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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 (壹 下) HCY水仙文 飒炸

2020-05-21 23:57 作者:鱼的界世只一  | 我要投稿

“后来,遗憾是 ……”

 

 

 

那年的那场梦,就在新西兰。

第二日早晨炸炸从花丛中醒来,立风不在身边。身边的草地空空的,一点痕迹都没有。

立风消失了。

炸炸好像预料到了事情的发生,不急也不慌,上了车,四周查看,完全没有立风的痕迹。立风的衣物、日常用品、摄影工具全都消失了。一个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在那片鲁冰花海之中。

还闻得见风声呼啸,海浪轻轻拍打着堤岸的声响,鲁冰花的淡淡清香在一个初醒的早晨暮色中飘逸开来。

炸炸好像坏掉了的木娃娃,在床边坐了下来,呆滞地望着少了温度的空气。

空空如也。好像没有来过一样。

所以这算什么,一场梦吗?

他尝试保持清醒,尝试告诉自己这有别于从前的一个个 梦境,这是真的这是真的,炸炸从柜子里翻出了他的全部画作,一张一张看——满满都是立风的影子。

他消失了,但他以记忆的方式停留在他的每一幅画作中。

看回他画有立风的第一幅画,那是普纳凯基那里画下的写生,只描绘了摄影师简单的一个侧影。那头蓬蓬散乱的羊毛卷,修长的身形还有脸上的一个勾笑,都是如此生动。到最后一幅关于立风的画,是立风的肖像画,炸炸随手画下的。画中的男子,笑成了他最爱的笑容。


梦境在一点 一点 的破碎。

假的吗。

为何如此深刻呢。

为何他离开后,心会一抽一抽的疼痛呢。

假的吗假的吗,和从前的一次次一样,都是假的吗。

为什么将我撇下呢,在这片我所喜爱的花海之中,为什么让我留下不堪的回忆呢……为什么一次一次都要让我从期待和满心欢喜中狠狠地在现实的残酷中醒过来,胸腔和五脏六腑中的疼痛就如同攀上最高的山峰却被狠狠地摔下万丈的悬崖。

为什么 要梦醒。

 

那金发妇女,也是假的吗。

为了巩固自己的假象,也是被捏造出来的角色吗。

可是我们一起搭过直升机啊,一起坐过雪橇车啊,都是假的吗。每一个夜晚,每一句话,每一个足迹,每一丝气息,每一份温度,都是假的吗?

那些星空和长路之下,他满心欢喜地认为自己有了陪伴和寄托,但在故事的末端,才发现到 路上 由始至终 只有他一个人的足迹。

病情 恶化了吗。

 

 

 

 

 

炸炸患有严重的钟情妄想症,就是俗称的被爱妄想症。

他在病院里关了七年,凭借着假想,不断在病院里疯狂作画,画出了好多梦境和幻想。他在梦里到过好多地方,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城市,遇见好多不同的人,爱他的人,他喜欢的人。他们都很美好,而有一个共同点,都长得相似。

性格上有微微的出入,但脸上都是同一抹邪魅的笑容,同一把撩人心弦的嗓音,炸炸觉得他们是好多人,却又是同一个人。

炸炸陷入一次次甜蜜的恋情中,而现实往往把他从才刚刚开始的幸福中抽离。

一次一次对梦幻的盼望都被苏醒的刹那消灭。

他的精神世界是顽强的,而又是脆弱的。

后来病院实在无法控制他的病情了,再多的治疗也只让他的病情加重,于是把他放走。院方答应予他一年时间,任他去他想去的地方,做他想做的事。也算是 放弃了这位病人,一切就看他的运气了,院方无能为力。

炸炸背着画板游玩世界,最后落脚在新西兰。而这一路上,他都没有遇见那个梦里的人,直到踏足新西兰。

以至于他在普纳凯基的瞭望台上看到那个人影的时候,有那么一丝模糊的熟悉。而在路边的停车桩旁,看到那抹笑容和听见那把嗓音时,他除了欣喜雀跃,更多是喘不过气的惊恐。

他当然害怕过梦境再一次消失,毕竟他经历过那么多易碎的梦,他总得有些成长。但这次的人,比任何一次都要真实,每个时候他都是这般来宽慰自己,他才得以一次一次地陷入又再一次清醒。

炸炸认为他可以再赌一次,他不知道输赢。

然而,他好像 赌输了。

输得一塌糊涂。

再真也好,立风只是一场梦境。

碎了,散了,醒了,立风 也就 消失了。

 

