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早期经历细考
早期,刘备可以说是收保护费起家,游侠气质更浓。
184年,黄巾之乱。跟随‘校尉’邹靖再涿郡讨伐黄巾。因功拜安喜县尉。
按:邹靖的“校尉”是有问题的。按照汉廷的官职规则,校尉应该是朝廷军官,而且还应该有一个称号,例如“某某校尉”。如果是地方郡政府军官,则应该是称作“都尉”。
另外在范书《应劭传》也有提到邹靖,他在次年(185年)担任北军中候(监察北军五营),大将军(何进)府掾韩卓(陈留名士)还说邹靖“居近边塞”,可见:邹靖是地方军官的可能性更高。
同时《典略》说了一个很有名的故事,刘备讨伐张纯受伤,然后才拜安喜县尉,按张纯叛乱在187年6月,这个故事的时间在187年,时间上有点问题。
陈志《先主传》引《典略》:平原刘子平知备有武勇,时张纯反叛,青州被诏,遣从事将兵讨纯,过平原,子平荐备于从事,遂与相随,遇贼于野,备中创阳死,贼去后,故人以车载之,得免。后以军功中山安喜尉。

185-188年任安喜县尉。
到了188年,这个时间点应该是中平五年(188年)初,灵帝刘宏立志革新,重振朝纲。
于是诏书“汰吏”。是想选拔名士担任地方行政长官,而那些以军事见长的人则被征入军队之中,这本来就是一个人尽其用的政策。在这样的政策环境之下,刘备只能重新走上从军的道路。
在重文轻武的年代,刘备心里肯定一万个不愿意,于是打了朝廷派来沙肽群吏的督邮挂印而去,实际上,这也是刘备还年轻,充满热血,游侠气质浓厚的表现,这件事,并不光彩。
陈志《先主传》裴注引《典略》:其后州郡被诏书,其有军功为长吏者,当沙汰之,备疑在遣中。督邮至县,当遣备,备素知之。闻督邮在传舍,备欲求见督邮,督邮称疾不肯见备,备恨之,因还治,将吏卒更诣传舍,突入门,言“我被府君密教收督邮”。遂就床缚之,将出到界,自解其绶以系督邮颈,缚之著树,鞭杖百余下,欲杀之。督邮求哀,乃释去之。
同样,本年灵帝刘宏在本年还推出了一项新的改革,就是设立西园军。西园军的士兵不是由汉廷南、北两军分解改编而来,而主要是从全国各地征募而来。
裴松之在《先主传》中作注:《英雄记》云:灵帝末年,(刘)备尝在京师,复与曹公俱还沛国,募召合众。会灵帝崩,天下大乱,备亦起军从讨董卓。
因为裴松之将此注的位置放在刘备担任高唐令之后,所以后世史家都没能发现这个细节错误,卢弼甚至误以为“刘备和曹操去沛国征兵”是中平六年(189年)九月曹操出逃后事。
卢弼注:此为中平六年事,曹操变易姓名,间行东归,见《魏志·武纪》卷首。是时曹操年三十五岁,先主年二十九岁。
其实原文中“会灵帝崩”这四个字就决定了这件事的时间在中平六年(189年)四月之前。如此,此事时间在中平五年(188年)八月设西园军之后,是最符合史实环境的了。
综合一下,刘备在弃官逃亡后不久,他可能是以戴罪从军的方式,进入雒阳,参与西园军组建工作。
在雒阳,刘备结识了一位好友,也是后来的宿敌:曹操。
曹操比刘备年长六岁,此时正担任西园军的典军校尉,由于曹操没有军队,只有拿着朝廷的诏令返回谯、沛一带征兵。刘备则是追随曹操一同前往。书上并没有说明此时两人关系如何,单就从这件事来看,两人的关系应该是不错的。
曹操在这次征兵过程中遭遇士兵叛变,负伤单身逃亡,幸免于难。刘备遭遇了什么?我们无从知晓,只知道刘备亦是安然无恙。
本年十月,灵帝刘宏在平乐观举办盛大的阅兵仪式,来自全国各地数万步兵、骑兵参与了这次盛事。至于刘备有没有参与其中,只能说想象有吧。
阅兵结束后,灵帝刘宏将士兵交给何进掌控。
在灵帝逝世之后,曹操的地位变得尴尬起来,因为大将军何进执政后,与汝南袁氏为首的士人集团合作,试图铲除宦官。何进首先铲除的是西园军上军校尉蹇硕,随后,西园军自然被何进进行整改,而曹操作为宦官子弟,自然被排除在外,无法进入权利高层决策。
