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者伟大，独行者崇高——致昙花【你x齐司礼】(各位小设计师点进来看看吧(っ'-')╮

意识流小说    【内含意识流船】    1w＋

轻微ooc，有私设   搭配音乐食用口感更佳

人设:  

齐司礼:资深记者   

你:新闻传播系毕业实习生（齐司礼也是你的老师）

作者的话:我无法用自己的笔触完整地表达我对齐司礼这一人物的看法与理解，这篇文章也仅仅是我个人情感与理解的外化。齐司礼不是一个扁平人物，他的性格很饱满，是有血有肉的，就好像文章中的多元主题一样，也好像蕴藏丰富的矿山一样等待我们去挖掘。这篇文章是献给齐司礼的，也是送给每一位喜欢光夜的宝子们的，虽然写的有很多不足之处，还是希望宝子们读到最后。我的文字几乎看不到浓烈的情感，自始至终都很平静，这种淡淡的忧伤也正是我的个人风格。

正文

楔子 梦

夜空被曼哈顿的光束戳破，黏着的空气像是从某个洞口泄出，塞满了行人的鼻腔。纽约六月的夜晚甚是喧嚣，没有虫鸣，没有莺啼，更没有花香，有的只是人声鼎沸和机器轰鸣。蓝色的，白色的，血色的，灰色的颜料互相杂糅，肆意流淌，直到最后变成沉重步伐下的墨色。

这是你在纽约的最后一天，在哥大的几年学习生涯一晃而过，是时候说再见了。

你将要乘地铁前往肯尼迪机场，回到久违的故乡。地铁里很是憋闷，腐朽的金属与发霉的墙壁都是上个世纪的遗物，这些老物件带着钢铁时代的烙印，沉重而古板，纸醉金迷是什么，物欲横流又是什么，它们紧闭着嘴不言语，只是随着呼啸而来的地铁左右摆动。从地铁上下来一大批行人。

①这些脸在人潮中明灭

朵朵花瓣落在

湿润的

黑粗树枝上

哈德逊河畔的行人赞颂着它的清澈见底，②“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活水从何而来，是纽约证券交易计算而来。死水与活水之间只差一串数字而已。

终于到达了机场，耳畔的风声似乎是故乡的召唤，你已经迫不及待回到那片热土。

青春年华，一腔热血，没有什么比这八个字更加珍贵。等待你的是奋斗，逐梦，而非蹉跎，堕落。

你虽不是那翱翔九天的鹤，也不是那扶摇直上的大鹏，但你应是鸿鹄。不管是雨燕还是麻雀，不管是大雁还是信鸽，只要胸怀大志皆是鸿鹄。

当一个优秀记者，这便是你的梦想。

——————————————

回国之后，你首先好好拥抱了这片热土，游历名山大川，有那么一瞬间你感觉自己就是徐霞客。捧一抔热土浅斟低唱，取一瓢黄河水灌入肺腑，漫游于长江奔涌时，醉卧于巴山楚水上。

听，那是文明的低吟，瞧，那是血脉的喷张。这是一次寻根之旅，你在旅行中似乎重新发现了自我。

结束了一周的旅行后，你开始寻找工作，一切都异常地顺利，你成功进入了一家有名的报社。

这之后，你遇到了一个人，一个足以改变你一生的人。

他叫齐司礼。

你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在哥大读书时，你就听说那个名叫齐司礼的学长，那时他已经是个有名的记者。

“齐司礼”，你在纸上认真写下这三个字，③字迹清晰而模糊，随着铅笔尖断裂的声音 ，你的思绪彻底回到了现实。

你看看身旁含苞待放的昙花，深深叹了口气。

刚刚是在做梦吗？不是的。

这不是梦境，分明是过往。你已经不是那个刚刚回国的实习记者，懵懂与青涩早已一去不复返，是那个人偷走了它，他却再也不见了，把剪不断的愁丝和载不动的苦闷留给自己细细回味。

你低头看着白纸上的黑字，感觉自己正在写一篇意识流小说，你遵从着心理时空，穿梭于过去与现在，可惜，却没有将来。你的生活并没有《百年孤独》那样魔幻，甚至没有黑色幽默与象征隐喻 ，就是如此平淡且平常。但是，就是这样的生活将你困入了茧房，每次陷入回忆再次醒过来便会怅然若失，这似乎是永久的惩罚，直到生命的尽头才会结束。

他的离开就是这噩梦的滥觞。

你一直将齐司礼藏在心里，他却消逝于风中湮没于历史中，他悄然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他没有在自然中留下任何痕迹，却如同一柄匕首狠狠割裂了你的心。

从此血流如注，再难愈合。这不是他想看到的，也不是你能左右的。

你与他的过往就像碎掉的镜子，美好的记忆封存在镜中，可拿起碎片时手指又被割伤，这也许就是痛并快乐着，回忆便是聊以自慰的唯一方法。

可回忆终究不是现实，就如同水中望月，雾里看花，梦醒雾散，只留下满地落红，一身残殇。

④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

去似朝云无觅处。

只要闭上眼睛，心中的那个人便会重新回到你的身边。

于是你将破碎的记忆重新粘合，那张模糊的脸重新清晰了起来。

…………

第一部分  遇

还记得你们初遇那天是一个冬日。⑤北国之冬，当然有它特异的地方，譬如燕山雪花大如席，譬如千树万树梨花开，再譬如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可谓是堆银砌玉。

那天的雪不是很大。细雪像少女面纱轻轻笼罩在大地上，遮住那大地羞赧的面庞。⑥天上的孩童乐死不疲地撒着盐，地上的孩童也忙于追逐因风而起的柳絮。

朱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留不住。雪也一样，像是一段永不会追回的韶华，像是一场稍纵即逝的爱恋，更像是昙花一现。瞬时的美消逝时，从来不是刻苦铭心的，但足够绵长，它会化作隐痛日日夜夜让你不得安眠。它似乎不那么痛彻心扉，却永远挥之不去。

⑦你伸出手来，接住几片雪花，没等你细细观察雪花的形状，它们就化成了温热的水。抓住了又能如何，终归还是留不住。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小记者?”一个清冷的男音在耳畔响起，像清冽的泉水在山涧激荡，那是自然之声，是如此纯粹。

你永远也无法忘记这个声音，声带的振动似乎与你的心房震颤同频 ，有魔力的嗓音宛若鲛人的吟唱让你沉醉。

一定是传说中九尾狐仙的尾巴将你的心紧紧圈住，亦或是有人将红线紧紧在心头缠绕了千匝。

命运的羁绊，风的缱绻 ，雪的痴缠。都可以让人甘心沉沦。

你猛然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一袭白衣的青年，他气质清冷，好似谪仙。

你一瞬间愣住了，过了几秒钟你才确认眼前之人就是“齐司礼”，报社为你安排的老师，一个资深记者带着实习记者历练，对新人来说绝对是一份不可多得的礼物。

雪花在他的睫毛上颤动，像蝴蝶扇动翅膀，片刻后雪花便化作了晶莹的水珠挂在了一根根睫毛上，也许是雪花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温度，甘愿化作水滴与他的眼睛相勾连，毕竟眼睛是心灵之窗，是离跳动的心脏最近的地方。