炸炸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继续保持着那份对于梦境真实性的执着。因为他跌倒了又爬起,他已是伤痕累累,尽管如此,总有那么一点弱小的光芒像希望一样亮在远方向他招摇着,他一再的从深渊中爬起,走向星空。

他已经什么都感知不了了。瘫在那里,想要麻痹自己。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我都爱了一个梦。

 


一阵发晕,炸炸冲入厕所,双手按上盥洗盆,感觉整个世界都被颠倒,翻肠倒胃的就想要呕出来。胃和食道里一股酸酸涩涩的味道让他难受得发昏,加上胸口中刀捅一样的疼痛让他喘不过气。感觉整个人就要被撕裂了,按着盥洗盆的边缘咳了好久,甚至还伸手要抠自己的喉咙强逼自己吐出来,却是无济于事。盥洗盆里只有那么一股唾液难闻苦涩的味道。

站不住了,双腿一软直接在房车窄小的卫生间里倒了下来。

世界 一切 宇宙 星河 都在高速旋转。

他生无可恋的靠在冰冷的瓷砖壁上,只是睁着眼看周围一切的翻转。喉咙中好像梗着一样东西让他有种窒息的感觉,想哭却哭不出来。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厕所里传出来,炸炸坐在地上费心地痛哭嘶叫,却始终落不下一滴泪。

他在厕所里鬼哭神嚎了好久,直到眼睛干涩喉咙嘶哑,干瘪的唇角上露出一个笑。

哭不下去了,那就只剩下笑。

好久 没有这种感觉了。


世界好像被宇宙遗弃了。

 


不知过了多久,炸炸一直坐在卫生间里,一动不动的,睁着眼张着嘴,失神的双眸望着发白的瓷砖,全身的力气被抽干,最终也发不出一丝声响了。

他不想动,只想坐在那里,慢慢腐烂。

最后还是胃痛把他叫醒。

完全没有力气,炸炸强撑着自己虚脱的身体走出卫生间,简单地换上衣服,然后走出房车。

原来已是近黄昏。斜阳的照耀下,湖泊和鲁冰花海的另一端,雪山染上了金黄色的衣裳。炸炸木讷地看着灰黄色的天空,双眸空洞无神,只剩下雾霾。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如同行尸走肉地来到公路的另一边,前一晚和立风一起吃披萨的餐厅,随便的点了一点食物和一杯白水。就这样坐在窗边,看着无垠天空另一边的南阿尔卑斯山脉,模糊之中的轮廓很是清晰。

他记得前几天立风驾着车的时候他看着地图并查了一些资料,引起他的注意的是那另一条通往提卡普的79号公路其中一个路段,是一条笔直的道路。那些资料中的照片描绘了一个很美丽的景象,道路的两旁是空旷的平原,而笔直的路段一直延到天的另一边,就是那一峦山脉,整齐地排成一片,灰色的山顶都覆满了白色的雪,是天边的一道风景,更是画中的精髓。

他以为自己来得及和立风一起踏上那条公路,趴在无人无车的公路中央拍照留念。

他所以为的太多了,以为,他们还能一起多走一段路。

其实无论多走多少段路,对炸炸来说都不足够。

他所希望的是,一段叫做永恒的路。至少那个人可以陪着自己一直走下去。

可惜那片永恒的星空只在梦里出现。

他没来得及,和立风一起看星空。那片人称最美丽的星空。

牧羊人教堂边,只有钟声在敲响。

 

炸炸的面容上又多了几分憔悴,却翘着嘴角。

隔壁桌的一位外国友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善意的慰问道:“Are you alright?”

炸炸懵了一下,却只能笑,发不出声。他还好吗?

“You look terrible, or I can say, rotten.”

炸炸听完,更是没心没肺地笑了,张了张嘴,三言两语打发走了那位金发小哥,又转头望向了窗外。

ROTTEN,他笑。

I’M NOT ALRIGHT,他想。

I was awakened from a dream I never wish to wake.

Well, some dreams do.

But you seem to be the only dream that matters, in my city of broken memories.

