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铁影（二）

奥利维亚做梦了，在她的梦里有一种潜在的邪恶思想慢慢形成，就像一条大蛇因为极度痛苦而扭动着穿过花园。她的梦支离破碎，但光怪陆离，由各种破碎的奇怪碎片，以及说不上来的图形组成。最终它们形成了恐怖和疯狂兼有的一幕场景，而这些场景，就发生在蛮石和柱子之间。

她看到一间壮观的大厅，这大厅高耸的屋顶由石柱撑起，这些石柱沿着巨墙等距离成行地扎根在那里。在这些柱子之间振翼飞翔着深绿和猩红色的鹦鹉，并且大厅里挤满了黑皮肤、鹰钩脸的战士。他们并不是黑色人种。他们的衣服和武器装备与做梦者所熟知的世界截然不同。
他们在距离一根柱子一定距离的地方围成一个圈：一个身材修长、皮肤白皙的年轻人站在中间，在他光滑的额头上长着一绺金色的卷发。他的美让所有人看了都嫉妒，他仿佛来自神的世界，仿佛是由神灵用大理石雕刻的活人。
黑皮肤的战士嘲笑他，并用一种陌生的语言辱骂奚落他。在他们残忍的手下，这柔弱、赤裸的年轻人因为痛苦而扭动着。血顺着乳白色的大腿流淌下来，溅洒在精致的地板上。受害者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大厅，他抬起头朝着天花板以及上面的天空，以一种可怕的声音喊出了一个人的名字。乌木般的匕首割断了他的喊叫声，金色的头颅从乳白色的胸膛上滚落下来。
就像要回应他那绝望的喊叫声似的，在这个时候天空中出现了战车滚动似的隆隆雷声，一个人站在了杀人凶手面前，就好像从空气里走出来化为现实的人。那是一个男人，但没有一个凡人能像他那样冷酷而俊美。他和戴着锁链的无生命的年轻人之间有着明显的相似，但那个年轻人的外貌不如他有特色，年轻人没有那种令人无法逼视又无法移开视线的特质。
这些黑人在他面前退缩了，他们眼里蹦出了火花。他抬起一只手说话，深厚的声浪穿过安静的大厅回荡在每个人心里。当这些人被这种昏睡状态迷住时，黑皮肤的战士一直向后退，直到他们沿着墙壁有规律地列队。接着，陌生人轮廓分明的口中发出了令人害怕的祈祷和命令：

             “Yagkoolanyoktha,Xhutharlla!”

在一阵可怕的喊声中，黑色人影变得僵硬。袭过他们的四肢蔓延着一种莫名的僵直，一种不自然的僵化。这个陌生人一接触毫无生气的年轻人的身体，他身上的锁链就掉落了。他用双手托起年轻人的尸体，在他转身之前，他安静地扫视了一遍如乌木般沉默的一队人，指了指窗扉外闪闪发光的月亮。她明白了，这些令人紧张的、一直在等待的雕塑原来……

奥利维亚从她满是枝桠的床上醒来，冷汗顺着她的肌肤直流。她的心在寂静中砰怦直跳。她疯狂地到处观察。柯南在靠着柱子睡觉，他的头向他宽阔的胸膛垂去。后半夜的月亮透过屋顶上的洞慢慢发出银白色的光辉，沿着布满灰尘的地板投下长长的白色线条。她能够模糊地看到一些令人紧张的昏暗影像——一直在那里等待。她慢慢地平复不能控制的激动心情，她看到月光轻轻地投落到柱子和模糊的影子之间。

那是什么？月光投在阴影之间的大地在轻微震动。一种恐惧的无力感控制了她，因为哪里有死亡的静止，哪里就应该有运动。她轻微地颤动着，乌木般灵活地扭动四肢，挣脱了阻止她说话和运动的束缚，爆发出一种让人恐惧的尖叫声。就在她尖叫的那一刹那，柯南快速地直起身来，牙齿闪闪发光，双手握剑。

“雕像！雕像——哦，我的天啊，那些雕像复活了！”

随着尖叫声，她跳过墙上的缝隙，发疯似的跑过阻挡她的藤本植物，并且一直跑，跑，跑——盲目地尖叫着，好像缺乏思维能力似的——直到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让她突然停住，她尖叫着和抓住她的那只手抗争，直到一种熟悉的嗓音穿透恐怖的迷雾，她看到了柯南在月光下满是困惑的脸。

“你到底怎么了，姑娘？你做噩梦了吗？”他的声音听起来陌生而遥远。随着啜泣的喘息，她将胳膊攀上柯南厚重的脖子，并痉挛般紧紧抓住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

“他们在哪里？他们跟踪我们了吗？”

“没人跟着我们。”他答道。

她坐下来，仍然紧紧得抓着他，并恐惧地向四处张望。她盲目的逃跑已经将她带到高地的南部边缘。在他们下面就是一道斜坡，山脚被树林厚重的阴影所掩盖。在他们后面，她看到废墟在愉快活跃的月亮下显得很不真实。

“你看到它们了吗？——那些雕像，一直在动，它们抬起手臂，眼睛在阴影里发出耀眼的光？”

