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塔楼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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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天依 饰 洛伊·米伦
赤羽 饰 坎菲特·白
Minus 饰 卡桑德拉·奥兰多
“这是这个月的第七起了……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托米特宫的门厅里传来上城（这是这个城市的名字“上升之城”的简称）统治者坎菲特·白冷静而暴怒的声音。正结束工作回家，从走廊里路过的洛伊·米伦在听见这句话时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当然知道坎菲特说的是什么事。就在今天，6月15日，凌晨两点三十分，又有一名市民不知如何绕过安全部的看守，从上城围墙四角的其中一个塔楼跳了出去。
洛伊所在的城市，“上升之城”，顾名思义，就是一个永远都在上升的城市。它每日每夜都在向上，有的时候甚至能看见上面的界层“忘落之海”的底部。而上城下面的界层则是毒雾缭绕的“雾隐之河”，一旦从上城掉出去，便再也回不来，永远消失在雾中。正因如此，上城的统治者才会在城边修筑围墙和塔楼，派遣安全部去看守，防止市民不慎掉落。
“昨天值班的看守是谁？叫她进来！”洛伊的思绪被坎菲特的声音拉了回来。
等等，那不就是——我？
洛伊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迟疑着推开门厅的门，一边思索着当下的情况。她明知道自己确实是昨晚的值班人员，但是却想不起来昨晚做了什么，也不记得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人员——等等，可能看见过谁，是因为太疲倦了所以想不起来了吗？恍惚间，洛伊已经走到了坎菲特的面前，然后用木讷的眼神注视着她。
坎菲特用傲慢的眼神扫视了洛伊的全身，最后将视线停在她的脸上。
“你就是昨晚的看守？”
洛伊连忙提起裙子，标准地鞠了躬：“洛伊·米伦参见坎菲特大人。”
有个侍卫手中的剑忽然掉到了地上。坎菲特皱了皱眉，难得地没有用那种“虽然平静但十分可怕的语气”教训侍卫，并且还拍了拍手，向门厅里的其他人发令让他们都退下。
“你，洛伊女士，留下。“
洛伊这才开始有些害怕，但毕竟谁没听说过上城第92位统治者坎菲特·白大人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在这混乱的世界里管理好上城。洛伊对即将到来的谈话十分没底，也许她的一生就交代在这了——
确认门厅的门重新关好，坎菲特走向洛伊，她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长柄镰刀。
“如果你老实一点，或许还有活路。”坎菲特漫不经心地擦拭着镰刀，轻声对洛伊说道。
洛伊咽了口唾沫。
“……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坎菲特在空中将镰刀转了一圈，又挥舞了几次，好像在熟悉手感似的。
“我，我在昨晚九点就到了值班地点，然后……”洛伊绞尽脑汁回忆着，突然一拍脑袋，“啊，对了！在巡逻到第三塔楼时，我遇见了卡桑德拉，就是那个卡桑德拉·奥兰多……”
“卡桑德拉·奥兰多？”坎菲特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向洛伊转过头，“你见过她？”
