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的老鼠--尼尔·亚瑟

　　装有环保钛金属弹丸的子弹咔嚓一声被严丝合缝地塞进霰弹枪，梅森用力扣上枪管，撇着嘴观看眼前自家的农场宅院。从哪儿开始呢？那只杀手流浪猫会藏在哪儿？他把霰弹枪端在腋下，走向巨大的封闭谷仓，他可以听见谷物处理机还在工作。那里有地方隐藏，不过他知道自己得小心瞄准开火的位置。他错把史密斯的一个捕鼠器当做兔子来射击，那时才知道微电路挺结实，但也没那么结实。它尖叫着逃回家，像拉小黑㞎㞎蛋一样掉落芯片。回想的过程中，他自己笑了笑，然后他突然停下来，笑容褪去。或许那就是原因，或许史密斯给他的一个捕鼠器重新编程，为了报复他而把猫当做猎杀对象。

　　将军不见时，梅森才起了疑心，另外两只猫的消失被归结于其他原因，它们可能找到另一个食物供应更充足的人家。虽然可以减税，但是梅森不赞成为它们提供所需的一切。他把这称为激励，毕竟它们是来工作的猫。猫消失的另一种可能也在他的脑海里闪过，联合收割机经过时它们可能闪躲不及，那样的话他在打包秸秆时会发现它们的尸体残骸。但是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将军身上，那只豁耳朵猫已经来这里六年了，了解周围的危险，还靠着稳定的老鼠餐长胖了一些。别人也许会觉得是狐狸杀死了猫，可是狐狸不攻击猫，毕竟猫的武艺天生就比狐狸强。不会是狐狸，最厉害的弑猫者也是猫。梅森摇摇头，继续前往谷仓。

　　G1谷仓的门滑开一半的时候卡住了，梅森并不感到意外，他已经两年没用过了。不过照明还正常，他可以轻松看见尘土覆盖的内部。面前是堆积如山的阿尔法小麦，他伸手抓起一把，满意地盯着豌豆粒大小的谷粒，然后在处理机从他身旁呼呼经过时，把谷粒抛在了地上。他一边看着这台笨重的设备，一边皱眉。在工作流程中，谷物处理机是低效的一环，谷物从联合收割机来到谷仓，然后通过处理机，从谷仓沿着斜坡被输送到更高的筒仓。梅森想要一台新型联合收割机，它的风扇可直接把谷物通过五十英尺的导管吹进筒仓。然而他没有五千万欧元的闲钱。酸楚的表情还没有消散，他再次抬头凝视谷堆的顶部，这时他看见了灰色的身影蹲伏在上面，正用贪婪闪亮的眼睛打量着他。

　　梅森举起霰弹枪，他瞬间判断，这就是要找的流浪猫。这只动物转身逃走，梅森发现它根本不是猫，而是一只大老鼠，便犹豫了一下。老鼠从谷堆另一侧逃窜下去时，梅森压低枪口，出了满身大汗。难怪将军不见了，他掏出手帕擦了擦脸，然后小心谨慎地往里走。他绝对不愿突然遭遇那么大一只老鼠。

　　谷堆的另一侧没有老鼠，前方五十码处是G2谷仓的门。他跑到门前，按下开门按钮。门向两侧滑开，一道光投进黑暗，老鼠就被罩在灯光里，一动不动。梅森举枪要开火，却看见老鼠腰部缠着东西，看似一条工具带。霰弹枪开火时剧烈跳动，老鼠尖叫着被打飞，血液喷溅出来，然后它抽搐着落在地上。梅森走到旁边，打开所有的灯，扫视周围谷堆之间逃跑的大老鼠，不过他没有朝它们射击。当时枪里只剩一发子弹，兜里还有几发，他觉得不是很安全，于是就走向死老鼠。

　　这只动物居然把一条帆布织带缠在了自己身上，至少一开始梅森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可是最后站在死老鼠旁边时，他觉得这种解释不够合理。这只老鼠系了一条工具腰带，上面挂着用骨头、木头和旧钉子打造的工具。

　　梅森伸手捏着尾巴拉起这只大老鼠，然后因为又听到一些动静而四下扫视。他拖着死老鼠，举着枪退出G2谷仓，等他来到门口时，他觉察到有动静，便抬头观看。另一只老鼠蹲在一座谷堆上。随着啪的一声，有东西撞上门梁，又摔到地上。梅森低头看见一支十字弓射出的小箭，大骂一声便赶紧逃出了谷仓。

　　“那么梅森先生，没必要烦心。捕鼠科技公司可以解决你的小麻烦。”

　　高高在上的讨厌鬼，梅森一边想，一边低头盯着扔在桌子上的老鼠冻尸。梅森并不喜欢史密斯推荐的这个人，头一样令他讨厌的就是对方的西装。梅森反感所有穿西装的家伙。他估计这个家伙在他公司汽车的后备厢里肯定有一双绿色的水靴。梅森抬起头来。

　　“烦心？小麻烦？我的谷仓里有武装起来的老鼠，你说这是个小麻烦？”

　　“是的，先生。也许我称它为小麻烦是不对，但这是我们捕鼠科技公司惯常解决的问题。”

　　梅森无法相信自己在讨论这种事儿。他最近一次听说动物界使用工具的能力是在一个关于猿猴的节目中，它们设法用石头砸开坚果。

　　“再说一遍，它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刚刚讲到，人类已经进化成最强物种。我们正在倒逼动物界提升智力，也就是——”

　　梅森没等捕鼠科技公司代表火力全开地进入胡扯模式之前，便伸手打断：“行了，你有什么我能用的产品？”

