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雨与告别————『碎月笔谈』第六章

大雨滂沱，清晨的月麓城郊沉睡在雾雨中。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在铺满面粉的地板上，颇有一种近似霜冻的寒意。

晚秋的清晨倘若就如此沉沉睡去，应该会很舒服吧？

但闹鬼的凶宅里还有只「鬼」需要处理呢。

 

「嘀——」  

「这破灯总算能亮起来了……」

「能用就行，你先处理这家伙要紧。」

古旧的台灯闪烁不断，在昏暗中只能隐隐约约看清那鬼族女孩的脸——她尴尬地陪笑着，昨夜激战留下的伤痕也尚未消失。女孩的其他地方被捆得结结实实，死死绑在了一只椅子上。

 

「咳咳…嘶！……没错。所以，那个昔什么雾煜，你这样非法霸占民宅，还制造鬼怪异象吓唬房主，是何居心啊？」

在昔泪雾煜的对面，兄妹二人并排坐在沙发上。面色发白的哥哥一手拿着面包啃食，一手拿着法杖质问着肇事者；而他身旁的少女正拿着行李箱中过期的药膏，费劲地为哥哥涂抹着伤口，看起来倒是相当贴心柔顺的样子。

「是昔泪雾煜！这事不应该是我问你们吗？我好好住在这里，干嘛扰我清净嘛。」  

「你……！你小子咋还委屈起来了！」

清潇正气得不打一处来，却又被一旁的清溦制止住：

「你昨天还说什么“给我们会多次机会了”，所以到底是什么机会呢？」

「哼。你们也不想想看，为什么我明明可以动手，却一直克制着没动手，本来就只是打算用点异象把你们吓跑而已，没想到你们居然还认真研究起来了……」

「啊？虽然但是，这可是我刚买的房子，吓跑我们是几个意思？」

「嘛……」

昔泪雾煜突然面色尴尬的扭捏起来，似乎有点歉意，但不多：

「这里环境好啊，住习惯了，就不想搬走了嘛~」

「所以……这是你买的房子吗？」

「嘿嘿……早在第一个房主搬进来之前，我就一直住在这里了，反正东西都可以用隐身术隐藏起来。来一个房主我吓跑一个，就这样一直住着。你还别说，偶尔吓唬吓唬人还挺好玩的……咳咳，不包括你们俩。」

「嗯……所以说，这一片豪宅区的房价就是被你一己之力拖下水的是吧。」

「可能是的呢~」

宏道清潇注视着这鬼族女孩，久久地陷入了沉默。真的就是这么令人无语的闹剧吗？所以，能买到这房子还得多亏了这家伙？如今房子没问题了，怎么处置这个家伙呢？

昔泪雾煜的状态早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虽然被绷带捆得扎扎实实，但透过那黑暗中隐隐发光的碧绿竖瞳、表情生动的脸蛋，还是能感觉到她满满的活力。

「两位哥哥姐姐，看在我帮你们省下来几十万的份上，不如咱们就握手言和吧，这别墅这么大，住三个人又不是不行，我接下来也不隐身了……」

「哈？你还想赖在这？」

「从某种意义上，我已经给了几十万了呢~」

「别想，不可能。但是，啧……」

宏道清潇吃完面包便站了起来，看那神情已经在考虑如何将这家伙扫出门外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鬼族皇族后裔」这种身份是否属实暂且不谈，光是这么个功力强大的修行者，如果将她「放生」了，很多不可预料的事情就非常难以处置了……

但是确实，昨夜的战斗中，昔泪雾煜的攻击一直把握着分寸，从来不会尝试攻击要害部位。清潇主要是因为透支体力而昏倒，而清溦则是在后来更加激烈的打斗中上头了……这种程度的冲突或许确实有化解的可能？

