地忍受着我这个外来者的摆弄。那种玩弄人偶般的负罪感,使得我解开她衣扣时手指在不停的颤抖。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令我自惭形秽的,嫩白纤细的裸体,我正神志不清,仿佛觉得自己就要成为一个罪犯的时候——突然看到那胯间一物,此刻我的心情可有人能懂?……没有,绝对没有啊! 「好了!有什么不舒服吗?背上没有错位吧?」 「没有。这是很细的工作,石杖,你的手真是灵巧。明明是独臂,却这么好用。」 「是啊,因为只有一只手,才会努力练习,尽量让它能活动自如。」 我从床上下来。沙发一旁卧着那只黑犬,我只能敬而远之,坐在地板上。 迦辽海江就像一只无意识间散布着毒粉的凤尾蝶,若再靠近点,份量就足以致死。 究其原因,是我不得不每天逐渐增加耐受性。 ■ ■ ■ 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白天大都在海江的地下室里度过,公寓仅是晚上睡觉的地方。偶尔会试探着问他,回家太麻烦了,能否在这里过夜之类的。 「夜里很危险,不可以。石杖不是说过不能一整天都待在这种地方吗?晚上还是到外面呼吸下新鲜空气吧。」 他如是说道,坚决不同意我留下来。 生活悠闲得都想打瞌睡。照料他进餐,偶尔帮他装上义肢在室内散散步,做他打发时间的聊天对象。给他擦拭身体则是到现在都让我最为苦恼的差事。 「石杖,把义肢拿过来。」 这种平淡的日子,一转眼就过了一个月。我收到了第一份工资,突然觉得分外不安。这样也能拿到工资?工作应该是件痛苦的事情,可是我却相当轻松快乐,这简直像是在做梦,令我无法平静。 ……我已经开始失去了平衡,我自己有所察觉。 回到公寓,是我最为快乐的时光,打发一个人的时间却很郁闷。虽然狭小可却曾经可爱的小房间,现在愈发显得落魄。要是说不想被他人干扰,那间地下窒才是无与伦比的,知道了还有那样的地方之后,我这里只能算是假寐而卧的地方。贫民百姓能参加城堡中的舞会,这样的人生即使让我失去生命也值得。 打开电视,里面播放着无聊的新闻,我坐在床上回想起今天地下室里发生的事情。 「石杖,你真是名不副实呢。」 实际上我是看他不顺眼。他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吗?有时我会觉得这个小鬼真是让人讨厌,我那么细心地照顾他,可他一点都不关心我。 「石杖,我原来以为你很糟糕呢。」 「呃?」 「你很和蔼不是吗?对我照顾得这么周到。你自己都这么歪瓜劣枣了,还能那么努力的去照顾别人。」 我喜欢他对我冷淡的样子。 海江身上有种我不具备的优点,就是不管别人怎么对待他都不介意,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也都不关心的孤傲。 ……人总是想接近自己没有的东西,自己憧憬的东西,为什么会这样呢?……一定是想沉浸在这种为某样东西而沉迷的感觉里,并没有特别的感情。 「……见鬼。跟走钢丝似的。我失去平衡的时候,你不快过来帮忙的话我就不行了。」 我如果快速帮他翻转身体他就会滚下来。没关系,我小心翼翼地帮他转回原处。不管是想继续竭尽全力照顾他的念头,还是永远惦念那间地下室的心情,都只是暂时中毒。 这就像是出麻疹,过一个月,热情自然就会减退的。 ◇ 可是,我这种猜测也过于天真了。 感冒缠身,不但没有退烧,反倒越来越严重。真是值得同情啊!人生就是这样,人在时运不济之时,总是事与愿违。 ◇ 「听说石杖家住在支仓的北边?」 「是啊,怎么突然问这个?有什么要帮你捎带买回来的吗?」 「要是能买回来的话,我倒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呢。石杖不知道吗?这个镇,居然还存在Rock'n'Roll的天地。」 哇——我举起单臂高呼万岁……也许今天心情比较好,我帮海江在左臂和两腿上装上义肢义足,可能是受这种影响吧,我才首次能欣赏到此种艺术风味。 「那什么Rock'n'Roll,是化石吗?」 我合上漫画书。本来是想消遣时间才让我用公费买来的漫画书,可海江根本就不读。于是就变成我的后备物资。我还暗怀鬼胎,准备怂恿他下次去买全套《三国志》的漫画版呢。 「你说化石,也太离谱了吧!你想表明自己不知道摇滚乐,也用不着说这种话呀!石杖,你应该听音乐的吧?」 「不听,要自己玩玩音乐还可以,不过听别人写的就很不在行了。」 「如果是这样,即使我告诉你Rock'n'Roll是什么,你也不会懂。对了,听说啊,以支仓北边的青少年为中心,平时药店里弄不到的药品,在那里能以合适的价格买到手哦。」 「啥……?」 突如其来的话题。根本是不着边的事情嘛!地下室里喜欢打听别人隐私的他继续说着。 「不过,也不是多帅的那种故事,只是品行不良的混混精力过剩,一群不到二十岁的毛孩子在那里瞎胡闹罢了。