而刘备呢?他则应该是因为出身单纯,清白,而被大将军何进收编了。也仅此而已。在何进眼中,刘备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军官。
《先主传》中说何进派都尉毌丘毅前往丹阳郡征兵,刘备与毌丘毅同行。
这件事应该发生在何进掌政期间(189年,中平六年四月之后),何进听从袁绍等人的意见,试图以征调外兵进京的方法,保证成功清剿宦官。何进派出去了五路人马,毌丘毅就是其中一路。刘备可能就是毌丘毅的下属吧。
毌丘毅在史书上并没有更多的记载,如果“都尉”无误的话,毌丘毅很可能是丹阳人,担任丹阳郡的都尉。
毌丘毅带着刘备在徐州下邳国遭遇叛军,刘备力战有功,毌丘毅将刘备战功上报朝廷(何进),刘备被任命为下密丞(属青州北海国)。
陈志《先主传》:顷之,大将军何进遣都尉毌丘毅诣丹杨募兵,先主与俱行,至下邳遇贼,力战有功,除为下密丞,复去官。
这是刘备第二次踏上仕途,县丞不是武职,是仅次于县令的官职,对于刘备来说,这算是一个很不错的位置。
可是好景不长,刘备又下台了。《先主传》只写了“复去官”这三个字交代结果,究竟刘备为何被免官,书上没写。真要我推测一下,我觉得这事跟孔融有关。
中平六年(189年)九月,政变之后,董卓入朝秉政,开始着力提拔名士,其中孔融被任命为北海相,孔融就成了刘备的上级领导。
孔融到任后,也没有太多平定叛乱,改善民生的执政举措,他做的最多的事无非着力提拔本地名士,例如给郑玄所在的乡改名“郑公乡”、举荐彭璆、管宁等名士,以孔融的名望地位看,刘备根本就入不了他的法眼。
我以为,刘备很可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被孔融弄下台的。
当然,刘备也深知自己资质、资源缺乏,也怨不得别人。多年后,孔融在北海国被黄巾包围,派太史慈向刘备求援时,身居平原相的刘备才感慨:“孔北海乃复知天下有刘备邪?”
范书《孔融传》:时黄巾复来侵暴,融乃出屯都昌,为贼管亥所围。融逼急,乃遣东莱太史慈求救于平原相刘备。备惊曰:“孔北海乃复
从这句话中的“复”字可以解读出,刘备早年与孔融有过交集的。
言归正传。刘备很快又弄到一个官职:高唐尉(青州平原国)。
这又是一个武职,至于怎么弄到的,不得而知。猜测是平原国刘子平举荐的。不久,刘备又升迁为高唐令。
刘备在高唐县的到任时间不能确定,以初平元年(190年)的史料记载来推测,青州刺史焦和、平原相是颍川名士陈纪,这两人应该是刘备的上级领导。
当时平原国也遭受黄巾军侵扰,刘备能被陈纪重用,也是看重他的军事能力。
当然,在本年,关东各地纷纷起兵反董,刘备在这个汉末乱世之始,也在努力寻找自己的一席之地。
初平元年(190年),关东各地政府举兵反董。
在《先主传》和《华阳国志》中,都没有提及刘备参与反董。倒是《英雄记》中提了一句:会灵帝崩,天下大乱,(刘)备亦起军从讨董卓。
在本年,刘备是在青州平原国高唐县做官(先尉后令),再往前推,也是青州北海国下密丞。也就是说,不论刘备是跟陈纪还是孔融,刘备肯定归属于青州政府的。刘备若要参加反董,必然要追随青州刺史焦和的脚步才对。
焦和在史书上没有传记,倒是《九州春秋》提及了焦和参与反董的一些事迹,这个故事被采入袁纪,范书之中,这三处史料按时间顺序罗列如下:
九州春秋:初平中,焦和为青州刺史。是时英雄并起,黄巾寇暴,和务及同盟,俱入京畿,不暇为民保障,引军踰河而西。未久而袁、曹二公与(董)卓将战于荥阳,败绩。黄巾遂广,屠裂城邑。和不能御,然军器尚利,战士尚众,而耳目侦逻不设,恐动之言妄至,望寇奔走,未尝接风尘交旗鼓也。欲作陷冰丸沉河,令贼不得渡,祷祈群神,求用兵必利,耆筮常陈于前,巫祝不去于侧;入见其清谈干云,出则浑乱,命不可知。州遂萧条,悉为丘墟也。
