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含光君,你真的爱我吗? 第56章
魏婴发起了高烧,久久未曾消退。
蓝忘机彻夜未眠安静守在他榻前,凝视着榻上苍白脆弱的容颜,一阵懊悔,是的,他后悔了,但若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所以即使后悔,他也绝不悔改,一旦他对魏婴心软,他就像手里的纸鸢,一旦他放松了,线断了,纸鸢随风而去,再也回不来了。
大夫看完病,起身,朝他一鞠躬,表情却并不乐观,叹息道:“这位夫人本就身子纤弱,受了极大的刺激才会如此昏迷不醒,稍作休息便可慢慢恢复。”
“不过先恭喜仙督了。”蓝忘机听到魏婴没多大问题,紧缩的眉目微松,对于大夫突兀的道喜,只是稍作疑惑。
“恭喜仙督,方才我替夫人把脉,发现夫人已有三月身孕,只是夫人身体柔弱,日后需要多加调养为好。”
他一愣,魏婴怀孕了?蓝忘机望着床上昏睡的少年,对于他怀孕的消息,并未觉得惊喜,只是在想,他的魏婴向来善良,会不会因为这个孩子而留下来呢?
大夫行医数年,各种疑难杂症,奇奇怪怪的事情也见过不少,对于男人也能怀孕之事,也只是略感惊奇,倒也不会东想西想,去胡乱说。
“但……”他看着榻上少年虚弱的模样,微微叹息,“他的身体实在太弱了,又常年饱受精神摧残,意识微弱,若是不好好调理安息,怕是没几年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没几年了?”他明显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杀意扑面而来,若是不好好回答这个问题,只怕今日这条老命就要丢在这里。
“夫人身子本就不乐观,比常人要弱一点,又数年情绪压抑,精神不济,我看他身上的伤,新的,旧的,这些常年累月在身上,伤即经脉,已经无法恢复。”
“起初是伴着些头晕和情绪不稳,久而久之就是咳血,不爱动,之后……”他小心打量了蓝忘机焦急又微冷的眉眼,深吸一口:“总之,夫人情况不太好,不宜再受刺激和过度劳累,多加调理,也许还能多活几年。”
蓝忘机心猛然一沉,强撑着凌乱的思绪,平稳心神,缓缓开口:“忘机知晓,我会叫弟子护送你下山。”
待大夫离去,他再也难以保持平静,彻底崩溃,瘫软在地,不敢看榻上的少年,怕看了便再也忍不住想哭的心思。
自从那个死女人走后,就再也没哭过,因为他从来都觉得,只有弱者才会有眼泪。
眼泪是这世上最无用最廉价的存在。
蓝忘机失魂落魄离开静室,轻轻关上门,寒夜凄凄,怕惊扰了少年的清梦,大概梦里也是没有他的。
月色微凉,蓝忘机提着一壶酒独自穿过长长的庭院,站在凉亭里,仰头复杂的思绪望着这寂冷的苍穹,漆黑的窒息紧紧包裹着他,难以呼吸。
狠狠酌酒,烧灼的酒气翻滚在小腹泛滥着倦意,他注视着皎洁的月色,脑海浮现初见时魏婴单纯美好的笑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走到这一步。
也许杀了魏婴能让自己好受点,他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但他每每看到那张苍白脆弱的脸,就下不了手,他不能控制自己想要毁了少年的心,却也一次又一次对他心软。
原来纵使自己权倾天下,也得不到挚爱之人一个回眸。
他想到医师口中魏婴命不久矣的言论,一时思绪万千,香醇的酒在嘴里也尽是苦涩。
他恨魏婴,恨他的无情,恨这么多年他将自己一片真心践踏,更恨那个不够果断的自己。他明明就亲手断了情根,此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什么人上心,生情。但天道却偏偏让他遇见了魏婴,少年不识爱恨一生最心动,辗转相思,已是一生。
如果魏婴不曾出现,也许他将孤老一生,可他偏偏出现了,这是他的缘,是命中注定,哪怕是一场错误,那就错下去,宁愿过错,也不能错过。
蓝曦臣不知何时出现在凉亭,凝视着他寂寞苍白的身影,不由叹息,渐渐靠近,走到他身侧。
“叔父这次怕是时日无多了。”他偷偷撇了一眼毫无反应的蓝忘机,继续道:“若是这心头血真的有用……”
“蓝曦臣,你倒是任何时候都懂得如何恶心我。”气氛微冷,蓝忘机眼底冰冷阴沉,“我说过,谁都不准伤他,否则,死!”