　　西装男笑得像条鲨鱼，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目录。梅森感到心里一沉——装着信用卡账单的棕色小信封通常会给他这样的感觉。西装男打开了桌上的目录，旁边就是正在解冻的老鼠尸体。他给梅森看了一张类似安保摄像头产品的照片。

　　“这是T T6，我们去年才推出的产品。它是一种带有热源和运动双重传感器的导引脉冲激光器。在你的两座谷仓里各放四台这种产品，应该就能解决你的问题。史密斯对它们最满意了。”

　　“多少钱？”梅森厌烦地问完，又对回答皱起了眉头。新型收割机得在更远的未来才能买上了。

        捕鼠科技公司一天就装好了T T6。梅森注意到，他们戴着头盔和面罩，穿着缝有微型网眼锁甲的工作服，其中一人拿着泵动式霰弹枪警戒。不过，老鼠都躲藏了起来。这些人把一条铠装电缆从T T6拉到他的房子里，连接到农场的计算机上。当所有工作都完成后，西装男来到这里，演示系统操作。

　　“这是控制软件，”西服男载入两张光盘并将电缆插入计算机的空闲安保电路后说，“现在你可以调用每个T T6的诊断程序，查看是否击中老鼠，甚至可以通过每个单元查看。”

　　电脑屏幕点亮，显示出文字：G1谷仓3号T T6击中目标。

　　“啊，太棒了。”西装男说着开始演示如何调取该单元的视图。屏幕切换，显示出G1内部偏绿的红外线视图。尸体上激光射穿的地方飘出烟雾，梅森仅剩的那只猫倒在一座谷堆前。

　　“呀……最好别让其他动物进入谷仓。传感器被设置为消灭一定体形参数范围内的动物。很明显，它们会避开人类，但是——”

　　“我希望这种情况能减少一些费用。”梅森咬牙切齿地打断了他。

　　第一天，诊断程序报告了一个故障，梅森无法通过该特定单元获得任何图像。他毫不意外，于是在腋下端着霰弹枪去了G1谷仓。一只老鼠倒在T T6前方的地面上冒烟，但T T6也在冒烟，两支箭射穿了它。夜里又有两台T T6报废，梅森早上叫来了西装男。

　　“呀，”西服男一来就检查了箭，“有时会发生这种情况。你现在最好来一套移动防御系统。”他打开了让人揪心的目录，指出一台一英尺长的设备，样子看似金属铬打造的蝎子，“这就是T T15。”

　　“那些T T6还在质保期内。”

　　“我可以给你一个非常合理的置换价格，附带服务合同和延期付款。虽然很昂贵，但你只需要一台T T15。”

　　第二天，T T15就到货了。光是把它从箱子里取出来就令梅森感到毛骨悚然。关掉T T6后，他把T T15送到谷仓并启动运行，它立即冲到暗处。梅森发现它比老鼠更让自己害怕，于是他迅速离开了。他把T T15的引导信标放在堆肥旁边。半小时后，T T15用双颚夹着一只死老鼠出来，把它扔在了信标旁。在梅森要驾驶的拖拉机旁边，他打了个寒战，然后转身开始工作。后来，他坐在拖拉机的一个轮胎上卷烟抽时，看到三只老鼠从G1跑出来，铬蝎子在后面追逐着。

　　他发觉自己居然希望这些老鼠能够逃脱，但是，没等它们逃到聚乙烯塑料包裹的秸秆包，T T15就追上其中最慢的一只，把它抓起来捏碎，然后像一只可怕的猎犬那样把它送回堆肥旁。梅森判断，不管这东西看起来有多吓人，它的效率可真高。

　　第二天，捕鼠科技公司的人过来拆除了T T6。完工后，他们的工头来找梅森。

　　“听说你装了八台T T6，伙计。”

　　“没错。不过，老鼠毁坏了其中四台。”

　　“这我们知道。我们已经拆下了坏的，只是有个好的不见了。我必须上报，伙计。”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里，梅森在麦田里捆绑秸秆，他百思不得其解，想知道失踪的T T6会在哪里。到了晚上，他想明白了，而且莫名地感到高兴。他一回到院里，便拿起霰弹枪，来到谷仓。

　　G1谷仓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老鼠们用几个旧轴承和一个万向节将T T6安装在一个谷物处理机上，可以朝各个方向旋转，并由处理机的电池供电。梅森颇感意外，但他意识到老鼠们没有考虑T T15的反射表面。它们显然多次发射激光，足以耗光处理机的电池，但T T15虽然受损，却没有抛锚。一场使用十字弓箭和手持武器的战斗随后开始。地上到处都是被大卸八块的死老鼠、武器，以及T T15的银色碎片。最后，老鼠们设法关闭G2谷仓的门来夹住它，让它不能移动。它就被困在那里，马达时不时地发出呜呜声。

　　梅森走到门口，他打开门，点亮G2谷仓的灯。T T15飞快地冲进谷仓，立即锁定了地板远端的动静。梅森观察对面，看到一群老鼠，它们中的许多都受了伤。许多正在包扎伤口、捆绑夹板。它们都抬头看着梅森，眼睛闪闪发光。他举起霰弹枪，看到老鼠们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死到临头的表情。他射出霰弹枪的两发子弹，把T T15轰成了碎片。

　　很快梅森转身离开谷仓，前去取消他寄给捕鼠科技公司的支票，路上他为自己感到非常高兴，其实这是他几天来最高兴的时刻。梅森真正讨厌的那种老鼠身上都穿着西装，而且给梅森带来的损失比几把阿尔法小麦多得多。

耿辉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