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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四·夜夜流光相皎洁(下)【羡忘】

2021-02-06 19:12 作者:萤火染尘埃  | 我要投稿

本章预警:羡忘,ABO,生子,其他详见前言。

既许一人以偏爱,愿尽余生之慷慨。



众人入场,魏婴将蓝湛送到王妃身边,又嘱咐了绵绵好生照看,这才跟着魏王一道往山里去。

“忘机怎么了?”魏王妃察觉到蓝湛情绪似乎有些低沉,回避了身边的虞夫人和江厌离,在他耳边轻声安抚,“羡羡今日只是去走个过场便回,不会太晚的。忘机若乏了,母妃先差人送你回去歇着好不好?”

“好,多谢母妃。”

“傻孩子,这有什么要谢的~”

魏王妃吩咐了个小厮去将轿夫召来,让绵绵扶着蓝湛先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又命几个丫鬟婢子在后头小心候着,然后领着一众内眷往前去,免得这些个气味让蓝湛难受。

 

“哟,这不是忘机公子?”瞅着那行人浩浩荡荡走远了,虞灵娇忽然从树后冒出来,“哦不是,应该是世子妃了。”

“放肆!见到世子妃还不行礼?”绵绵记着这张面孔,不由挡在了蓝湛身前。

“是,是该行礼~是我冒犯了,给世子妃,请安,”虞灵娇竟也不恼,当真恭敬地施了礼,“世子殿下今日如此风光,真叫人惊羡呢。我这一路过来,可听得不少坤泽中庸的,都是芳心暗许。殿下如今还只有您一个正妃,又即将临盆,这可怎么照顾殿下呢?恐怕今日会有不少夫人要向王妃说亲的吧?”

“夫君的事,不是湛儿该妄论的,也无需你特意相告。”蓝湛往后缩了缩,想要避开这令他不舒服的味道。

“是了,这婚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然轮不到你做主。我也是好意替你着想,与其等着不知道谁进门,倒不如自己挑一个信得过的送到世子身边,日后也好有个照应是不是?毕竟……”虞灵娇转到蓝湛身侧,趁绵绵还未来驱赶,附在他耳畔轻声道,“善妒,也是七出之一呢。”

“本宫,用不着你提点。你一个未出阁的坤泽,应当知道羞耻。总关心他人后院之事,若让虞大人知道了,不知如何做想。”蓝湛扶着绵绵缓缓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带着威严。

虞灵娇显然没料到昔日唯唯诺诺好拿捏的软柿子,如今也能熟知大家风范,拿出这一副官威,直到蓝湛上了轿走远了,还停在原地咬牙切齿。

羞耻?呸!不过一个小倌,也好意思指责她不知羞耻?

 

 

晚间魏婴回到房里,见蓝湛蔫蔫地趴在桌前神游,连他走近了也不曾得知。

“小木兰在想什么?为何无精打采的?”

“羡哥哥…听说厌离姐姐与金公子定亲了?”

“是啊,就前不久,好像开了春成婚吧。怎么了?”

蓝湛摇摇头,站起身欲为魏婴宽衣。

“小心小心,你乖乖坐好,我自己来就行~”魏婴赶忙踩着羊绒毯将人扶到床边坐稳,再兀自解着外袍。

“夫君?”

“嗯?”

“阿瑶呢?我今日后来都没寻着他。”

“他啊,我让他这几日,专心招呼蓝曦臣去了,”魏婴换上便衣坐到蓝湛身边,“怎么了?小木兰什么事找他?”

“夫君觉得阿瑶如何?”蓝湛靠在魏婴怀里,脊背却有些僵硬。

“什么如何?”魏婴感觉到小人儿的局促,双手搭上他的肩,将他转过身直视自己的眼睛,“小木兰想说什么?”

