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玄怪录】卷三·苏州客

刘贯词是洛阳人，在大历年间到苏州乞讨，与秀才蔡霞交往的故事精彩又意味深长。

蔡霞才见到刘贯词就颇为殷勤，称呼刘贯词为刘兄。相熟之后，蔡霞带着羊肉、酒水来款待刘贯词。

吃完饭，蔡霞问：“刘兄现在在人世漂泊是做什么？”

刘贯词说：“当个乞丐罢了。”

“那有目标吗？想要去郡国游历吗？”

“没有目的地，就像是蓬草随风一样游荡罢了。”

“那你准备乞讨多少钱呢？”

“十万。”

蔡霞说：“随心游荡但是想要讨得十万，这无异于没有翅膀却想飞。假定真的可以讨得十万，那也要好几个月时间。我住在洛中，家里也不穷，因为其他原因来这里避祸。很久没有给家里捎消息去了，我有个想法就是刘兄替我回一趟家，我来出路途中的费用还有你希望讨得的十万，怎么样？”

刘贯词自然是很愿意：“就这样办。”

蔡霞给了刘贯词十万，递给刘贯词一封书信，说：“我在路途中得到你的帮助，之后也会让你发现一些端倪，倒不如我现在就与你说个实话。我家都是龙，住在渭桥下面。到了那里你闭上眼敲桥柱就会有人来接你，来的人还会邀请你到家里坐坐。拜见我妈的时候一定要和我的小妹在一起。我们以兄弟相称，就不用像是外人那般不能与深闺女子见面了。我在书信里也提到这件事情了。小妹虽然年幼，但是心性颇为聪慧，让她来帮你把握情况，百缗的礼物是肯定不会少的。”刘贯词记下蔡霞的言语就出发前往洛中。

到了渭桥下，刘贯词只看到宽广平静的深潭，还在想着怎么进去。想了好久，认为蔡霞作为龙神自不会欺骗自己，尝试着闭上眼敲桥柱，当即感觉有人来接应自己。

刘贯词睁开眼观察情况，看到自己已经不在桥边而是在潭水中央。面前有朱门甲第，楼阁高高低低参差错落。有一个紫色衣服仆人拱手站在刘贯词面前问刘贯词的目的。刘贯词说：“我来自吴郡，带着你家少爷的书信。”

紫衣仆人带着书信进门，片刻后回来说：“我家老夫人请你一叙。”刘贯词跟着仆人走进大厅，看到了老夫人。

老夫人大概四十多岁，身上穿的都是紫色的，容貌美丽。刘贯词行礼拜见，老夫人回拜，说：“我儿子他乡游历，久久没有音信传来，辛苦你帮他送来家书。他和上司有些矛盾，排除不了心里的烦闷。从他离家出走，已经三年没有消息了。如果不是你送来书信，我心里的担忧可是一点也不会减少。”老夫人说完又让刘贯词坐下来。

刘贯词说：“您儿子和我以兄弟相称，他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理应和妹妹见一面。”

老夫人说：“书信里也提到这件事了。让小女略微梳洗一番就来。”

过了一会就有青衣仆人来说：“小娘子来了。”来人年龄大概十五六岁，容貌甚是美丽，言谈聪慧过人。拜见一番，在老夫人身边坐下。老夫人让下人准备好了食物饮料，看起来干净又精致。

才坐着吃了一点东西，老夫人忽然眼睛红了起来，直勾勾盯着刘贯词。蔡小妹忙说：“哥哥来我们家，我们就要以礼相待，而且还希望哥哥可以帮我们消除祸患，不可以有其他想法。”当即转了个话题，“书信里，哥哥提到要把你看作兄长一般对待，用百缗当作此次的赠礼。不过百缗很重，你一个人也不好携带，我给你准备一件价值百缗的物品可以吗？”

刘贯词说：“我们已经是兄弟，不过是给蔡兄带来一份家书，怎么可以接受礼物呢？”

老夫人说：“你身边也没有多余的钱财，我儿子又特此说了这件事，现在只是完成我儿子的要求，你可不能推辞。”刘贯词谢过老夫人。老夫人让人取来镇国碗送给刘贯词。

他们继续吃饭，没几分钟，老夫人又直勾勾盯着刘贯词，眼睛红彤彤的，嘴角还挂着口水。

蔡小妹连忙捂住老夫人的嘴，说：“哥哥把信托给这个人，我们不能这么做。”继续对刘贯词说，“我娘年事已高，风疾发作，不能再作陪了，刘兄先出去吧。”蔡小妹还有些担心的样子，让青衣仆人拿着镇国碗送刘贯词出来，边走边说：“这是罽宾国碗，在那里用来镇压灾厄。唐朝人得到了也没有什么用。有人出价十万就可以卖了，低于十万不要出。老夫人生病，我要陪在她身边，不能与你长谈。”行礼后回到龙宫里。

刘贯词拿着碗往回走，走了几步，回头看碧潭渭桥，就像是刚到一样。低头看手里面的物件，就是一个黄色铜碗，只值三五镮的样子，刘贯词忍不住猜测是不是蔡小妹说错了。

刘贯词到集市上卖碗，有出七百八百的，也有出五百的。刘贯词觉得龙族高贵，不至于坑骗自己，每天都带着碗到集市售卖。

过了一年多，西市有胡人仔细观察后高兴地问价。刘贯词说：“二百缗。”胡人说：“物有所值，它的价值绝对不止二百缗。但是它在中原是没有用的，有了也没用，一百缗出不出？”刘贯词觉得当初约定的也就是这个价，也不想要再赚一笔，就以一百缗的价格出手给了胡人。

财货两清后，胡人说：“这是罽宾国镇国碗。有它在，罽宾国就会是盛年，人民忠厚孝顺。自从这个碗丢了，罽宾国连年大荒，战争不断。我听说这个碗被龙子偷了，到现在快有四年时间了，罽宾国国君希望用国家半年收入赎回这个碗，你是怎么弄到手的？”刘贯词就把事情说给胡人听。

胡人说：“罽宾国守龙上诉，想要追回这个碗，这就是蔡霞避难的原因了。阴冥刑罚严苛，蔡霞不敢自己自首，想要借你之手还碗。让你和蔡小妹一起也不是因为你们真的关系好，只是担心他家老夫人嘴馋把你吃了，让他妹妹保护你罢了。这个碗丢了又回来，这就是蔡家消除祸患的方法。等五十天后，漕洛河水奔涌，一整天都这样，那就是蔡霞回来的症状了。”

刘贯词问：“为什么要等到五十天后？”

胡人说：“我带着碗回到罽宾国他才敢回来。”
刘贯词记下时间，到了时候去看，果然像是胡人说的那样。

天上果然不会掉馅饼。“不掷日月而得”也需要把命放在命运的轮盘里，一个不小心将会沦为蔡老夫人的甜品。

从某个角度来说，我挺不喜欢这篇的。因为他让我感受到的是人命如草芥。

往大了说，蔡霞偷了一个碗导致罽宾国战火连天，这期间死亡了多少人？惩罚呢？异地避祸就行了。解决方法呢？居然是把碗还回去就行了。五十日后，蔡霞驭波而来，好大的架势，好大的排场。

往小了说，十万加上一百缗就可以让刘贯词以性命为代价做事了。

万物为刍狗，人命如草芥。

姑妄听之，如是我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