“她不是很有名吗？”
“再说一遍你的名字。”
洛伊实在想不明白坎菲特大人究竟捕捉到了什么重点：“洛伊·米伦……”
“米伦，”坎菲特一边低声念着，转过身去，“米伦……”
她在厅中踱步许久，终于又在洛伊面前驻足。
“你可以走了。”
什么？
“我说，你可以走了。”坎菲特似是看穿了洛伊的心思，不耐烦地重复道。
洛伊迟疑地向门口迈了一步，又看了一眼坎菲特，她还是在擦拭自己的镰刀。但她多说了一句话：
“如果你再次见到卡桑德拉·奥兰多女士，可以把她邀请过来吗？”
“哦……哦！好。”洛伊迟钝地回答，以一种奇怪的顺拐姿势走出了门厅。
等等……等等……坎菲特，她想见卡桑德拉？可是凭借她的权力，她不是很容易就能召见上城的所有人吗？不对……重点是，她居然没有惩罚我？洛伊的大脑现在才开始运转起来，在刚才那种压迫之下她似乎很难思考。
她终于回想起来了昨晚的经历。巡逻到第三塔楼时，洛伊遇见了卡桑德拉·奥兰多小姐——她在上城里十分有名，因为她是个著名的疯子，经常游荡在塔楼和围墙之上，用一根快要弯得断掉的钓鱼竿向下钓，也不知道究竟在钓什么，总不能是雾隐之河的鱼吧！那里不可能有活着的生物的。由于总是在塔楼周围出现，卡桑德拉曾经被划分为危险人物，甚至被下令逮捕过，但是安全部的人从来没有遇见过她，或者是偶然遇见，她却忽然消失不见了的情况也很常见。久而久之，她也被认为没有实质性的危险，于是便任由她去了。
哎呀，想得远了，在遇见卡桑德拉之后，似乎被她邀请去第三塔楼的顶端来着。想到自己带着防备用的武器，再加上其实也有些好奇卡桑德拉的行踪，于是便接受了。
“所以这之后的记忆就消失了？“洛伊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
有必要找卡桑德拉问个清楚吗？但是洛伊也没法百分之百保证自己还能再次见到她。只不过，不知是她的肢体自主行动，抑或是神秘预感的指引，她在徘徊时又不自觉地走到了第三塔楼的下面。
“既然如此，再上去看看吧？“
洛伊被吓得一颤：“谁？“
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果然是卡桑德拉。她这次没拿老掉牙的钓鱼竿，只拿了一个装满蓝绿色透明液体的小玻璃瓶。她看着洛伊被吓了一跳的样子，似乎颇有些不解，但什么也没说，然后从洛伊身旁绕开，径直走向了塔楼的入口。那里依然有安全部的看守，但是他们见到卡桑德拉，却什么也没说，甚至连一个正眼都不看她一眼，放任她迈着轻快的步伐绕开他们，走上了楼梯。
对，可以找同事问个究竟！洛伊赶忙跟了上去，向同事热情地打了招呼：“喂！你们好！你们知道卡桑德拉·奥兰多小姐在这附近做什么吗？“完了，她好像根本不认识这群同事，实际上她在安全部里根本没有认识的人，唯一的朋友也许只有住在对门的艾米莉·莫里赫莉，但是她对谁都很好——扯远了，但是显然这群安全部的同事没有人想搭理她，纷纷转过身去，并且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
“呃……你们好？“洛伊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依旧没有回应。
好吧……洛伊放弃了与他们交流的尝试，再三思索，终于还是也向塔楼入口处走去。
“站住！“
至少终于有个人回话了，洛伊欲哭无泪地转过身，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怎么了？“
那人脸涨得通红，最后只憋出一句话：“塔楼禁地，请止步！“
“可我是安全部的诶。“洛伊给他亮出了自己的通行证。
对方突然像皮球一样泄了气：
“好吧，米伦小姐，虽然你可能不认识我们，但我们认识你，因为昨天晚上有人看见你和卡桑德拉·奥兰多待在一起，呃……这件事很快就在安全部里传开了，所以我们……都……不敢和你说话……”
