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同人文(铃兰,存在原创角色)伊盔莱佩亚三角-猎物、猎兽及其子嗣(二)
第一章:CV7437091
黎明,丽萨在晨光将将染透云层边界的钟点醒来,却没有着急睁开眼睛。她向来不是贪睡的孩子,尤其东国神社的严苛生活把她培养成了勤恳修行、努力自律的实习巫女,父亲也常说遵时守信有多么重要,故此她始终难以适应叙拉古的散漫日常。可今天丽萨确实醒得比平常更早,未能立即起床是因为昨晚管家的故事令她深感忧愁,而彻底清醒则意味着必须面对痛苦和烦恼,至少她心底这么认定。
不知多久之后,阳光逐步渗透玻璃,又轻轻跨过由两截窗纱所形成的阻隔,温柔地爱抚起丽萨稚嫩的脸蛋儿,强迫她面对本不属于她的责任。即使内心仍然非常困惑,她还是选择撩起眼皮,用手掌奋力拍打双颊表示鼓励,尔后从角落爬下床,慢慢更换衣服,同时继续思考难题。
等琐事完毕,她推开窗户,让晨风吹入房间,自己却转身朝门站立,闭目纵享风中的气息,领悟冥想式的感觉。庄园的清早一如既往,安静到能令人把它误认作古堡遗迹的程度。空气里飘荡出甜甜麦香,且夹杂了浓厚鲜奶与某种提神饮料混合的细微滋味,丽萨清楚那不过是烤面包和煮咖啡的味道。因为叙拉古人早餐非常随便,但午前会喝带配菜的茶。
很快,厨娘便敲门喊丽萨吃饭。丽萨声音略带疲惫,叫厨娘先回去,说马上就来。一刻钟后,她反复环顾了几遍陈设素雅的房间,才怀鼓起些许勇气踏上走廊。
早餐进行得十分安定,大家低头用膳,直到结束丽萨也没提及任何关于昨晚的事情。管家亦缄口慎言,他几乎全程都在边啜饮咖啡,边认真阅读邮差送来的《叙拉古晨邮报》。饭罢,丽萨回房间取书本,准备参加上午的授课,今天该讲叙拉古语。她刚来叙拉古不久,本土语言还未熟练,仅仅幼年时和父亲学过一点,以及前往叙拉古途中向母亲请教了一些。等住进庄园,老管家便全权负责系统教授她包括语言在内的各种知识,成为她的家庭老师。
大概是思想负担特别沉重,丽萨今天显得精神涣散,眼神老往窗外飘,仿佛远离庄园的街市间,某件使她心神难安的事情正在不断持续。昨日下午女孩遭到欺凌的场景无限闪回,决心跟顾虑相互交织,难言之感满塞胸膛,让她注意力彻底丧失。慈祥的老库兰塔心领神会,没有批评苦闷纠葛的小姐,反倒提前宣布下课。
休息时,厨娘送来上午茶,打算给两人补充精神。丽萨眼望装满烤面饼、咸火腿、橄榄油、番茄酱与碎辣椒的盘盘碗碗摆满桌面却未能提起半点精神,甚至连厨娘特别为她准备的甜凉丝滑的手制冰激凌也没怎么发挥作用。她叹口气,轻轻捧握住骨瓷杯把手,将温热茶汤举到脸前,使劲体会着炙面的蒸汽,灵魂开始灼灼燃烧。
“那个,管家爷爷。”丽萨喝下第一口茶,热滚芬芳的红褐色液体流淌进心房,她鼓动勇气,拼命般问道,“妈妈,妈妈她也管不了吗?”
在少女尚且稀薄纯粹的记忆中,母亲代表强大、果决、坚定,是最令她安心的保障,每回忆念母亲的时候,脑海深处总有股力量源源苏醒。她不太懂母亲所从事的职业,只知道工作内容与教训坏人相关。
听见问话,管家挑挑眉毛,好像早已清楚对方问题的本质,他缓缓微笑着说:“夫人也无能为力。”
得到回复,丽萨放平茶杯,“噢。”了一声,慢慢从跪坐的高脚凳上爬下,真诚又郑重地站在管家面前,迸发出全部勇气。
“昨晚,我好好想了很久,这样肯定是不行的。事情由哪里开始就应该由哪里结束,把憎恨不断传递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和憎恨,大家都要被关进伤心的牢房里,就像您之前说得故事一样。妈妈跟我讲过,‘叙拉古和东国不同,是一个非常自由的国家,大家生活得特别悠闲,痛苦的事难以拘束他们。’爸爸也告诉我说,‘不对等的憎恶和报偿引来的唯有不幸。’我不懂多少道理,也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要为得到与失去的东西而彼此敌视,互相掠夺。胜利的人拿到想要的东西后又会继续掠夺其他人。难道只要自己快乐人们就感觉幸福吗?不,我没法理解。
东国的故事和叙拉古的故事风格有很多地方不一样,但大部分故事里都有说人们怀着善意对待身边的人才能有好事发生,怀着恶意的话就要招惹麻烦。当然啦,最最重要的东西——幸福必须靠自己争取。
不止如此。在东国的时候,爸爸总让我和他一起跪在神龛面前,向神明祈祷,为每个人的幸福真心求告。他说这样做神明也会回应我。我或许还不够成熟,还不能跟神明大人见面……但有一次,虽然只有一次,我一个人在做晚间祈祷的时候,隐约听见神明大人的声音,是非常温柔,非常慈爱的感觉,心里也暖暖的。如果能让大家都感受到这种温暖,怨恨肯定会消失的。到时候,大家就能重归于好。所以,我想帮助那个女孩。一定,一定要让她明白,轻易承担不属于自己的仇恨的话,仇恨是没法消失的!”