初遇的一幕仍然深深铭刻于心，完全没有被时间磨平痕迹。一帧一帧的画面被定格，流动的光影却永不停歇地变换着色彩，即便是日出，即便是睡莲中斑驳的光影也不及你的回忆那样流光溢彩。

这之后，便开启了你们的师徒情缘，一场爱恋也在时光的肆意流淌中酝酿。

他对你很是严格，虽然表面对你的作品十分挑剔，但是他总是不惜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为你修改稿子，指导满意为止。

他的教导在外人看来着实略显“刻薄”，以他挑剔的眼光似乎没有人能够满足他的要求。不了解他的世人，认为他的追求是矫揉造作，故作姿态，所以他的同行常常在背地里评价他是“吹毛求疵”。可是，那些对齐司礼指指点点的人真的了解他吗？自以为了解，不过是陷入了自我中心主义罢了。

他对你的教导确实有时候让你很难过，自己费尽心思的作品被齐司礼全盘否定，看起来一无是处。但是，你心里明白，齐司礼终归是为了你，且为计深远。

“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诚哉斯言。一个好的记者是需要打磨的，和氏璧在未经打磨之前与石头并没有本质区别，在一次次受挫之后，便露出了玉的本质。

齐司礼对你的打磨其实是就是想让你少走一些弯路，也是希望你日后少受些生活的打磨，尽管现在的鞭策让人感到痛楚，但是比起现实的历练，这样的痛楚要轻地多。

“笨鸟，如果我不对你严厉，你日后遇到的困难便会更多，到时候没有人帮助你，你就会步履维艰，希望……你明白。误解，讽刺还有一些不可言说的痛苦接踵而至，你将怎么办。”他顿了顿，抬头凝望着你，声音依旧是那么清冷，但目光是从未见过的热切。

“你要知道，这个世上， 实力，才华，热情并不一定能让你成为翘楚。不可控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你根本无法左右”

“那我可以左右什么呢？”

“你可以左右你的的心，也只有你的心。顺应你的心去做事便足矣。”

齐司礼对自己说过的话依旧在你耳畔回响，像留声机上的老唱片一遍一遍播放。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你曾经和齐司礼赌气，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即便是块石头也可以胜过他这片玉璞，你甚至一度觉得自己不需要得到齐司礼的认可。

现在想想当时还是太年轻了，不过，这也不失为另一种美好的回忆。

他笑了笑，摸了摸你的头，淡然地说到“你不是要笨鸟先飞吗，那就飞给我看”

你一瞬间愣住了，他的眼角从未流露出现在这样的温柔，也许他藏不住了，这才是最本真的他。

齐司礼有记日记的习惯，他的日记本常常躺在木桌旁，静沐这阳光，些许泛黄的书页沾染了在空气中氤氲的昙花香气。

在偶然的一天你无意间碰落了齐司礼的日记本。你将其捡起，撕掉的一页却从日记本中掉落出来。

你无意窥探齐司礼的过往，但是这张纸上的内容却让你大受震动，你根本无法挪开眼睛。

这张纸上没有叙述故事，横看竖看都是零零散散地几句话，但是聊聊数语却浓缩了齐司礼的过往。

“疯子！你看看你写的是什么”

                          “你根本不是做记者的材地”

“愚蠢啊，你怎么不按规则办事呢？”

“你之所以痛苦，那是你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我们不允许千奇百怪的想法”

         “我希望你能识时务，而不是天马行空”

“没人干你现在干的事情，你无法为我们创造效益”

………………

“也许，他还是有些才能的”

                                      “后生可畏啊”

“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天才总是特立独行”

“也许他的成名有道理”

……………………

“那个人成名之后便恃才傲物”

                                    “性格太奇怪了”

“他收到的赞誉，不过是别人对他的奉承”

                               “挑剔是他最大的本事”

“对别人的指责是他获取快乐的源泉”

…………

这张纸的最后是他用钢笔写下的一句话，他的字迹清秀，且有几分古韵。

只有庸人才希望通过解释被认可。

赞誉也好，诋毁也罢，在齐司礼眼中一切都无需解释， 因为他的思想是独立的，不被任何人的看法左右，一个作品的好坏，一个人的好坏都不是别人的三言两语可以定性。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够一直坚持自我。

齐司礼是孤独的，似乎一直是他在僻静地小道上瑀瑀独行，但是他的精神确是丰盈的，他不需要世俗的追捧，那只会让他落于流俗，他可以和古人交，可以与己交，在另一个层面上他比任何一个人都不孤独。

也许他需要自己的一片天地，没有世俗的喧嚣。甚至连你也不忍闯入打扰。

你读完那张残页之后便彻底理解了他的用心良苦。作为一个老师，他也是无可挑剔的。

赞美有时是毁掉一个天才的毒药，在齐司礼看来赞美只是对一些无谓的社交有益，但对生命的提纯全无意义。

人们总是喜欢将阿谀奉承，虚与委蛇冠冕堂皇地称为赞美，那赞美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如果是不怀好意的赞美呢?捧杀一个有天赋的人是多么容易。

要知道，现在最廉价的就是赞美与夸奖。批评一个人要找到理由，但夸奖一个人并不需要理由。

人们在高浓度的工业糖精里常常迷失自我，肌体和灵魂被逐渐凝固的糖浆禁锢，无法逃离。

齐司礼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他常常用一种别致的方式交给你很多在其他地方学不到的真理。

“正是有了满腹诗书，我们才能用锐利的笔触刻画世间百态；正是有了凤彩鸾章，我们才能用温润的语言诉说人文关怀；正是有了理论奠基，我们才能用冷静的目光审视世事变迁；正是有了思想指引，我们才能用公正的心态面对人情冷暖。”刚刚毕业的学生因为涉世未深，所以总是踌躇满志，这样慷慨激昂的话时常从年轻人的嘴里说出。

但是没曾想，齐司礼给你当头泼下一盆“凉水”，你当时甚是不解。

“笨鸟，你要知道一个新闻工作者不仅需要眼力，脑力，笔力，还需要脚力，那么意味着必须走出去捕捉生活的剪影，将现实浓缩在字里行间，这就是所说的行万里路。可不是你一个初出茅庐的记者随口一说那么简单。你知道自己要书写什么吗?”

你被他问得一时间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话像匕首投枪一样深深地扎进你的内心。

究竟自己之前坚守的价值经不经得起考量?