“不敢？”
“是因为……有个传闻说……一旦和卡桑德拉·奥兰多有了来往，就会被诅咒，最后从塔楼上跳出去。”那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是越说越不自信，洛伊听了觉得甚是好笑，不禁问：“这种传闻你们也信？”
“可是，”对方忽然抬起头，认真地说，“5号跳下去的那个，就和奥兰多有过交集。听说她只是前不久在第三塔楼的底下远远望见了那个人，结果就……”
“那只是个巧合吧！”
“可不止这样！ 9号那个跳下去的，据说和奥兰多在同一家餐馆吃过饭！”
是吗，可是这也不能成为证据吧？洛伊笑着摆了摆手，“这完全是编的吧！”卡桑德拉小姐不太可能去餐厅那样的地方吧……？但是自己什么时候这么熟悉她了，洛伊摇摇头。
对方一时语塞，但又神秘地说：“那，今早跳下去的就不能说是巧合了吧！有目击者看见她跟着奥兰多上了第三塔楼，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好吧，这还算是有点因果关系。不过，“我有通行证，你也没资格拦我。”洛伊叉着腰对他说。
“可是……”
“好了，没什么可是的，知道吗，坎菲特大人还要求我，见到卡桑德拉小姐要邀请她去托米特宫呢。”洛伊没好气地说，她也学着卡桑德拉的样子从看守身旁直接绕开，快步跑上了台阶。
上城的所有塔楼对于市民来说都是禁地，正因如此，平常也不会有人涉足，所以塔楼的内部只有几盏积了灰的灯。为了防止从窗户爬出去的可能性，整个塔楼只有一个穹顶的天窗，所以即便是白天，光也没法彻底地照进来，显得尤其幽暗。洛伊向上抬头望了望，数不胜数的台阶使她打了个哆嗦。卡桑德拉小姐是怎么这么快就爬到上面去的？
“哎哟喂，腿都软了……”洛伊上气不接下气地捂住了腰。还好，前面就是塔楼上面的出口，只不过，就在门和扶梯之间，用几条沉重的锁链彻底挡住了去路。看样子，不破坏一点规则，是没有办法从这里出去了——
“洛伊·米伦？”
“诶？卡桑德拉小姐？你在哪？”
“……下面。”
啊？洛伊从旋转的台阶中间向下看去，那个白色头发的姑娘正直勾勾地盯着她。也许是因为洛伊心虚，她从对方的脸上读到了些许无语。
“呃……好吧？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你从哪出来的？”洛伊尴尬地放下刚才试图爬过锁链的双手，在自己身上掸了两下，把手藏到背后。
卡桑德拉似乎不怎么愿意搭理她，耸了耸肩，撇过头，在墙上按下一块砖。
地面突然“轰隆轰隆”地震动起来，从栏杆上探出脑袋的洛伊差点从上面摔下去：“喂！你干什么啊！”好不容易找到平衡，她看见原本的地面出现了一个豁口，更多的楼梯向底下延伸过去。“卡桑德拉小姐！请等等我！”洛伊三步并作两步地从楼梯上跳了下去，她敢打赌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勇敢过——卡桑德拉应该是听见了她的话，本想直接向下离开的背影在原地顿了一下，但依旧还是自顾自地走了。洛伊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讨好她，不过也跟了上去。
塔楼的地下尤其阴暗，奇怪的是卡桑德拉手上拿着的那个瓶子似乎微微地发着光，充当了唯一的光源。卡桑德拉似乎根本不用看路，她轻车熟路地向下，甚至完美地避开了一些因年久失修而不稳定的台阶；相比之下，洛伊就没那么幸运了。
“哎哟……这是什么鬼地方啊！”摔了好几次跤的洛伊不满地嘟囔道。
“到了。”
卡桑德拉不知从哪变出来一把钥匙，插进面前无法与塔楼墙壁划分轮廓的门中。
门“嘎吱”一声开了，洛伊被扑面而来的光晃得睁不开眼睛，终于适应了光线之后，她不禁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里是……”