丽萨握紧小拳头直视管家,脸颊涨得通红,用最大音量表达自己的想法,想起父母为她增添了很大勇气。这番话尽管有些幼稚,却是她真情实意的流露,展现出一个努力关心他人的少女决然的心意。
面对喊叫的小姐,管家保持微笑,没说什么多余的话。丽萨端详管家的表情,快速喘着气冷静下来,也报以一笑问:“我,如果……我想做的话,妈妈会生气吗?”
管家拿餐巾拭去嘴角烤面饼的残渣,静静回答:“夫人会为你骄傲,她尊重你的选择。这件事就让我来跟她说,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如果遇到麻烦呢?”丽萨确实考虑得很多,就这个年龄来讲,或许已经多到难得的地步。她认真询问思量好的每件事,从开口那刻,一切便都注定。人要想以成功为目标做些什么,即使琢磨得再多,等到患得患失之后,终归还是要先从第一步开始。一旦第一步开始,从心境来说,恐怕就再难停下。
阅历丰富的老人知道小姐的第一步开始了,他稳妥地回答:“我们都会帮你的。阿格涅和我,还有达尼埃莱跟安德里亚。他们是派来保护你的,如果遇到什么的话,放心交给他们就能安心。您只要处理好自己想做的事就足够了。”
丽萨听见答案,心情彻底平复,快乐地问出午前茶会中最后的问题:“嗯,她什么时候到镇子来?”
“啊,她最近有段时间没来过,昨天又出现……嗯,这么说吧,按照以往经验的话,时间虽说不怎么固定,但基本都在下午。”管家神秘地微笑道,“小姐,您知道吗?天竺葵的花语,是‘偶然的相遇’,以及‘身边的幸福’。”
“诶?……嗯,嗯!”
耳畔回响起少女如气球落地般轻盈的脚步声,老人再度展开早晨没看完的报纸阅读起来。
丽萨用银勺快速搅拌着满满一大杯芝士巧克力,睡眼惺忪的脸蛋儿上露出些许若隐若现的急切。
在叙拉古,午睡后喝杯甜美诱人的芝士巧克力是孩子间流行的习惯,母亲会尽心熬煮,让浓腻香味由厨房远远飘入卧室,催促孩子快些苏醒,好精力充沛地迎接已然光临的下午。不过庄园和普通人家还是有所区别,毕竟这片广阔的私人区域内数座高楼洋房拔地直升,每座建筑都多达数层,厨房与卧室相距甚远,没办法使用香味诱导。故此,厨娘每天熬煮完饮品,就从主楼二层角落的厨房出发,前往五层的小姐卧室,喊醒酣睡中的丽萨,告诉她洗把脸到餐厅喝芝士巧克力。而且,认真的老妇人总是严密监视她,督促她必须全部喝完,否则便得陷入叫做“浪费”的说教地狱。
原本当属享受的时光,丽萨今天却觉得很麻烦,连眼前盛满巧克力的杯子似乎也比原先要大一圈。她想赶紧吞下杯中的内容物,立即去镇子里寻找那名卡特斯少女,告诉她功过并非能够继承的东西。况且,丽萨还想问清楚她真正的名字,“公主”这个含带贬义的称呼令她不太舒服。
匆匆喝掉整杯巧克力芝士后,丽萨向管家要了些钱,急急忙忙跑离庄园,朝镇子的方向移动。达尼埃莱和安德里亚仍旧作为保镖跟随她,但今天他们只能躲进暗处观察,因为丽萨拜托两位忠诚的骑士“不可以露面”。实际上,他们感觉如此安排更加妥当,丽萨来叙拉古的日子尚浅,没什么机会四处看看,独自游览对她了解本地情况大有帮助。
漫步在遍铺扭曲石板的黄土道路间,丽萨忽地发现,伊盔莱佩亚的街道里的确人烟稀少,摊位零落。她看见偶尔路过的妇女们一手怀抱装满水果的罐子,一手拉拽年幼的孩子,脸带哀戚,愁苦难平;街角枯坐的老人们头戴鸭舌帽,口中反复咀嚼一支椭圆形雪茄烟,面容憔悴,不时抓起脚畔的酒瓶灌下一口;唯有几名低龄孩童总算保持住往日的天真,彼此嬉闹,互相丢掷废弃果皮、果核和易拉罐,从丽萨身旁追逐跑过。
烈阳犹似汩汩喷涌的岩浆般炙烤着大地,其所制造的泛红地表足够使人联想到天灾之一的地焱现象。最近经常这样,诡异的气候增添了镇民的焦躁。可事已至此,谁也懒得去管琐碎小事,“暴君”将社会结构摧毁,找寻失踪者才能拯救未来。即便情况严峻,丽萨却照样注意到伊盔莱佩亚的景色秀丽,由杂乱中彰显出一股粗犷洒脱的艺术气息。
街道两旁围满迥然无序的高矮楼房,几株开满鲜花的橄榄树、柑橘树跟杏树散植于楼与楼的夹层间,不论窗台或地面,只要摆放瓦罐瓶盆的地方几乎都种有鲜花。道路尽头矗立着一座废墟,据说是百年前某位伯爵的私人府邸,他因残虐仆人遭致谋杀,人们为泄愤把他家暴力破坏。现今,遗址的断壁残垣上被颜料涂满各色标语,大多出自本镇年轻人们的戏作。再朝前走的话,会抵达小镇边界。站在该处往远处遥望,翠绿梯田连绵成片,橄榄园、葡萄园、苹果园点缀当中,穿着土黄衣服的农夫们弯腰忙碌,数台农用机械呜呜轰鸣。
