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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3-28 20:25 作者:涉锦逐泉  | 我要投稿

巫砚看着眼前十几岁的男生,完全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再说一遍?!”

对方极有耐心地重复:“我说,我是来拜师的。”

巫砚毫不犹豫地把手探向了对方的额头,不久又试了试自己的额头,嘴里嘀咕着:“没发烧啊。”

“我如果发烧了,可能就要隔离了。”

“不是,我还是没懂,”巫砚抓了抓头发,“你知道我是干嘛的吗?”

“帮人看风水。”

“那你就应该知道我不用招人。”

“我不要工资。”

“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而且……”

“得得得,”巫砚打断了他,然后装出一副“嫌弃”的样子,“你实在想留就留下来吧。”

想了想,他似乎是觉得有点太占便宜,补充道:“包吃包住。”

对方终于笑了:“老板好,我叫燕雾。”

巫砚还沉浸在白捞了个全能徒弟的喜悦里,闻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丝毫没有察觉异样。


“叮铃铃——”

闹钟一如既往地响起,没多久便被巫砚抬手按掉。

他睡眠一向很好,今天却有些困,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做了什么梦。他搓了搓脸,告诉自己:巫砚,打起精神来。

他的店面不大,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能有四五位客人;生意不好的时候,一周都冷冷清清。不过他不靠这个谋生——他租了两套单间出去,每个月拿租金就足以生活美滋滋。

那他是为什么要来当所谓的“风水大师”呢?还从来不收钱?

说实话,巫砚自己也记不清了,但总有一股劲撑着他一直做下去。

奇怪,为什么店里到处都挂着白色的布?


梦里的日子总是很快,燕雾已经在他这待了三个月了。

“老板,风水这东西怎么看啊?”燕雾把刚泡好的茶递给巫砚,问道。

“你不是说拜师么,叫‘师父’吧。”巫砚抿了一口,皱眉道。

燕雾心说之前都是这样叫的,你也没说什么。

“哦,师父,风水这东西怎么看?”

“这个别问我,去问百度,详细的很。”

敷衍。

“哦……”

巫砚突然问他:“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啊?”

“问你呢,想吃什么?”

“青椒炒肉!”

“行,我做去了,”巫砚说着,起身进了厨房,念叨着,“幸亏我特地练过青椒炒肉。”

巫砚的师父最爱吃青椒炒肉,怎么吃都吃不腻。于是巫砚天天做,便从起初的“能吃”变成了后来的“好吃”。

依稀记得他第一次做的时候,师父对自己说:“小砚啊,咱没钱了。为了省钱,师父以后就不买肉了,咱俩就着几个馒头凑合凑合吧。”

逗得年少的巫砚笑个不停,也在心里对自己说:为了吃肉,一定要好好练!

然而结果并不尽人意,二人一言不发,这肉味如嚼蜡。

巫砚纳闷了,他明明记得自己做得很好吃啊,这是什么情况?

这时,店里来了一个中年女人,叫了一声:“赵大师——”


梦醒了。

巫砚把手背搭在额头上,喘着气,半天才平静下来,他侧头看了眼闹钟:五点四十。

啧,这么早就醒了。

他对梦的内容没有印象,只记得女人叫了他一声“赵大师”。

姓赵的风水大师……他好像听过,但究竟是谁呢?

“巫大师。”邻居家的婆婆吃力地迈进店门的门槛,叫了一声。

巫砚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竟然觉得婆婆的声音和梦中的有几分相似。

“婆婆,我才二十出头,您别这么叫我……您找我有事吗?”

“是这样的,我孙子要置办婚房了,想让你帮忙看看那房子的风水,价格您随便开,不瞒你说,我这孙媳妇已经……”

婆婆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儿才停,巫砚点了点头,道:“钱就不必了,您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

婆婆闻言,脸上又笑开了花:“真是乖孩子。”

刚说完,她又半是怀念半是感慨地自言自语:“想当初我结婚时找了你师祖的师父王银畅;儿子置办婚房,找了你师祖赵铭旸;这次给孙子置办婚房,本想着找你师父……唉,你说他还不到四十……怎么就……”

她许是怕触及巫砚的伤心事,话到此处便停下,摇着头回去了。

巫砚茫然地看着婆婆离去,大脑一片空白。


“师父,师父?”燕雾将手在巫砚面前晃了晃。

“嗯?怎么了?”

“有人找。”

三个字,很轻,但很挠人。

对徒弟动心思,巫砚,你真的疯了。

处理完事情,巫砚才发现燕雾一直盯着自己。

“还有事吗?”

“师父,你脸很红。”

“……”

“刚才那个姐姐是让你看婚房的,你不能对有夫之妇动心思。”

巫砚:……

靠。

“我像那种人?”

你是不是对你师父有什么误解?

燕雾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还是那样,对梦境没有印象。

巫砚是被噪音吵醒的,他十分烦躁地走到窗边,外面是无半分热闹感可言的敲锣打鼓声。

他粗略扫了一眼便从红底白字的横幅看出了个大概。

仗着这条街没有监控,也鲜有城管来,常有不少人来宣扬什么奇奇怪怪的教。巫砚看着横幅上写着的“免费算命”,嗤笑一声。

可他刚洗漱完,门铃就响了。

“张大妈?您这是……”

“巫大师,对面有算命的大师,我想着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特地来找你一起去。”

巫砚推脱了一会,可盛情难却,最后还是点了头。

巫砚在这一块还是很有名望的。原本长长的队伍,见他来了,都主动让开了,于是很快就排到了他。

那位算命大师头发花白,应该已过古稀,相比之下,巫砚感觉自己真担不起“大师”的名号。

“小伙子,听他们说,你是帮人看风水的?”大师貌似并不急于算命,问他。

巫砚点了点头。

大师叹了口气:“我那个不孝子也是。当初跟我犟,不愿跟着我,反而去做了什么……风水大师?没生意,也就没钱治病,三十岁人就没了。他要是早跟我说了这病,我也不至于让他……”

巫砚安慰了几句,但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大师要跟自己说这些。

算完命后,巫砚正准备走,大师突然开口:“你相信转世吗?”