蓝湛垂下眼睑,咬着唇似乎有些挣扎。魏婴见状,也不催促,静静地凝视着,等他开口。

“夫君…想不想……”

“不想。”

支支吾吾的话被斩钉截铁地回绝,蓝湛猛然抬起眼皮,又心虚地垂下头。

“小木兰就愿意羡哥哥再……”

“不愿意。”钻进魏婴怀里搂紧了他的蓝湛,贴着他的胸膛滚着泪珠珠儿。

“小木兰,真傻,”魏婴轻笑了一声,看着蓝湛用手背胡乱地揩去泪水,也搂紧了他的肩膀,“又多想了是不是?羡哥哥只对你有想法,只对你。”

“那…那别人要……要给你纳妾…怎…怎么办?”

“谁敢啊?这还有父王母妃顶着呢,就是天子那边也不能乱打主意的啊~谁跟你嚼舌根,你就都推给母妃,”魏婴抚着蓝湛的后背给他顺顺气,“母妃的眼光可高了,除了湛儿啊,谁都别想做她的儿媳~“

“真的可以吗?”

蓝湛仰着头,鼻子还红彤彤的,又被一张大手拧了一下。

“当然可以啊,又没有哪条律令说乾元必须纳妾的,”魏婴站起身帮蓝湛脱了鞋袜,将人往床里侧送了送,“小木兰别多想了昂,再哭啊宝宝还以为夫君欺负你了,以后都不跟我好了怎么办?”

“不会,宝宝都听着呢,”蓝湛摇摇头,一点点掀起亵衣,露出撑大的肚子,“宝宝和湛儿一样,最喜欢羡哥哥了。”

那里头的小人儿捧场似的,当真在蓝湛的肚皮上伸了个手掌印儿。

 

 

七日围猎,倒也过得很快。

最后一日按猎物多少邀功行赏,各家都志得意满的在王府用完午膳后,便先后告辞,也有些再休整一晚,明日一早启程的,其中就有金、江、虞三家,还有蓝曦臣。

七日相处,蓝曦臣似乎对这个魏婴打发来监视他的小管家颇为满意。头脑灵活,举止得体,言语之间也颇为人着想,一对大眼睛配上两只小酒窝,分外甜美。于是便邀了魏婴去酒楼小叙,打算趁他酒过三巡,讨个话将人顺回姑苏。

魏婴得知蓝涣的算盘,看出阿瑶似乎也有意,自然暗自高兴。虽然损失了个得力的下属,但既解决了自己的情敌,又免了蓝湛担忧,怎么想,都觉得挺值。一时酣聊,竟也忘了时辰。

 

那边蓝湛同往常一样,在庭院里慢慢踱步等魏婴回来。

只是今日已是酉时末,还不见魏婴的身影。不知是他焦躁还是失了信香安抚的缘故,他感觉孩子在他肚子里折腾得厉害。

蓝湛扶着腰走到藤椅边缓缓坐下,秋去冬来,藤椅似乎都变得有些寒凉。吩咐绵绵回屋翻件裘披来,蓝湛轻轻抚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宝宝乖,你父亲很快就回来了,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乖啊。”

忽然听见外头林子里一声响动,接着便传来阵阵酒气。

虽闻不着熟悉的信香,蓝湛还是担心是魏婴醉了酒,顺着墙沿慢慢挪过去,还没看清来人,已被人一个拉扯拽倒在地上。

“香,好软,舒服。”那人将蓝湛压在身下,急不可耐地扯着他的衣领。

“放…放手……”突如其来的撞击让他的小腹传来剧痛,蓝湛听清这声音不是魏婴,竭力反抗那只作乱的手,“停下啊……肚子…好痛……滚开……”

可惜那人听不见一般,试图扣牢了他反抗的手,蹬着腿往他身上凑压住了他的肚子。乾元的气息让那人倍感压迫,可下身的燥热让他舍不得放弃这一片温柔乡。

 

藏在隐秘处里的虞灵娇看着这一幕,回头朝她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去,把王妃叫来,多引些人…知道怎么说吧?”