阈值、无歧义、有意义、和谐、未预期、连续性、事件组合、提及精英国家、提及精英人物、与个人相关和消极信息。

这些在学生时代学过的词汇在脑海中盘旋，可你真正想追求的是什么呢？伟大的人物?伟大的事件?而这些伟大的背后隐藏着的是成名的契机。

在书写伟大的同时，也在追逐名利。齐司礼批评地没有错，你没有理由反驳。

但是，他年轻的时候没有说过类似的话吗？

这些现在看起来都不重要，只是不解罢了。齐司礼教给你的永远都是凌驾于理论知识之上，他的能力没有给你留下质疑的空间。

那个严格教导你的男人也是赐予你极致温柔的人，想到这里，你不禁为从前的恋爱往事喜悦，但是其中免不了掺杂着惆怅。

第二部分   醉

在工作之余，齐司礼喜欢旅行，尤其是乐于去江南。他似乎对江南也有一种特殊的情节。

江左的圆月与柳梢也是承载你们爱情的意象。

你们到乌镇那天，恰好下了下雨，一条窄窄的巷子，一缕淡淡的芳香，还有一个孤独的我在浅斟低唱。双脚踏在青石板上，上面附着着的青苔也跟着荡漾，雨水从缝隙里流走，回到江边，再回到天上，这便是雨的轮回。还没有好好体验戴望舒笔下的雨巷，一只乌篷船便要送你回去，船一摇一摆，你也心神游荡，泛着绿意的流水也太过温柔，宛若母亲的臂膀晃动着摇篮，船中的我们就像是酣睡的婴儿，乌篷船左右晃动而你却很心安，船划过水面的声音何尝不是母亲的呢喃。有那么一瞬间，你仿佛穿越了千年，听到周邦彦用吴音在你耳边用低语，“小楫轻舟，误入芙蓉浦”。

齐司礼好焚香品茗，写诗作画，偶尔也会听戏和评书，也许像是江南这样的“天下文枢”才与他与生俱来的气质相合。

许是就近，你与齐司礼与乌镇作别后就前往了杭州。

对于杭州西湖，之前的印象无非是一元纸币背后印着的三潭映月，无非是那驰名中外的断桥和雷峰塔，但现在不同于以往了，我爱上了西湖的清风与颜色，苏东坡曾落墨“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可谓斯言不谬。

你们在湖边伫立，远望白堤，天缥上铺着一层碧落，春辰里糅着一丝山岚，太阳边泛着的是鹅黄，长堤上的甘石则与缟羽融为一体。在西湖漫步，一个下午都不嫌多，等到夕阳西下，琼琚与朱砂便拔了头筹，不过多时，帝释青吞没了最后一点红。渐渐的，墨色将青色一笔扫过，月光洒在湖面上，才让你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你们就静静地站着，直到风吹乱的你的头发，齐司礼这才回眸赠你深情一瞥，他讲你的乱发别在耳后。

⑧“在青山绿水之间，我想牵着你的手，走过这座桥，桥上是绿叶红花，桥下是流水人家，桥的那头是青丝，桥的这头是白发。”齐司礼用他那温润的嗓音念出了情谊缠绵的文字。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沈从文先生写的。独立，超然，唯美这三者在情书里也体现地淋漓尽致。对了，咱们下次去湘西吧，《边城》里的景色是如此美丽，那里的风土人情也很是纯朴”你的低下头，脸上染上了一层红晕，像是花着飞霞妆的唐朝女郎。

他顿了顿，不说话，只是牵住了你的手，抬头看着眼前的月亮。

片刻之后，他才缓缓开口。

“笨鸟，现在眼前就是一座桥”（桥很多，却不知哪座是断桥，哪座是鹊桥，有暗示与铺垫作用，注释里忘写了）

你挽着齐司礼的小臂，在桥上漫步，一秒，一分，五分……你们慢慢地走着，就像走到了世纪的尽头。

短短一座桥，你们走了整整十分，在桥的那头，月光洒在青丝上，就如同染了霜，那一瞬间你竟然有了哭的冲动，你捂着嘴将头埋在了他的怀里，齐司礼紧紧拥抱着你亦不忍松开。

“今朝若是同淋雪，今生也算共白头”世人总是这样说。那日你总算体会到了。

月光和霜雪都可以让青丝染上白色，它们本质上是一致的。时光在那一瞬间流失于指缝，相爱的两个人宛如共度了一生。

那天你们跌入了帷幔中，互相交叠，月光在也你们身上留下斑驳的残影。

⑨巫山神女在天阙兴云降雨，阿佛洛狄忒也在河畔挑逗着⑩迷迭香。

一缕似有似无的檀香被潮涌吞没，满地的梨花中夹杂着些许残红，星星点点，深深浅浅，雪白的绸缎紧紧缠绕在盘虬卧龙的大树上，严密地不留一丝缝隙，粘着的汁液从缝隙里艰难地溢出，一滴一滴掉落在大地上，最终被泥土蚕食。

①骤雨初歇，狰狞的悬铃木树干上泛着潮湿的气息，雨的清新包裹着木香，让人沉醉。雾霭轻轻抚摸着小叶紫檀的根系，清晨的百灵鸟一点一点地吮吸着叶片上残留的露水。冷杉直上九重霄，力道大到似乎可以将苍穹冲破，它的树冠撩拨着绵软的云彩，云层经不起树冠的戏弄便阵阵瑟缩起来，俄而雨骤，在细密雨水地冲刷下，冷杉更加精神抖擞。

周遭的气温更加灼热，雾气不见了，炙热的阳光穿过大地的裂隙，像烟火一般绽放，金乌的光晕泛着诱人的乳白色，它仿佛有些恣睢，明知柔嫩的花蕊无法承受阳光浓烈的爱意，可它仍旧我行我素。乳白色的光束汇成河流，在山涧激荡，肆意流淌，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才回复了平静。

你的身上早已布满了汗液，齐司礼亦是，但是你们仍旧难舍难分，在彼此的怀抱里喘着粗气。月光温柔如水，用银丝制成的丝绸紧紧包裹着缠绵后的一对璧人。

“齐司礼，你看，今天的月亮是一轮圆月”你用手指着窗外。

“即便是圆月，也并不是完美无缺”齐司礼低头吻了吻你的鬓角，用小指勾起你的一缕青丝，目光里却带着几分落寞。

“虽然圆月也并不完美，它永远无法填补表面的丘壑，但他不是比弦月与半月好很多了吗。答应我，不要活的那么累。”你深情地看着齐司礼，用双手捧着他的脸。

“有时，残缺和遗憾也是一种完美”你抬起头含住他的唇瓣，眼角泛红，晶莹的泪水闪着光。

他不说话，只是感受着你浓烈的爱意，沦陷在这微醉的西湖湖畔。

你在睡着之前看到他微微摇了摇头，一声叹息在微风里回荡。可是你是在太困了，不久便窝在他的怀里进入了梦乡。

造物主创造了不完美，而完美是人为定义的，可是对于追求完美的人来说，接受不完美便成了一件难事。可是这个不完美的世界，会让他感到疲惫不堪，你在梦里颦蹙着眉头，搂着齐司礼的胳膊力道便又加重了几分。