巫砚愣了一愣。

“我儿子叫赵铭旸。”

赵铭旸?那不是他师祖的名字?

“你跟他很像。”

这话不止一个人说过,周围上了年纪的老人都曾将他认成师祖过。

但他不是,师父说过。

诶?

他师父是……?


这次的梦不在店里,而是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

巫砚发现自己竟然浑身动弹不得,甚至无法睁眼,但他能感觉到病房里挤了一堆人。

“赵大师……”

“铭旸哥……”

为什么他们都在叫师祖的名字?

最后,巫砚听见燕雾很小声地叫了一句:“师父,”

“你骗我。”

一口气突然松了。

这个梦结束了。

虽然巫砚并不记得梦里发生了什么,但之后他确实再也没做过这种梦。


“砚哥,”隔壁小伙来了,犹犹豫豫地说,“我妈说,这燕大师都走了好一阵了,您就……把这些白布撤了吧,不吉利……”

说完,小伙便跑了。

巫砚明白,就算自己不在意,别人终究是要做生意的。

他捯饬了一阵,只剩下师父的房间了。

巫砚轻轻推开了未上锁的房门,空气中满是灰尘,他收拾收拾,竟然在一个暗格里发现了一本很厚的日记。

这是师父的遗物,他告诉自己。

但手已经不受控制地翻开了。

【n069.1.1 离家出走了,不明白为什么大人总想着孩子考重点高中。】

……

【n069.1.15 看见了一家帮人看风水的店,那位大师好像才二三十岁,唔,说不定会缺人手呢。】

【n069.1.16 大师叫赵铭旸,人很好,还收我为徒,包吃包住。】

……

【n069.4.18 师父问我喜欢吃什么,我说青椒炒肉,他竟然真的会做……虽然味道一言难尽,可怕的是他说他只会这道菜。】

……

【n069.8.2 上次师父让我去百度学习风水,这些天以来竟确实有进步,原来师父真的没有骗我。】

……

【n070.2.6 师父生病了,很担心他,没人给我做青椒炒肉了。】

……

【n070.4.6 师父出院了,我就知道他没事。】

……

【n070.12.20 他骗我。】

巫砚记得12月20日是师祖的忌日,而下一篇日记的时间已经是16年后了。

【n086.6.4 今天店里来了一个15岁的小伙子,叫巫砚。说实话,他跟师父长得真像。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您好,我来拜师”,噗哈哈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可爱,想想自己当年……于是我收徒了。】

【n086.6.10 巫砚很勤奋,总是问我问题,我又不免想起师父当初让我查百度的样子。想了想,我不应该像他那样不负责任,所以对于巫砚的问题我是有问必答。】

……

【n086.9.1 巫砚问我为什么让他学做青椒炒肉,我说:“你师祖只会青椒炒肉,你师父只吃青椒炒肉,所以你只学青椒炒肉,懂了吗?”他点了点头,好像真的信了哈哈哈。虽说依然不是很好吃……我为什么要用“依然”?】

……

【n086.11.26 最近越来越多的老人家把巫砚认成师父了。巫砚问起,我忽悠过去了,但他们真的好像。】

……

【n087.8.13 昨晚喝醉了,听小砚说,我把他认成了师父,于是我回复他:“小砚,你记住,你不是我师父赵铭旸,你是我徒弟巫砚。”】

……

【n088.12.4 小砚今天也很可爱。】

……

【n089.4.2 小砚今天也很可爱。】

……

【n089.5.17 我可能,喜欢上我徒弟了。】

……

【n089.7.3 他长得好看,性格那么好,那么可爱,我喜欢是正常的。可还是觉得很别扭啊,我毕竟是他师父。】

……

【n089.10.9 这小子怎么那么惹人喜欢啊……燕雾,你要冷静……靠。】

……

【n090.3.5 小砚生日,给他买了一个大蛋糕。他一脸懵,还不知道我看过他身份证。】

……

【n090.6.3 不管了,明天是他来我这四周年,我要给他一个惊喜,暗恋这事真不是人干的。】

日记终止了。


巫砚做梦了,梦见了6月4日那天早晨。

“小砚,早餐想吃什么?”

“随便,我都可以。”他的嘴不受控制地回答。

“等着哈,师父给你买早餐去!”

看着燕雾的背影远去,巫砚突然很想叫一声“别去”,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半小时以后,邻居给他打了电话:“巫砚,你师父他……”

而燕雾早就立好了遗嘱:走后所有财产归巫砚所有。

巫砚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很难受。

师父啊,原来我也是喜欢你的。


巫砚从医院回来,打开病历,看见“精神”两个字他就全明白了。

他将病历和日记本一同锁进许久不用的柜子,告诉自己这辈子都不要再翻开。

他好像听见一声“您好,我是来面试的”,可抬起头,看见的只有敞开的天窗,阳光照进来,刺得眼睛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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