这里像是个巨大的工厂，脚下的地面仿佛玻璃一般剔透，甚至似乎可以隐约看见“雾隐之河”的轮廓；四周并没有围墙或栏杆，只有冷飕飕的风向下灌去，生活在“上升之城”的人很容易能感受到那种向上加速的超重感；数不尽的管道从下方向上延伸，先汇聚到整个平台中央的水池里，再由一根粗管直通往这个大型“工厂”的顶部。
“这上面是我们的城市？”洛伊转头问卡桑德拉。
“你的，不是我的。”
洛伊显然不想与她争论这点：“这里是做什么的？”
“……我有回答你的义务吗？”
“有，根据《上城管理条例》第102条，当安全部工作人员向市民提问的时候，市民有义务回答他们的问题。”洛伊向她晃了晃自己的通行证，“请吧。”
“……坎菲特·白的过家家游戏规则还真是恶心。”卡桑德拉抱起双臂，“这里是上城所有水源的供应处，看见那些管道了吗？吸的是‘雾隐之河’的水……雾，然后运输到城内，给你们用。”
“等等，‘雾隐之河’的水雾不是有毒吗？”
“是啊，是有毒。”卡桑德拉愉悦地承认。
“所以你来这做什么？”
“这是你问我的第八次。还不离开吗？”
“……什么？当然不，我得知道你在这做些什么，为什么昨晚你邀请我上到第三塔楼后我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哦对了，坎菲特大人邀请你去托米特宫见她一面，你——”
“坎菲特·白？”卡桑德拉的语气难得地愠怒了一次，“她想得到美。我绝对不去。“
“可是……“
“闭嘴吧！“卡桑德拉愤怒地向洛伊吼了一声，吓得洛伊不敢说话，然后径直走向了平台中央的水池，粗鲁地打开手上玻璃瓶的木塞，将里面的不明液体一股脑倾泄进去。
“喂，就算你讨厌坎菲特大人，你也不能污染整个上城的生活用水吧！“
“无知的家伙。“
也对，既然这些水都是从下层的“雾隐之河”收集来的，那么卡桑德拉也有可能是来净化水中的毒物质的。再者，如果她抱着污染的目的而来，城里的人早就该发现了。不过，虽然这确实是上城唯一的“水源”，但是如果大家知道平常用的水有毒，可能从很久前就不会用了吧？曾经城里那些傲慢的老家伙们宁可自己造水也不会用有毒的水的。然而看这些管道的老旧程度，似乎已经使用了很久很久了。或许在这个“工厂”最初被使用的时候，“雾隐之河”的水是无毒的？
“所以，雾隐之河的水雾从一开始就有毒吗？“洛伊小声地自言自语。
卡桑德拉的脸上闪过一丝悲戚，但那种情感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憎恶。
“你想知道？”
“当然。”
“如果告诉你会让你对你们的‘坎菲特大人’三观尽毁呢？”
三观尽毁吗？好像也没什么可毁的。在洛伊的印象里，坎菲特·白永远都是那么冷漠，那么恐怖，那么果断。她会有什么私心吗？让卡桑德拉对她憎恨成这个样子？
“……我没什么所谓，请。”
卡桑德拉面朝水池，似是酝酿了一会儿：
“你应该知道，我们所处的世界——阿拉斯萃西亚，是一个像金字塔一样分层的世界。你的城市，‘上升之城’，是这个世界的第五层。如果你没有那么无知，应该也知道第九层……”
“‘虚无之地’，对吗？”
“别插嘴，真没礼貌。第九层‘虚无之地’是高界层的所有人想要探索的目标，甚至连最上面的，第一界层‘末想之庭’中的大人物们也希望能理解‘虚无之地’的存在。作为‘末想之庭’的蝼蚁，坎菲特·白自然也不例外，她可太期待成为能够理解‘虚无’的人，好和‘末想之庭’的大人物们邀功，没准还能得到进入‘末想之庭’的资格。”
“为了抢先一步探索‘虚无之地’的本质，她设立了‘NL调研组’，”卡桑德拉一边说，一边向平台的边缘走去，“她命令他们想办法进入‘虚无之地’。事实上——至少有人——一个人——成功了。“卡桑德拉的面部表情又扭曲了一瞬，”但是那个人……带来了污染，来自‘虚无’的污染。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如果你还想知道什么，就去托米特宫的图书馆找一本叫《千舟录》的书。“