“奴婢明白。”

看丫鬟起身离开,虞灵娇横着往拐角挪了挪,等着看好戏。

“起开…来人…来人啊……”蓝湛吃力地推搡着身上的人,声音已经变得虚浮,身下涌出的温热感让他心惊不已,“…孩子……”

 

别急,很快就会有人来。

虞灵娇哂笑着:羞耻?到底是个小倌,怀着孩子还半夜与人偷私,不知王妃会觉得谁不知羞耻?

 

“放开……放手啊……”一二三……蓝湛手脚并用,齐力推踹,总算将人推到了一边,只是已经眼冒金星,再起不了身。

羡哥哥……羡哥哥你快回来啊。

吃力地护着肚子,蓝湛已经闻到了血腥气。

 

“啧。”

一旁的虞灵娇看得聚精会神,见金子勋那个没用的竟然被推开了,不由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正等着他再次扑上去,忽然感觉耳边温热的鼻息。

“呼哧呼哧…汪!汪汪!”

虞灵娇一扭头,脸就正对上了一只棕黑色体型壮硕的狼犬,面露凶光。

“啊!”

到底是个闺中小姐,那一瞬间,怎一个魂飞魄散能形容?鬼喊鬼叫地冲出去,腿直打着颤,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金子勋听见声响,向蓝湛匍匐逼近的身子愣怔了一下,转过头痴痴笑着虞灵娇扑过去:真好,这块软玉身上没有那种压迫感。

于是前一秒还在看戏的虞灵娇这会儿更是大惊失色。中庸坤泽的力量悬殊加上男女之间的体型差异,她的招架之力与身怀六甲的蓝湛也就是半斤八两。混乱中早已被人制住了双手,衣衫大开,露出了里间粉色肚兜,裤腰也随着挣扎越扭越下。腰带被团成团,将她呼救的声音堵进喉间,只剩惊惧地呜咽。

 

犬吠还在继续,铁索被拉扯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少夫人?少夫人!”

绵绵从箱底翻找了好一会儿才寻得那件白裘披风,回到院中却不见了蓝湛,忽听得院墙处有狗在急躁的嚎吠,走近了还有窸窸窣窣像扭打的声音,隐隐约约的血腥气让她更加慌张。原本压低了声音试探的叫唤陡然上升了几个音阶。

“来人!快来人啊!少夫人摔倒了,快叫太医!”顾不上不远处还交织着的两个身影,绵绵匆忙蹲跪在蓝湛身侧,一面为他披上白裘,一面大声疾呼。

 

“忘机!”

匆匆赶来的魏王妃听见绵绵的呼声三步并两步冲了过去,灯笼照射出素色衣袍上一片片斑驳的血渍,令在场的每个人都心惊肉跳。

“忘机!醒醒,忘机!”

“母…母妃……”蓝湛费力地睁开眼,眼角滑落两滴清泪,“孩子…孩……”

“不怕,不怕啊忘机,母妃不会让你们有事的,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啊忘机!”魏王妃扭过头,手不停的指挥着,“你们两个去抬副担架来,将世子妃送回屋里,快!你们几个,去把所有的太医都叫来,立刻马上!世子呢?”

“殿下和蓝公子……”

“什么蓝公子绿公子的!去把世子叫回来,速去速回!”

