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影院的杀人》——床品美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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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请喝茶吧。”
松村在饮品台旁为众人倒好茶水,用托盘端着走回大厅。那名戴着无檐帽的女性脸色惨白地点点头,用微微发颤的手接过茶杯。她叫大泷阳子,三十岁,没有化妆,戴了副厚厚的眼镜。透过这副一看就知道度数很大的眼镜,她的双眼显得很小。这名女性应该是唯一一个有在好好看电影的客人。
“松村先生,你报警了没有?”
直行从托盘中拿了杯茶。
“刚才我跟老板说了,老板说公司会报警。应该马上就来了吧……”
松村战战兢兢地回头看了眼C厅的门。看起来他的心情仍然十分慌张。
“……难波先生,我们也要在这里等警察吗?不能直接去店里吗?”
直行背后响起了一个不安的尖锐嗓音。那是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她好像是叫真矢。坐在她旁边的男人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他应该就叫难波吧?
“真矢酱,有人死了噢,我们不能离开。现在走的话就要被警方怀疑了,这种时候要配合调查才对。”
“可是,我们只是坐在最前排看电影而已,后头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啊。就算想配合也什么用也派不上啊。”
真矢从松村的托盘中拿了杯茶,难波则婉言谢绝。难波似乎情绪稳定,但他的脸色可能在座的人里头最难看的。现在已经二十二时半了,大厅除了直行他们再无旁人。电视突然播起《塔利亚》的预告片,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松村赶紧上前关掉电视。此时,独自留在C厅调查的六角从门里走出。
“安见,所有客人都在这儿了吗?”
六角走到直行旁边坐下问道。
“真不可思议,我完全不记得看电影时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电影一开始你就睡着了。所有客人都在这里,怎么了?”
“座椅扶手放饮料的地方有瓶没开的啤酒。就是导演所坐位置前一排最左边的座位。”
浜荻导演前一排,也就是直行他们后面两排。直行印象里那一排应该没有人,为什么会有啤酒?
“那个,导演……莫非是?”
阳子提心吊胆地问道。
“嗯……就是死在里头的那个人,也就是我们今晚所看电影原版的导演。”
听到直行的话,阳子似乎大受冲击。
“你认识导演吗?”
“不、不认识,我不认识她本人……只是我有关注她的社交帐号,我算是浜荻导演的粉丝……没想到她……真的吗?”
阳子回头看了几眼C厅。
“原来她这么有名吗?”
六角问道。阳子和松村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国产电影粉丝都会先关注导演名,所以还是挺有名的。浜荻导演在大学时就拍出了原版《塔利亚》,还在海外电影节得奖了,当时真算是业界的宠儿。”
阳子说道。
“导演本人也是个迷影人士,完全没有架子,还在家乡当志愿者。本地电影节需要招待海外客人的时候,导演就会无偿帮忙。去年这座园Cinema举行的电影节导演也参加了……为什么会……啊,怎么会这样……”
松村重重叹了口气。如他所言,之前直行在大厅和浜荻聊过几句,她的确毫无架子,非常平易近人。
“是啊,那个时候导演上过的脱口秀还有导演的播客我都有听。这部重启的翻拍电影宣布时我也……浜荻导演现在更多是以电影评论家为人熟知,但还是写过好几个剧本,还当过电影节评委……总之算是身影非常活跃……”
阳子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终于沉默了。
大家正聊着浜荻导演的事,难波忽然站起身来。他嘴角一撇,好像是想吐,飞快跑去卫生间了。亲眼看到死人果然还是顶不住吗?这也难怪。
“难波先生,很受不了恶心的场面……”
真矢告诉我们难波的全名是难波草介,是京都一家影视制作公司的制片人。
“我得先给店里妈妈桑打个电话……那个,警方会把这件事通知我的家人吗?因为我还是学生,我父亲不知道我在打工,被他知道可就惨了……”
从真矢这番微妙发言中,直行总算察觉到原来真矢在做陪酒工作。他们两个果然不是情侣,而是客人和陪酒女。真矢这么年轻就做起了夜场工作,难免出乎直行意料。怎么看她都还只是个女大学生而已。在真矢用手机跟祇园的酒吧联络之时,两名警官跑进了电影院。
“有人报警说有人受伤了,在哪里?”
“这里!”