不只是有组织的售药那么简单,还经常逼迫付不起药费的孩子,甚至用车子轧借债太多的。根本就不是交通事故,是故意肇事逃走,很难抓捕。这是我从一个警察朋友那里听说的。」 「……」 这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这是什么嘛,就像我刚才在漫画里看的三流故事一样! 「……这事我没听说过。现在还没有结果吗?想要幻觉的话,用三唑仑①之类的安定药物就够了,要是超过这个度,人家就有顾虑,放不开手脚,顾客到一定量不就上不去了?而且不是很容易被抓吗?」 ①注:三唑仑,一种有迷幻效果的精神药品。 「可关键是抓不住啊,听说那个无赖非但不抛头露脸,做的事情还从头到尾都只是模仿过去的事件。一般是先观察一些持续时间较长,能够顺利进行的小事情,然后再采取行动,警觉性很好。所以说,警方也很难锁定这个家伙的相貌。」 「……」 真是奇怪。 既然是模仿犯,应该有明显的特征才对。 可是因为这个事件里的家伙只模仿别人,就抓不住本人的相貌。这家伙不要说特征了,就连自己的脸都没有。 「很奇怪的罪犯吧!他模仿别人犯罪,到底有什么企图呢?」 「谁知道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想成为自己。说起这个,我还想以为石杖你知道呢,你应该经常和这种人打交道吧?」 「怎么可能?不过是个卖药的小毛孩子,你觉得他会靠近『那栋』公寓吗?」 「啊!」 海江点点头表示理解。我可是住在可以用来吓唬爱哭小孩的十三号公寓里的,那里因危险度高和贫穷而闻名。不过,刚才的消息令我十分开心。 「石杖,你看起来很高兴嘛!果真知道些什么吗?」 「没有,我确实不知道这件事情。不过你刚才说这些,是担心我的安全吧?」 也许是想给我忠告,提醒我不要靠近那种危险的事情。 海江断然否认,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什么话!我只是对那个模仿犯感兴趣,至于石杖你变成什么样,和我完全没有关系。」 「汪汪!」黑犬狂吠。 ■ ■ ■ 仍然充实的每一天。 出院已经五个月了,我一边乐观地憧憬着一如既往地顺利度完今年,一边回到公寓。今天,地下室的他依然对我漠不关心的样子,不过最近改叫我所在君了。反正还有很多的时间,最终我会占上风的。真到了无法克制的时候,用力量去取得就行了。 「啊,回来了,所在君!」 新岛站在我房间前面,像是在等待我回来……我大吃一惊,松弛的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刚才在所在君的房间里有个陌生人。我想七点之前你是不会回来的,就觉得很奇怪,过来看了一下,那个奇怪的陌生人就出来了。他说是所在君住院期的旧友,我没在意,然后他就回去了。」 「怎么会这样呢,就这件事吗?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不过,所在君,别人来拜访你的住所,还是第一次吧?」 确实如此。以前的旧友没有通知我出院的事情啊?谢过新岛后回到屋里。 「——可恶,我记性也太差了!」 房间整个被翻遍了。 反正床和电视都还完好无损,我就躺到床上,在脑中搜索相关的线索。当然,无论我怎么绞尽脑汁,还是一无所获。能想到的事情,就是明天要到早市上请人修锁。 ◇ 「是在完全没记忆的时候结下的梁子吗?真是的,今天怎么尽遇到这种事情!」 第二天,午后两点。修锁必须得在场,费了些时间,上班时间就往后推了。 只喝果汁不能解渴,我给海江削了苹果,我就在旁边吃着葡萄。单手削苹果,这是我特意为了海江而练就的绝技。 「喂,给你说件正经事。我昨天回家的时候,发现我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出院后,我也没跟别人结仇啊!」 我们商讨着其中的缘由。 啊——海江吃惊地张开嘴。我叮嘱他好好吃苹果。桌子上放着左臂的义肢,可是今天他似乎没有想装上的意思。 「哦……你那里不就是个空巢吗?」 「什么都没被偷走,我可是主张随身携带存折的人。」 也就是说,我主张把所有的钱带在身上走路。比较奇怪的行为,那是因为如果被人发现存折的话,我的生活就会陷入泥潭。 「呵呵!可是,仔细想一下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石杖你不是对白天没有记忆吗?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昨天做了什么事情。」 「那个——话是这么说啦。」 ……可是,稍等一下,我以前对海江说过这样的话吗? 「吃完了。谢谢,能麻烦你收拾一下吗?」 我拿着托盘走向洗漱间。 这个房屋没有厨房,所以洗东西都必须到厕所旁边的洗漱间。