与江南的邂逅就像是一场梦，朦胧却又清晰，我无法清晰勾勒江南的轮廓也永远无法从记忆里抹去它的身影。因为这次邂逅承载了太多，恐怕一叶扁舟载不动这情深。

在离开江南的那一天，齐司礼突然开口，语气温柔，好比一池春水。

“小笨鸟，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在意一些无谓的负面评论吗?”他摸了摸你的头，让你坐在他的腿上，把你搂在胸前。

“齐老师在这个氛围里还要教导我吗？”你俏皮地撅了撅嘴，流露出属于这个年纪少女的娇憨之态。

“某人说要笨鸟先飞，却如此懒惰，现在连教导都不听了”他的语气突然便严厉，但是眼角藏不住笑意。

“那好吧，我洗耳恭听～”你摊了摊手。

“我不在乎那些负面评价是因为一个很简单的原因，那就是无意义。发表那些所谓言论的人，一类是全无本事，把自己的生活过的一团糟，从而无病呻吟，向社会传播负能量的人；第二类便是自以为多才，总想发表自己空虚言论的无知者，没了解事情真相前就想高谈阔论，荒谬至极。第三类，就是志不同道不合之人，他们根本无法理解你，你也无法走近他们的内心，说多无益，漠视便是最好的办法 ，与一个永远不会理解自己的人解释自我那就是浪费光阴，那就是凭添烦恼”他淡然地说着。

“当然，有益的建议要乐于接纳，也许你认为我是一个奇怪的人，但是如果没有那些有益的指点与批评，全靠闭门造车我难以走到今天这步，即使再有天赋的人也不能脱离有益的指点。前提条件是他足够理解你。”

“妄议本来就是愚人的手段，辱骂更是没有涵养的体现。”你点点头，似乎理解了他说的话。

“还有，就是初心。任何人都不能改变和玷污你的初心，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易了初心，那么你便失败了，从此你不是你，你只是一个工作机器，没有独立的思想与灵魂，世界上没有比这件事更可怕的事情。笨鸟……，一些事情之后再告诉你……现在告诉你对你并不好。但是始终要记得，以后要时常看看自己的本心。”

你点了点头，看向齐司礼。

“总之笨鸟，你以后权且可以不在意一些评论，当你能够云淡风轻地看待这一切，那你就真正成熟了。成长比成功更重要。我以后可不想看到一只总是哭哭啼啼的笨鸟”

“更重要的是，笨鸟真能远行了，就不会有某人整天在我耳边叽叽喳喳”他用手指弹了一下你的脑门，你赶紧下意识拿手护住。

“我希望不久之后你也可以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小笨鸟，再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指引，你就是自己的北极星。”他剐蹭了一下你的鼻头，目光便转向了远方。

“不，我要齐老师一直指导我”你娇嗔道，踮起脚尖吻了吻齐司礼的薄唇。

你们的江南之旅在一个缠绵的吻中落下帷幕，江左的烟雨把你们的衣袂浸湿，让你们在醉人的烟波中微醺，也让你们在爱情中缱酩酊。

第三部分  真

齐司礼本该去乡间采风，本该在林下品茗，何故置其于闹市。

春日赏花，秋日赏枫，弹拨一曲白雪，写下一首汉谣。这便是应该属于他的生活。远离丝竹乱耳，醉心于心之所念，这便是他理想的状态。

可是，这个世界总有让齐司礼不得不去面对的喧嚣存在。

真相即便摆在面前，也会有人前去歪曲。

“齐先生，你没有资格对我们提建议”一名金发碧眼的外国记者居高临下地看着齐司礼，语气中带着不满与不屑。

“真相不容歪曲，您这样做简直是毁坏自身的职业道德，也是对贵社的玷污。你有执笔的权利，不是给你权利你去摸黑”齐司礼不卑不亢地看着外国记者，完全没有露出丝毫的胆怯之色。

“你和我争执能改变什么呢？无济于事罢了，我在这里也奉劝你认清——现实。你想要的一文不值，况且你我只是记者而已，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就是沧海一粟。你知道自己现在有多愚蠢吗？”

齐司礼紧握拳头，停顿了几秒，好似一场暴风雨在酝酿。

“愚蠢?承认愚人定义的愚蠢才是最大的愚蠢。不管你们如何用尽手段打造一个自我欺骗的虚拟世界，但总有有良知的新闻工作者站出来撕裂这伪善的面具。”

第四部分  悟

齐司礼有几位朋友，但是不多。他的交友法则一直是宁缺毋滥，能够做齐司礼的朋友一定是正真懂他之人。

老钟便是其中一位。

还记得在五月上旬，你和齐司礼伴着声声蛙鸣踏上了拜访老钟的路，你在月光下轻轻敲着木门。

正值梅雨季节，门环惹上了铜绿，别有一番韵味。你与齐司礼同在一把油纸伞下，在等待的同时也在倾听着雨声和对方的心跳。

片刻后，这座房子的主人便前来迎客。

“老齐来了，这是……”老钟眯了眯眼，目光有些奇怪。

“我的爱人”齐司礼简单地回复了一句，脸上却藏不住笑意。

“爱人?没想到老齐你也谈恋爱了”老钟笑了笑，眼中仍然带着不可思议。

这一幕不管过了多少年，你都不曾淡忘，成熟的记者在谈到自己爱人的时候也会变成青涩的少年。

也就在那一天，齐司礼在你的心中的形象更加的丰满，那些封存已久的箱箧被一一打开。

老钟家隔壁住着一户人家，生活拮据，据说家中还有一个疯女人，总是糟蹋人们田地里的庄稼，她从哪里而来根本无从得知，口音完全和这里不同。齐司礼虽然已经吃了不少闭门羹，但仍然坚持去探访，找寻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这次没有一同前往而是留在了老钟家中，他为你端上一杯茶水，专属于茶的清香与苦涩在室内氤氲。

“姑娘，这是明前茶”他用手示意你品尝。

“嗯，比起红茶我还是更喜欢绿茶”你轻轻呷了一口，随后在瓷杯沿上点了三下。

老钟是一位健谈之人，和他相处很舒服，甚至让你愿意和他敞开心扉。

“老齐……他……唉，我说让他放弃，就不肯，已经是第四次了，他怎么就这么倔”老钟叹息着，拍着自己的大腿。

“他决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劝他放弃，他始终有自己的想法。”你和齐司礼相处了多时，对他的性格也有一定了解。

“姑娘，你不知道老齐之前是什么样的，他之前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你有些疑惑，微微皱了皱眉头。