“我什么都没看到，”野蛮人心神不安地回答道，“我这次睡得比以往更熟些，因为自从我开始入睡，就睡了一整夜那么长时间；然而我并不觉得在不惊醒我的情况下，有什么东西能够进入大厅。”

“没什么能进来，”她发出歇斯底里的笑，“那里已经有东西了。啊哈，见鬼去吧，我们在它们之间躺下睡觉，就像羊在屠宰场里铺床睡觉一样。”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他问道，“我一听到你尖叫就醒了，但是我还没来得及观察四周，就看到你突然奔跑着穿过墙的缝隙。我就去追你，唯恐你受到伤害。我原以为你做噩梦了。”

“我的确做噩梦了，”她浑身颤抖，“但是现实比梦境更恐怖。听着！”然后她叙述她梦到的所有场景。

柯南聚精会神地倾听着。这个老练的男人不像文明人那样多疑，他自小就听过食尸鬼、哥布林和魔鬼的传说。等她讲完之后，他沉默地坐着，心不在焉地摆弄着他的剑。

“他们折磨的那个年轻人和后来出现的高个儿男人很像？”他最后问道。

“就像父子一样，”她回答道，有些迟疑地接着说道，“如果人的头脑可以孕育这样一个神人合一的产物，那个年轻人就可能是存在的呀。古神有时候就和凡间的女子结成配偶，我们的传说是怎么讲的。”

“古神是什么？”他咕哝着问。

“那些被人遗忘的无名者。谁知道呢？他们已经回到平静的湖水、静谧的深山，和星空之上的海湾里去了。他们不再像人类那样安定。”

“但如果这些模糊的东西是人，是被某个神或恶魔使用某种力量将它们变成的雕像，他们怎样才能复活呢？”

“这种魔法来自月亮，”她颤抖着说，“他当时指着月亮。当月光照在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就复活了，我毫不怀疑。”

“但是我们并没有被追踪啊，”柯南咕哝着说，瞥向沉思的废墟。“你或许是梦到他们动了。我现在想回去看看。”

“不，不要！”她哭喊道，拼命紧紧抓着他。“可能某些魔力施于他们，就是为了让他们一直待在大厅里。别回去！他们会把你一点点儿撕碎的！哦，柯南，我们还是回到船上去吧，从这可怕的岛上逃出去！现在赫卡尼亚人的船一定已经离开我们了！我们走吧！”

她的祈求如此疯狂以至于柯南被深深地打动了。他对于那些人的好奇心基本上和他迷信的信仰持平。不管有多大的胜算，他并不害怕真正有血有肉的敌人，但是任何超自然的暗示都能唤起他对于恐惧的模糊直觉，而这种恐惧正是这个野蛮人所具有的特殊属性。

他抓起这个姑娘的手，沿着坡向下走去，扎进了茂密的森林。森林里的树叶正低声细语地交流，叫不出名字的夜鸟困倦地咕哝着。树下厚厚的阴影斑驳交织成簇，柯南为了避开浓密的树影突然转向。他的眼睛不断从一边到另一边环顾着，轻松躲过他们上方的树枝。他走的很快，却很谨慎，手臂如此用力地束着姑娘的手腕，以至于她感觉自己是被他带着走而不是被领着走。俩人谁都没有说话，唯一的声音就是姑娘快速紧张的喘息声和她小脚踩在草地上发出窸窣声。就这样他们穿过树木到达了水域的边缘，在月光下水面就像融化的银子一样闪烁着。

“我们本该带着果子做食物的，”柯南咕哝着说，“但是我们肯定会找到其他的岛屿，我们现在离开不如晚点儿离开好，只有几个小时天就拂晓了……”

他的声音渐渐消失了，系船的绳索仍然牢牢拴在环形物的底部，但是船的另一头却变成了被砸得粉碎的废物，半只船身淹没在浅水里。

一种令人窒息的尖叫声从奥利维亚口中发出。柯南转过身，看到浓厚的阴影里好像蹲伏着一个危险人物。夜鸟的鸣叫声突然消失，寂静迅速笼罩了森林，四周变得悄无声息。没有微风吹动树枝，然而某个地方却传来树叶轻微的响声。

柯南像只大猫一样快速地抓住奥利维亚奔跑起来，幽灵一般穿过阴影，这时候在他们后上方响起一种快速穿过树叶的奇怪声音，那声音无休无止，而且越来越近。月光倾泻在他们脸上，他们加速向高原的斜坡上跑去。

到达顶端时，柯南让奥利维亚趴下，转过身注视着他们刚刚放弃的满是阴影的深坑。突然一阵微风吹来，树叶晃动起来，仅此而已。他生气地嘟囔着，甩了甩长发，奥利维亚像个受到惊吓的孩子似的蹑手蹑脚地爬到他的脚下。她抬起眼睛看向他，满是深深的恐惧。

“我们该怎么办，柯南？”她低声问道。

他看向废墟，又一次将目光移向下面的森林。

“我们要去悬崖那里，”他坚定地说，扶她站起来。“明天我会做一个小木筏，我们试试运气再次向海出发。”

