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风】一枕昏晓,一世心安
当卓文君遇上李清照~ 奇妙的故事开始了~
构思了近乎两年的故事,如有雷同,你抄我的,谢谢。


一
待我醒来,我已不在那寂寞空庭,周遭尽是荒木杂草,空无一人。天空翻涌着血红,脚下是蜿蜒的黄土,比从前走的山路难辨许多。
我本该在榻上等长卿归家,同他谈那京城女的去留,久而感到乏困,便解衣入眠,怎醒来后眼前是这般模样?
这究竟是何处?长卿,又在何处?
“长卿,长卿!”我一遍又一遍唤他,声音轻颤,他却仍不现身。呵,他大抵流连在那京城女的春宵帐中,又怎会来寻我?
不知何时起,长卿不再是能令我心安的良人。
凭着直觉,我顺着这条路疾行。也许再走快些,便能寻见一家酒肆,探听到回成都的路了。
心似乎安了几分,呼吸却愈发紊乱。
身后忽传来遥远的轰鸣,脚下的土地也打了颤。那是什么?是穷奇挣脱了囚笼,还是梼杌在狞笑?是共工怒而触不周山,还是蚩尤再度操起了干戈?
双腿不由得一颤,膝盖触到冰冷坚硬的土地。
身旁突然出现些许人,裸露的双腿宛如枯木,破败的衣裳,发黄的脸,哭声与咒骂声争相从耳边掠去。
这群人正在被死亡追猎。
我哆嗦着起来,同这群人一起拼了命地跑向未知的方向。
不论如何,都要回成都去再见爹爹一面,再见他一面。至于长卿,便不复见罢。
忽眼前一黑,我陷入晕眩,大抵逃出了这噩梦罢。
二
昏沉之中,有人正为我拭汗,举止甚是轻柔。定是爹爹,是爹爹来救我了!
欣喜,感动,羞愧,怯懦。我在黑暗中百般寻爹爹的面庞,可总寻不见;不住泣声唤他,可总唤不见;仿佛变回爹爹身边那个会哭的小女孩,忍不住,泪水淌过两颊。
那人手上一顿,收了手帕,耳畔传来浣洗的声音。
“姑娘,可是唤作卓文君?”
我大窘。这分明是位不相识的姑娘,也不知她听去多少迷糊时的胡话。点了点头作为回应,因着方才的胡言乱语,想着要醒来向她道歉,奈何总睁不开眼,实在乏力。那姑娘扶住我,又将我缓缓倒回席上。她的一双手,隔着衣衫传来微凉。
“姑娘尚在病中,何罪之有?先好生休息,烧退后且随我同行,待到安定之处,我定帮姑娘再寻令尊。”
她的声音如松下清泉,清冽而不失温柔,莫名令我心安几分。
终于上路时已是拂晓,周围多了些穿我没见过的短褐布衣的百姓,秋叶般疲态尽显。跟在她身后,熹微的晨光描着她略显单薄的身影。她大概出身书香世家,步态较从容。她背着一个重重的木箱,正为一个老妇人吃粥。那人发髻散乱,才不过几口,便开始絮絮叨叨,那女子静静地倾听,目光复杂。我欲解下她肩上重重的木箱,她却婉言拒绝了。
踌躇了些时日,我终是问了她那自我落入这陌生世界后一直萦绕心头的问题:“姑娘,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她闻声转身,暖光在她清丽的面容上流转,竟映出她眼神中无尽的沧桑。
三
南下的日子望不到头,起初回家的焦灼与过往的记忆正悄然淡去,想捉,都捉不回来。不知何时起,我与我的救命恩人逐渐熟络。她唤我文君,我唤她易安。她生于济南,后居青州,现往建康。原先这些地名同这里的字体和口音之类一般,是我从未知晓的,但她似乎只当我涉世不深,不知我本不属于这里,耐心教着我认识,我也便对此世熟悉些许。万幸,她不知。
将至渡口,我请教她这书香女子是否皆如她般富有才情,却遇一位行色匆匆的男子,状似楚狂,朗声大笑道:“天下女子,千古者唯李易安一人尔!”说罢,便不见踪影。易安只是摇头,眉宇间尽显落寞。
到东海上了渡船,易安请我帮她看那她常常背着的木箱,有依依不舍之意,见箱子被我抱紧了,才安心入眠——她许久都没有过安稳觉了。行船颠簸,同船者多沉默不语、目光呆滞。“爹爹,娘亲为何还不来?”稚嫩的童音突兀地响起。朝那望去,紧抱着那孩子的中年男人头埋在孩童的颈窝,双肩不停地颤抖。对面坐着位布衣男子,自称孟元老,同人们道来那被金兵攻陷前东京的繁华:车马熙攘,水道纵横,市坊相间……
船里抽泣声渐起。船外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夜了,渔火微动,月明星稀,人们仍不敢入眠。沉寂。易安仍深陷梦中,梦呓着些只言片语,我从中依稀分辨出一些:“早了十年……明诚……胡不归……胡为乎来哉,胡为乎来哉……”
心尖一颤。”明诚“定是她夫君赵明诚。“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南下一年,易安的一片入骨相思却仍换不来他的锦书。我叩问明月:那男子究竟身在何处,为何终不闻他的讯息?相思难耐,为何世间要有别离?