下水道不通了,水就积了下来。 如果说地面上的水库是立方体的话,这个房间也是立方体的。四周的墙壁各有一个门,仅南门可以出入,在它旁边就是洗漱间。顺便说一下,这里没有窗户,南门以外的其它门,就可以当作是没有打开的窗户。 「……咦,怎么这里有两个杯子,在洗漱间放着的?」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 今天在我来之前,还有其它来客。 「喂——有谁来过吗?」 我一边洗着水果刀和盘子一边喊道。 「怎么?不是石杖你介绍他来的吗?他说碰到很为难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要请教你所以才找来的。」 我关掉水管,把水果刀放进口袋,甩掉两手上的水珠,故作镇静地回到房间。 「什么样的家伙呢?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比石杖略小一点,名字叫久织伸也来着。」 「久织……伸也?」 「不是你的熟人吗?」 确实是熟人,不可能不认识的。 可是,为什么是那家伙? 莫非他已经出院了? 「那家伙还是老样子,那么唐突。你们都聊了什么呢?」 「这可是件很有争议的事情,好像是说要找姐姐复仇什么的。石杖你知道久织伸也被捕的事吗?」 「大概内容知道一些吧。」 久织伸也,亲手杀死父母,后来连姐姐也想杀的高中生。可是,这也是三年前的事了,他现在应该在医院里啊!即使出院,怎么说也是因为在医院里有所悔悟的,向姐姐复仇之类的无稽之谈,我想都不敢想。 「海江,你怎么对那家伙说的?」 「我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石杖应该听说过那个传言吧,想杀恶魔附身的人就要拜托森林里的另一个恶魔。大概就说了这些。真是麻烦透顶,那个久织伸也似乎把这个当真了。」 天花板上,鱼儿在游弋。 沙发边的黑犬嗤嗤地发出鼾声。 这种传言我还第一次听说。可是那家伙,似乎真的相信拜托恶魔的故事。 「原来如此,伸也的姐姐也是被恶魔附身的人,看来这次他是抱着复仇的决心才来的。你给他什么建议了吗?」 「我只能说不要反被复仇者杀死。久织伸也五体健全,也不能借给他义肢,他问我怎么才能复仇,我告诉他说不一定非要杀死对方。」 一阵汪汪的狗叫声传来。 迄今为止从不敢靠近的黑狗,蹭到了我的脚下。 「……糟糕。那个人什么时候走的?」 「在石杖来的一个小时以前吧。」 虽然只是点头之交,也结下了深厚情谊,绝不能对这个危险的家伙放任不管。 「不好意思,今天我想请假早点走。得追上久织伸也!」 可是没关系吗?如果真发生武力冲突,我现在是独臂,未必赢得过他。 「稍等一下,桌子上的义肢你可以拿走用。——你还没有什么自己的感情,所以能用的也只有这个了。」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所谓的义肢,就是桌上左手用的义肢……? 「不用客气,拿去用吧,你来的初衷不就是借用义肢吗?」 「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可是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作用……」 他这么劝说,我也就不好推辞。 我手里拿着白色义肢——虽然既不想触摸它,也不觉得它合适——离开了地下室。 ◇ 坦白的说,我心中已有要寻找的目标线索。 如果三年以来一直没有变化,伸也的家应该还在能图的居民区。 我拐回车站,乘上了开往能图的公交车……出院以来第一次光顾这个地方,所以不想引起他人的注意。我把从海江那里借来的义肢装在身体上,比葫芦画瓢的模仿着海江的样子。我不愿胡思乱想,可这只义肢既没有特殊的材料也没有完美的结构,我对这不可思议的地方,百思不得其解。 白色的义肢,只是贴合在我手臂的断面上,服服帖帖而已,但就像石膏模型似的,根本动不了……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地方,就是海江却能神奇地让它活动自如。 「……真是的,怎么会是这种构造!」 我一边发牢骚一边被汽车载向前方。 不一会就到了能图,天色逐渐暗下来。支仓市的三大怪谈之一——能图傍晚的霞光,映出满天红霞。 久织家就座落在三号楼的三零三室。 没有门牌号,看样子没有新户人家人住。曾经出现过恶魔附身患者的房子,恐怕再也无人问津了吧。 打开钥匙进入房间。因为担心他逃走,就没有按门铃直接进去了,可是里面却空无一人。能图的居民区里,三室一厅一厨的房子虽说有点狭小,可是对于他们一家父母姐弟四个人而言,彼此间的距离应该恰好合适吧。 落日又下沉了些。我从空无一物的客厅向阳台张望。 ——接下来。 如果不在这里,我对寻找久织伸也就束手无策。