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
夏日时常听到一种虫鸣。它在耳旁渐渐拉成一根细细的丝线,最后恍惚觉得是自己耳鸣了。皱皱巴巴的床单让人灰了心。白瓷碟上的一枚桃子散发着香气。这些便是青萍之末,微澜之间了。
一切似乎又没那么槽糕了。
小时候有一张照片是站在一株栀子花旁边拍的。叉着腰,咧着嘴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高兴。这株栀子树儿,非常圆润,茂盛。开花的时候,香气馥郁,飘得很远很远。邻人经常过来讨花戴。它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妇。
他们家门前的菜园子里还种着粉色月季,菜园一溜栅栏旁边栽着无花果树。等到那大叶子下的果子长成绛紫色就可以吃了。小时候我们这些小孩偷摘过不少。若是被发现了便一溜烟跑回家。他们家里的木笼子里还养着好几只长毛大白兔。它们的眼睛红红的,隐匿在白毛下。让人不敢凝视。
很多年后,那令人神往的菜园子成了断井颓垣,无花果树也不见了。过往繁盛烟消云散。如同水消失在水里。
那时也不要睡午觉,顶着大太阳乱窜。那些老去的人,坐在墙根下的长木桩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话。他们静静坐着,看我们跑来跑去。他们在想些什么,或者什么也不想,只是枯坐忘形,等时间过去。
我们玩累了便跑到河对岸的小卖部买汽水和干脆面。小卖部很狭窄,空气中混杂着浓烈的旧式酱油味,那气味让人忧伤,仿佛窥见了贫穷的真容。
买完东西,走在黄天暑热里。就在那一瞬间虚无尾随而至,心里突然空掉了一块。那种寂灭,如同早晨醒来后,闻到白棉帐子里枯萎的栀子香气。以及,黄昏的时候,躺在无人的房间,仿佛有溪水潺潺地流过心脏。
你如何对抗无聊,如何消弭孤独。 看书,看电影,听音乐,玩手机,工作,恋爱,结婚,养小孩。或者其他。
“无聊比子弹更致命,我需要一个看得见的敌人”。 电影中的某句台词。
很久之前看见过一个很有趣的说法,大意是:让我们去很热的地方生活吧,因为太热,所以什么也不用想。不用思考。
属于夏日的颓废。
喜欢《我的解放日志》里,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每到夏天就连自己的头发都烦,无数次想着要剃个光头。看什么都烦,看谁都不顺眼。
早晨在床上的时候,听见隔壁楼有个男人在唱歌。或许有些不在调,时间久了,便成了一种酷刑。好在不一会儿终于被另一个男人喝止了。
要提防纱窗后面一张疲惫的、蜡黄的中年男人的脸。偶尔他的脸会离开他的手机,瞄一眼这无趣的世间。
他的脸,便是时间的无涯荒野。
风吹来几块云朵儿,落了一阵云头雨。一切或许只是朝生暮死。这朝暮之间,也是我们的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