丽萨清楚镇内的年轻男性受“国王”征召,大部分已身陷囹圄,留下得只剩妇女、儿童、老人以及行动困难的弱势群体和诸如商业联合会、田产公证所等官方设施的官员。现时还耕作于田地的是独角兔酒庄的农工——肯听爱德华多命令的手下。他们保持商品继续产出,防止商业链停滞。但鲜熟作物仅向外地商贾销售,普通镇民想生存依靠商业联合会的补给,他们会定期分发原先储存的食物让人们度日。而拥有私人田产的农夫——他们年老力衰,总算没被征走,偶尔还能上街摆摆摊,廉价卖掉产量可怜的几箱水果。昨天丽萨烧掉得就是老果农的存货,他儿子被抢去后以此过活。
从街头逛到街尾,丽萨没发觉“公主”出现的迹象。她敏锐地察觉出今天镇民们总用诡异的眼神看着自己,全都主动绕路躲避。当她与人询问“穿斗篷的卖花女孩”时,被搭话的人更吓得丢开手里的东西飞速逃跑,丽萨认为这没准跟之前的反抗者骚动有关,又或许和她帮助“卖花女孩”的行径相牵扯。
逐步厌倦司空见惯的景象后,遛弯少女拐进小巷,打算看看未曾饱览的风物。她边走边想,母亲的面容再次闯入脑海。说起来,丽萨不只对母亲的工作了解甚少,连她的交际圈也不怎么知晓。虽说刚抵达叙拉古的当晚,母亲带她见过几个同事。这些叔叔阿姨主要是鲁珀族,偶尔几个沃尔珀及其他种族夹在里面。他们不像父亲的同事们那般老沉着脸,却流露出极度细微的骇人气质。而且,其中很多人都似达尼埃莱与安德里亚那样身穿紧致正装,打着齐整领带。大家对丽萨的母亲非常恭敬,朝丽萨说话也小心翼翼。不论如何,丽萨始终坚信,母亲的工作是打击坏人,向破坏和平跟安稳的恶徒施加惩罚。可这种想法确然无疑的话,“国王”的事情,她真的没办法吗?抱持困惑的念头,丽萨意识到小巷的路走到了终点。
率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两堵狠狠挤压铁栅栏门的矮墙,门上泥泞满布,尘灰飘扬。其间爬满碧绿的蔓藤类植物,让简陋豪野的外围建筑显得略富生机。门内有一片黄土操场,褐砖红瓦的楼群则在更里面的位置。丽萨猜测这大概是一所学校,大门紧闭,好像没有开放的样子。她眼望代表知识与青春的设施,回想着跟随母亲来叙拉古途中,母亲告诉过自己的话,“妈妈在乡下有座房子,丽萨可以先住进那里噢。虽说是乡下地方,但还蛮有趣的。妈妈呢,到时候会很忙,没什么时间陪丽萨。丽萨要做个乖孩子,跟管家爷爷他们好好相处。等事情安排妥当,妈妈就让你去上学。那个时候,应该能认识很多同龄的孩子吧。听爸爸说,丽萨没怎么接触过别的孩子呐,如果交到朋友的话……嗯嗯,真不错啊。”
“和同龄的孩子……上学吗……”丽萨捏紧裙角,使劲叹出口气。无论在东国亦或是叙拉古,她都很少看见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混迹于大人的圈子间使她出落的格外懂事。所以,她此刻心情焦躁,迫切想知道“卖花少女”的名字,还想问问她的学校,她的生活,她的好恶,她的兴趣,互相聊些女孩子们常聊的话题,譬如鲜花、流行事物、喜欢的人之类。可惜,缘分属于最难强求的东西之一。但今天,因缘之神仿佛受到感召,向少女们抛下了红线的一角。
正当丽萨发愣出神时,背后倏忽间响起轻轻踩踏落叶的脚步声。这个声音并非成年人沉闷的步调,而是类似“忽嗒忽嗒”这种雨打树梢的轻盈感。随即,伴随着踏断树枝的“咔嚓——”声,脚步戛然停止。
丽萨转回身,陌生的人影站在最合适的距离,容貌、服饰、神态都比昨天下午更为清晰。树影未遮蔽掉她的表情,凛然又天真。丽萨瞪大眼睛,再次仔细观察面前的少女。她的卡特斯耳朵与长发浑然一体,橙银色的光辉堪比秋季午后熟透的金桔,又如循环流淌的橙汁瀑布那样甜蜜迷人。刘海附近两块奶油印记仿佛充满白色沙滩的南方小岛,静静漂流在麦田般的海洋之上。她双眼微睁,眸瞳深处包含了某种信息,表示她同样在打量丽萨,不过这种信息很快便被咖啡色的虹膜彻底掩盖。她左颊附近淤伤明显,右颊用纱布紧紧贴住,二者壅蔽了她花海似的美貌,使她更像一位囚禁于高塔的公主。她的衣服还跟昨日相同,连衣裙、小围裙、大斗篷,典型卖花女装扮,只是没拿花篮。
两人对望片刻,“公主”先开口说话,她的声音要比外貌还成熟些:“你在找我吗?”
