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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爷的书法

2023-03-08 23:56 作者:水天苍茫  | 我要投稿

        我姥爷平时有个爱好,就是很喜欢写东西。从我记事时起,就经常能看到客厅的茶几上摆着几个笔记本,旁边放着支圆珠笔——这些都是姥爷为了随手写东西预备的。他平时在家的时候,都是想到了什么,就顺手写下来。比如今天下午上超市我姥姥嘱咐他买什么东西,就随手记下来;听着听着那些红色老歌,也顺手抄下歌词——其实也不能算是抄下来,这些经典的老歌,属于是他们那个年代“倒唱如流”的,默写的话他自然是能一气呵成的;又或者是翻看红宝书时,忽然想起来自己年轻的时候,那个年代的一些振奋人心的语录,便把书放在一边,从旁边拿出纸笔写下来。

        最开始的时候,我姥爷是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写。每天晚上吃过了晚饭,他就走到客厅,缓缓坐在太师椅上,打开电视准点收看《新闻联播》,茶几上的纸笔在他下午就已经预备好了。他在看电视的时候,都是紧紧靠着椅背,手搭在大腿上,把身子向后仰着。我姥爷本身就不是很瘦,这么一坐,就有点像是嵌在了椅子里。但是当听到一些,像是国务院出台了一些政策,抑或是和南海有关的很是重要的新闻时,他的身板就会直起来,向前微倾,拿起笔来,像是上课听到了老师讲的重点一样,认认真真地记录新闻播音员播报的内容。他有时记得很快,一边抬头看看电视一边低头接着写,真的像极了我考试周前听老师划重点的样子。姥爷的眼睛很小,再加上眼睛周围皱纹的衬托,更显得小了。但是在记新闻的时候,你能明显地看出姥爷的目光变得深邃了起来,整个人的神态也专注了起来。我姥姥在旁边收拾碗筷,看到他看个新闻都要做笔记,而且还这么专注,就很是费解。

        后来,我爸爸给我姥爷在他卧室安置了台小电视,我姥爷自然是高兴的——他终于能在自己的世界里,看电视时专心致志又身心放松地记新闻了。还记得一天晚上,我姥姥在客厅看中央十一台的老戏,我姥爷则在卧室看中央四台的海峡两岸,一边聚精会神地看,一边用笔抄录着电视上的信息。抄完了以后便抬起头来,恶狠狠地说一句:“这姓蔡的好不着!”。

        我姨是市一中的老师,每回来姥姥家,总会给我姥爷捎一大沓子草纸,专门让我姥爷写东西用。但是我姥爷有的时候也不用专门的草纸或本写东西,他有时会在自己抽剩的烟盒上写字。他把自己原来抽过的一大条红塔山的盒剪开,接着把烟盒铺平,这样一个四四方方的烟盒就变成一大张可供他发挥的纸了。我记得不光红塔山,还有钻石、熊猫、玉溪等,在他的手下都变成了一件件的“艺术品”。我姥爷用烟盒代替他的纸是有原因的。记得有一次,我姥爷想在他之前的“墨宝”上继续创作,但发现怎么找也找不到。正纳闷的时候,看到了我姥姥织毛衣裁剪的模子,隐约看上去有些熟悉。于是,一场家庭战争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我姥爷虽然爱写东西,但这些东西终归不能算作书法。再然后,我爸爸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套写毛笔字的用具,有毛笔、笔架、笔筒,还有一大张毛布质感的纸。这张纸非常的神奇,以水代墨在上面写也能留印,而且等笔印风干之后可以反复书写,我姥爷自然爱不释手。也就是那时我才知道,我姥爷是会写毛笔字的。我姥爷经常临摹毛主席的书法作品,在他那个年代,许多人写书法都喜欢模仿毛体。他的临摹就是打开红宝书,从里面摘抄上次读到的诗词,写完还会反复吟诵,久久回味。

        又过了几年,我们家搬到北京去了,那一套“文房四宝”就留在了原来的家里。后来老房子卖出去了,我姥爷写毛笔字的用具也就不知所踪。到了北京,买菜要去大的超市,附近也没有卖红塔山的店,家里卧室也没有小电视机了,一切都让人陌生得觉得惶恐。但是,姥爷平日里写东西的习惯仍然保持了下来。搬来北京住的第一年,正好赶上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七月一日那天的庆祝大会直播,姥爷看得激动极了,手中的笔没有停过,在纸上飞速地写着,记录这一盛大时刻。后来他还戴着他的“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去天安门前照了相。我想,那时一定是我姥爷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之前寒假在家复习的时候,我姥爷在卧室睡午觉,我在客厅翻看他抄东西的笔记本,在其中一页,他抄录了一首诗:

暮色苍茫看劲松,

乱云飞渡仍从容。

天生一个仙人洞,

无限风光在险峰。

——七绝·为李进同志题所摄庐山仙人洞照

        我反复地读这首诗,心里忽然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感情。放下笔记本看看窗外,天气虽然寒冷,北风虽然呼啸,但阳光依旧耀眼,眺望万里无云。我想,人生或许暮色苍茫,抑或是乱云飞渡,但就像我姥爷一样,在险峰之处,一定会有无限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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