卡桑德拉扭头就向来时的门走去，洛伊愣了一秒，连忙边追边在后面喊：“等等，那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了？”
“……明天你就知道了。”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看来没有继续交涉的余地，洛伊自己走到了平台的边缘，虽然早已经习惯了上升的感觉，但是站在这样一个没有任何保护的地方，洛伊还是觉得有些心悸。通过透明的平台面向下望去，她好像离“雾隐之河”很远，但是它并没有因为离得远而变小，就像它也在上升一般。风在洛伊的耳边疯狂向下灌去：
“呼……呼………………”
……
“呼……救…………救救我…………”
什么？
“救救我……救救我们…………”
是谁？什么声音？洛伊警觉地竖起耳朵，试图再听得仔细一些，她很确信那个声音……那些声音，是从风里传来的。是在向她求救吗？
“洛……伊……救救我…………”
在叫我的名字？我的……名字？谁？
“我是你……都是……你……………………”
洛伊惊恐地向下望去，她看见了很多，很多的，长着自己的脸的怪物，正在顺着伸出去的管道向上攀爬，她们无一例外，面孔都是极其扭曲的，正试图朝着洛伊的位置爬过来，嘴里还念着“救救我……救救我……”之类的话，洛伊瞪大了双眼，这样的场景使她犯恶心，趁四周朝她蠕动的恐怖东西还没能爬过来，她拔腿就跑，顺着塔楼的楼梯一口气跑回了地面——她这辈子都没跑得这么快过。“不对……不对，卡桑德拉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千舟录》是什么书？这下不确认都不行了！”
她心有余悸地快步走向托米特宫的图书馆，幸亏路程不算很长，她气喘吁吁地推开了图书馆的大门。不知道在下面过了多久，现在天色已然漆黑一片，但还好，管理员还在她的桌子后——准确地来说，是藏在了一大摞书后，勉强能看见她拿了本书，一边看一边轻微地抖动肩膀，像是在偷笑的样子。洛伊实在没法等她看完，直接冲到桌前，把一大摞书推开，猛地一拍桌子：
“请给我一本《千舟录》！”
“《千舟录》？好好，等一下等一下……”
图书管理员小姐一边不耐烦地挥挥手，一边站起身，眼睛还不忘时刻盯着自己手上的书，用左手在书堆里面摸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一本深蓝色，拎起来沉甸甸的书，扔给洛伊，又“扑哧”瘫回椅子里去读她的书了。
“谢谢。”洛伊小声地道谢，快步走到一个光线不那么昏暗的角落，勉强找个地方坐下，摊开了书。
“目录……目录……啊！找到了，‘NL调研组’！”
洛伊把头扎进书里，快速浏览起来。
“NL调研组，于坎菲特18年成立，调研目的是理解我们的世界第9界层‘虚无之地（None Land）’的存在。成员共12位，分别是帕莉希娅·索娜塔，妮娜·希尔德，枫，索希·贝尔，（字迹模糊），南诃·奥兰多等……”等等，奥兰多？是卡桑德拉·奥兰多的奥兰多吗？洛伊抱着疑惑继续读道，“由于没有‘末想之庭’的准许，他们决定采取另一种更快速的方式去往‘虚无之地’，直接从第5界层‘上升之城’专门联通第7界层‘造梦之泡’的管道下行，有5人牺牲在那里；有2人在途中因为路经第8界层‘涌恸之狱’受到影响而精神失常，为他们献上崇高的敬意。剩下的5人成功到达第9界层‘虚无之地’，即有名在书的5人。”
文字旁边附了一张灰黄的照片，能看出来5个人的轮廓，但已完全看不清面孔。