“咦?诶——嗯……咕——”丽萨咽掉口水,支吾道,“是的,我在找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自己的方法。”“公主”十分警惕,语气较之昨天道谢时冷淡很多。
“方法吗?难道说,是派人监视我?比如保镖这类?”或许没怎么跟同龄人讲过话,丽萨非常紧张,大脑难以运转,话反倒变多,都是些未经思考的话。
“监视?不,没必要做这种事。而且……”“公主”盯着丽萨,狐疑地说,“我讨厌那些黄衣服的家伙,老跟着我,又妨碍我的计划。”
“这样子啊,我想他们也只是尽职而已,请不要责怪他们。啊,对啦,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你呢?”丽萨琢磨该说些什么,心里却越来越乱。
“那跟你没关系吧?”“公主”皱起眉头,不愿再绕圈子,“算了,告诉你也没事。‘反抗者’的人,是他们跟我说的,‘有个女孩子在找你’,这样。”
“啊?那些人,那些人昨天还在打你啊?你脸上的伤,不是那些人造成的吗?为什么会……”丽萨对于“公主”的答案感到震惊,思绪自谈话来首次开始集中。
“只要我愿意,可以让任何人对我交待我想知道的所有事情,你就当做‘公主的特权’吧。”“公主”说出句匪夷所思的话后,立即转移话题,“现在轮到我提问。你找我做什么?我昨天应该道过谢了。”
“诶,不是道谢的问题……呃,连你也这么叫自己吗?”丽萨无视“公主”的问题,难过地说,“你应该不喜欢‘公主’这个称呼吧?干嘛要这么叫。”
“不,‘公主’这个词我非常喜欢,跟‘暴君’的女儿很相配。”“公主”语气逐渐厌烦,“你应该听过,‘公主’想得到答案时,没人会拒绝她。你来找我做什么?我不想对你用‘那个’,快点坦白比较好。”
“虽然不懂你在说什么,但你刚才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也应该回答你。”丽萨从身上取来那朵天竺葵,举到“公主”面前说,“昨天,你跑得太着急啦,我都没好好和你说话。回到家我才发现,这朵花插在我衣服里,是你掉的东西吧?嗯,我能不能把它买下来?我很喜欢花,不过我家没这种花,是叫‘天竺葵’吧。”
“公主”的眼神瞬间有些发散,很快就恢复如初。丽萨将这细节尽收眼底,她看出来“公主”相当吃惊。
“我以为你要说什么,那朵马上就枯萎了,如果你想要的话,就拿走吧。”“公主”猜想错误,便放下心,不再把丽萨当回事。
“不行!”丽萨大喊一声,用努力摆出的认真表情说,“爸爸和妈妈都教育过我,随便拿别人东西是错误的,一定得付钱。”说完,她将管家给的一张小额钞票握在手中,向“公主”递过去。
“公主”随意扫视一眼钞票,发现面值确实很小,正好值一支花的价格。丽萨此举让她措手不及,讶异地望着钱币原地呆立。她从某条情报渠道得知,帮助自己的小女孩——丽萨是镇外大庄园里的女儿。而那座庄园归属于某支黑手党家族,在伊盔莱佩亚已人尽皆知。她原本认为只是地下势力的大小姐为彰显身份而多管闲事,又或者是该家族与自己的父亲——独角兔酒庄的“暴君”达成某项交易受雇来软化自己的。现在,“公主”看向丽萨那张不带丝毫演技,纯粹又志诚的脸感觉有些刺眼,好像她的脸能发光。
最后,“公主”啼笑皆非地收过钞票,问丽萨还有何贵干。丽萨深吸口气,极度认真地抬头看着“公主”,严肃说道:“管家爷爷对我讲了你的事情,我知道关于你的很多东西。我希望你不要再继续这么做了!爸爸做的事情不能由女儿来偿还,大家需要的也不是出气筒或者发泄工具什么的!你只是在满足自己的愧疚心而已,放任下去的话,谁也没法获得幸福!每个人的幸福也好,悲伤也好,最后还要靠自己争取,靠自己忘记!而且现在发生的一切还是有解决……”
“别说了。”“公主”打断丽萨,握紧拳头,瞪视她的脸,上述第二种有关丽萨目的的推想又从心底升起。
“……方法。”丽萨最后两个字声音微弱,但仍然完整说出。
这两个字引得“公主”骂道:“闭嘴!”
