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觞欣阁·品茗】当时只道是寻常

《浣溪纱》

 纳兰容若

谁念西风独自凉，

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

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纳兰的这阙《浣溪沙》，一字不言悲，却令人悲彻心扉，把悲写到了极致。

       我们今天用另一种顺序解读，不按这阙词每句的前后顺序，我们先看“赌书消得泼茶香”，这是一个典故，故事是这样的，李清照是个记性极佳的才女，常常和丈夫赵明诚赌书，这个书怎么赌呢？丈夫说一句书中的原话，让李清照说书这句话在哪本书的第几卷第几页第几行，如果李清照说的无误，李清照就把香茶倒在赵明诚怀中的衣服里，如果错了，赵明诚就把香茶倒在李清照怀中。可每次都是赵明诚输，李清照高兴到不直接倒在怀里，而是直接泼在丈夫怀里。大家不妨想想当时两对小夫妻赌书泼茶的场景，是不是很热闹温馨，他俩很开心，肯定也很幸福。纳兰和他的妻子也过着这样谐美的生活。然而现在妻子去世了，这一切只能追忆，都化作了泡影。

      一般解读这阙词，大多把“被酒莫惊春睡重”和“赌书消得泼茶香”同样理解为纳兰和妻子的美好生活的片段：自己在春天里酒喝得多了，睡梦沉沉，妻子怕扰了他的好梦，动作说话都轻轻的，不敢惊动。

       这些场景是多么和谐美妙啊，现在纳兰想来依旧那么清晰，那么让人为他们婚姻的美好而深深感染。

        在词的结构和布局上，这种解读似乎是最好的。但我前面说了，我们不按前后顺序来看，我们把“被酒莫惊春睡重”和“当时只道是寻常”连在一起来看，会发现这样一连，一颗催泪弹就如被突然释放一样，让我们不禁泪潸潸的。

      妻子喝醉了酒，也许是再加上春倦吧，睡得很沉很沉，纳兰不敢去惊醒他，却不知是妻子已然逝世，永久的离他而去，只当她和平常一样只是睡的太沉罢了，想着终会醒的，不要去搅了她的好梦。

       这“当时只道是寻常”字字血泪，这七个字没有半点修饰，就如大白话一样从纳兰这样的大文豪口中道出，却惹得读者盈盈泪目中似乎有惊涛骇浪要喷涌而出。

       我们再看上片的“萧萧黄叶闭疏窗”，秋天的一阵风吹过，黄叶发出萧萧的声响，击打着紧闭着的雕着精美花纹的窗。之后“沉思往事立残阳”，在夕阳下沉思往事，我们看看这个“残阳”，他把夕阳这样形容，是“残阳”，就像自己已经是残缺不全的一样，妻子的离去，让自己已经不完整了，这个家庭也不完整的了。

       最后感慨“谁念西风独自凉”，既然已经知道是“独自凉”了，怎么还提出“谁念”这样的诘问。我们可以想象，以前纳兰独立在西风中的时候，妻子会担心他染上风寒，关切的提醒他，让他别再凉风里站了，快到暖和的地方去。现在呢，也许他眼中看见了这样的影子，可半晌后才反应后来这是太思念妻子引起的幻像，想着以后再也没人会这样关心他的一切了，提出了“谁念”的感慨。其实有人“念”的，不光是她天上的那位妻子，今天我们读这阙《浣溪沙》的所有人都会“念”，都会那么关心他，希望他的生活不要因为妻子的离开而日渐消沉，辜负了妻子的殷切期盼，伤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心，和我们读者这颗欲碎掉的琉璃心。

       我们再来看看这阙词的选音，韵脚都有“ng”，而且是阳平调，读起来有种似梦如幻，不真实的感觉，这种感觉也是纳兰的真实体会，融入此中，却又是那样的别有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