袁纪卷26:是时青州刺史焦和亦起兵讨(董)卓,务及诸将西行,不为民人保鄣,始济河,黄巾已入其境。青州殷实军强,和望寇奔北,未尝接风尘交旗鼓也。好卜筮,信鬼神。入见其人,清谈干霄,出观其政,赏罚溃乱,州遂萧条,悉为丘墟。顷之,和病卒。
范书《臧洪传》:前(青州)刺史焦和好立虚誉,能清谈。时黄巾群盗处处飙起,而青部殷实,军革尚众。和欲与诸同盟西赴京师,未及得行,而贼已屠城邑。和不理戎警,但坐列巫史,禜祷群神。又恐贼乘冻而过,命多作陷冰丸,以投于河。众遂溃散,和亦病卒。
将这三段史料内容提炼一下,大致意思是说:
焦和亦起兵反董,但在西进欲与盟军汇合之际,青州黄巾趁着政府军主力不足而作乱,焦和无奈放弃西进,又回军讨伐黄巾。
焦和本无统兵作战的能力,不敢与黄巾军正面交战,只会靠占卜来预知吉凶。当时时值冬季,黄河河面结冰,焦和害怕黄巾军渡河攻击,便让人制作“陷冰丸”(具体成分已不可考,大概是一种融冰剂)投放在冰面上。
焦和的用人方式也是奇葩,对谋臣武将统统不信任,陪着他的是许多个巫师,行政、军事政策全凭巫师们的占卜结果来作决定。若有人找他谈及正事,他的嘴皮子也十分厉害,高谈阔论,滔滔不绝,就是没有任何作为。可以借用郑泰评价孔伷的话:清谈高论,嘘枯吹生。
焦和的嘴炮能力再出色,也不能伤及黄巾一兵一卒,加上其赏罚不明,导致政府官员上下离心,任凭黄巾军肆虐青州。
大约这样过了半年(初平二年七月后),青州政府军也逐渐溃散,焦和也病逝。
如此说来,《英雄记》所说刘备“亦起军从讨董卓”与焦和的事迹吻合了。也可能因为刘备在焦和这个窝囊废的统率之下,毫无建树,所以《先主传》中对刘备这段经历干脆忽略不计,而是以简单交代官职履历匆匆带过。
《先主传》说刘备在青州任上“为贼所破”,应该是指高唐县被黄巾军攻破,刘备失去了自己的根据地。在焦和病卒后,青州形势急剧变化,青州成为袁绍与公孙瓒的利益争夺之地,剩余的青州各地官员又在选择站队,刘备再三思量,选择投奔故交公孙瓒去了。
话说初平二年(191年)初,公孙瓒本在幽州观望关东局势,就在袁绍与韩馥交恶时,袁绍写信给公孙瓒,劝其南下袭取冀州。结果这根本就是个套路,袁绍利用公孙瓒南下的军势恐吓韩馥让出了冀州。——公孙瓒被袁绍摆了一道。
而后,公孙瓒的从弟公孙越又在二袁争夺豫州时战死,公孙瓒怒不可遏,便向冀州各地发布讨伐袁绍的檄文,顺势发动夺取冀州的战役。
袁绍在冀州立足未稳,冀州有很多地方宣布响应公孙瓒,袁绍见状,赶紧把自己佩戴的勃海太守印绶赠送给公孙瓒另外一个从弟公孙范。公孙范到任渤海郡之后,招兵买马,积蓄实力。
本年冬十一月,公孙瓒与公孙范率步骑两万,在渤海郡东光县大破前来进犯的青州黄巾军,威名大振。
范书《公孙瓒传》:初平二年,青、徐黄巾三十万众入勃海界,欲与黑山合。(公孙)瓒率步骑二万人,逆击于东光南,大破之,斩首三万余级。贼弃其车重数万两,奔走度河。瓒因其半济薄之,贼复大破,死者数万,流血丹水,收得生口七万余人,车甲财物不可胜算,威名大震。
公孙瓒旋即率军南下,抵达冀州钜鹿郡广宗县,开始筹划进攻邺城(袁绍),并分封各地官员。
陈志《袁绍传》裴注引《英雄记》:公孙瓒击青州黄巾贼,大破之,还屯广宗,改易守令,冀州长吏无不望风回应,开门受之。
例如公孙瓒任命严纲为冀州刺史(接替袁绍),田楷为青州刺史(与袁绍置臧洪对抗),单经为兖州刺史(接替刘岱)。
陈志《公孙瓒传》:(公孙瓒)以严纲为冀州,田楷为青州,单经为兖州,置诸郡县。
在这样的局面中,刘备选择投奔公孙瓒是必然的。因为当时舆论对公孙瓒有利,公孙瓒的军势又强于立足未稳的袁绍。
大家想想看,公孙瓒是个成长于边地,常年在边塞对抗乌桓人,有着多年丰富作战经验的当朝名将,去打一个“生处京师,体长妇人”(郑泰评价袁绍的话),从未打过仗的纨绔子弟袁绍,旁人肯定认为公孙瓒必胜嘛!
