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猪肉的老陈（五）
老陈抱着外孙女开始还乐呵呵的，后来觉得哪儿不对劲，就走到媳妇跟前说，“老的，咱家的猪什么时候拱棵白菜回来啊？”
“走开，向一边去。说着什么呢！孩子还小。没正经的。”老陈媳妇不耐烦地说。
“我是觉得……”
“觉得什么？是不是抱着外孙不如体，还想着抱孙子？”老陈媳妇何等聪明，一下说透了老陈的心事。
老陈抱着外孙女喃喃自语，“这个家就我是多余的。小囡囡，姥爷带你出去玩。”
可不是呗，女儿回家就和妈妈凑到一起，谈论着化妆品的；女婿则和儿子小陈坐在电脑前，探讨汽车的新款和性能测试。就剩下小外孙女和自己了。
其实，老陈的女儿也跟母亲说过小陈的婚姻问题；做母亲的也希望儿子早点找个媳妇回来，可是儿子目前心思都在汽车上，想到广州、上海等大城市开开眼，接触一下最新汽车维修技术或者自己开一家修理厂。再加上儿子岁数不大，等等再说吧。
小陈的想法是想自己开一个汽车修理厂，就是流动的那种，一辆箱车就是整个维修车间，自己单飞。老陈担心儿子岁数小，社会经验不足，怕吃他舅舅的亏，不同意。但是很赞成儿子出去学习新技艺，涨涨见识。
抱着外孙女，不能看下象棋，人多，烟味重，怕影响孩子。
老陈来到村里老孙家里，听老孙拉二胡。老孙以前在村里也算是一号人物，干过石灰窑老板，那时候钱好赚，老孙也积攒了一些钱；和老陈一样也是花钱生了二胎，不过老孙两个孩子都是儿子。后来矿山综合整顿，加上环保要关停高耗能、重污染的土窑；老孙积极转型，买半挂跑运输。开始爷俩倒也配合，起早贪黑，一年下来也有些收入。可是后来交警抓超载严重，养车就没有什么利润；加上儿子年轻气盛，意见不合就爱吵吵。老孙没办法，只能把车交给儿子，自己回家种地。后来儿子结婚，车也就成了儿子的了，老孙也管不了，只可惜还在读书的小儿子了。
大儿子结婚后，没了约束力，在外面赌钱喝酒，车就交给雇的司机打理。后来又迷上炒黄金期货，更懒得管理运输生意。再后来，养车不赚钱，只能卖掉，卖给曾经雇佣的司机，值得讽刺的是，那司机开了两年就换了新车，看来还是管理的问题。
老孙的儿子没了车，又把心思放在股票上。股市牛少熊多，没有克制力和约束力，遇到熊市分不清行情简直就是烧钱。那时候用身份证可以到银行抵押贷款，一个身份证能贷五千块钱。老孙的儿子看到机会，到处借身份证，连哄带骗的找人贷款，大多是亲戚、堂兄表弟。直到现在都是银行黑名单，每年到期清账就到处躲避，好像有几十万吧，只是苦了那些担保人。
老孙二胡拉得特别好，方圆几十里能数上。家里有一把二胡，乌漆铮亮，用皮盒包装；据说在九几年就花了五千多块钱买的。那是老孙做过老板唯一留下的家么。
老陈和老孙都好过买卖，也算认识。有时老孙在家拉二胡，老陈也过去坐坐，听听。老孙爱拉《二泉映月》，拉完经常会满脸泪水，喃喃自语，“人生如戏，恍若戏中！”是的，没有经历过，那份心情谁能理解？
“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人都有马高镫矮水尽山穷的时候，但是能在低迷败落的时候还有一颗平常心就难免可贵。我们没有资格评价他们，不论成功与否，他们都是创业路上的先行者，探路者。
即使在当今交通发达，信息爆炸的时代，我们只看得见地面周围手指之间的小事，却不再抬头遥望天空。我们很难想象他们兴盛发达的时候，为家乡修桥梁，建教学楼、医院都是几千上万的捐款，现在县医院功德墙上还镌刻着他们的名字。 他们有钱的时候不屑于买楼房，以为那是不思进取，养老的做法。他们把钱扩大了再生产，期望厂矿公司能兴旺发达、子孙传承，能光祖耀宗，能为家乡做更大的贡献。现在却蜗居在破旧的老房子里，一切回到从前，真是世事难料啊！
我们都习惯于惯性，以前的成功使我们总以为所做所想的都是正确的，只要付之行动都能赚钱，却忽视了当时政策的红利，以及国家的扶持。当法律法规日趋完善，政策不再扶持时，我们的短板就显现出来。我们缺乏的是长久的规划和明确的奋斗目标，只以为赚钱才是目的，喜欢直接粗暴，不考虑后果；再加上管理粗放，缺少法律意识，更缺乏有效的监督；却往往不经意间游走在法律边缘，或者留下被骗、破产的死角漏洞，特别是死账、坏账成为梦想的绞索。
其实不光我们这儿，放眼望去，改革开放初期，先富的那帮人，现在还剩下多少？能功成名就的有几人？不是积劳成疾早早病逝，就是家道中落不知所终，甚至锒铛入狱的；当然也有发展壮大的，现在形成自己的商业帝国，成为当地的财阀望族。想开了，一切都坦然，没有比活着更有意义。
想想我们刚起步的时候，不也是从零开始努力拼搏么？不也是自诩自己是“从奴隶到将军”？想想那时我们发达兴旺的时候，不也是游走于酒店、夜总会之间么？不也是早上天蒙蒙亮，带着双管猎枪到山上打兔子野鸡啊？说实在的那时一发子弹都能买一只兔子或野鸡。我们却乐不知疲，要的就是那份心情和惬意。
三间老房，一把二胡，一壶茶，就是老孙打发寂寥的全部。老陈环顾着四周，不觉唏嘘，多亏一零年老婆强硬坚持买楼，当时花了五十多万买的楼房现在升值一百二三十万。想想真的让人感慨，一百多万，自己要奋斗两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