松村领两名警官进入C厅。
C厅门旁有只大垃圾袋还有用来收拾空瓶的红色可口可乐箱子。箱子里有两瓶喜力啤酒。一瓶是空的,另一瓶还有一半。出了啤酒瓶,还有几张揉成一团、沾着啤酒黄色液体的纸巾。这应该是难波和真矢丢的东西。垃圾袋里是客人丢弃的纸杯和吸管还有纸屑。这是今晚最后一部电影,松村已经扎好垃圾袋口准备丢掉了。
过了一会儿,脸色苍白的难波从洗手间回来了,他脚步发虚走回位子坐下。听说警方已经来了后,他的神色总算有所好转。
两名警官比预想得更快从C厅出来。他们慌张地用无线电同上级联络,然后就开始盘问直行等人事件经过以及是否目击到犯人。他们这份紧张令大厅里气氛陡然僵硬了起来。
“所以说,我没看到什么可疑人士。客人就这么多,全都在这里,没有人偷偷潜入电影院,也没有人偷偷逃走。”
松村说完,两名警官面面相觑,气氛更加诡异了。
“可照你这么说……到底影厅里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也没发生。电影放映结束,我们就看到人死了。”
直行抢先回答道。两名警官中更年轻的一个向其他人投去怀疑的眼神,说:
“这个人说的是真的吗?”
在场全员齐刷刷点头,这下年轻警官就更困惑了。他该不会在怀疑在场所有人都串供了吧?但直行能够理解警官不相信自己的心情。
“总之,接下去警方会派很多人来这里调查,在那之前,各位就请先找个办公室或者哪里安心等待……”
松村说柜台后面的员工用办公室太小了,直行一行人只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C厅旁边的B厅等候安排。B厅有九十二个座位,比C厅大概多三十个。两个厅的构造基本相同,座位四面都是通道,银幕和音响都比C厅要大一点。
松村仿佛全身瘫痪一样倒在最角落的座位上,双手抱着脑袋使劲揪头发。
“啊,为什么偏偏要在我当值这一天啊……”
阳子坐在松村旁边,把手按在他肩膀上表示安慰。
“大家谁都没有在电影放映中途近距离看过浜荻导演吗?”
六角站在通道里冲阳子点头问道。真矢和难波坐在稍远一点的位置,他们也作证说什么都没看到。真矢双手抓住椅背,整个身子转过来说:
“人家真的跟这件事没关系啊。人家一直坐在位子上看电影,电影结束后就直接出门了,完全没靠近过那个女人啦。”
她似乎极欲撇清自己。
“那请问电影放映途中有谁离席过?”
六角问完,直行和难波都举起手来。
“那个……是难波先生对吗?你离开影厅了吗?”
“我出去拿毛毯了。你应该记得吧?”
难波朝松村问道。松村作证说难波确实向他要了两张毛毯。
难波离席时间最多不过五分钟,不可能在这点时间里就跟其他人发生纠纷。
“安见,你为什么要出去?”
“我去上厕所,很快就回来了。我来回都从导演后面经过,但没有察觉任何异样。”
“你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什么时候……应该是难波先生回来后不久,电影差不多放到一半左右吧。”
六角用大拇指摸摸下巴,意味深长地“唔”了一声。
“也就是说……除了真矢小姐,难波先生、安见、阳子小姐还有我,我们几个都有杀害浜荻导演的机会。”
六角这番话令众人大惊失色,难波立刻站起来反驳道:
“喂!你在说什么呢?你难道是在说我们之中有人把那个女人杀掉了吗?”
“没错。因为她在电影开始放映时还活着,放映结束时就死了。除非电影里的怪物跑出来掐死了她,否则浜荻导演必然是被影院内的某人所杀。”
B厅霎时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闪烁着眼神相互窥视。不一会儿,直行的手表发出提示音,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直行饥肠辘辘,想必其他人也是吧?饥饿难耐再加上气氛诡谲,直行感到很是疲惫。阳子推了推眼镜,小心翼翼地对六角说道:
“那个,我可以说句话吗……有没有可能犯人乘大家不注意溜进来了?这样想才比较合理吧?况且,为什么要把我也算进嫌疑人里呢?我和真矢小姐一样,电影放映途中并没离席过啊。”
“很抱歉,是我解释不清。我在电影放映时一直在睡觉,安见去上厕所了,他无法为你作证。安见同样无法为我作证。因此我和你一样都是嫌疑人。”
尽管阳子没有离席,可这群人里拥有确凿不在场证明的只有真矢一个人而已。
“她说得没错,为什么不是有人偷偷潜入影厅呢?死去的人不是坐在最后一排吗?一定是这样,一定是有人乘我们不注意溜进来了。”
开口否定真矢的人是松村。
“我一直在影厅入口处,途中没有任何人入场。影厅的门虽然没关,但门帘还在,有人进出就会漏光,所以我肯定没有外来人士偷偷溜进去。”
真矢有些窘迫。
“那、那么……就是有人从一开始就藏在影院里。”
“那也是不可能的。我在放电影前会打扫影厅,也会确认座椅底下有没有客人遗忘的东西。”
真矢用尖锐的嗓音嚷着:
“啊!真烦!人家受不了了!”