“并不是……不是他们毁坏了我们的船？”她既像在提问，又想在回答。

他摇了摇头，面容严峻，没有一丝笑容。

穿过月光萦绕的高原，路上的每一步对于奥利维亚来说都让她恐惧，但是再没有黑色的身影从阴森森的废墟里偷偷走出。最终他们到达了悬崖脚下，悬崖在他们上方荒凉地屹立着，在昏暗中显得异常雄伟壮观。柯南有些不确定地停下，最后选择了一个悬崖上突出的狭长部分作为庇护所，这地方周围没有任何树木。

“奥利维亚，如果你能睡着的话，躺下来睡会儿吧，”他说，“我来守夜。”

但是奥利维亚毫无睡意，她躺下看着远处的废墟和森林的边缘，直到星星变得暗淡，东方出现鱼肚白。黎明正在到来，此时金色光线照射在绿色草叶的露珠上，发出火焰一样的光芒。

她浑身僵硬地站起来，头脑中还在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旭日东升，恐惧感变得有些虚幻，似乎是由于精神紧张而想象出来的东西。柯南大踏步走向奥利维亚，他的话让她整个人兴奋起来。

“刚刚在黎明之前，我听到横梁的嘎吱声，锉磨而发出的刺耳声以及绳索和船桨的噼啪声。一艘船在不远处的海岸下水起锚了——这艘船可能是我们昨天看到的。我们爬到悬崖上去，暗中监视它。”

他们上去了，肚子朝下趴在巨砾之中，只见一个着色的船桅越过西边的树向上凸起。

“一艘赫卡尼亚船，从它全部帆缆的裁剪可以看出来，”柯南嘀咕着说，“不知道船员是否……”

远处混杂的声音进入他们的耳朵，他们匍匐着爬到悬崖南边，看到沿着高原西边部分的树林边上出现了一大群移动着的人，他们在那里争论着，场地里有很多骇人的武器，充斥着挥动的剑以及大声粗鲁的争执。接着整个队伍开始穿过高原朝废墟走去。

“海盗！”柯南低声说，一个冷冽的微笑绽放在他薄薄的唇边，这艘赫卡尼亚船即将属于自己。“呆在这里……趴在这些岩石间。”

“不要暴露你自己，除非我叫你，”他嘱咐道，沿悬崖走着，在乱糟糟的一堆巨砾之间，他偷偷地表达了自己的满意。“我去会会这些家伙。如果我的计划成功了，那一切都将会很好，而且我们就能和他们一起乘船离开这儿了。如果我没能成功——嗯，你藏在岩石中直到他们离开，因为在这个岛上没有和这些海狼一样残忍的魔鬼。”

她不愿松手，紧紧抓着柯南，但柯南从中挣脱出来，然后快速向悬崖下爬去。

奥利维亚从高处恐惧地看着，看到那伙人已经靠近悬崖脚下。她看到柯南从巨砾中走出去并面向他们，手里拿着剑。他们由于感到威胁和惊讶而发出尖叫声并向后退去，接着犹豫不决地停下来瞪着这个从岩石里突然出现的人。这群野蛮人大约有七十人，来自不同的民族：科斯人，扎莫拉人，不列吞尼亚人，科林西亚人和闪米特人。他们的面貌特征反映了他们野蛮的本性。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有鞭笞或者烙铁的疤痕。有耳朵被切掉的，鼻子被撕开缝的，眼角张开的，手腕被切断的残肢——有刽子手的疤痕，也有战争留下的伤疤。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是半裸的，但是他们穿的衣服质地很好，有金色的编成麻花状的短上衣，缎子般顺滑的腰带，丝绸短裤，但他们的衣服很旧，还沾着焦油和血迹，每个人都戴着成片的镀银装甲。鼻环、耳环及匕首柄上的珍珠闪闪发光。

高大的辛梅利安人站在这些奇形怪状的暴徒对面，他青铜似的强健四肢和轮廓鲜明、充满生机的面貌特征和他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是什么人？”他们咆哮道。

“辛梅利安人柯南！”他的嗓音像一头狮子深沉的挑战声，“自由掠夺者同盟的一员。我打算用红色兄弟会的手足之情试试运气。你们的首领是谁？”

“是我，伊什塔尔啊！”一个像公牛般的嗓音低吼道，接着一个巨大的身影昂首阔步向前迈去。一个巨大的赤裸到腰的人站了起来，在他的腰部，大大的肚子和宽松柔软的裤子被一条宽大的腰带束起。他的头上除了一绺头发之外都被剃光了，胡子略过捕鼠器似的嘴垂下来。他脚上穿着带有向上翘的足尖的绿色闪米特拖鞋，一把修长笔直的剑握在手中。

柯南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科罗沙的瑟吉厄斯，万能的克罗姆！”

“嘿，伊什塔尔！”大个子发出隆隆声，他小小的黑眼睛闪着憎恨的光。“你当我已经忘了？啊哈！瑟吉厄斯从来都不会忘记一个敌人。现在我要吊起你的脚后跟将你倒挂起来，活活剥了你的皮。杀了他，弟兄们！”

“嘿，让你的走狗放马过来吧，大肚子，”柯南带着强烈的鄙视讥笑道，“你永远是个胆小鬼，你这个科斯野狗。”

“胆小鬼！你说我？”他宽宽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又青又黑，“放聪明点儿，你这条北方狗！我要挖出你的心！”

