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病患

老七讨厌张子语，故意用轻薄话语提到李氏和夏荷，妄图激怒张子语，让他在众人面前出丑。

“只有我和侄子来了。”张子语对老七的挑衅视而不见“七哥最近满面红光，这是喜事临门啊，早有传言七哥在追求翠柳阁的惜弱姑娘，可曾做了入幕之宾？”

惜弱是唐古县的名妓，这年月青楼都是有格调的，简单来说青楼卖的不是性，而是风雅。

想要进翠柳阁见惜弱，必须先在屋外的棋楼赋诗一首，诗作被姑娘看上了才有资格见到姑娘一面，然而见得到，不代表睡得到。

想要做入幕之宾，不仅要有文采，还要有大把的钱财，追求名妓的成本，可比娶个媳妇高多了。

老七早年间就在追求惜弱，可惜文采不佳，张氏在当地虽是大族，但也不是什么显赫门第，人家看不上老七的文采，也看不上老七的门第，更何况老七也没有多余的钱财挥霍。

这件事一直是老七的心头痛，张子语这是故意踩老七的痛脚。

此话一出，老七脸色骤变，老七很想痛打张子语一顿，但是张家祖训不允许兄弟殴斗，上次因为打了张子语一榔头，老七被祖父禁足，老七又是野马一般的性子，最受不得管束，那种滋味至今记忆犹新。

看到老七怒急攻心，张子语也不管老七，径直迈步走进大堂，等老七回过神来，张子语已经无影无踪。

“妈的，老子弄死你！”这哑巴亏吃的。。。。。

张府的寿宴，设在外面的大厅，祖父八十岁寿宴，当地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七十古稀，这都已经八十了，不少人都想沾沾福气。

迎客的，是张家子字辈排行第二的张子睿，张子睿和老七是同一个房的兄弟。

“长苏来了？”张子睿谦谦君子，风流潇洒，状元巷子字辈里，光论相貌张子睿可称第一。

张子语上前，给二哥张子睿见礼。

“先入座吧，一会才要开席。”

张子语道声是，带着侄儿寻了张台子，坐下来。

这个时代没有后世五花八门的娱乐节目，只有一些杂剧，台下观众看得津津有味，张子语听着台上咿咿呀呀的唱段，觉得无聊透顶。

“长苏。。。。。”一个穿暗纹长褂的男人，有气无力的叫了声。

张子语觉得声音熟悉，却又有点陌生，回头望去，声音的主人是他的三叔。

张子语自负处事淡然，但是看到三叔的模样也是惊得一时无语。

“三叔，您这是。。。。。”

三叔爱好围棋，过年的时候花费重金高价购入一副碾玉棋枰，很漂亮，爱下棋的人看了都会动心。

既然新买了棋枰，三叔自然多拿出来显摆，某次与人对弈，张子语也在旁观看，三叔的棋艺是公认的张家第一，与三叔对弈的人一个个败下阵来。

不知是谁使坏，或许是想让张子语出丑，喊道：“也让长苏领教三叔的棋艺。。。。”大概大家觉得张子语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来来来，长苏，不要客气，三叔让你十子”三叔笑呵呵的说道。

三叔很和蔼，小辈都喜欢他。

张子语推脱不过，只好和三叔下了一盘。

很快张子语就把号称张家第一的三叔杀的七零八落，让人大跌眼镜，很快围观的众人和三叔都傻了。

“三叔，您的棋艺。。。差强人意。”张子语觉得自己说的都算客气的。

从此，只要有机会，三叔都会拽着张子语下几盘棋，每一次都被张子语虐的死去活来，然后哇哇怪叫，说张子语耍诈。

饶是这般，下一次看到张子语，还是要下。

张子语觉得，三叔是个很好的人，是张家里为数不多，让张子语感到温暖的人。

三叔向来心宽体胖，慈眉善目，有点像过去的土地主。

但是现在张子语看到的是什么啊？

站在张子语身边的三叔，脸色蜡黄，面容消瘦，身上还有股淡淡的屎臭味，整个人已经摇摇欲坠，让张子语看着触目惊心，也很心酸。

仅仅月余没见，三叔怎的这般模样？

“三叔，您这是腹泻了？”张子语问道。

“是啊”三叔有气无力，“宴席什么时候开，我来给老爷子拜寿。。。。。”

话没说完三叔独自咕噜噜作响，他哎呀一声，捂着肚子跑开了，但是已经来不及估计有些已经拉在裤子上，张子语闻到一股粪便的味道。

才坐下就要去啦，说明这腹泻已经是非常严重了。

张子语望着三叔远去的方向，眉头紧皱。

大概一刻钟后，三叔换了件新衣，寻了个附近的座位坐下，脸色更加不好。

“侄儿，你先坐，我去三叔那边看看。”张子语对身边的侄儿说道。

侄儿每日在状元巷这里进学，所以并不怕人，点头应是。

“三叔，我给您搭搭脉。”张子语说道，“我之前看了几本医术，还有一点本事。”

“呦呵，你还会诊脉？你小子无所不能啊。”三叔以为张子语说笑，伸出手，让张子语搭脉。

他大概是觉得哄孩子玩。

张子语认真搭脉，面无表情。

正在这时，祖父进来了，寿宴正式开始，三叔要和其他兄弟一起在前排给老爷子祝寿。

“下次吧，三叔要先过去了”三叔拍拍张子语的手，说道。

他站起的时候，独自又是咕噜噜一通作响，他夹紧臀部，似乎在忍受那种奔腾之势。

三叔忍受着莫大的痛苦，小心翼翼踱到兄弟身边。

“老三，你没事吧？”