 

炸炸无心吃下去了,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离开了餐厅,回到房车上就直直地倒下,扑倒在地板上直到天明。

次日早晨苏醒,他盼望有人用温柔的声音把他唤醒,但他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翻来覆去也只有闷懑静谧的空气,没有那个人的温度。炸炸坐起身,搓揉惺忪睡眼,在地板上睡了一夜醒来后只觉得全身酸痛。但他不想再睡在那张床上了,一个人躺着显得无比宽敞,不断提醒着他关于立风的消失。

伸手敲打自己的肩膀做了一些舒展,来到驾驶座坐下,驱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片伤心之地。

梦醒了,就算了吧。

总该感谢立风让他真正地从梦中醒来。

但愿不要再做梦了。

他经不起 再一次的得到与失去。

 

 

 

 

 

炸炸沿路走走停停,就如同还没遇到立风以前的旅途。欣赏沿路风光,吹风淋雨日晒,背着画板到处跑,看到美丽的事物就画下来,他笑得没心没肺。

车里再也没有打闹的笑声,平底锅里再也没有煎糊的面包,花丛中没有高挑的身影,画里没有男子的笑容。桌上一杯温热的鲜奶,盘子里一片吐司、两片培根、一个荷包蛋,淡淡的焦香在车里静谧的空气飘散开。


“我再也不会相信一个 姓华 名作立风 的人”


炸炸自信地笑道。

梦里的那些男人,好像都是这个名字。

一个两个 都是骗子。

 


一切仿佛回到了这趟旅程的开始。

一个人,一辆小房车,不向往人多的地方,只游小镇不逛城市。说走就走说停就停。

在长白云和蓝天的影子下,一条又长又直的路,尽头是白茫茫的南阿尔卑斯山脉,沿路没有人没有车,只有青草原上白星点点的陪伴。新西兰还是那个羊群比人口多的国度。

他驱车沿路走走停停,累了就歇下,看到好风景就拿出素描本,看腻了又离开,房车没电了就找个房车露营地过一宿,处理车上的废水顺便充电充水,和隔壁房车的邻居寒暄几句,偶尔可以参与营地的营火会,参与一下人群中的热闹。

这样的自驾游终究是孤独的。

一个人,一辆车,一条公路,一片蓝天,一群绵羊。

他一个人欣赏的美景,却无人分享。

 

很快炸炸来到了基督城,南岛第一大城市。他很快发现自己并不那么抗拒人群了。

怎么说还是有些改变的,他在基督城呆了一段时间,还没做好回国的打算,却是越来越能够融入人群。

租了一间小小的民宿在那里住下,房车停放在院子门前。民宿主人是个热情的老太太,精力旺盛厨艺也特别厉害,待炸炸特别好。

炸炸在那里住了几个星期,也没做有目的的事也没出远门,时不时在隔壁的公园溜达写生,看当地的高中生玩橄榄球。那儿的树很高大漂亮,炸炸给它们画了好多画,其中一幅还赠给了民宿的老太太,挂在她的客厅里。有时候去一趟市中心,搭上环游市中心的小电车看着沿路的城市风景。好多建筑物和古老的教堂经历了九年前的地震而仍在修复中,地面都尚有龟裂的痕迹。临近圣诞节,站在小电车里常常可以看见教堂外站着成群的人,有些是高中生,有些是高龄人士,捧着乐谱在街边唱着一首首圣诞颂歌。基督城的天很灰,云依旧美丽。在超市采购食材后炸炸回到民宿所在的小社区,煮一顿晚餐,或是煎牛排或是烤羊腿,他一个人吃不完于是常常和民宿的其他住户分享。夜晚的降临总是很迟,天不暗城市却很早睡去。

古老教堂的钟声敲响,基督城是一座住着孤单灵魂的死城。

炸炸在这里得到的是孤独中的热闹。

他无法否认,即使麻木了自我,天黑的时候 星落的时候,看着倒映月光的湖色,他会想念一个嘴边不时挂着毛利语的人。

想想,好像还没问他呢,那三句毛利语究竟是什么意思。

月光、湖光、星光 很美?

于是有一日他询问了老太太,关于那三句毛利语的含义。

房东老太太瞪大了眼睛,挠挠头发却始终想不起来那三句话的意思,但绝对不是立风所说的那样,什么月光湖光星光很美 他很喜欢,听就知道是废话。

恰好民宿里有一位住户是个毛利族的小伙子,当晚的烧烤会上炸炸就被老太太推着去询问那位毛利青年。

毛利青年的第一反应和老太太一模一样,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炸炸让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接着毛利青年歪着头笑,终于道出了真相。

 

“The three sentences, for your information,” 毛利青年故意拖了长音,

“‘Kei te pai ahau ki a koe’ stands for ‘I feel good about you’,

“‘He pai taku pai ki a koe’ is about ‘I like you a lot’,

“And lastly, for ‘Kei te aroha ahau ki a koe’, it means——”

毛利青年顿了好久,脸上扬起意味深长的笑容,搞得炸炸都快疯了。

就知道那三句话不是那意思!华立风这个大猪蹄子!!!