强盗们立刻围成一个圈，他们的眼睛燃烧着怒火，他们的喘息声在牙齿之间来回穿梭着享受嗜杀的乐趣。奥利维亚在悬崖高处观望着，她既紧张又激动，指甲都陷入了掌心中。

他们不讲武德，格斗就这样开始了，瑟吉厄斯整个大块头像只大猫一样快速站起冲了过来，当他强壮地摇摆身体避开攻击时，骂声从他紧咬的牙关里冒出。柯南安静地对抗迎战，他的双眼迸发出蓝色的怒火。

科斯人为了节省体力和缓解喘息，停止了咒骂。只听见脚在草地上的快速摩擦声，海盗的喘息声，刀剑交锋钢铁相击的响声和撞击声。朝阳下，刀剑相交迸发出白色的火花，旋转、绕圈折返。他们看起来像是被对方的攻击所震退，接着又立刻一起猛冲上去。瑟吉厄斯一直在后退，就连曾经自救的最拿手的招数也敌不过辛梅利安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猛烈攻击。一声更大的刀剑撞击声，一直滑动的粗锉以及一声令人窒息的叫喊——当柯南的刀刺穿他们头目巨大的身体时，来自海盗群里的激烈叫喊划破清晨。剑尖在瑟吉厄斯双肩之间颤抖了片刻，手掌宽的剑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白光。接着柯南抽回他的剑，海盗首领重重地倒下了，脸朝下，所躺之处鲜血蔓延成血海，他宽大的双手颤抖抽搐了片刻。

柯南转过身来面对着瞠目结舌的海盗们。

“好了，你们这些家伙！”他咆哮道，“我已经把你们的头儿送进地狱了。红色兄弟会的规矩说什么来着？”

没有任何人做出回应。一个本来站在同伙身后的不列吞尼亚人忽然站了出来，迅速掷出一条旋转的吊索，吊索上的石头以箭一般的速度直接击中目标，把柯南打得头昏眼花，就像从树上掉下来的斧头砸中了他。在悬崖上的奥利维亚抓住巨砾作为支撑，眼前的一幕让她觉得头昏眼花，他看到辛梅利安人毫无生气地躺在草地上，血从他头部缓缓地冒出。

阴险小人因为偷袭成功而兴奋地尖叫起来，跑过去打算刺杀已躺倒的人，但是一个瘦瘦的科林西亚人猛的将他拉了回来。

“你想干什么，阿拉图斯，你想违反兄弟会的规矩吗，你这个混蛋？”

“没有规矩是不可破的。”不列吞尼亚人咆哮道。

“你说什么？你这个混蛋，这个你偷袭击倒的人正是我们的首领！”

“不！”阿拉图斯大叫道，“他不是我们这一伙儿的，只是一个外人。他没有被这个团伙所承认。杀死瑟吉厄斯并不能使他成为首领，应该是我们中的一个把他杀了，这样才算。”

“但是他本打算加入我们的，”科林西亚人反驳道，“他确实那样说了。”

这时一阵巨大的喧哗声响起，有的站在阿拉图斯这边，有的支持科林西亚人的说法，他们称这个科林西亚人为伊万诺斯。密集的骂声往来激烈，闹个不停，硝烟弥漫。战火在两伙人中弥漫，所有人都摸索着刀柄。

最后一个闪米特人大声说道：“为什么你们要为一个死去的人争吵呢？”

“他没有死，”科林西亚人回答道，从倒下的辛梅利安人旁边站起来。“那是一记侧击，他只是被击昏了。”

喧闹声再次响起，阿拉图斯试图接近失去意识的柯南，伊万诺斯最终横跨出来，手里拿着刀，公然反抗众人。奥利维亚意识到他并不仅仅是站在柯南的立场保护柯南，而是反对阿拉图斯。很明显，这些人都曾经是瑟吉厄斯的副手，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在更多的争论之后，他们决定把柯南捆住，带着他和他们一起，晚点再投票决定他的命运。

辛梅利安人开始恢复意识，他被皮带捆绑着，四个海盗抱怨咒骂着将他抬起来，带着他和这伙人一起走，再次开始了穿越高原的行程。瑟吉厄斯的尸体被留在原地，他躺在太阳照射的草地上，四肢伸展，有点怪异，一点都不好看。

在上面岩石之中的奥利维亚对这一灾难性的变故震得头昏，躺在那里。她不能说话也不能行动，只能躺在那里等着惊恐的眼睛，因为那伙野蛮人把她的保护神给拖走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里躺了多久。她看到海盗们穿过高原到了废墟那里，并拖着他们的俘虏进去了。他们一群人都进去了，从门里和岩石缝里能看到他们露出的身影，他们刺着那成堆的瓦砾，吃力地爬着墙。一会之后，他们中的大约二十人穿过高原又返回来，消失在西部边缘的树林里，后面拖着瑟吉厄斯的尸体，可能要把他投进大海。在废墟附近，其他人正在砍树，好不容易弄到生火的材料。奥利维亚听到他们的喊叫声，距离太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她还听到那些进到树林里的人的声音，在树与树之间回响着。现在他们又回来出现在视野之中，扛着成管的酒和几皮袋子食物。他们朝废墟那里走去，在重负下强烈地咒骂着。