“你真是多管闲事。难道你没想过,我可能早就明白你说的东西吗。你在充当别人的人生导师前,能不能先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想一想?我无法给予镇民们他们想要的,我做不到让失踪的人回来。我也尝试过其它补偿,可没人肯接受。就算这样,我还是没有认命。因为什么都不做的话,我更无法接受。错误终究是错误,弥补已经无用。虽然是在自欺欺人地谋求心安,但至少——我做过了。相反,继续放任的话,仇恨与怨气就会吞噬整座小镇。人们失去希望,面对无比强大的对手,连反抗意识都要失去。”“公主”压下怒气,以平静的口吻诉说心声。
丽萨没有动摇,她用其它观点切入:“不行的。即使你有理由也不能那么做!靠着伤害自己给别人提供安慰换来的只是扭曲的感情!你还有别的选择啊,比如,比如劝说你爸爸,帮助他解决问题!虽然我不清楚他为什么变成这种样子,但女儿说的话他肯定会听的!所有爸爸妈妈都喜欢自己的孩子,就算他很凶……啊,如果你害怕他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我已经数不清多少次站在父亲的办公室里,像个被他接待的外人一样劝说他放弃做伤天害理的事情。结果呢,每回他都像对待部属一样,跟我说,‘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做一做和你年纪相符的事情’‘大人的事情有大人来操心’。我拿话反驳他,努力想把他变回一个父亲,而不是一个独裁者。可一直以来都,毫无变化。后来,我放弃对他说教,开始尝试偷偷探听那些被征召走的镇民的下落,还想过溜出镇子去找关押他们的秘密场所。不管我怎么努力,父亲都能发现我的计划。每次被抓回来就要在房间里禁足几天。所以,我经常到街上‘卖花’,实际只是对自己又一次失败的惩罚。不过父亲每次只关我两三天,时间到了他会亲自来释放我。他总说不会管我做些什么,但希望我把心思搁在有意义的努力上。最后,我为了测试他到底对我还有没有感情,就导演了一出‘反抗者绑架我逼他交人’的戏码,可还是被发现。”“公主”不理会丽萨近乎恳求的劝解,将内心想法倾吐出来。
丽萨听完“公主”的心声有点发懵,她没想到“公主”会如此努力,或许让她放弃比想象中困难得多。这件事就连母亲也没法解决,对于小镇、对于“公主”与“国王”来说,她只是个陌生人。大家为什么彼此争斗她也不甚了解,甚至自己为什么要帮这个女孩,可怜她,还是仅仅像她一样在安抚自己慌乱的内心都弄不明白了。
看见丽萨楞住,“公主”转身准备离开。丽萨“诶”的一声赶紧抓牢她的手,温和的触感使她有点错愕。“公主”将身子转回来,问丽萨还有什么事。丽萨摇摇头,晃走诸多古怪念头,慌忙回答:“丽……丽萨,我叫丽萨!能不能问问你的名字呢?”
“问名字做什么,如果以后见到我非要打招呼的话,叫我‘公主’就行。”“公主”往回抽抽手,却没抽回来。
“我说过,‘公主’这个称呼你肯定不喜欢的,为什么强迫自己接受呢?”丽萨问。
“别说得你很了解我一样,管闲事对你没什么好处,小心长大后变成多嘴多舌的闲人。在庄园里玩耍,在房子的走廊上奔跑,才是孩子该做的事;跟繁忙的父母很难见面,对困难的课业与麻烦的规矩叹气才是大小姐应有的烦恼,别人的事情就不要理会了。”“公主”挣脱丽萨的手,再次转身离去。丽萨又试图挽留,“公主”忽然低声说:“你知道吗,就是在这所学校门口,有个失去父亲的女孩朝我大喊,说我们带走她的父亲,让我把父亲还给她。”
听见最后一句话,丽萨放弃追回“公主”,看着她的背影像来时那般消失在伊盔莱佩亚的街口。
不记得怀揣何种心情逃离的小巷,丽萨浑浑噩噩踏进庄园大门,老管家一如既往地站到树荫下等待她回归。面对这张皱纹初显的慈爱笑脸,失落的九尾少女低垂脑袋,轻咬牙关,只隔数秒便即重新仰起小脸,以平常可爱的姿态扑入老人怀中,笑着叫道:“我回来啦!”
