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梦的记录001：梦回

前些日子梦回小时候训练的羽毛球馆，梦里正和小时候很讨厌的一位小朋友打球，随后画面戛然而止，重新遁入到黑暗中去。在现实中，球馆早已被夷为平地修建了新的楼盘，只有通过做梦的方式才能有幸再看她一眼，可遇而不可求。而当初很讨厌那个小孩的缘由，现在也无从得知，孩童时期的好恶，往往和为人的善恶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更多是从众性的，排他性的幼稚心理学元素在作祟。

球馆匍匐在区财政局（当年还是县财政局）马路对面的一处高地上，远远地望过去像一只憨态可掬的冬眠老熊，和跆拳道馆、武术馆、乒乓球馆连在一起，算是子母馆中的子馆。虽是子馆，但也早已上了年纪，她服役期间矜矜业业、不屈不挠地向外输送羽球人才，最远的甚至抵达了国家队，而作为最后一代学员入场训练时，球馆已然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刻。仅有的5-6片木地板场地被羽毛球鞋的牛筋底抛光得锃亮，必须要在训练前在场外倒点水或者松香踩到脚底下，才能防止打球时地板打滑。夏天遇到暴雨的时候，更是会从馆顶生成数帘飞泻而下的瀑布，漏到没法正常训练。

外面是一片还算大得过去的草坪，对于一群心智未熟的孩子来说，大到刚刚好的程度。足够跑，也足够疯。由于常年无人看管，杂草丛生，长到近乎及腰的高度。夏天的时候会有许多蜻蜓和蝴蝶飞来飞去，小时候就根据这些勤勤恳恳的天气播报员去判断天气的好坏，由此推断会不会下大雨，主要是期望场馆漏雨就不用训练了。此外，印象里还有和小伙伴们在草地里采一大把蒲公英一口气全吹掉的记忆，要知道，现在想要在这钢筋混水泥的硬核世界里随地采，甚至看到蒲公英，都变成了奢望。

草坪的边界被铁质围栏圈起来，一棵不大的成年石榴树依傍在上面，总是无精打采的样子。等到石榴成熟的季节，上面会结一些酸溜溜的石榴出来，根本不够顽皮的孩子们分。围栏另一边是通过不远的阶梯走下“山”才能抵达的“太平洋游泳中心”。这里有两片露天泳池，一片硕大的成人泳池，和另一片相比之下象征性搞的只及小孩腰部的迷你新手泳池。泳池只有能耗成本较低的夏天对外开放，生意巨好，好到游两米就会撞到人的屁股，或者脚那种。对于成人泳池，我有独家记忆，在这里被强行丢下水、呛水、哭泣、漂浮、看穿泳衣的大姐姐们，然后学会蛙泳，第一次在夏日清晨一口气游完人生中的首个50m，也许也有心平气和面不改色地偷偷站在里面撒尿，当然，那些年里面的水，我也是一口也没少喝。现在回想起来多少有点变态。

南方冬季下雪少，除了湿气逼人，肃杀刺骨的寒风，并没有给年幼的我带来什么好印象。春秋更是没存在感，夏季从5月入场表演起，至10月散场结束，盘踞剧院大半年的档期，快乐的记忆大都被夏季夺了去，对于其它季节貌似没那么公平，但打自记事起，一旦夏天正式宣告结束，枝头的叶片开始泛黄时，便开始期待来年的夏天。夏天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在发生，将要发生。

之后，快上初中时，馆前的这片草地被整个修整为水泥篮球场，像历史上所有发生的标志性、里程碑、导火索事件一样，草地死去之后不久，我们球队搬离了这里，球馆也悄无声息地被遗弃、拆除，夷为平地，接着不消多久被挖空，建起高楼，后来的人们将其彻底遗忘。

二年级的时候被体育老师相中送去练球，那之后便像刚学会走路的孩童那样，摇摇晃晃地在这条路上走了十几年，以至于忽地停下来转身回过头去看这条弯弯曲曲的泥巴路时，起点早已被群山遮挡住，像这座球馆一样消失不见了。感谢梦境让我们重逢，那是学会走路的地方，是遥远的黄金乡。

没有人会为这座消失已久的球馆书写历史，在信息爆炸的年代互联网让大家都习惯了淡忘，人们心安理得地被规训，被算计，被动遗忘。哪怕是上个月发生的事，好像已经发生了好几年似的，我们对于时间的感知被无限拉长，一天产生的信息量，相当于200年前英国人，一生所接收到的信息量的总和，大脑的进化速度远远赶不上电子产品的更新迭代，而“记录”这种原始的行为本身在这个时刻反而显得尤为深刻，且充满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