刘备无法开上帝之眼能预知公孙瓒竟然会在界桥被麹义打败,当然这也是后话。
话说,刘备投奔公孙瓒后,公孙瓒并未把刘备当成心腹,而是表为别部司马,最后分配任务,安排刘备与田楷一同去青州打臧洪。
陈志《先主传》:(刘备)为贼所破,往奔中郎将公孙瓒,瓒表为别部司马,使与青州刺史田楷以拒冀州牧袁绍。
虽然刘备没有得到重用,但是他在这段时间里又结交了几个新朋友。
例如也是在这段时间里投奔公孙瓒的常山人赵云。刘备发挥自己的个人魅力,将这赵云收入自己队伍中。
陈志《赵云传》:赵云字子龙,常山真定人也。本属公孙瓒,瓒遣先主为田楷拒袁绍,云遂随从,为先主主骑。
还有渔阳人田豫,本年二十岁出头,他也仰慕刘备的为人,投入门下,刘备对田豫这位年轻人也是十分看重。
陈志《田豫传》:田豫字国让,渔阳雍奴人也。刘备之奔公孙瓒也,豫时年少,自讬于备,备甚奇之。
还有个孤证,安平人牵招也成了刘备的刎颈之交。在他的本传中,他与刘备并无交集,而是在《太平御览》409卷引孙楚《牵招碑》中写道:君(牵招)与刘备少长河朔,英雄同契,为刎颈之交,有横波绝流、拊翼横飞之志。
牵招与刘备,一个冀州安平人,一个幽州涿郡人,刘备年少时结识牵招可能性不大(牵招的年龄也没有记载)。
牵招在十多岁时便拜入同乡名士乐隐门下,乐隐则出任车骑将军何苗府长史,牵招便随乐隐抵达雒阳。中平六年(189年)八月政变时,乐隐与何苗战死(为吴匡、董旻等人攻杀),牵招等门生冒着生命危险在战火中将乐隐的尸体夺回。后来,牵招护送乐隐的灵柩返乡,途中遭遇劫匪也不放弃,由此返乡后名声大振。
陈志《牵招传》:牵招字子经,安平观津人也。年十余岁,诣同县乐隐受学。后隐为车骑将军何苗长史,招随卒业。值京都乱,苗、隐见害,招俱与隐门生史路等触蹈锋刃,共殡敛隐尸,送丧还归。道遇寇钞,路等皆悉散走。贼欲斫棺取钉,招垂泪请赦。贼义之,乃释而去。由此显名。
我觉得,牵招与刘备结为好友这件事,用刘备履历来推算,有可能是刘备在雒阳参与西园军那会儿相识;也有可能是在此时,牵招也代表安平国地方政府投奔了公孙瓒,刘备对这位勇敢的少年青睐有加,两人结为刎颈之交。
当然,很快公孙瓒被袁绍击败,牵招又被袁绍征辟为督军从事,掌管军事。
至于牵招为何没有跟随刘备去青州,我觉得可能当时牵招的地位与刘备相当,不可能从属于刘备,而赵云、田豫则应该是低于刘备,所以能以刘备下属的身份同入青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