管家蠕动了几次嘴唇,却没说出任何话,仅和每天一样抚摸着她的头发,拿手帕替她掸掉裙边沾黏的土。两人似在表演大剧院的晚场戏剧,按照剧本流程背诵自己日日都要讲的台词。简单招呼打完,丽萨追随管家朝庭院中的花亭走去,厨娘正在那为下午茶摆桌忙碌。很快大门闭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必细想丽萨也知道,是保镖们关闭大门的动静。她立马意识到,保镖们会报告的,除了管家、厨娘,母亲肯定也要知道——今天发生的全部事情。母亲对自己接触那名女孩能怎么看?交涉以失败告终母亲又有什么想法,她失望吗?念及至此,丽萨开始略微理解“公主”的处境,她父亲将她当作天真的孩子,告诉她“做一做和年纪相符的事情”,母亲难道与他一样吗?不过管家爷爷倒说,母亲会因听见女儿的努力而骄傲。
胡乱揣度着各人的想法,丽萨向厨娘问安后坐在位子里,默默盘算是否与别人商量。结果,她迅速放弃诉诸他人的软弱考量,这件事毕竟缘于自己任性的要求,如果遭遇小小的挫折就罢手大家定然非常失望。重点是,一旦认输,“努力成长,帮助别人”的梦想只能化作泡影。
茶会解散,丽萨助厨娘收拾好桌子便回到房间,把门锁严,侧身陷入大床内,盯紧墙壁怔怔出神。尽管她明白庄园中没谁会来滋扰,可依旧认真锁门,仿佛锁上了自己的心,希望不被任何事物影响,包括那些纷乱悸动的思绪。
傍晚时分,老管家敲门叫她吃饭。她用疲惫的语气回答句“知道了。”,但身体毫无执行的打算。直到老管家的脚步声远去,她才慢吞吞地爬下床,站在镜子前整理衣服,尔后竭力恢复明朗的表情,往餐厅方向进发。
当丽萨推开松木厅门,静候许久的老夫妇一齐扭回头看她。管家朝她微笑招手,拉过旁边的椅子让她坐;厨娘面不改色,冲她点头示意。他们名义上虽说是庄园的仆人,可历经数载,丽萨的母亲早将他们视作家人,身为女儿的丽萨亦对二人格外敬重。倒不如说,除了他们坚持以“小姐”称呼外,在丽萨眼中,两位侍者的地位已等同于爷爷和奶奶。
保镖们平常有守卫庄园的指责,并且还要巡逻,故此用餐睡觉全在警卫室里。那间屋子很大,住两个人尚算得宽敞,家具、设备屋、休息室,甚至小型娱乐设施一应俱全,厨娘会按时送食物过去。
丽萨轻盈地挨靠管家而坐,仍然满腹心事,却尽力遮掩,不想暴露。在默默祈祷后,大家开始安静吃饭。中途,管家尝试随意地询问小姐下午的见闻。他从保镖口里获悉了少女们那场不睦的相遇,又观察到丽萨的诡异行为,秉持忠诚原则和少许私心,他没加顾忌,用和缓态度撩动小姐的柔弱心弦,帮助她勇敢面对困难。
听见老人提及下午之事,丽萨的廓耳抖了一下。她清楚无法隐瞒,索性老老实实承认和“卖花少女”相见,接着把没能劝服她放弃自虐行为,连名字都未得知的事彻底向二人叙述一遍。
管家听完丝毫不动声色,既不发怒指责,也不温言安慰,只淡淡说明观点。他认为那女孩是个非常倔强的人,且行动力很强。如果普通的道理无法跟她讲通,或许该展现一些决心,还要做出点具备实际意义的行为。他举起手,想详细给小姐解释更真切的做法,餐桌外侧却忽然传来几声咳嗽,阻断他的高谈阔论。他目光斜瞥,见老伴阿格涅丝卡夫人拿深邃危险的眼神瞪视自己,只好立马闭嘴。
饭罢,三人分工归置盘碗叉勺。管家特意挨到丽萨旁侧,低声对她说:“晚上去花圃等我。”丽萨端捧两只碟子正往前走,听见这句悄悄话,懵懂地点了点头。
一小时后,夜幕完全降临,庄园内陆续亮起夜灯,是安德里亚用设备屋的仪器操作的,他刚打个盹,准备开始巡逻。达尼埃莱则手握通讯器,跟丽萨的母亲报告行程。厨娘从书房里拿出一本食谱,打算为明天的午餐仔细研读。管家独自在娱乐室下棋,享受老年人的悠闲时刻。
丽萨像每日做惯的那样,于庭院花圃间起舞。她周身缠绕着悠蓝飘忽的施术单元,引得蝴蝶们围拢相随。舞蹈才结束,阵阵掌声便响彻花海,把几只未及飞跑的蝴蝶惊散。丽萨睁开眼,发现管家边鼓掌边由远处走来。
“东国舞蹈的确和夫人说的一样,有种特别的自然美。”管家拉丽萨坐到花坛石栏上,夸赞她的舞技。幼年舞者脸微微变红,食指勾勾搭搭地说:“嘿嘿,没什么啦。爸爸带我去看过表演,那些姐姐才厉害呢。对了,管家爷爷找我是要说‘那个孩子’的事情吗?”
“啊,是啊。”管家老实回答,“我想你有权知道这件事,或许能够让她听你说话。”
“嗯。”丽萨没怎么激动,反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您不开心吗?”管家小心问道,他明白懂事的孩子心思繁密,脑袋里总冒出诸多怪念头。
“没,我很感谢您肯告诉我。不过,阿格涅奶奶她会生气吧?”丽萨担忧地问,“晚餐时您看见她瞪眼睛就不再说……难道我让她伤心了吗?”
“噢,不,没有。您多虑啦,阿格涅没有恶意,这点我可以保证。她和我一样,无比希望您成长为出色的人物。只是,她做过保姆。”管家急忙解释,“保姆的职责有时候更像母亲,她们经常担心很多东西,最要紧的就是孩子的安全。您在做的事情有危险,我想您应该清楚。‘国王’的领土中充满暴力与冲突,‘反抗者’们每天都和爱德华多的手下抗争。您只见识到人们殴打‘公主’,这不过是对抗的一环,而且算得很小的一环。尽管街道上宁静,背地却频频发生麻烦事件。您夹杂其中恐怕造成不便,所以阿格涅才不愿意您参与这件事。她口齿或许不如您猜测的灵便,当然,我作为丈夫确实惊叹于她的知识,但是否擅长表达又是另外的事情了。”
“诶,原来这样吗。我以为阿格涅奶奶讨厌我跟‘那个孩子’在一起。”丽萨恍然大悟的同时直接摊牌,干脆解开全部心结,“那个,妈妈她跟阿格涅奶奶一样吗?”