“可伤他最深的,不是你吗?”蓝曦臣无视他积雪的瞳孔,在蕴含怒意的冰冷注视下,缓缓开口,镇定从容。
蓝忘机正欲拔剑好生教训他一番,让他知道在姑苏蓝氏谁才是主子,他蓝曦臣不过一个阶下囚,也敢来议论他的私事。
但脑海刹那划过一张悲凉的脸,他又默默放下避尘,蓝曦臣捏紧的指尖微松,刚刚差一点,他就要先叔父一步去见蓝氏的列祖列宗了。
刚平稳思绪,便听忘机清冷里夹带颤抖的声线:“取了心头血,他会怎么样?”
嗯?蓝曦臣挑眉,忘机这是改变主意了?但他不是宝贝极了魏无羡吗?
还是厌了?
“不会怎么样,只是身体会变得格外虚弱,以后多加调理也无济于事,但性命无忧。”
蓝忘机沉思片刻,忽然一个念头在心底滋生,若是魏婴没了心头血,身子娇弱怕是哪里都去不了,也不会再想着离开吧,这个念头既疯狂又美好,残留在心底久久不散。
犹豫着挪步离开,蓝曦臣望着他的背影,心头一股莫名的恐慌滋生,忘机这么问,该不会他想……
“忘机,千万别做傻事!”叔父说得对,不管怎样魏无羡都是无辜的,不该为了他人生死去残害无辜之人,这与蓝氏千百年所追求崇尚的天道不符,身为蓝氏子孙,如此偏颇,实在难辞其咎,他望着忘机不曾停留的身影,只希望他不要再一错再错……
翌日清晨……
魏婴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颤抖着身子探上脑袋,头疼欲裂,每一根神经都被撕裂叫嚣。
阿姐……
阿澄……
脑海里一遍遍回放阿姐难产而死,被烈火吞噬的模样,一转眼血染苍穹,阿澄被撕裂,被折磨,身体四分五裂,散落一地,他想拼起来,却只摸到一片片碎骨,连完整的尸块都没有,满眼死寂,是失去希望的苍白。
心如刀绞,魂不守舍,余光瞥见放在床前的花瓶,鲜嫩的花娇美无比,似乎在朝他微笑,但他心底一片疮痍 ,那笑刻入心底简直是对他的讽刺,嘲笑他的愚蠢和作茧自缚。是他没用,是他太软弱,才害得自己被蓝忘机一次次羞辱,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天人永隔。愤怒中一把将花瓶摔在地上,碎了一地,巨大的声音惊扰了外面的人,“夫人!”一个弟子担忧推门进来,被魏婴厉声呵斥,吓得关上门,赶紧离开。
他满脑子都是阿姐和兄长惨死的画面,听着自己不算平稳的呼吸,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活着,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他们皆因自己而死,他又有何面目面对他们,又哪来的资格苟延残喘活着?
他不配!
魏婴看了一会儿地上的碎片,颤颤巍巍从榻上滚下来,瘫坐在地上,捡起一片尖锐的碎片,抬手,深呼吸一口,朝着手腕狠狠刺去……
“魏婴!”蓝忘机突然出现,甩袖用石头将碎片狠狠砸落在一旁,干净的地面染上几丝冰冷的鲜血……
蓝忘机一把握住他受伤的手腕,看着白皙的手上触目惊心的伤口,若是晚来一步……他想都不敢想,含着怒意质问:“为什么?你就这么恨我?恨不得去死?”
“是!”魏婴满目痛苦之色,“我恨你!我不该恨你吗?你知不知道你杀了谁?那是阿澄!是我的哥哥,是我最重要的亲人!”
随即一脸颓然,半晌,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我更恨那么软弱的自己,他们都是因为我而死,而我又有什么资格苟延残喘活着,那样地底下他们也会死不瞑目的!”
“我杀不了你……难道我连死的资格都没有了吗?”嘶声颤抖,每一寸都伤即两人本就脆弱的心。
“你恨我是吗?那就恨吧!但是你再恨,也不能不顾及肚里的孩子,他是无辜的!”
魏婴如同晴天霹雳,颤抖着低眉抚摸自己的肚子,悲凉的眼不敢置信,“我……怀孕了?”失神震惊,缓过神来满眼怨恨,“那就一起死,这个孩子不该活在这世上,我永远不可能为你生下这个孽种!”