“对，和你一样。他朝气蓬勃，他平易近人，甚至拒绝任何冲突，他试图用温和去化解任何矛盾与纠葛。他始终坚信可以以心换心。”

“那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语气有些着急，迫切地想要知道齐司礼过去的经历。

“不可说。姑娘，你现在还体会不到，你还需要时间的润色”老钟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

你突然心中涌起一丝悲凉，齐司礼甚至不愿向你提起他的过去。

“这个世界有自己的规律，有人付出，有人享受付出；有人传递善意，有人输出罪恶，有人占据中心，有人被排挤到边缘……这样整套机器才会运行不悖。老齐，他将自己献祭了。”

“热量换不来的东西冰冷不一定换不来，即便是伤痕累累的骨骼也会成为化石。”

“你说他到底是聪明还是傻，表面上看着通透罢了，他明白的道理往往是他难以付出实践的。他要是真的通透，怎么会伪装自己的痛苦。”老钟一直喃喃自语着，仔细观察他的眼角，还泛着一丝微红。

“我……”好似有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你说不出话，只是感觉阵阵的刺痛折磨着自己。

“总之，姑娘，老齐有了你，是他的幸运。千万别离开他，他拥有的东西不多了”老钟的手颤颤巍巍，欲言又止，那些想说的话又堵在了嘴边。

他已经外出了三小时，雨还没有停，你强忍着泪水看向窗外，一簇簇昙花早已不堪雨打风吹的重负。

在分别之时，老钟斜靠在门框上，他形容枯槁，好似油灯枯尽。一双凹陷的双眼凝视着齐司礼，目送他的远去，直到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从他的眼中看不到分别的不舍，反倒是释然与决绝。

那天老钟并没有和你说很多，但是你却悟出了很多东西。

在车上，你无数次的回想着老钟说的话——他不通透。

你知道他始终喜欢将自己送入自我编织的乌托邦茧房，期待有一天羽化成蝶。但他也明白自己不是凤凰，怎么可能涅槃重生。

他希望着也失望着，他和自己搏斗，与他人抗争，助燃的氧气被消耗殆尽，冰冷变成了常态。

或许是他太独特了，独特到与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格格不入，他只能独自在田野徘徊，没有在人群中的落寞，这是属于一个人的狂欢。要么庸俗，要么孤独，别无他选。

他既自尊又“自负”，“自我封闭”同时有苦难言，他似乎已经丧失了与人深入交往的能力，对自己的强求何尝不是对自己的惩罚。

清高就难以随和，才高八斗便容易自命不凡，即便是恪守“中庸之道”也会失去个性。人性总不能恰到好处。不管是之前的齐司礼还是现在的齐司礼都走向了“极端”，过分的善良与过度的孤僻都像是一股逆流让他不停地触礁。⑤坚持还是随波逐流，自我“放逐”还是自我“救赎”，这是一个问题。

可有哪位天才不是疯子呢？你闭上眼幻想梵高的星月夜，脑海里浮现出的确实尼采的“上帝已死”。若不是独特的性格如何创作独特的作品。

他们比常人更耐得住孤独与寂寞。

你看向齐司礼单薄的侧影，略显憔悴的面庞心脏就像是被来自炼狱的魔鬼撕扯，他是那么安静，闭目养神的他宛若天使，可是苍白的面色让他失去了天使的光辉。

你颤颤巍巍地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写下一首诗。泪水使字迹变得模糊，也使纸张变得温热。

孤高清冷难掩灼热心灵。

遗世独立难免瑀瑀独行。

漫山遍野的红不如夜色茫茫中的白。

长久绽放不抵转瞬美好。

                                           ——《致昙花》

很多人说他特立独行，甚至有些不食人间烟火。更多的人说他冷漠，为人刻薄。

可你认为齐司礼从不冷漠，他的血是滚烫的，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那一腔热血从未改变。

他们不了解他，不懂他。不懂他的善意，甚至轻贱和挥霍。

但现在，他有了你，他的世界为你留下了一条门缝，等待你的进入。

你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他，这么多年，他已经吃了够多的苦了……

你爱他，为他流泪，为他痛苦，可无论如何你都找不到让他真正释怀的方法。

齐司礼也知道自己难以解忧，即便是进退维谷，他从不后悔自己选择的道路。

也许多少年后在某个地方，

我将轻声叹息将往事回顾：

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而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他在自己的日记中还记录着这么一首诗 叫《未选择的路》，这是美国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创作的文学作品，也是他在美国留学时期最喜欢的诗。

一个人的缺点来自他的时代，他的美德和伟大却属于自己，康德用理性思考出这样的道理，齐司礼却用生活实践着这样的道理。

可是，知晓的代价太大了，根本无法估量。

“怎么哭了？”车子颠簸了一下，齐司礼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了泪流满面的你，那双琥珀色的双眸暗淡了几分。

雨打在车窗上，留下一条条不规则的线条，它们互相交错，纷繁复杂，像是纵横的泪痕。

“哭的难看死了，你这副样子我就应该拍下来”齐司礼用手指戳了戳你的脑门。

他明明已经很疲惫了，却还是强撑着，把最完美的他展现给你。

你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缄默着，轻轻抚摸着临走前老钟送你的那株昙花，刚刚还是花苞的它马上要开了……

是啊，马上要开了。

是呀，马上要开了。

最应该绽放的一株昙花也应该沐浴月华了。

……

第五部分 春

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

齐司礼在春节后的第十五天，也就是上元节，赠予你一首词。

那是是姜夔的《踏莎行》，情意绵绵，宛若春初细雨。

可是在北国，虽说已经立春，却免不了春寒料峭。

细雨未至，春雪迟归。

还记得那年的正月十五格外的冷，大地的皮肤都快皲裂，可情意又是如此滚烫。

每一处被恋人踏上的土地都会膨胀，变得松软，冷风吹过又重新僵硬，这宛若爱情，在甜蜜与苦涩中反复流连，热胀冷缩也不只是自然的常态。

上元节在现代常常被称作元宵节，这天晚上的街道很热闹，打树花，放河灯，猜谜语，吃元宵……一切的情绪权且抛诸脑后，暂且沉醉这箫鼓喧闹，人影参差和满路飘荡着的香麝。

路边煎饼的香气彻底俘获了你，你不好意思地扯了扯齐司礼的衣袖，眼巴巴地看向煎饼摊，好像在说。

“齐司礼，你就答应我吧，这是我一生一次的请求”

他捏了捏你的脸，嗔怪道“又吃煎饼，天天吃一些垃圾食品，难道我做的不好吃吗”

你睁大眼睛看着他，似乎不想给齐司礼留退路。

“好吧，仅此一次”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面带笑意。

摊主夫妻在这天格外忙碌，甚是还会因为彼此没有记清顾客的要求而拌嘴，他们的女儿也来帮忙，干些零碎的活。他们一家人过着最平凡的生活，但是幸福却在一个个新出炉煎饼的热气中升腾。