昔泪雾煜也头疼于尴尬的现状，虽然自身修为强于那二人，但如今一成也发挥不出来。如果不讨好他们的话，自己连是生是死都难说呢……不如就先转移话题拖延时间好了。

「欸！对了！清溦姐姐，昨晚和你打斗时我就很惊奇，为什么你没有任何修为、甚至连信仰也没有啊？」

「嗯？」

「但是，虽然姐姐没有信仰和修为，战斗的技巧却相当不错，姐姐一定有什么故事吧~」

「能有什么故事呢？练过剑术的平凡人罢了。」

昔泪雾煜虽然被五花大绑，但依旧能抽出残余的修为仔细打量着这少女：她的衣衫在昨夜的战斗中多处破损，但伤口都被相当熟练的包扎了起来，看得出她丰富的战斗经验；可能是出于方便疗伤的目的，她将银色的长发扎成了单马尾，但束发的手法却是明显的神土巫女样式……难道是来自神土的修行者？

 

「清溦姐姐应该是来自神土的巫女吧？因为什么原因被迫逃亡碎月，连修为和信仰也被剥夺掉的那种。」

「欸？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嘿嘿~很明显的啦~神土的剑术、神土的束发、言行举止里面都暴露出来了哦。清溦姐姐为什么还跑到碎月来啊，可以说来听听吗？感觉凭我的能力还是能给姐姐提供许多帮助的。」

昔泪雾煜一边努力搭话，同时也不忘记察言观色。清溦和清潇二人虽然对自己戒备十足，但显然是善男信女，不可能下杀手的。那就没有特别大的问题了，只要想办法与他们和解就能继续在这里赖下去了！

「是和你说的差不多，因为某些原因被迫流亡罢了。」

「看来是发生了很多事呢……话说清溦姐姐接下来怎么安排呢？在月麓城和清潇哥哥一起住吗？还是要去哪里读书呢？还是打算继续旅行什么的……？」

「欸？」

说到这个话题，清溦这才骤然感到强烈的迷茫。昨夜睡前她便想了许多，跟着哥哥要做什么？如果去读书又要做什么？或者去寻找所谓的「机缘」又是什么？……但还没得出什么结论，就忙着去和这「鬼」战斗了。

 

「嗯……」

足足过了半晌，清溦才艰难的开口：

「我也没有什么想法……但，和你没啥关系。」

说来也是讽刺，「寻找真正的神明」什么的，说起来容易，可是具体做起来就完全迷茫了呢……可是就在昨晚， 这个家伙还差点要把我给杀了，怎么可能因为只言片语就和你聊起来了？

 

「我其实也想为我昨晚的事赎罪啊！清溦姐姐，真的对不起，如果可以的话你提什么要求我都尽力满足你！比如需要金钱还是人脉什么的，可不要小瞧了鬼族皇族的实力……如果清溦姐姐不放心的话，让我签订契约承诺也是可以的！昨天属于不打不相识，如今既然已经熟了，做朋友也不错嘛！」

昔泪雾煜几乎毫无延迟的注意到了清溦的心思，咬咬牙便立刻做出了回应。

「既然这样的话……我倒是有点想帮清溦提的要求。」

沉默了许久的清潇突然插嘴道：

「我目前还在月麓城读高中，平时还有一堆兼职什么的，根本忙不过来，也不希望让清溦跟着我在这里受苦。清溦年纪尚小，无论怎么说都应该先读完书，昔泪什么煜，你有办法帮我找找合适的学校吗？顺带着经济上也可以资助资助。」

「是昔泪雾煜！呃这个的话……」

昔泪雾煜低下头短暂沉思，只觉得内心一阵激动——前段时间不是刚好有个事，正巧需要无信仰的人吗，清溦岂不是极佳人选！借着这个机会，将她骗到鬼族的阵营来……就这样定了！