奥利维亚看到了这一切，但她神经紧张的大脑几乎要崩溃了。独自一人留在这里，没人保护，她这才意识到辛梅利安人的保护对于她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命运开了一个疯狂的玩笑。对于这样的想法，她茫然惊叹，一个国王的女儿却成了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野蛮人的同伴。对于她的同类，她却突然升起了一股反感之情。她的父王、沙阿木拉斯，都是文明人，从他们那里她得到的却只有痛苦。她从来就没遇到过一个善待她的文明人，除非在他行动背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动机。柯南庇护过她，保护过她，而且——到目前为止——没有要求任何回报。她把头放在圆圆的胳膊上哭了起来，直到远处下流的狂欢声唤醒了她，让他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

她从黑暗的废墟中看到原来极大的雕像，在远处看显得渺小，绿色森林的昏暗处和雕像交织着。纵然前天晚上她在废墟里的恐惧感仅仅是梦造成的，然而在这些枝叶繁茂的丛林下面隐藏的危险却不是梦魇中的虚幻事物。柯南被杀或者被当成俘虏带走，她要么向海上披着人皮的狼屈服，要么单独待在恶魔萦绕的岛屿上。

险境带来的恐惧感席卷全身时，她一阵昏厥向前倒了下去。

当奥利维亚恢复意识的时候，太阳已经低低地挂在天边了。

微弱的风将远处的喊叫声和粗俗歌曲的片段吹到她的耳边。她谨慎地站起来，穿过高原向外看去。她看到海盗在废墟外的大火堆旁边扎堆坐着，当一小组人从内部拖着一个东西出现时，她认出那是柯南，她的心砰砰地跳起来。他们让他靠墙站着，仍然紧紧地绑着他，那里接着进行了很长时间的讨论，同时还有众多挥舞着的武器。最终他们又把他拖回到大厅里，重新开始喝酒狂欢。奥利维亚叹了口气，至少她知道辛梅里安人依然活着。新的想法使她坚强起来，她决定夜晚一降临，她就偷偷溜进那令人敬畏的废墟里，将柯南救出来或者自己也被抓。她知道并不是个人利益促成了她的决定。

脑子里有了这样的想法，她就冒险从藏身处爬着去摘手边生长稀疏的坚果吃。从前天起，她就没吃过东西了。就在她忙着摘果子吃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正被监视着，对此她感到很不安。她紧张地仔细看着岩石，接着带着令人浑身颤抖的疑虑，她爬到悬崖的北边并向下注视着起伏的绿丛。随着太阳的落山，天色已经变得昏暗起来，然而她明显感觉到隐藏的眼睛在注视，某种有生命和有感觉能力的东西已经感觉到她的存在和她的藏身之处。

她悄悄地回到那由岩石构成的庇护所，她躺在那里观察着远方的废墟直到夜晚的黄昏覆盖了它们，她通过摇曳的火光来确定他们的位置，黑色的身影围着火堆摇摆地跳着。

接着她站起身来，是做尝试的时候了。首先她悄悄地回这个悬崖壁的北边，向下面与海滩接界的树林里看去。当她在昏暗的星光下尽力看时，她僵住了，一股寒意袭来。

在她下面很远的地方有个东西在动。好像是个黑色的影子将它自己从她下面阴影的鸿沟里分隔开来。它慢慢地从悬崖陡峭的一面向上爬着——一个模糊的巨大物体，在半暗中看不清样子。惊慌一般脑儿伸到了奥维利亚的噪子眼儿，她努力咬住嘴唇不发出尖叫。她转过身，朝南部的斜坡向下逃去。

沿着阴暗的悬崖向下逃跑像一个梦魇，在这梦魇里她向下滑落和快速爬行，还要用冰冷的手指设法抓着边缘参差不齐的岩石。崎岖不平的巨砾撕裂她娇嫩的皮肤，又擦伤她柔软的四肢，而柯南曾经那么轻易地就把她带了过去，这时她再一次意识到她对那个具有铁一般肌肉的野蛮人的依赖。但是这种想法只是她混乱的头脑旋涡中令人头昏眼花的恐惧产生的。

下坡看起来无穷无尽，但是最终她感觉碰到了长满草的地面，在这种迫切的极度激动下，她加速朝燃烧得像夜的红色心脏一样的火堆旁跑去。在她身后，当她逃跑的时候，她听到一阵阵石头沿着陡峭的斜坡向下坠落的声音，这种声音借给她飞速逃跑的翅膀。多么出色的攀登者才能把这些石头弄走啊，她不敢再想。

体力活动在一定程度上驱散了她盲目的恐惧，快到废墟的时候，她的思维就变清晰了，推理能力变得敏捷了，只是她的四肢由于攀爬而煎抖。

她落到草地上，用肚子匍匐着向前蠕动，爬到一棵能躲过海盗斧头的小树后面，观察着她的敌人。他们已经吃完了晚餐，但是仍然在喝酒，镀锡的圆筒酒杯和镶有宝石的高脚杯浸泡在酒桶里，酒桶盖已经破了。一些人已经醉得在草地上打起鼾来，同时其他一些人蹒跚地向废墟里走去。她躺在那里，看不到柯南，这时在她周围，露水开始在草地上和她上方的树叶上形成。围坐在火旁边的人骂着，赌博并争论着。火堆旁边只有少数几个人，大多数的人已经进废墟里去睡觉了。