放眼望去，尽是人间烟火。驻足街旁，无非人间致味。

他们都是普通人，也没有所谓的理想与抱负，就是一天一天地过着，将生活变得简单些，也就变得快乐些。

清单的欢愉是最容易得到也最难得到的，明明存在于身边却狠心舍弃，反过来说自己缺少欢愉。

这里人潮如织，行行色色的人从身边走过，你发现越是西装革履的人越是怏怏不乐，越是衣着朴素的人越是一身洒脱，位高权重与学富五车有时并不是好事，它会使你的生活复杂化，永远活在失望与希望交织的围城中。

你的思绪有些恍惚，齐司礼的一句话将你拉回了现实，手中的煎饼也早已吃完。

“去礼佛吗？附近有座有名的寺庙。我同寺里的方丈熟识”

“好呀，好呀。今天是祈福的好日子。”

齐司礼牵过你的手，一同向山上出发，小径上落满了雪花，他一直在你身侧护着你的腰，防止打滑，虽然一路上打了很多个趔趄，但最终还是到达了目的地。

你们取了祈福签写上对各自的祝福，用红绳系在了庙前的玉兰树上，虽然现在不是玉兰盛开的季节，但是雪花落在枝杈上就宛若簇拥着的白玉兰。

“齐司礼平安喜乐”你闭住双眼，双手合十，乞求上天赐福。

等你睁开双眼，你看到齐司礼仍然紧闭着双眸，神情舒缓，却能感受到他的无比虔诚。

“笨鸟日日顺遂”

你看到了他的祈福签，心头泛上一阵暖意，笑靥如花。

齐司礼与方丈数年未见，今日趁此机缘与方丈叙旧，你也随恋人前去拜访。

你曾经觉得自己是世俗之人，根本饮不得佛前茶，带着一身欲念去清净之地可是对佛祖的亵渎?

也因为自己的欲念，曾不敢抬头看观音。但其实，完全错了，以此心度佛之心才是真正的无知。

印象中，禅房总是曲径通幽，可是方丈却选择在香客来往的热闹处诵经打坐。只是向心中求索，从不仰赖外物，此之谓大智。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其之言也若此。

齐司礼缓缓坐在方丈面前，方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为他到了一杯热水，茶壶中的水不停地流向杯中，最后从杯口溢出，滚烫的热水当即溅到了齐司礼的手上。

他紧皱了一下眉头，也只有一瞬。

“大智若愚”方丈没有看向齐司礼，在整理经书的同时随口抛出四个字。

齐司礼随后站起身向方丈道谢，便带着你走出了禅房。

“笨鸟虽然固执，偶尔还很冲动，但我笃定你是一个聪慧的女子，那笨鸟一定明白方丈的意思。”齐司礼在回住所的路上提起了今日的事。

“似懂非懂”你点点头又摇摇头。

“⑥许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强极则辱之理”你看向地面，并不敢对上齐司礼的双眸，因为你不忍看到他怅惘的面庞。

“物极必反，万物皆是此理。太过聪明与固执也并非好事”他很平静，还像之前那般坦然。

表情和文字一样可以虚构，但心灵不可以，你知道他始终没有释怀，只是自我欺骗乞求自己的谅解。

可能在齐司礼眼中他没有资本释怀。既不能春风得意，也不能随遇而安。既没有破釜沉舟的魄力，也没有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勇气。

说到底还是欲壑难填。

佛教将现世苦恼总结为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八中苦楚。而苦楚的根源不在于客观，而在于主观上的贪婪，那就是欲海无涯。

在怎样超脱的人，终归有他求不得的东西。

“但你有了我这只笨鸟啊，况且你不洒脱，怎么让我这只笨鸟在你的树林里自由飞翔”你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几句话。

齐司礼的吻倏忽而至，温热的唇，冰凉的雪，悸动的心脏……

你的大脑几乎无法思考，只剩下零散的词语一个接着一个地蹦出。

“我会努力的，就像努力工作那般”他放弃了唇齿的焦灼，轻轻拂去你头上的雪花。

“我有你，你有我，是人间最幸福的事情，剩下的求不得又算得上什么呢？”你紧紧圈住他，倾听着有规律的呼吸声，就像是人间仙乐。

过了正月十五，整个春节就算是落下帷幕，人们的生活也都步入正轨，齐司礼和你也不例外。

相较于去年，齐司礼今年的工作更为繁忙一些。

人物特稿即将完成，可后续的推敲工作仍然繁杂，修改审稿反复十余次他才肯作罢，不以此态度对待，也很难对得起几年来的采访与调查。

几年来的碰壁和内心煎熬完全不可以用轻描淡写的语言描述。

齐司礼每每有灵感，即使已经躺在床上休息，也会立即起床，伏案工作，直至深夜。

所以你时常为他沏一杯清茶，按摩太阳穴，来缓解他的疲劳。但是日久天长，也免不了积劳成疾。

你看到他在灯光下的背影，心脏阵阵抽痛，不知道怎么和他分担。

“在心智尚未成熟的时候切莫学习那些作家，因为大多数有名气的作家都是文学上得意生活上失败，诗意的语言并不能挽救一团糟的生活，可是他们终归是成名了。”

“而常人呢？盲目的学习并不能使自己成名，反而使生活乱了阵脚，在现实中找不到出路反而期盼文学满足诉求就是一场痛苦的献祭。”

齐司礼在工作闲暇之余总会和你分享自己的一些体悟，也算是劳累的疏解。今天和昨天一样，你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

“诶?你怎么不写标题呢？”你指着齐司礼那密密麻麻满是字的稿纸，上面独缺一个醒目的标题。

“标题?当文章的标题不为内容和内涵服务时，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失败的，标题在这种情况下便是可有可无，毫无用处，最后写上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初衷，流量为王就是如此”齐司礼苦涩地笑了笑。

“更加悲哀的是我不能在标题中蕴含思想，反而得处心积虑地思考怎样标题更加吸精，怎样做有更高的阅读量”

他仍然是伏案工作，桌旁的昙花依旧未开，正如齐司礼想的那样，你的稿件被驳回了。

你提起笔狠狠地将致昙花划去。

重新写上了一行字“某记者成名背后的真相竟然与昙花有关?”