本来想尽可能避免和医院联系。可现在也是万不得已,于是准备回去找到医院的电话,向他们打听久织出院后的住处。 ■ ■ ■ 已经过了晚上九点。我又从能图返回车站,抵达了古朴沧桑的十三号公寓前方。突然,后脑勺遭到钝物猛烈攻击。 眼前顿时金星四溅。 虽说还没有完全丧失意识,可是身体倒向前方。 接下来背部又遭到毫不留情的一阵猛踢,我已完全卧倒在地上。 「喂!你就是石杖所在吧?」 他一把抓起我已经晕头转向的脑袋,把我拖入黑暗深处。这算什么呢?明明是居民区。可居然无人相助。「咦,这家伙怎么就这副德性?比我们还菜鸟呢!就这样还敢大胆追到这里?」 又是一阵火花。我的脸上又被狠狠地横揣一脚。想要认真处理已经来不及了,有三五个人。手里拿着木棍把我团团围住。 「那个……没关系吧?真的没关系吗?算了,怎么都好啦。阿拓,我也要来一脚吗?只踢一脚好不好?」 「怕什么?都没怎么出血。不过脸就算了吧,你出手又没个轻重,一不小心打偏了这家伙就挂啦!」 周围一阵哄笑。 光的一下,我又被踹得眼冒金星。那帮家伙就像是在打高尔夫球似的,用尽全身力气猛踢了一脚。 「你也太混帐了,脸和头不是一样的吗?哇,都染红了!真的该收手了,这样下去这家伙就真没命了!」 「死了也没关系吧?反正这家伙活着也没用。」 「被恶魔附身的家伙,就是死在路边恐怕也没人管。你还想把这家伙当病人供起来啊?」 于是私刑开始了。 我被捆绑起来,他们一边对我破口大骂一边把我当沙袋踢来踢去。一阵拳打脚踢后,我大脑中一片空白,这些家伙的嘴脸和污言秽语,我都不知道了。唯一清楚知道的是,先出手的是他们。 「——哈!」 左边的义肢蠢蠢欲动。只是被装上去的东西里面,突然窜动着汹涌澎湃的血液。 「咦……阿拓,那只手是怎么了?」 惨叫响起,是在这之后不久。 实在可恶!居民区就近在咫尺,怎么那些人都无动于衷呢? 这些混混因为受到窝囊的弱者反击而冲动、激怒,仗着人多施展暴力。但是接下来,局面因一边倒的性能差距而完全颠覆,转而变成他们被蹂躏、凌辱,发出凄惨的哀号。 「对,对不起,对不起……」 还剩下一个人,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在不停的乞求我。我大笑。 坦白的说,我十分讨厌暴力。 但是被虐待后再去虐待别人,心情却好得难以形容。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拚命压低自己的笑声。 周围有五人,不,是六个少年躺倒在地上。虽然染满了鲜血,可也全都没伤及性命。 「不妙!不过算了,反正都还活着。」 哈哈哈!我稍有点后悔。 这算什么事啊?我好不容易才能开始新的生活,努力地做一个好公民,却莫名其妙地又防卫过当了。哈哈,这样搞不好可能还得重返医院。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也是啊,让处在这样一种心理状态的人出院,医院也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喂,阿拓,有救护车吗?怎么,不需要?你倒是说清楚啊,光在那里喘气人家怎么知道?」 要是弃之不管的话,可能要出两条人命。这期间会不会有人经过这里呢?居然在这种偏僻的地方袭击他人,真是考虑不周,还好千钧一发之际留了手。 「还好还好,即使一个人死掉也会暴露,到时候又不得不东躲西藏。我们还真是幸运。」 哈哈哈,哈哈哈!不好了,太高兴的话都不能控制表情了。站在这也没什么用,还是回房间去吧。 ■ ■ ■ 中间虽然出了点小麻烦,我还是平安无事的从能图回到了家中。 脱掉沾满泥土的上衣,打开电视机,一下瘫坐在床上,听着电视里的新闻。一条新闻引起了我的注意。 「哇——?」 我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仔细盯着电视看。似乎并不是错觉。 总是播放着另一个世界新闻的电视播音员,反覆地重复着一个人的名字。 「今天下午六点左右,在支仓市能图工业居民区发现一具青年男性的尸体。初步判定其身份是居住在支仓市的久织伸也。从现场的证词以及久织的经历来看,同时有目击证人证实,×××可能与久织伸也的死有关——」 「怎么可能!胡说!」 我现在脑中一片空白。 在几乎让我气绝的冲击中,我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怎么回事,怎么成我杀的了?」 在宣读杀害久织伸也的嫌疑犯时,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侵删 比例有点失衡了( 上有20000多下就只有9000字(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