她躺在那里观察着他们，她的神经由于等待的极度紧张而紧绷，一想到可能有什么东西在监视着她，她双肩之间的肌肉就起鸡皮疙瘩——什么东西正在她后面偷偷地跟着她。时间以沉重的步伐向前走着。醉酒狂欢者一个接一个陷入睡眼，最终所有人都在即将熄灭的火堆旁无意识地伸展开来。

奥利维亚犹豫了一下，她看到树丛被镀上了一层光辉，月亮升起来了！

深吸了一口气后，她站起身匆忙地向废墟走去。她踮起脚尖迈过伸开四肢躺在入口处的醉汉，身体缓慢前行。里面有更多的人，他们在沉醉的梦里变换着身体的位置并咕哝着，但是当她在他们之间潜行的时候没一个人醒来。当她看到柯南时，一种高兴的鸣咽声脱口而出。辛梅里安人完全清醒着，被笔直地绑在柱子上，他的眼中反射着外面逐渐变弱的火光，闪闪发亮。

她在睡着的人之间挑着路走，慢慢靠近了他。尽管她进来时动作是那样轻微，他却已经听到了她的动静。当她出现在入口，他就已经看到她了。他坚实的唇边绽开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到了他身边并紧紧抱了他片刻。他感到她的心脏紧靠着他的胸膛快速地跳动着。从墙上一个比较宽大的裂口中射进来一束月光，空气由于紧张而立刻变得沉重起来。柯南感觉到了，身体变得僵硬起来。奥利维亚感觉到了，倒抽着气。睡着的人仍在打鼾。她快速地弯下腰，从毫无意识的主人的腰带上拔出一把匕首，开始清理柯南身上的束缚。它们都是海上航行所穿的灯芯绒做成的衣服，厚且沉，是一个海员系上的。她拼命地、艰难地弄着，这时月亮的余辉缓慢地穿过地板照在柱与柱之间蹲伏着的黑色雕像脚边。

她喘着粗气，柯南的腕关节已经获得解放，但是他的肘部和腿仍然被紧紧地绑着。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沿墙的身影——等待着、等待着，看起来像未死的人以可怕的耐心在注视着她。她脚下的醉汉开始在梦里动着、呻吟着。月光沿着大厅缓慢地移动，照在黑色的脚上。束缚物从柯南的手臂上滑落，他从她手中接过匕首，迅速割断了腿上的绳子。他从柱子上走下来，活动了下四肢，血液在舒缓之后的流动带来了很大的疼痛，不过他强忍着。奥利维亚屈膝靠着他，像叶子一样浑身颤抖着。是月光耍了某些诡计，以至于用火碰到黑色雕像的眼睛时，它们在阴影里发出微弱的红光。

柯南像密林里的猫一样粗鲁地动起来。他从附近的一堆武器中拿起他的剑，轻轻地将她抱起，通过长满常春藤的墙上张开的缺口滑行出去。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用双臂抱起她，开始快速地穿过被月光洗礼的草地。这个俄斐姑娘手臂环着他钢铁般的脖子，闭上了双眼。她黑色的满是卷发的头靠着他巨大的双肩摇晃着，令人开心的安全感流遍她全身。

尽管有重负，这个辛梅利安人还是迅速地穿过了高地。奥利维亚睁开她的双眼，看到他们正从悬崖阴影下方穿过。

“有东西在爬悬崖，”她低声说道，“当我下来的时候，我听到它在我身后快速爬行。”

“我们必须得冒险了。”他咕味道。

“我不害怕了——现在。”她叹气道。

“你去救我的时候也不害怕，”他回答道，“克罗姆，这是怎样的一天啊！我从没听到过这样的讨价还价和争吵。我都快成聋子了。阿拉图斯想要挖出我的心，伊万诺斯却不允许，就为了刁难他所憎恨的阿拉图斯。一整天他们都在相互咆哮争吵，后来全体成员喝了太多酒，全都意识不清了……”

他突然停住了，那是月光下一个青铜色的身影。他迅速将姑娘轻轻地放在一边，推在了他身后。她在柔软的草地上站起，一看到眼前的景象就尖叫起来。

从悬崖的阴影处蹒跚地走出一个古怪的庞然大物——一种赋有人性的令人恐惧的东西，一种奇异的仿制品。

它大体的轮廓并不像人，它的脸在明亮的月光下闪闪发光，它的耳朵像野兽般长得紧靠在一起，鼻孔上翻，一张大嘴肌肉松弛，嘴里长着猿牙状的牙。它满脸都是灰色的毛发，在月光的照射下发着银白色的光，奇形怪状的巨大爪子几乎垂到地上。它的块头极大，当它短而弯的腿站在地上时，它圆圆的脑袋在它对面的男人上方抬起。往它长满毛发的胸脯和巨大的双肩上一扫就会让人觉得窒息，巨大的手臂就像一段段树木。

月光下的一幕让奥利维亚眩晕，然而跟踪已经结束——什么样的人类能够忍受长满毛发、肌肉如山的凶残怪物？然而当她面对着这个怪物，胆大惊恐的眼睛看着这青铜色的身影时，她却感到一种几乎令人震惊的亲切感。这不是人与兽的争斗，而是两种野蛮生物之间的冲突，双方同样无情残忍。随着白色的獠牙一闪，这个怪兽开始进攻了。