不过如此，很轻松的修改。你扔下稿件，沉沉地睡去，那朵昙花还是故意地躲藏，在睡梦中悄然绽放，也悄然枯萎。

第六部分  命

结婚之后，你经常与齐司礼一同到一处偏远乡下，因为那里有让他坚持的的东西。

这次还是写一篇人物特稿，不过，它很特别。

特稿的主人公是齐司礼最强劲的对手，这个小村庄也就是那个人的家乡。

你一直不明白齐司礼为什么要为那样一个处心积虑排挤自己的人写文章。

那个人分明因为能力不及齐司礼因而心怀嫉妒，故意疏远齐司礼，并且常常为一个荣誉争得你死我活。

纵使你很疑惑，齐司礼也不曾解答，只是轻叹一声，说你还年轻。

每次进村，总有三三两两的孩子站在路边好奇地注视着你们的汽车，轮子在泥浆里费力的翻滚，泥点四处飞溅，可怜的小草被迫承受车轮碾压，无处躲避。

孩子们只是看着，神情木讷。小草实在是太多了，只要汽车可以驶向大道，牺牲一些小草想必也无可厚非。

这个村庄似乎没有年轻人，老人们在村口的树荫下从清晨座到傍晚，他们不言语，静静地眺望着远方的田垄，荒芜的土地与消失的身影在老人们的脑海里重新浮现。

村里的老人都知道那个人，因为他是村庄的骄傲，但是说起他来老人们也总是叹气，也许他的生活也许并没有看起来的光鲜。

谁又知道谁呢？每个人都是将最亮丽的自己展现给他人，面容姣好之人也许没有得意的事业，事业昌隆的人也许没有漂亮的皮囊，才华横溢的人也许活的穷困潦倒，百万富翁也可能没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但至少每个人在他人的眼里都是值得羡慕的。

进入那个人的老房子里，就可以透视他的过去，你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穷困的家庭，用家徒四壁形容根本不为过。

“他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你瞪大了眼睛，瞳孔被名为惊讶的藤蔓攀附着，隐藏着的心酸却被齐司礼一眼参透。

“有时倒未必需要用同情的眼光审视这个世界，他与你我相同，并且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齐司礼将薄唇抿了抿，⑦挤满灰的墙皮终于不堪其重地落了下来，轻飘飘的摔在地上却掷地有声。

他弯下腰用纤细的手指捻起一片将碎未碎墙皮，拿起的一瞬间脆弱的墙皮四分五裂。

风来了，它消失了。

你始终知道齐司礼擅长用冷酷的语言与清冷的表情来掩饰温热的内心。这次依然如此。

“他和我们一样，值得尊敬”你会意地点了点头，齐司礼给你传达了他的话语未尽的意思。

从眼前的一贫如洗到“我们一样”，他付出了多少，他的机会又是多少。逼仄，窒息，混沌……明明不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却变成了你死我活的样子。

他希冀努力可以换取更好的发展空间，但是一股又一股的洪流很快将房子填满，有些水流也只能溢出，但如果不努力而选择躺平，那么将何去何从，于是乎陷入迷茫中，就像是迈向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于是胸中难免压抑着雾气，迷茫与彷徨成为一天中生活的内容之一。优秀之人向上看，普通之人亦不会向下看，目标不同，但欲望一致，则痛苦相似。

看似现在一切的焦虑都是为了很远的未来，实则并非长久之计，看似未雨绸缪，其实目光短浅，人生之路漫漫，有无数多花需要我们弯腰捡起，我们一朵一朵地捡起，我们的腰就永远直不起来，就是这样我们错过了欣赏人生的风景，执着的捡起花朵只能让我们身心俱疲，手中花朵的美丽到最后是否已然变质。

这种生命不可承受之重造成了集体无奈感与应对肌无力，追寻无果和前途未卜是精神游荡的原由，他就像是空心人，不是由精神推动努力，而是由努力推动努力，也许他创造的社会价值并没有减少，甚至会更多，但是综合看来，从某些层面来讲他的精神的消耗是对个体的不公平对待。

齐司礼敬重他，仰视他的过去，同时也为他养成的嫉妒，狭隘而无限怅惘，齐司礼从未怪他，因为一个让人习惯养成的环境往往不是习惯养成者所能决定的。

特稿的主人公是他，一个普通的乡村青年，一个成功的“上位者”，一个失足而疲惫的灵魂依附者。

此时，你明白了，为什么齐司礼要选择处处排挤他的对手最为自己的写作对象。

在你思考之际，一群孩子从你身边跑过，其中一个顺走了你手中精致的钢笔和一踏再普通不过的稿纸，你的身形晃了晃，不由地打了个趔趄，齐司礼伸出手臂轻轻扶住了你的身躯。

你的目光有些呆滞，倒不是因为失去钢笔的反应，只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⑧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知礼节，要求一个衣衫褴褛的留守儿童彬彬有礼是否太过苛刻。

齐司礼指了指稿纸上未干的笔迹，他慷慨陈词，如此的激动似乎是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

“你现在明白了，我写的不仅仅是他个人，而是集体。史书里记录了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也记录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燕然勒石，封狼居胥等故事被历朝太史令们所青睐。可是有那本史书去记载可怜无定河边骨，有谁去关照日暮沙场飞作灰。”

“伟大的人物与事件固然值得歌颂，可史家笔下的终究不是人民的历史，卷帙浩繁的书籍留不下夕阳下斑驳的身影，弯曲的脊柱与挥洒的汗水却共同创造了史书上的点点滴滴”

“过去的已经过去，而我现在做的就是书写明天的历史，这是人民的历史，将普通人留在笔下，不是因为什么，只是觉得平凡者伟大。”

你和他站在夕阳下，面对着天边炽热的红霞，相视一笑。

你们手挽着手，唱起了那首耳熟能详的歌。歌声嘹亮而步伐窾坎镗鞳。

可天色渐渐暗淡了下去，刚刚的激情澎湃被黑夜无情吞没。

天边滑过一道流星，歌声戛然而止，齐司礼砰的一声倒在了草丛中，一口黑色的血喷涌而出，他的肺部猛烈地翕动着，不甘与遗憾相互交织。

昙花被夜遗弃了，就连惨淡的开放也不曾有过。

第七部分 醒

“黎明怎么还没有到啊，长夜漫漫，我熬不住了……”你抽噎着，紧紧握着齐司礼的手，泪水一滴一滴打在他近乎惨白的皮肤上。

他还没有醒，面容异常的平静。

“病人家属，出来一下”外面有声音急促地呼唤着。

你的双腿虚浮，踉踉跄跄地倒向那愈加飘渺的声音。

“小姐，您没事吧。唉，虽然这是我们都不愿意面对的情况，但是我们已经尽力了，这已经成了既定事实，齐先生他积劳成疾，这不是一天两天促成的，我……”

医生还没有说完，你就跌坐在了地面上，双手紧紧抓着医生的白大褂，用一种乞怜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医生，可就是那么一瞬间，目光又暗淡了下去，你拍拍身上的灰猛地站了起来，向医生道了句谢，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回到病房中看着他的脸庞，问了成百上千次“为什么”，可这终究是一个无解的答案。