她转过去瘫到在座椅上。她的脑袋一下子沉到椅背下,但仍是不依不饶地说:
“到底是谁那么残忍杀害了那个阿姨啊?太奇怪了吧?人确实死掉了,可犯人却不见了。”
所有人心中都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直行再度回想电影放映时的景象。
难波坐下不久,直行发现自己不能再忽视生理反应了。六角依然酣然大睡,他的整个身子都躺倒了。直行本想继续忍耐尿意,可着实无法抵挡下一波袭来的潮水,他勉力弯腰走出通道。
这个时候他的手背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可影厅很黑,不管是座位和通道之间更是幽暗,直行什么都看不见。他向后方导演所坐位置看了看,但果然还是太黑了。直行记忆里当时没发现任何异常。
走出影厅,直行发现其他影厅的电影都放完了。A厅和B厅的门都开着。大厅里没有一个客人,空无一人的长椅前方仍在播放电影预告片。松村刚好收拾完饮料机旁的垃圾,又补充了新的纸杯和吸管。
直行上完洗手间,在洗手台洗手时发现自己手背上有道仿佛抓痕似的轻微伤口。是刚才撞到什么东西了吗?直行有点纳闷,回到影厅坐下。
这就是他能想到的一切。
如六角所言,嫌疑最大的人就是曾一度离席的难波和直行。但是在那么短暂的时间内,真的有可能不发出一点动静就把人的脖子掐断吗?
难波转过来探出身子说:
“噢,我和真矢一直手牵手在看电影。我的座位里她最远了,怎么可能隔那么老远把人杀掉呢?”
难波和真矢盖着毛毯牵着手,真矢也为他作证说:
“对啊对啊!人家真的一直牵手来着,这不就证明肯定不是犯人吗?”
真矢和难波嚷嚷着为彼此作证担保。阳子在旁悄悄说:
“我连导演就坐在后面这件事都不知道……”
听了大家的话,果然谁都没有机会杀死浜荻导演。所有人都只是碰巧来到这间电影院,可有个人的的确确在电影结束时死了。这件事未免过于离奇,直行百思不得其解。
“那么嫌疑最大的人就是你了,安见。”
突然被六角点名,直行心中一惊。
“诶,等,等一下。我跟导演只是初次见面,我为什么要杀个几乎素昧平生的人啊?”
“可你是离席时间最久的人。”
“我去上厕所而已,怎么可能杀人?”
紧接着,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思考的松村开口道:
“看导演的样子……不像是自杀或者意外。假设真是谋杀,折断脖子的骨头,这可是不得了的怪力啊。一般人能做到吗?”
“难道真有幽灵?就跟《塔利亚》里那样。”
阳子脱口而出“幽灵”二字,直行不由得瞟了眼手背。六角敏锐地注意到了直行的表情变化,立刻追问详情。
“不是,其实……我觉得应该跟事件没什么关系……”
就在此时,一名警官打开B厅的门,说:
“不好意思,请影院负责人出来一下。”
松村就出去了。直行越过警官肩膀发现外头多了好多人,闹哄哄的。大厅地面铺上了蓝色防水布,还张贴了电视剧电影里一样的表示禁止进入的黄色胶带。
松村出去后,直行抬起手背给六角看伤痕。伤痕和头先相比少许红肿,仿佛蚯蚓一样。
“可能是去上厕所的时候在黑暗里撞到什么东西了,我在洗手间里就发现了这道伤痕。”
因为六角几乎没有看电影,所以他没有如直行那样吃惊。
但是其他客人看到直行的伤痕,纷纷联想到电影里那恐怖的一幕。
“好像《塔利亚》里怪物袭击造成的伤害啊。”
“诶……你这伤痕怎么造成的啊?”
“我不知道啊。可能是通道里太暗了,手摸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直行瞟了眼座位和通道之间的区域,可什么不对劲的东西都找不到,只有软绵绵的灰色地毯。虽然这里是B厅。
“你、你该不会是故意自己弄出这伤口来吓唬我们吧?”
难波似乎已经到极限了,仓皇地说。听到难波指责自己说谎,直行心里觉得很失望,这个身着帅气西装的男人当初在大厅里那么洒脱,其实是个相当心胸狭窄的人呢。
“我觉得他没有说谎。我转身看到他起身离席的样子。他腰弯得很低。不像你们,又洒啤酒又吵闹。”
阳子替直行反驳了难波。六角凝视走廊通道的地毯,抬头道:
“……啤酒洒了?”
真矢撅着嘴辩解道:
“我们可不是吵架噢。我只是说快把瓶子捡起来。是难波先生不小心把酒瓶掉在地上的,而且还不捡起来。”
直行确实记得难波和真矢发生过一点口角。
六角站在通道朝观众席看,思考片刻后忽然提出了一个很不可思议的问题:
“各位看电视都喝的是什么饮料?”
直行回答什么都没喝,难波与真矢回答说瓶装啤酒。阳子一开始说什么都没喝,但很快就坦白自己带了水壶。电影院当然不允许客人自带饮品。
“我记得浜荻导演喝的应该是可乐……”
直行看着地上茶色污渍说道。六角听完就迅速打开了B厅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