当这个野兽猛地冲过来时，强有力的手臂完全伸展开，它虽然长着巨大的身体和短小的腿，但速度快得让人吃惊。

柯南的反应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奥利维亚的眼晴都跟不上，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她只看到他避开了这致命的一抓，他的剑就像白色闪电般泛着白光，砍向对方的肩膀和胳膊肘之间的关节。当受伤严重的怪物倒下时，鲜血从一个大血口子如洪水般顺着刀涌出，它剧烈地颤抖、抽搐着，但是即便剑穿透了一只手臂，它另一只畸形的手仍然紧紧抓着柯南黑色的长发。

那一刻辛梅利安人钢铁般的颈部肌肉拯救了自己。他的左手伸出去抓住野兽粗短的喉咙，他的左膝紧紧地夹住野兽满是毛发的腹部。接着一场骇人的搏斗开始了，虽然只持续了几秒钟，但是对于这惊呆的姑娘来说，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

猿人仍然抓着柯南的头发，把柯南的头拖向闪闪发光的长牙。辛梅利安人抵住了它，他的左臂像铁一般僵硬，同时右手握剑，像使屠刀一样，一剑接一剑砍入对方的腹股沟、胸脯和腹部。野兽以一种惊人的安静回应他的动作，显然从他可怕的伤口里涌出一股股的鲜血，却没有使他变弱。

类人猿可怕的力量很快克服了对方强壮的胳膊和膝盖的束缚。在压力之下，柯南的胳膊被无情地折弯了，他的生命被拉向一直垂涎欲滴的鬼门关。现在野蛮人极其愤怒的眼睛瞪着猿人那充血的眼睛。柯南徒劳地把剑深深插入满是毛发的身体，吐着血泡的下颏仍然离他越来越近，在离柯南的脸一英寸的地方张张合合，但柯南知道对方就快没力气了。

奥利维亚处于半昏厥状态，她看到那猿人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扭动着身驱，像人类一样抓住身上凸出来的剑柄。这是引人呕吐的一瞬间，紧接着这个大块头浑身颤抖，躺在那里不动了。

柯南站起身来，艰难地迈过尸体。辛梅利安人呼吸沉重，他的关节和肌肉都几乎被拉伤扭曲到极限，因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他感到头皮一直在流血，一看到自己染上血迹的一缕黑发仍然在怪物满是毛发的手里抓着时，他咒骂起来。

“克罗姆！”他喘着气说，“我感觉就好像被肢解了一样！我宁愿和一打人打架。再有那么一小会儿，他就能把我的脖子咬断了。该死的，把我一把头发连根拔起来了。”

他用两手紧紧抓住剑柄使劲往外拉，剑终于被拔出来了。奥利维亚悄悄地走近柯南，抓住他的胳膊并睁大眼睛向下看着摊开四肢躺着的怪物。

“什么……它是什么东西？”她低声问道。

“一只灰猿，”他咕着回答，“不会说话，但会吃人。他们居住在与东部海岸接壤的山里。我搞不清楚这只类人猿是怎么到这座岛上来的，可能是乘浮木漂到这里来的，也可能是在暴风雨中从陆地上吹来的。”

“那是它扔的巨石吗？”

“嗯，在丛林里的时候我就怀疑是它了，因为我看到我们头上的树枝被折弯了。这些生物总是潜伏在密林最深处，很少现身。不知是什么把它引了出来，但我们是幸运的，要是在树林里我是没机会打赢它的。”

“它一直在跟着我，”她浑身发抖地说道，“我看到它在爬悬崖。”

“在直觉的引导下，他潜伏在悬崖的阴影处，而不是跟着你穿过高地。他的同类喜欢黑暗和安静的地方，讨厌太阳和月亮。”

“你认为还有其他类人猿吗？”

“不会，否则当海盗们穿过密林时就会受到攻击了。这只灰猿很谨慎，在丛林中，他在砸我们的时候用了全力。你对他的吸引力一定很大，以至于驱使他最后在开阔地公然袭击我们。什么——”

他吃惊地向后转过身，朝他们来时的路看去。黑色的寂静被一道可怕的尖叫声划破，那声音来自废墟。

紧接着传来渎神的叫喊声、尖叫声和哭喊声，交织成极痛苦的混杂声。虽然伴随着刀剑的碰撞声，但听起来更像是屠杀的哀嚎而不是战斗。

柯南僵硬地站着，姑娘被恐惧吓呆了，紧紧地抓着柯南。那疯狂的声音越来越大，之后又响起了喧闹声。辛梅利安人转过身，快速朝高地边缘走去，边缘处能够借着月光看到远方。奥维利亚的腿一直在颤抖，以至于她不能走，所以柯南抱着她。当她依偎在柯南如摇篮般的臂弯里时，她的心脏从紧张的跳动中平静下来。

他们从阴森森的森林中穿过，只是黑暗中看不到任何恐惧的事物，月亮的光辉下也没有发现任何令人害怕的身影。夜鸟在安详地低语。屠杀的叫喊声落在他们身后越来越远，最终只能听到令人困感的噌杂声。不知哪里的一只鹦鹉仿佛在回应那边的打斗，一直叫道：

             “Yagkoolanyoktha,Xhutharlla!”