几天后，你们准备回家了，继续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浓重的酒精味让人心寒。

齐司礼那么聪明，他一直都是心知肚明的。

一路上齐司礼一反常态的热情，像绷着一股劲似的和你交谈着，尽管说话会使他筋疲力尽，他的嘴也没有停下。

他向你聊青春，聊梦想，从过去聊到现在，他是那么的激情澎湃，激动的神色中带着微微的喘息声，你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久违的不甘与雄心，冷漠的深情就好像从未存在，这难道就是过去的他吗？

你别过头，抬头看了看天，强忍着泪水，眼前这个意气风发似少年的人已经油灯枯尽，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回光返照。

还没等你的泪水夺眶而出，一声刺耳的声音撕破了天空，四下顿时乱作一团。

“救命，快看，那辆车侧翻了”一位女士停住脚步，长大了嘴巴。

“快拨打120，快!”旁边的一位男士大声疾呼。

“妈妈妈妈，着火了，汽车着火了，好怕”一位小男孩紧紧拉着妈妈的手。

周围的人很多，有人拿出手机拨打120，有人仓皇后退，大家都在观望着彼此，却无人向前。

你我都是旁观者，残忍地注视着一切，而这也无可诟病，世间所有的伟大从来都是小概率事件。

空气凝固了，车里的人惊恐的望着外面，用带着献血的胳膊无力地拍打着玻璃，听不到其他声音了，空气的流动在此时变得十分嘈杂。

就在这时，齐司礼冲出了人群，像拖着长尾的流星。车里的人用意念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对着流星虔诚许愿。

作为一个记者，他在第一时间不是举起相机，而是挽救生命。

你怔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就好像身体不由自己控制，呆站在原地任由风吹乱青丝。

车外的人和时间赛跑，车里的人亦是。齐司礼的病体让他体力不支，时间却像流沙般消逝。

车里车外的人四目相对，齐司礼看到了那渴望的眼神一瞬间感到自己就像是一名天使，在最后的时刻他用自己的光环撬开了车门，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让车里的人死里逃生。

一到光影向外冲出，可齐司礼却力竭倒地，他望向那道光，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最后他的目光转向你，在不到一秒钟内眼神由不舍变为了释然，也许对他来说还有很多遗憾，但是终究是在最后一刻放下了……

他已经没有力气逃生了，已经没有时间再看那个“笨蛋”一眼了。

彭!——

一瞬间火光四射，他的微笑永远定格在了四散的流光中，你紧紧地盯着他不敢移开一寸目光，你害怕在眨眼的一瞬间，他就会永远消失。

恍惚中，他的身影在火光产生的热浪中颤抖，肆虐的火星将其缠绕，你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襟，他走出火海和你的指尖轻轻一碰，可转瞬他又跃进火海，你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周遭变得飘渺，再到后来你什么都看不到，就像是陷入了一片混沌……

一年后。

在新闻最高奖项的颁奖礼上，你身着一身白色长裙，散开的裙摆宛若昙花的花瓣洁白无瑕，你在长裙的衬托下高贵且温婉，目光中带着坚定与淡然，全然没有初出茅庐新人的气质，反而有一种成熟记者的稳重感，与此同时，你的身上多出来一种属于坚韧女性的力量与岁月磨砺的感伤。

当主持人喊到你和齐司礼的名字的时候，聚光灯打在你的头顶上，最高奖项归属于你，正是光彩夺目的时刻，有人惊讶于新人获得最高奖项多么不可思议，有人谈及齐司礼时扼腕叹息，有人质疑、有人讥讽，你皆不在意，只有你知道今天这个奖项代表着什么。

你低垂着眼帘，缓缓拿起话筒，后又正视前方。你注意到台下有一个位置是空的，上面摆着一株含苞待放的昙花。

“这篇人物特稿是为了完成我的丈夫齐司礼的愿望，我只是对他的成果进行了润色，荣誉应全部归属于齐司礼，他是平凡而伟大的记者，他也是崇高的独行者，虽然他没能看到这一天，但我依然能感受到他的力量指引着我，对我来说他是清风，永远伴我左右”

你说完便红了眼眶，台下爆发雷鸣般的掌声，就连他过往的对手也站了起来，用力的鼓着掌，眼泪同你一样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你看向那一株座椅上的昙花，它这次终于怒放了，在闪光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尽管它一生不追求功名，一生淡然，但这一刻它做的一切被世人铭记。

几个小时后，喧哗的宴会早已散场，你在宁静的甬道旁散步。你抬头望了望天空，星星连在一起像是齐司礼的背影，可你知道，终究是魂梦相依情难宣。

（完）

注释（第一部分）

①陈彧慜译《在一个地铁车站》

②这一段是讽刺美国从世界各地掠夺金钱，积累资本。

③清晰是指写地十分用力，是物理上的清晰，模糊是心理上的模糊，无论自己如何用力的写那三个字，终究还是留不住他。

④《花非花》是唐代诗人白居易所写的一首杂言古诗。此诗表达对人生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的感慨，表现出一种对于生活中存在过、而又消逝了的美好的人与物的追念、惋惜之情。

⑤仿写郁达夫先生《故都的秋》

⑥化用 “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

⑦雪花的命运暗示恋爱的结局

⑧沈从文《致张兆和的情书》

⑨巫山云雨：意思是原指楚国神话传说中巫山神女兴云降雨的事。后人误解其义，因而用以称男女欢合。出自《高唐赋序》（出自百度百科）

⑩迷迭香 ：植物。有一定的特殊用处。大家都懂。

注释第二部分（分两部分是因为序号不够了）

①悬铃木是一种树干很粗的树种，小叶紫檀硬度很大，冷杉很高，这三种树都具有象征意义，大家懂得都懂。

②这里是的轻描淡写是说新闻工作者在没有从事这个行业之前看见或写下什么对于他们无足轻重，但是一旦投入这个行业就变成了使命，就要听得到召唤。

③这里别人说他没有文人命不是说齐司礼文章写的不好，没有才华。而是现在很少出现一个像古代那样的纯文人。

④来自周杰伦的歌曲《兰亭序》

⑤这里的救赎与放逐是带着引号的，“救赎”不是真的救赎，解脱的同时也是放弃的时候，从此轻松却庸俗，放逐不是真的放逐，难以摆脱痛苦却占据精神高地。

⑥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出自金庸《书剑恩仇录》。

情深不寿是指太过投入、过于执着的感情难以长久。慧极必伤是指过于聪慧则容易看透人情世故，体验更多的世态炎凉，费心劳神，容易伤身。（来自百度）

⑦苦难使生命不堪其重，无力的脱落对于世界来说不值一提，可是他坠落在地上的声音不能不算是掷地有声，轻飘飘与掷地有声形成强烈的反差感。

⑧出自《管子•牧民》

如果这篇要是火了（可能是天方夜谭），我就继续写下去，（主要是快坚持不下去了，另一个平台被限流了，长篇小说也没有被签约）要是还是保持现状，我就暂时搁下写作 ，投入到自己目前的事业中。这就是看机遇和命运的抉择了。

最后麻烦大家投个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