「我推荐一个比较好的去处，但是有点远。南碎月的月阳城，那里是碎月的新式教育试点，教学质量、基础设施什么的都是一流水平。」

「欸？为什么不选择在月麓城呢，这里不是首都大城市吗？不仅和清潇在一起，而且也方便和紫欣她们取得联系……」

清溦说到紫欣和渊玄时，突然感觉一阵不放心——她们俩到底值不值得信任啊……

「紫欣？……咳咳，不认识。总之我的意思是~月阳城的条件更好，专门修建了规模巨大的联合学园，而且我也有朋友在那里，方便照应。而月麓城这边不管是治安情况还是其他什么的，反而还不如南碎月呢。」

昔泪雾煜的想法怎么可能这么单纯呢？鬼族的两个核心聚居区，便有一个在南碎月，而月阳城自然也在其中。而说到那个幽河紫欣，身为鬼族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死对头灵族居然也和清溦有联系，必须得给她制造点麻烦！

昔泪雾煜虽然还是阶下囚，但心里已经完全在把清溦清潇二人当作棋子了。

在清溦完全不知情的情况，她已经被卷入了鬼族和灵族的争斗之中。北蒙山的秘宝让碎月群岛上无数的修行势力所眼红，而实力强大又水火不相容的鬼族和灵族，也自然不会给对方留下任何机会。

 

「月阳城啊，确实是好地方，没记错的话昔白刊也是那里的呢。我考虑考虑……」

宏道清潇看起来相当中意这个选项，已经开始考虑起未来的安排了。但清溦尚且还在犹豫：

「昔白刊……？」

昔白刊？似乎是渊玄小姐提到过的……那里面记载的就是南碎月学园的日常生活啊，真是美好呢。没想到绕了一大圈，居然回到了最初所谈到的学园生活。

「没错。对了清溦姐姐，这件事根本上还是要取决于你的想法，你想去哪里读书什么的……你要考虑很多方面，比如会不会被其他人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什么的。本就是初来碎月的流亡者，被有心人利用的可能性是不小的哦。」

昔泪雾煜话里带话，暗藏玄机，简单的几句话便挑起了清溦对那个灵族的怀疑。

对啊，月阳城离月麓城很远，又联想到昨晚渊玄特地强调要把我留在月麓城……真的让人怀疑她们的动机呢。

「昔泪雾什么，具体打算怎么安排？」

「雾煜！都说了几遍了！……我有个哥哥在月阳学园，会让他出来接应，安全问题可以保证，至于路费学费生活费什么的都由我来出，就当作我对你们的赔偿。如果不放心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订契约为证。」

「就看清溦你的想法了。我这边的话，会争取多和碎月的宏道家族联系，给你多点帮助。假期什么的，我也可以去月阳城转转，费用反正有人报销了。」

「哼，反正刚刚那些有个前提条件，我还要住在这里呢。总之先给我松绑，我还要签契约呢……」

「……」

 

又要重返学园生活了吗，这样的话，一年多的奔波也快要告一段落了。如果不出意外，从16岁到20岁，都要在校园里度过了。

不过似乎也没有别的合适的选项了，先想办法熟悉熟悉这里的生活好了。

从与幽河紫欣相遇，到现在结实昔泪雾煜，才过去了区区三天时间，我便已经造访了两个城镇，如今很快又要踏上新的旅途了啊。想必……这校园生活，也一定是旅途的一部分吧。

总之，先做点准备吧。

 

雾雨迷蒙的清晨，二人一鬼终于达成了和解——趁着即将初冬时节，碎月的中学即将开始新学期之际，再过几日做足准备，便让宏道清溦独自启程前往南碎月，昔泪雾煜的哥哥昔泪启桀负责接应。

昔泪雾煜摇身一变，便成了和宏道清潇同居的房客，所谓的闹鬼事件也暂时告一段落，双方就此和解。昔泪雾煜几乎完美隐瞒了自己的目的，而关于她身后的鬼族、以及鬼族和灵族之间的故事、北蒙山的秘宝……自然也都是后话了。

……

 