“夫人吗?我不敢妄加揣测她的想法,可我敢说她爱着您,比任何人都希望且祈求着您的幸福。她想看到您的成长,也为您的安全着想,天下的母亲感情是相似的。”老管家脸带笑容,朝小姐点点头,“您还有别的问题吗?”
丽萨沉默片刻,摇了摇小脑袋说:“没有,我明白了。您告诉我吧,那件关于‘她’的事情。”
“嗯,好,我们就来说说她。”管家目视远方的路灯,思绪慢慢往回飘荡,“她是个倔强、坚强、勇敢的孩子,我两年前有幸和她见过一面,在某位商界巨贾所举办的生日宴会上。我还发现了她的一件秘密。”
“秘密?”丽萨好奇地问道,很快进入听睡前故事的模式。
“小姐,您先听我讲,后面会提到。”管家清清嗓子,正式开始讲述起来,“两年前,我不但是夫人的管家,还兼任她的私人助理这项职位,平常跟她见识过很多各界知名人物。某天,夫人说有个富商邀请她参加其六十岁的生日宴会,想让我陪她一起去,因为届时涉及到一些生意方面的问题需要我参谋。当时我非常奇怪,毕竟普通的社交活动与生意邀约都会历经我的手安排,再转达夫人。这次却由夫人告诉我,我原本认为是她的另外一位秘书接手的活计,还去打听过。后来才知道,那位富商并非普通人,而算得一位叱咤风云的商业巨贾。不止如此,他认识不少政客与‘跟夫人同行的人’。因此,他邀请了非常多的各界人士,包括从事不那么正经营生的人。他不喜欢手下人之间交谈,而热衷于亲自跟朋友们通讯。
当晚,我早早随夫人赶赴会场,那里已经有来宾陆续进入,其中不泛带孩子见世面的贵族及商人,卡特斯酒商爱德华多也是他们的一员。那年,爱德华多还没变坏,人们对他交口称赞,管他叫慈善义商。而那个女孩,‘公主’和你现在一般大,跟在父亲身后,提起裙子向大人们施礼。他们和宴会主人打招呼,主人却拉过几位穿金戴银的人为他引荐。这个主人交友广泛,又喜好为朋友们彼此介绍,只为彰显自己的身份和面子。
在众位嘉宾里,有个年轻商人,但他的身份仅是虚假的掩饰。实际上,他来自某个有势力的……组织。传闻,他与这组织的高层人士有血缘关系,原先曾做过好几年小偷,利用组织的势力帮其他同行销赃。尽管参加宴会时他早洗手不干,可或许贼性难改,又没准是他真的心动,按耐不住欲望,向一对边境地区的乡下贵族夫妇下手,偷取了女方的首饰。”
“啊!”丽萨认真听讲,中间没插任何嘴,直到听见有人偷窃,不由惊叫出声。她在神社生活时,也遇见过小偷偷盗参拜客或朝神社下手的事。父亲对此深恶痛绝,亦让神社蒙受很大损失,丽萨曾亲自抓到几个盗贼,“真的很坏呢,随便偷别人东西会遭到惩罚的。”
“嗯,偷窃的确令人不齿,可惜没人能制裁他。”管家轻轻叹息,引得丽萨又问,“诶,为什么呢?没人发现他吗?被偷的夫妇呢?”
“不,恰恰相反。年轻人的手法并不高明,但他大概是故意被发现的,想看看有没有人敢揭露他。其实,会场内发现他作案过程的人非常多,甚至主人的保镖和警卫里也有注意到他的人。结果,始终无人发声,连会场内的谈话声都没停止过。他这么嚣张是依靠了家……组织的力量,没人想找麻烦,更惧怕得罪那么深具威胁的组织。”管家向丽萨解释原因,然后继续讲故事,“事情发生五分钟后,一个稚嫩的童声将人们吸引住。声音本身倒不大,也不怎么尖锐,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有一个小女孩,她冲着窃贼说看见他偷东西,让他把东西还给人家。那个窃贼当场暴跳如雷,他的嗓门可大得很,正是他把大家的目光吸引了。他不肯承认,反倒诬陷那个女孩,说她信口雌黄,自己偷东西诬赖好人。女孩极力争辩,说亲眼目睹,很多人都有看见,想拉些帮手。可没人敢得罪组织,许多人保持着看戏的态度观望。只剩主人、窃贼、女孩三人互相瞪眼对峙,弄得主人和窃贼特别难堪。我猜您已经知道是谁了?”
“嗯,就是‘她’吧。”丽萨小心地说,话语中难掩兴奋感。
“没错。她是整座会场里年纪最小的人,也就是现在的‘公主’。她勇于揭露恶行,却糟致不平等的待遇。或许看见了那两个人的脸色,爱德华多立即挺身而出,向窃贼道歉,说女儿太小,看过点故事便胡言乱语。主人以为闹剧会就此缓和,所以帮忙打圆场。那个窃贼则认为丢了脸,不依不饶。他用挑衅的口吻逼问失盗的夫妇,问他偷没偷东西。小贵族夫妇通过主人先前介绍已知那盗贼难惹,故而连忙摆手,说没丢东西。事情本应作罢,这时‘公主’敏捷地钻到窃贼身后,从他外衣里抢出那串珠宝。窃贼反应过来,勃然大怒,又拼命捉拿‘公主’。‘公主’虽然机警,可年纪幼小,被他把珠宝夺回去了。窃贼举着珠宝塞到小领主的丈夫鼻子下,质问他是不是他的东西,又说‘难道要相信这个小鬼胡言乱语吗?’那对夫妇终究不敢惹事,把东西往外推,坚持说东西不是自己的。‘公主’打算继续冲上去拼抢,爱德华多强行将她拉回去,捂住她嘴,连声跟窃贼与主人道歉,说女儿不懂事。窃贼谩骂一阵,将首饰收回外衣里,事情才告一段落。”管家淡然讲述完,扭头去看丽萨的反应。
丽萨翻着眼睛,若有所思地说:“‘她’果然很厉害呢,能做到大人都不敢做的事,还想坚持到底……不过,大人们也确实很自私。‘国王陛下’不提,管家爷爷和妈妈也在吧,你们都没制止吗?”