“三弟，你的病还没好，你这。。。”

“老三，你怎么病成这样？”

三叔的兄弟关切的看着他。

三叔生病的事，张子语事先并不知道，状元巷和柳霞街并不和睦，三叔生病也与张子语毫无关系。

“没事”三叔咬牙答道。

儿子辈站好，紧接是孙子辈。

张子语并不属于状元巷一支，所以并没有上前，只与宾客站在一起观礼。

大家站妥，就开始给来祖宗拜寿。

张子语站的位置，正好能看到三叔，他看到三叔好几次扭捏自己的身体，强忍着不让自己出丑。

大伯首先给祖父磕头，说了些祝福的话，“祝愿父亲日月昌明，松鹤长春，天伦永。。。。。。”

话未说完，“噗。。。。。。”大家听到一连串长长的放屁的声音。

紧接着整个厅中臭气熏天。

“三叔！”有的小字辈叫到。

三叔还是没有忍住，当场脱粪，晕倒在地。

三叔的儿子，子字辈的老四上前哭喊“父亲，父亲你怎么样了？”

“还看什么？还不快扶老三回去！”祖父见大家乱作一团，气得大吼。

老四急忙与众人一起抬起父亲回去自己房中，众人有的跟了过去，张子语想了想，回头嘱咐了侄儿一句，也跟了上去。

老七看着宾客走了大半，屋里也是臭气熏天，带着平素就跟自己厮混在一起的老十和老十一，一起去三房看热闹。

三叔的屋里挤满了人。

老七眼光扫过，家里几个叔叔辈的全都在场，小辈里却寥寥无几，在场有两名大夫，一个名叫徐朗，另一个不认识，可能是跟着徐朗一起前来问诊的。

张子语也在屋里，夹在众人身边，毫不起眼。

三叔净了身，换了身衣服，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今日搅了老爷子寿辰，早知如此不堪，就不应该前去，还是这孝心作怪。”

大伯安慰道：“老爷子说了，你只要好好养病就是最大的孝顺，这也是他寿辰唯一挂念之事。”

老祖父说这话，也是为了堵住众兄弟的嘴，让他们不敢说三道四。

但是外屋那些宾客，出去肯定要嚼舌根的，悠悠众口怎么堵？老祖宗这个寿辰沦为了街头巷尾的笑柄，这是肯定的了。

好在三叔平时也不看重这些。

“徐大夫，请您问诊。”大伯对徐朗说。

徐朗心里暗叹一声，张家三爷这病，难啊。

张家三爷这月余来一直腹泻不止，大便如水一般，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试过了各种办法，毫无用处，这让行医数十年的徐朗头疼不已。

行医数十年，头一次见到如此腹泻不止的毛病。

张家三爷平常很富态，颇有派头，如今瘦得皮包骨。

今日没办法，只好请了至交好友一同辩证。

清利、峻攻、温脾、固涩、温肾等治疗腹泻的办法，全部试了一遍。

什么白头翁汤、葛根汤、胡柴白芍汤等古今治疗腹泻的要，也全部用了一遍。

都没用，完全没用，江郎才尽。

徐朗一边诊脉，一边心思不停。

张家三爷躺下的时候，有点气喘，这是这两天才新添的毛病，“三爷，您这气短急促，是这几天才有的？”徐朗问道。

张家三爷点点头，徐朗抬手。

“如何？”大伯问道。

“湿盛则濡泄。之前我只是想止住三爷的腹泻，所用剂药，皆是在大肠。如今在看，三老爷气急短促，只怕是肺有热啊。”徐朗慢悠悠说道，仿佛胸有成竹。

突然想到了这些，徐朗有点佩服自己。

“肺热？”病在大肠，管肺什么事？这大夫莫不是穷途末路，胡说一气？

张家兄弟脸色都不怎么好。

徐朗将张家兄弟脸色都看在眼里，继续说道“肺与大肠相表里，肺若是有热，就会下移大肠。大肠受肺的余热，才会暴泄不止。从前治病，都是本末倒置，导致病情反复，至今未愈。”

张家兄弟不通医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开口。

床上的三爷，已经病得连眼皮都睁不开了。

“如何用药？”还是大伯开口。

“大老爷您放心，这病定然能好……麻杏石甘汤，吃上三剂，腹泻就能止住”徐朗见张家兄弟还有怀疑，信誓旦旦的说道。

麻杏石甘汤是辛凉宣泄，清肺平喘的。只要把肺热去了，肺热不再下迫大肠，大肠暴泄也能止住。

这用药着实险峻。

“那。。。。全仗徐大夫妙手”大伯说道。

徐朗刚松了一口气。

“不行。”人群中传来干脆的一声。

人们循声望去，说话的，是张子语。

老七一听！立刻就来精神了。

不行？你小子懂什么医理？居然在老大夫面前装什么蒜？等下有你好看！

“这位是。。。。。。。”徐朗拱手向前。

张子语站在张家众人中间，应该也是个小少爷，但以前从未见过，徐朗蒙了。

“这是张子语，家住柳霞街，他哥哥可是举人老爷，徐大夫不认识他？”老七跳出来，笑着说道。

等会我就让你出个大丑！以谢我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