 

“It means ‘I love you’.”

 

炸炸炸开了。

头上冒着烟向毛利青年道了谢,晚餐也没吃饱,灰溜溜地跑了。

炸炸回到小房子里反锁了门,原地蹲下,深呼了一口气,眼泪刷一下的就落了下来。

傻子,大傻子。

泪水如雨落下,他在黑暗的小空间里抱紧自己无声地落泪。

傻子啊,


我的梦也爱我啊。


既然爱我,为什么不要说清楚呢,说什么听不懂的毛利语……

既然爱我,为什么要离我而去呢……?

 

靠在门板上失声地哭了一整夜,次日早晨炸炸醒来时,脑袋一片空白。盯着没有流动的空气,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他收拾了行李,把小房子好好打理一番,告别了那住了好一段时间的小民宿还有热情的房东老太太和邻居们。老太太似乎很不舍得他的离去,临别前塞了好多当地特产的奶酪给他,又送了好多羊毛制品,玩偶啊围巾啊蜂蜜啊,简直要把炸炸的车塞满。

炸炸告别了让他留下不少回忆的民宿,最后到了基督城国际机场。

最后一站了,他想。

打包好行李,把车还了回去,推着堆满行李和手信的手推车走入机场。机场的冷气很强,外头却是烈日当空的,炸炸忙了一阵满头大汗的走入机场大厅时就被冷气吹傻了。

大厅都是圣诞节的布置,虽是夏天没有下雪,还是特别有喜庆气氛的。一颗巨大的圣诞树摆在大厅中央,被布置得光彩夺目,树下堆满了礼物还有假雪花,男女老少组成的合唱团全员穿着红衣带着圣诞帽在树下站成一排欢快地唱着歌。

炸炸推着手推车就僵在了原地。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就如同离开了新西兰,他就要正式告别这场梦境了。

他就要正式告别那位在梦里陪了他七年的人。


怕走,梦里的路又想你。


圣诞树的另一边,一个肥肥胖胖的圣诞老人坐在树下,脸上扬着慈祥的笑容,面前列着一个很长的队伍,男男女女都有,更多的是小孩,都等着要跟圣诞老人拍照互动。

炸炸并不相信圣诞老人这种神话,但不知为何的后来他出现在队伍之中。

好不容易轮到了他,圣诞老人张开双手想要拥抱他,他僵硬地走了过去,却没有投送怀抱。圣诞老人问他是否有心事,他僵着笑摇头。

圣诞老人的眼镜后的一双小眼睛眯起来笑了,没有催促也没有把他赶走,只是笑着看着他,等到炸炸开口。


“……May I make a wish……?”


圣诞老人笑得更灿烂了。

“Of course, my son.”

炸炸抓紧了衣角,低着头看着地面。

 

“I wish, to”

炸炸笑了。

“Dream again.”

 

“May your wish be granted.”

 

If I am dreaming let me never awake, If I am awake let me never sleep.

 

“May that be granted too.”

 

“Thank you.”

“You’re welcome, my son.”

 

炸炸微笑,转头离开了。

推着手推车,向购票区走去。

走廊上,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面前。同一头蓬松的头发,同样修长的身形。

炸炸睁大眼睛,看见立风对他笑。

“炸炸。”

同样温柔的嗓音。

和梦里,七年来,一模一样。

炸炸落下手推车落下行李,丢下一切身外之物,起步奔向眼前的人影。狠狠地撞进立风怀里。


“I Dream Again.”


立风笑着摸摸他的头发。

“你问我为什么知道你是画家对吧,”

“嗯。”

“第一张有你的照片,我在普纳凯基拍下了它。那位小画家正站在瞭望台上画彩虹。”

“唔,”

“你忘了问我,许下了什么愿望对吧,”

“嗯。”

“想要对你说一句话。”

“嗯。”


“Kei te aroha ahau ki a koe,”

 


炸炸又笑了。

“Kei te aroha ahau ki a koe.”

 



 

 

“后来,遗憾是……”


“后来,没有什么遗憾了。”






I Dream Again.







by//世界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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