“嗯,可惜啊,夫人和我没能管这件事。站在我们的立场来说,恐怕也无法做到。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如此,充满不可能和做不到。否则的话,故事里的主人公为什么全是年轻人呢?”管家说了句俏皮话,调侃复杂而残酷的世界之一角。
“但……心里还是很难过,‘她’明明那么努力,想要坚持正确的事情……”丽萨低下头,双脚虚踢着泥土,有些不甘心地说。
“对啊,但世间的事情总不止一条解决之道。表面无法做到的事情,用其他方法或许便能有不同的结果。”管家神秘兮兮地说,静待丽萨追问。
“诶?难道……刚才的事情没结束吗?”丽萨错愕地瞪大眼睛,耳朵也兴奋地支棱起来。
“我刚才只说告一段落啊。”
“有后续……吗?”
“嗯——下面是重点。”管家换上严肃面庞,用行动表明之前仅在铺垫,好戏尚未开场,“当天深夜,宴会散场后,与会的客人分别由仆人们引领着回房间休息。我受夫人之托,要跟主人家传达某些生意相关的消息。就在我路过那名窃贼的房间所在的楼层时,我看见‘公主’一个人从对面楼梯口摸过来。我觉得事情蹊跷,立即躲进阴影里。她没发现我,用不知哪里拿来的钥匙打开窃贼的房门,溜了进去。我当时很担心,害怕那个像混混一样的窃贼伤害她,甚至为掩藏罪行把她灭口。我猜测,她潜入房间肯定和那串首饰有关。我站到走廊左右为难,犹豫是不是参与此事。等等,我知道很自私,但听我说。”
管家见丽萨紧皱眉头要发问,伸手制止了她,继续说道:“当我考虑帮不帮忙的时候,那扇门再次打开,这回里面走出的是那个窃贼,‘公主’没在。窃贼双眼发直,从走廊上往我的方向走,路过我身旁时没任何反应。对他来说,我好像完全不存在。我本打算赶到房间,看看女孩在没在。但刚走两步,房门又打开了,这次真是‘公主’,她朝来时的楼梯奔跑,很快就下楼了。所以,我改变主意,没追她,反倒跟踪那个窃贼。他动作诡异地走下楼,像梦游似得来到丢失珠首饰的那对夫妇门前,敲了门。我躲在正好能看清状况的墙角观察。很快男主人就来开门,他见到窃贼非常惊讶。窃贼用生硬的语气向男主人道歉,然后把偷来的首饰塞进他手里。还完东西,窃贼转身离开。我一路紧跟着他,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前也没再去过别的地方。我不放心,又干等几分钟,门丝毫不动,房内特别安静,全无任何声音。所以我只好快速完成任务,回夫人房间复命。
第二天,窃贼恢复如常,仍旧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昨晚诡异行为的丝毫痕迹。但奇怪的是,他好像彻底忘记了昨晚的事情,连同偷首饰的事情也忘得一干二净。他们组织里有个与他地位相当的家伙和他拿昨晚偷东西的事情开玩笑,他反倒骂那人有毛病,根本不认为自己做过那事。而失窃夫妇因感不安向他解释说不在意晚间的误会,却遭他驱赶。在他眼里,他们依然只是生日宴会中被主人引荐的边境乡民而已。
‘公主’站在父亲身旁,也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跟大人们打着招呼。虽然不清楚她用什么方法做到的,但她让品行恶劣的混混处于无自觉的状态下完成违背意愿的事情,而且还能使他事后忘记,可见‘公主’拥有某种匪夷所思的力量。最麻烦的是,她对自己所认定的东西格外执着。啊,当然,夫人和我猜过,分析来去,所得的结论只有‘公主’具备某种罕见的源石技艺而已。”
听到此处,丽萨想起“她”提到的关于“公主特权”一事,或许和管家说的故事相关,不过已经没关系了。丽萨努力令自己恢复镇定,她深感“这个倔强的女孩”为做成这件事究竟下有多么大的决心。为回应她的信念和执着,自己也无法再继续消极了,总要想出法子击破“公主的执着”。
见丽萨握紧拳头,管家知道她已重新振作。老人随手从花丛中摘过一朵铃兰花,递给丽萨。丽萨接过花,莫名地望向老人。年迈的库兰塔哈哈笑着,对年轻的沃尔珀说:“在叙拉古,送礼是表达善意的尚佳方式。如果您愿意的话,还可以邀请她来庄园里玩。”
丽萨没意料到管家会如此支持这件事,她轻轻揉捏手中镀满月光的洁白花朵,由灵魂深处发出最灿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