“很可惜，渺小的我们终究还是无法战胜世界。妮娜·希尔德和索希·贝尔一进入‘虚无之地’就开始被侵蚀，在那里彻底被污染化作了‘虚无’。剩下的3人察觉事情不妙，第一时间原路返回，但帕莉希娅·索娜塔仍因身体虚弱在‘造梦之泡’被梦泡吞噬；剩下的二人，战胜万千困难回到了我们的‘上升之城’。”
洛伊将手捂在胸口前，叹了口气，为她们默哀。
“不幸的是，她们二人身上沾染了‘虚无’的污染，我们的城市差点因此而毁。多亏坎菲特·白大人果断的决策，执行部将（字迹模糊）身上的污染转移到英雄南诃·奥兰多的身上，赠与她一只小舟，然后把她从第三塔楼……抛了下去。”
莫非这就是“雾隐之河”的水被污染的原因？
“而（字迹模糊）的身体陷入了污染带来的沉睡之中，为了拯救她，执行部将她的意识剥离，并赐予她一具新的躯体，那具躯体来自……”洛伊瞪大了双眼，“米伦家族，英年早逝的米伦小姐。”
一瞬间，无数恐怖的讯息涌入了洛伊的脑海。她疯狂地思索着自己就是那个载体的可能性，但她对此完全没有印象，明明自己过去的记忆是完整的，不，她不可能是那位米伦小姐，这一定是一个巧合，只是名字上的巧合而已……洛伊“腾”地站起身，差点撞倒旁边摇摇欲坠的灯，走到管理员面前把《千舟录》塞给她，然后飞奔出图书馆，她一定得找到卡桑德拉·奥兰多！
“找我？”
走出图书馆还没两步，卡桑德拉就已经在门口站着了。洛伊又被吓了一跳，但这次她心里的疑虑使她并没有展现出来任何情绪，反而让卡桑德拉有些意外。
“南诃·奥兰多，和你是什么关系？”
卡桑德拉的表情忽然扭曲了起来：
“放肆！你凭什么叫她的名字！”
洛伊的心里更加没底了，如果《千舟录》说得一切属实，那么她很有可能就是间接害死南诃·奥兰多的凶手；但是这一切还不确定，也许她还有机会，也许她还能问出来什么！
“是你的亲人吗？”
“她是我最亲的姐姐。为了救你，她被坎菲特·白绑起来，强行让执行部把污染全部灌输到她身上，然后再把她从这该死的城市里扔了下去……！然后再大肆宣扬她是自愿的，将她塑造成一个英雄，实际上，只有我知道，”她悲恸而激动地大声说，“她被扔下去的时候，即便已经因为污染而昏迷，还在拼命地求救……坎菲特·白，你看见了吗？”
坎菲特大人？洛伊顺着卡桑德拉的视线惊恐地向后望去，坎菲特·白正抱着双臂站在后面，不置可否。
“你知道为什么她选择救你吗？洛伊·米伦，或者说，应该叫你，洛菲伊特·白？”
那个模糊的名字是……洛菲伊特·白？洛伊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她的脑子里仿佛有什么将要炸掉了一般，身后的坎菲特·白却仅仅是略微有些诧异，随即后退了一步，与歇斯底里的卡桑德拉拉开距离，然后依旧冷静地对她说道：
“卡桑德拉·奥兰多，南诃的事情我很抱歉——”
“抱歉？如果你真的觉得抱歉的话，就把洛菲伊特·白交出来……”
“好啊。”
卡桑德拉和洛伊都愣住了，她们都以为坎菲特不会这么果断。
“虽然洛菲伊特·白是我的妹妹，但洛伊·米伦不是。你想要的不就是她吗？为了留住洛菲伊特·白，我确实把她的意识放进了米伦小姐的体内，同时还让米伦小姐重获新生；但是为了避免侵蚀，我们只能抹去她曾经一切的记忆，并给她灌输了新的记忆。但既然你又告诉她这一切，意味着侵蚀又将开始了——实验失败，我倒不如感谢你替我尽快处理掉这个失败品。忘记了我们的过去的她，又算什么亲人呢？”
好痛，头好痛，头好痛，头好痛！洛伊已经快逐渐失去意识了，而且除了头之外，她的心脏仿佛也在发胀，心也好痛，心也好痛……
在昏迷前，洛伊只感到有个人把她拎了起来，然后她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无尽的黑暗。
醒来后，她发觉自己被铐在一把椅子上，卡桑德拉·奥兰多站在她的面前，但背冲着她，她们又回到了那座城下的“工厂”。罪魁祸首面对着水池，正念叨着什么“不够”“还不够”之类的话。趁她没有注意，洛伊试图挣脱两侧的手铐。