清辉无言,静静地俯视着我们被命运裹挟着前进。
四
几轮昏晓后,易安与我在建康定居。身上无甚银两,故所居从简。闻新帝无意收复中原,自甘偏安一隅,易安细眉微蹙。她道她曾作《打马赋》表明心志,朝廷贤士更是日日劝谏,奈何官家胸无大志,虽然如此,抗金之业亦不得懈怠。她沧桑的眼神里,充满失望与希望。
后来终于寻得赵明诚,不料人已油尽灯枯。易安只是握起他冰冷的双手,许久不言语,直到办丧事的来,她才如梦醒般,落下两行清泪,喃喃道:“胡为乎来哉?胡为乎来哉?”
那天夜极长,易安谈起她的明诚,神色平静如水。原来她从前很幸福。她将南下时常背着的木箱取来打开,原来里面是幸存的金石碑文拓本,是她与她的夫君半生的心血与回忆。
此处,我忽地想起长卿——安定后,遥远的记忆慢慢回来,我终是记起了我的夫君。易安曾以为我与长卿恩爱两不疑,听我一番解释后,沉默着叹息。也曾琴声淙淙,言笑晏晏,到头来却是人心更变,同床异梦。原来从古至今,再绚烂的爱恋终要化为云烟,再恩爱的夫妻终将分别。由合到分的戏剧轮回着上演。为何为之伤悲,不过是人入戏太深。
而后日日黄昏里,我陪易安游园采菱、吟词唱曲,易安渐渐多了笑颜。她开始教我投壶、赌书、行酒令,每当我输了她,她便眉眼弯弯,细数她当年的战绩,得意得像个天真的小女孩。某天晴空万里,她注视我片刻,笑道: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文君果真如传说般貌美。”
我顿时羞红了脸。
“易安你莫拿我寻开心,我又不比浣纱的西施,怎会有人传说我貌美呢?”我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话说这是你写的诗吗?”
易安看起来似是发觉自己说错了话,犹豫了一会。
“非也。此乃前朝韦庄所作。”
“前朝……罢了,不想了,易安,我们回罢。”
五
次日清晨,长空病弱地白。易安在外,我整理着她的作品,不禁吟道: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
易安所作极合音律,又显自然,最使我喜爱。忽想起她曾言的《打马赋》,便一时兴起查找起来。将她的作品整理数遍,却总寻不见。询问一番,易安友人亦未曾听闻。倘若如此,那便只会是……
易安,易安……
初见时,为什么你年轻秀丽,眼里却有无尽的沧桑?
南下时,为什么你在梦里说“早了十年”?为什么你重复着那句“胡为乎来哉?”见赵明诚时,为什么又重复这句话?
游园时,为什么提到前朝诗时你犹豫了?是知道这前朝根本不是我的前朝吗?
“为什么……”我着了魔地重复这三个字,企图撬开每个音节,找到她的秘密。从前忽略的种种细节就此织在一起,引发出一个似在情理之内又在意料之外的推测。
难道……
日升月落,易安归来。我意欲求她告诉我她的真相,却总开不了口。她凝视着我,目光渐渐复杂,缓声道:
“如文君所想。或许我正同文君做着同一场漫长的噩梦。”
说不出话。不想让她再说下去了。水雾朦胧了眼前,为她。
她步履蹁跹,走到窗边,倚窗远望。月光轻抚她的眉睫,仿佛也怜惜着这样一位奇女子。
“抑或是时空折叠,汉代唯文君你一人来到我朝,而我,是以三十之躯,五十之魂,重历我的人生。”
泪,再也止不住。胡乱擦了下脸,我疾步上前,抱紧了她。她并未推开我,反而也抱紧了我。
“文君,细细想来,这也并非完全一场噩梦,对吗?”她轻柔地为我拭去泪水。“于我,历经两世,本应心灰意冷,然一路行来,心却愈发温暖,究其原因,那便是你。”
“易安,易安……”
于我,就在她温暖的怀里,就在她温柔的眼里,我便心安矣。
六
待我再度醒来,我回到了那寂寞空庭。春和景明,落英正缤纷。
那夜闻易安之言,我竟昏昏沉沉地入了眠,意外回到这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庄生梦蝶,究竟是庄生化作了蝴蝶吗,还是蝴蝶变成了庄生?
真假难以勘破,虚实难以洞悉,唯有这番奇遇中面对国破家亡的沉重感与目睹生离死别的无力感,与易安给予我的温暖愈发清晰。前者令我难以呼吸,后者令我心境安宁。
“文君,你已一日未归。你到底去了何处?”
那是长卿。他回来了。
细细品味他念出的这句话,我的心再也不会为他悸动。我也不再会为他转身,为他守候。
后来,我同长卿和离,成全了他与那京城女,就此踏上了归途,去寻易安。时间是一道望不见始终的轮回,新一场合久必分又将上演。
青山几重,流云万千,独我一人。一路上两世的记忆凝成一帧帧画面在我脑海里闪回。恍然间,长卿、爹爹的身影又浮现眼前,我伸手去触碰,他们却顷刻化于无形。
忽东风拂面,繁花纷落,徒留一地往昔的绮丽。
前世难弃,易安亦难寻,然我定不返回——脚下是我注定的归途。
易安,此山过后,是否能有一处日暮溪亭、一叶扁舟、两壶酒,与君对酌,一世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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