碎月西南，樱镇。

雾雨迷蒙的清晨，海岸边的小咖啡馆飘出淡淡的香气。紫发的少女慵懒地坐在床边，端着渊玄刚刚递来的热牛奶，这两天来她身上的睡衣甚至都没有换过。

渊玄小姐想到自己言语的纰漏，焦虑得睡不着觉，连夜便乘坐火车赶了回来。

「……那天下午，清溦似乎已经对“机缘”的事产生了强烈的怀疑，但我似乎根本没解释清楚……」  

「所以，你还记得自己说漏嘴了什么吗？」

幽河紫欣似乎早都预料到了渊玄的不靠谱，轻抿一口牛奶，并没有过多的震惊。渊玄和清溦离开的那天下午，她便专门写了封信寄往了月麓城，把渊玄可能讲不清楚的话都补充了一遍，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这两天清潇就会看到了。

「呃……我好像给她解释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有告诉了她寻求机缘这事是紫欣大人的想法什么的……呜啊，我自己也记不起来了！」

「这样啊，聊的可真上头呢。是不是因为清溦小姐太可爱了？呵呵……」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呜呜……再怎么样也没有紫欣大人可爱，有什么办法可以弥补我的过错吗紫欣大人…」

「如何处理你暂且不谈，先帮我换好衣服再说吧。」

「是、是的。」

「……」

出身于神土之人，无论是否是巫女，都信仰着神明；出身于碎月之人，无论是否是魔法师，绝大多数也都信仰着碎月旧时诸神。而那个「机缘」，恰巧就需要无信仰之人才能接纳。只有把清溦拉拢到自己手下，才有办法对付「那个家伙」了。

而那个家伙是谁呢？

幽河紫欣尚不知道，自己所选中的人已经即将离开月麓城，前往遥远的南碎月，从某种意义上已经投向了「那个家伙」的怀抱。灵族与鬼族的恩怨情仇，也将要慢慢拉开序幕了。

……

 

 

数日后。

银发的少女披上风衣，戴着围巾，简单地挥手告别后，便快步挤进穿梭的人群中。宏道清潇和昔泪雾煜互相打闹着，看起来倒更像是一对兄妹——短短几天时间他们就这么熟了啊。

秋雨一场接一场不曾间断，都市的列车站台下，无数黑色的、白色的、各种颜色的雨伞耸动着，伴着蒸汽列车和钟塔的轰鸣，节奏快得让清溦几乎窒息。

或许是和哥哥、雾煜他们只是刚刚熟悉，所以甚至没有太多离别的伤感——又要独自踏上旅途了呢。

 

蒸汽列车穿过都市、大海、山河，一路向南。躺在卧铺的床上，窗外的风雨都被隔绝开来。看着不断变换的风景，清溦不禁想起了那本「碎月笔谈」，如果会画画该多好呀，记录旅途、再画点精致的风景钢笔画什么的……

 

 

自从离开神土后，我便没有停下过脚步。

从神都一路跋山涉水，几乎像野人一样浑身伤疤和污泥；又在货轮上做了足足半个月的偷渡客；来到碎月群岛后，前脚刚刚离开樱镇的火车站台，现在又将前往远方。

未来的生活是否还是这种快节奏呢？

不知道。

内心的迷茫还是太多太多了，我果然还是太稚嫩了点啊。或许新的生活可以得到什么启发？毕竟我还是当学生的年纪，先静下心来做点什么或许更好吧。

 

11月14日清晨，宏道清溦《碎月笔谈》

越写越慢了啊啊啊啊(T_T)长篇果然不好把握啊（）

但是还是会努力坚持下去的！争取每个章节都像一个小故事一样什么的……

另外最近在看魔女之旅的小说原文了，算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轻小说吧（笑）希望能多学习和借鉴些什么……

昔泪雾煜、幽河紫欣、或者是宏道清潇，都不会简简单单出场之后就马上消失的哦，在接下来比较稳定的校园章节，关于这些主要人物的故事还有很多，我也得开始想想怎么样更好的展现人物性格了……

总之如果能看到这里，真的非常感谢！ 

附上最新的插图！依旧还是清溦小姐的新私服！欸嘿( •̀ ω •́ )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