“醒了？”
……被发现了。
卡桑德拉向洛伊走过来，坐在她的面前。
“真抱歉我骗了你，但你这次也不得不献身了。”
“什么……为什么……是这次……？”
“因为，这已经是第八次循环了。”
卡桑德拉站起来，俯视着洛伊，使她感到毛骨悚然：
“别再……说你这些没用的话，快放我走……！”
“对不起，这次还不行。我收集到的意识骸还不够，不足以复活南诃。”
“……？”
“谢谢你前七次为我提供的意识骸，我想这次至少你有资格提点问题，我也不是什么恩将仇报的家伙。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就快点问，我不希望在‘等待‘这种没意义的地方浪费时间。”
洛伊一边暗中与手铐较劲，一边咬着牙问：
“意识骸……是什么？”
“啊，那是你对事物的认知的残骸。一般来说，意识本身是完整的，但你要是死了，就会变成一块一块的，那就是意识骸。”
“……要它做什么？”
“我不是都说过了吗？”卡桑德拉的脸又一次露出怒意，“当然是复活我的姐姐南诃·奥兰多！通过收集你对南诃认知的意识骸，就可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你认知中的南诃；再将这份完整的认知转移到载体上，我所期望的南诃·奥兰多就可以回来了——”
“但我……完全没有认识她的记忆，就算你告诉我我曾经是洛菲伊特·白，我也什么都没回想起来……”
“啊，当然不可能回想起来。”卡桑德拉突然得意洋洋地插起腰，“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什么洛菲伊特·白。”
洛伊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她根本无法理解卡桑德拉究竟在做什么：“那你为什么还需要我的……意识骸？”
“当然是通过你，塑造出我想要的姐姐了。”卡桑德拉不屑地摆摆手，“我当然知道我自己的姐姐是什么样，她根本不爱我，也不愿意看着我，但是只要我给一个完全不知道南诃的人灌输‘她是怎么样‘的思想，你对南诃的认知就会变得像我所期望的那样吧？只有你是合适的人选，因为对于这段过往的认知，你是完全缺失的。城里的其他人嘛……或多或少听说过一些，没法再塑造他们的认知，真是扫兴。”
说着，卡桑德拉撑起下巴回想道：“第一次让你觉得她很爱我，第二次让你觉得她离不开我，第三次让你觉得她是个温柔的人，第四次让你觉得她只对我好……说起来，这一次也让你觉得所有人都有愧于她呢。”
“等等……那究竟谁是真正的洛菲伊特·白？”
“她吗？害我姐姐死了的，傲慢自大的家伙，《千舟录》里说得是真的，她的意识曾经确实试图转移到你的身上，但实验并没有成功，她的肉体和意识已经统统消亡了。”
“既然这样，坎菲特大人会知道你是个骗子啊！”
“我每天都向水里加入了经过我特制的，‘忘落之海‘的水，它原本的特性就是让人忘记东西。而现在，我不过是做了一些改良，让人们忘记我想让他们忘记的。就像坎菲特，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实验失败这码事，以为你是她妹妹的意识载体了。”卡桑德拉晃晃手中的空瓶子，“要不是这个东西的功劳，城里早该恐慌了！因为……等等，时间差不多快到了，我要离开这里了。”
“你是想……让我死吗？”
“不是哦，但可惜意识骸只能在死亡后显露。”卡桑德拉一边向离开“工厂”的门走去，一边回答道。
“我到底是谁？”
“你？”这个问题居然让卡桑德拉愣了好一会儿，“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我创造了你，因为我曾经试图直接从‘雾隐之河‘把南诃的意识钓上来，但是显然这样行不通，我也不想要原来的南诃。没准你是哪天我从城下钓来的游荡的意识……然后阴差阳错进到了这具躯体里，因为洛伊·米伦的躯体为了那个转移意识的实验保存的很好，并且很适合意识进入。”