他们到了长满树的水边，看到一只被拴在岸边的大船，船帆在月光下闪着白光。黎明将要到来，星光已经黯淡下来。

在令人毛骨悚然的黎明中，一伙衣衫褴褛、满身是血的身影蹒跚地穿过树林，来到狭窄的海岸。他们有四十四个人，看上去很害怕，士气很低落。他们气喘吁吁地跳进水里，趟着水朝大船走去，这时一声严厉的呵斥声使他们站住了。

他们从渐白的天空中望去，看到辛梅里安人柯南立在船头，手里拿着剑，他黑色的长发在黎明的风中抖动着。

“站住！”他命令道，“别再靠近了。你们这些家伙想干什么？”

“让我们上船！”一个粗壮的无赖用手捂着被人砍过的血淋淋耳朵，低沉而沙哑地说道，“我们要赶紧离开这恶魔的岛屿。”

“谁敢第一个试图爬到这边，我就劈开他的脑壳。”柯南承诺道。

他们是四十四对一，但是他占据有利位置。

“让我们上船吧，好柯南，”一个系着红腰带的扎莫拉人衰号着说道，害怕地透过肩头向静谧的密林瞥了一眼。“我们已经伤的伤，残的残，被砍杀追打，而且因为奋战和奔跑而精疲力尽，我们都拿不起刀了。”

“阿拉图斯那个走狗在哪儿？”柯南询问道。

“死了，其他那些人也死了！厄运降临在我们身上！在我们还没醒来之前，他们就将我们撕成了碎片——十几个善良的流浪者在他们的睡梦中死去。废墟里满是火眼的人影，长着撕裂人的长牙和锋利的爪子。”

“唉！”另一个海盗插进来说道，“他们是这座岛上的恶魔，为了愚弄我们，他们以雕像的形式存在。伊什塔尔在上！我们在他们之间躺下睡觉。我们不是胆小鬼，我们不惧怕任何自然的力量，但这个怪物不是自然的产物。接着我们突破重围，留下他们像豺狗一样撕扯着那些尸体。但是他们肯定会追我们的。”

“唉！让我们上船吧！”一个瘦瘦的闪米特人大声说道，“我们讲和吧，否则我们必须打一架。我们很疲惫，毫无疑问你能杀死我们中的很多人，然而对抗我们这么多人你并不占优势。”

“那我就在船板上凿个洞，使它沉入海里，”柯南冷酷地回答道。

发疯似的劝告声响起，柯南以狮子般的咆哮使他们安静下来。

“你们这些家伙！我必须帮助我的敌人吗？难道我让你们上船来挖出我的心吗？”

“不，不是的！”他们迫切地喊道，“朋友——朋友，柯南，我们是你的伙伴！我们都是强壮的流氓。我们恨的是图兰国王，而不是自己人。”

他们的目光落在他皱着眉头的古铜色的脸上。

“那么如果我是你们兄弟会里的一员的话，”他咕哝着说道，“这个组织里的规矩应该对我适用。既然我在公平的战斗中杀死了你们的首领，那我就是你们的首领了！”

众人没有异议。海盗们由于受惊和受伤，除了摆脱这座岛上的恐惧，再没有其他任何想法。柯南的目光停在满身是血的科林西亚人身上。

“伊万诺斯！你怎么看？”他挑衅地说，“你曾经替我说过话，你还会再次同意我的观点吗？”

“啊，密特拉可以作证！”那个海盗嗅到这是大势所趋，于是急切地想讨好那辛梅里安人。“他说的没错，兄弟们，他是我们合法的船长。”

大家算是默认了，虽然缺乏热情，但由于身后树林的幽静，这沉默中所蕴含的热情还是凸显了出来。在那林子里，也许正潜藏着一些乌黑的魔鬼，它们瞪着通红的眼睛，爪子还在滴血。

“咱们就以这剑柄起誓！”柯南要求道。

四十四把剑齐齐举到他面前，四十四个声音混合着海盗们同甘苦、共患难的誓言。

柯南大笑，还剑入鞘。“上船吧，我勇敢的海盗兄弟们，让我们摇起撸来。”

奥利维亚本来靠着船舷的上缘蹲伏着，柯南转身把她拎了起来。

“我怎么办？先生？”她问道。

“你怎么办？”他反问道，仔细地盯着她看。

“不管你要到哪里去，我都要跟你走！“她喊道，白色的臂膀搂着他古铜色的脖子。

海盗们本来正爬着栏杆呢，此时都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跟我走这鲜血和杀戮之路？”他问道，“这船的龙骨会把所经之处的蓝色波涛染成猩红色。”

“对，我要跟你去航行，管他海洋是蓝还是红，”她激动地回答道，“你是个野蛮人，我是个被抛弃的人，已经不被我的族人所接受。我们都被遗弃了，迷失在这地球上。啊，带我跟你走吧！”

他爽朗地大笑，用热烈的唇迎接她。

“我会让你成为蓝色大海的女王！快点儿，蠢猪！我们还得烧焦亦勒底日国王的裤子呢，克罗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