孽种!孽种!在他心底他的一切都是脏的。
蓝忘机藏起眼底的水雾,痛苦的眸子渐渐冷却,浑身被噙着残忍的冷意席卷,“好……很好……你想死是吗?我成全你!”他起身,取出避尘,一片白芒闪过,朝着他的心脏,狠狠刺了下去。
原本他还在犹豫,他不想伤害魏婴的,但当他踏入静室看到魏婴宁愿割腕自尽也要离开他的绝情模样,他才彻底醒悟,有些人就不该对他心软,不然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片真心被肆意践踏。
嘀嗒……
嘶……魏婴捂着心口,那剑若是再往里深一寸,就真的可以刺穿他的心脏了。
鲜血喷涌,他收起他身上的一滴血藏于袖中,凉凉看着他,“若不是因为你,叔父也不会病倒。”
“你的心头血是医治叔父最好的良药,你应该庆幸,自己还有点用处。”
魏婴忍着剧痛,对于蓝忘机的话不明所以,什么叫他的心头血对蓝先生有用,难道当初他们姐弟三人能来云深听学是因为他的心头血?他这时忽然想起,姑苏蓝氏的听学门槛有多高,那些名不经传的小仙门压根连门都摸不到,当时夷陵魏氏正逢灭门,即使曾经风光,那也是破败了,云深又怎么会接待他们?
如今细想,深思极恐,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姐弟便是姑苏蓝氏的囊中之物……
呵呵……
魏婴止不住冷笑,冷言死死盯着他:“蓝忘机,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当初娶我,也是为了我的心头血吧?还骗我说什么情啊爱啊的!”
“也难为你这么费尽心思了,没了这心头血,从今往后我们再无任何关系!”
“你这个死变态,别总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我看着恶心!”魏婴冷冷狞笑,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强撑着发抖的身子,对抗抨击。
蓝忘机咬牙切齿,上前老鹰捉小鸡般将他提起来一把丢在床上,“我恶心?我变态?好!很好,魏婴,我再也不会对你有一丝一毫怜惜!”
魏婴还没反应过来,重重的身子压在他身上,开始大力撕扯他的衣裳,知道他要干什么,眼神逐渐惊恐,不断扭动身子挣扎。
撕咬,啃食,那一天无论他怎么哀求挣扎,都被蓝忘机上上下下欺负了遍。每一寸地方都残留他们欢爱过的痕迹。
蓝忘机抱着他,在地上,床上,椅子,书桌……每一个地方,都饱受折磨羞辱。
模模糊糊醒来,便见一名弟子在为他清理,蓝忘机不在,那弟子的脸色委实不算好,他见魏婴醒了,犹豫片刻,缓缓道:“夫人,我看的出仙督对你是真心的,你们就不要互相折磨了。”
魏婴抿嘴冷笑,“真心?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对我的真心?就算有,也是被狗啃的。”
脏得一批。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那弟子道,“夫人你可知,你当时差点就死了,难道你不好奇,你最后是怎么活过来的吗?”
他拧眉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那弟子恍惚幽幽开口,“我从未见过仙督如此狼狈,浑身都是被烈火烧灼的痕迹,遍体鳞伤,即使如此却也要把你从大火中带回来。”
“你那时气息微弱,仙督没日没夜照顾你,甚至耗尽半生修为化为灵气渡给你。”
“我从未见过仙督如此深情的样子,他那么重视修为,却为了你损耗自己的金丹灵气,那是他的命啊!他把他的命都全盘交给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对待仙督?”
“他为了你从神坛走下来,你为什么就不能看他一眼?是他拿命救的你,没有他渡给你灵气,你就死了!”弟子痛心疾首,满是不解和咆哮。
“那又如何?我要他救了吗?”魏婴斥责,“他卑微如尘不过是感动了自己,他爱我,但他更爱自己!”
“他爱我又如何?难道我就一定要爱他吗?他杀了我的阿姐和兄长,你凭什么觉得我可以心安理得和害死自己亲人的仇人在一起?”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我遇见他!我就不该活着,我就是一个灾星,是我害死了所有人!”
“啊啊啊!”撕裂般的咆哮在偌大的云深苍白极了,残花散落,一地凄美哀绝。
蓝启仁终究没熬过,即使有了魏婴的心头血,还是在一天夜里悄无声息的走了。
云深不知处挂满白色的灯笼,每个人哭丧着脸,清冷的庭院窒息冷寂。
魏婴一脸悲恸站在灵堂前,看着蓝启仁的灵牌,唏嘘难受,在这云深,只有蓝先生会真心待他,而现在,他也走了,连最后一面也未让他见到。
缓缓踏出灵堂,天空飘起了白雪,他缓缓伸出手,只触及一片片冰凉,想着自己的处境,悲从中来,心头一阵绞痛,忽然忍不住咳了起来,最近他的身子越发脆弱了,大概也没多少时间了吧……
看着手心的血,只觉视线一阵模糊,良久,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倒在一片白茫茫的雪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