“你要……杀死我吗？”
“我不会亲自动手的。”卡桑德拉转过身，微微一笑，“它们早已经急不可耐了。它们会啃食掉你的意识里关于‘自我‘的认知，失去了’自我认知‘的意识就会从肉体里掉出去，到时候我再来把你捡回去就好。”说罢，她快速地进了门，并狠狠地关上了它。
洛伊这才注意到平台的四周，那些长相与她一模一样但是完全扭曲的怪物又一次向她蠕动了过来，那些果然是前几次循环中因为自己死亡而掉落的，本属于自己的意识骸吗？由于没有肉体的支撑，它们现在极度渴求着一具真实的身体，平台上唯一的实体洛伊便成为了它们围攻的对象，它们一边求救，一边疯狂地蠕动，让洛伊的胃翻江倒海，她不停地试图挣脱椅子上的手铐，奈何它实在太牢固，于是她只能站起身，扛着那把椅子就跑，但椅子太沉，手被禁锢，根本没法打开那扇离开的门——对，用椅子砸，没准能把它砸开，顺便挣脱这该死的椅子！她背冲门，狠狠地将手向后面一甩，又一甩，再一甩——有效果了！虽然手很痛，但门被砸得松动了一些，而椅子也开始扭曲起来，就是这样，继续！继续！眼睁睁地看着那群恶心的怪物正在向自己涌来，本已快要虚脱的洛伊就强迫自己再砸一次，再砸一次——终于！门的中间被砸开一个口子的同时，禁锢住洛伊的椅子也碎成了块，但那些怪物已经离得她不能再近了，洛伊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它们从边角处分食，她从砸出来的洞口爬进去，由于木板断裂而暴露在门上的木刺将她的四肢割破，但她已经没有精力再顾及疼痛，直接顺着楼梯向塔楼的出口跑去，一圈，又一圈，快要到了，从塔楼出去，进城里就安全了——
“这里怎么被封上了！？”第三塔楼和城市相接的门被完全封死，一定是卡桑德拉那个疯女人干的，洛伊已经没有时间再破开这道门，怪物已经跟随她匍匐到她的脚下，她只能选择继续向上爬；加速，再快一点，大不了待会爬上去再跳上围墙，从围墙溜走，还有机会，我不能死，我不想死！她试图甩开缠绕着她双腿的怪物，迈出自己能迈出的最大步向上爬去，她只能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混沌，无法思考更多，脑袋里只有向上，继续向上；怪物正缠住她的脚踝，使她狠狠地跌了一跤，只得用四肢再向上爬，她看见塔楼顶端的门这次没有被锁链拦住，终于又燃起一丝希望，用尽最后一丝力量，爬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什么啊，果然还是上来了吗？每次都这样，真是不肯让我省心。”
卡桑德拉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着的洛伊。
该死……
“又要重蹈覆辙了。”
我是谁……
关于“自我”的认知，要被这些意识骸吃光了吗……
有人抱起了洛伊，但那并没有减少意识的被啃食感，反而愈来愈强烈，洛伊感觉到自己快要从躯体中掉出去了。
“来吧，快点……”
我是被人举起来了吗？不妙，好像把我斜着拎起来了，我的半个身子都在塔楼外面了——下面那些人是谁？他们为什么要瞄准我的身体？
不对，那不是我的身体，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
一个柔软的白色“物体”从那具躯壳里掉了出去，那样子就好像是自己从塔楼上跃下的一样。
“洛伊”睁开了双眼。她的表情里充斥着一片茫然。
现在是6月17日，凌晨2：30。
“你昨晚九点钟来到这里巡逻，受我邀请登上第三塔楼。水马上就要生效了，你也喝了这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