 

同行而来的虞夫人和金家大夫人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未缓过神来,虞灵娇身边的那个丫鬟看到金公子身下浑身赤裸的变成了自家主子,更是目瞪口呆。

原本她见魏王妃、虞夫人、金家夫人刚巧聊完,二位夫人正在王妃的院门处辞行时,还觉得真是天选的好时机,装作魂不守舍地撞了金家夫人一个满怀,支支吾吾地红着脸很害臊的样子,说好像见着一处院子里有人私通。魏王妃登时就沉了脸,越随着她走脸色越差,她当时还挺自豪,挺替自家小姐高兴的呢。

二位夫人也都是坤泽,还没靠近就闻到了张扬的杨柳信香,先是因一地的血迹心惊肉跳,再到看清衣不蔽体地纠缠着的二人的脸,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虞夫人先一步反应过来,慌忙命随从将那两个人拉开跪好。

虽不知为何世子妃会是此番光景,但也能猜到定是与虞灵娇脱不开干系。看着魏王妃虽然还是从容地命令,手指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猩红双眼里的关切担忧和害怕,早不是当年那般不满与嫌弃。若是一尸两命,那此番,金、虞两家都将吃不了兜着走了。

“畜生!谁给你的胆子!”金家大夫人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巴掌打在金子勋的脸上,却见人还是失了魂一般要往虞灵娇身边靠,分明就是被下了药的样子。

魏王妃闻声转过脸,眼神像极寒之地最锋利的冰刃,被扫过的人如坐针毡,噤若寒蝉。

“将此处圈禁起来,那两个带去地牢。任何人都不许见,严加看管。”

话毕,也没心思再听虞灵娇的寻死觅活哭天抢地,小跑着跟上抬着蓝湛的小厮,不断嘱咐着小心,一遍遍重复着:

“忘机,羡羡很快就回来了,别怕。”

“别怕,有母妃在。”

“忘机,别怕,不会有事的。”

 

 

“情况如何?”

闻讯赶来的魏王看着屋里的太医们都还在床沿商讨着,急忙拉住了出来吩咐人按方子去煎药的温太医。

“回王爷……少夫人这…这羊水已破……如今只能催生了。”

“催生?”魏王看了眼魏王妃的背影,这一幕……就像是往事再现,“可有什么凶险?”

“这……还得看少夫人的情况了,”见过魏王妃生产时有多惊险的温若寒,深知此刻魏王和王妃有多不安,“老臣定当竭尽全力……”

 

“小木兰!”

温太医的话音未落,眼前蹿出魏婴风风火火的身影,焦金流石般的风香诉说着他的心急如焚。

从听见下人来报,他的心就没落下过,从酒馆的窗户一跃而下,飞快地跨上马背,一路横冲直撞地回到王府,下了马便向他们的屋子狂奔。压根没注意屋外是什么人,一把推开了便闯进屋里,径直扑到蓝湛身前。

“小…小木兰你怎么样?都怪羡哥哥不好,都是羡哥哥的错……”

魏婴从魏王妃手里接过蓝湛的手,与他的汗流浃背相比,那只手如此寒凉。魏婴恨不得当场甩自己几巴掌。

“羡…哥哥……”榻上的蓝湛在太医先施了针后,暂时缓和了些,在魏婴出现的那一刹那,顿时心安了许多,努力扯出了一个笑脸。

“臭小子,去哪儿了你!”魏王妃的脸上还带着泪痕,仰面擦了擦,拍了拍魏婴的肩膀,“太医说……忘机羊水已经破了,只能催生……已经施了针,一会儿就送药来。羡羡你守着忘机,有你的信香他会好受些。你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知道吗?寸步不离听见没?”

话说着说着,又带了几分嘶吼,魏王妃的眼睛里又涌出泪水。时间仿佛倒流至她生产的那一晚,身下剧痛不止时的心慌,摸到一手鲜血的恐惧,害怕孩子保不住的不安,生产时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般煎熬。偏偏当时老王妃硬是在门外阻拦,不让她夫君入内。得不到信香的安抚,一个人生熬着那无边的绝望。

 

 

催生药喂下后不到三刻,蓝湛的下腹又一阵阵地疼起来。一只手被魏婴握在掌心,另一只不由攥紧了被褥。

多余的人都被清出了屋子,只留了温太医和两个产婆。蓝湛双腿被大大地支开,两个产婆凝神关注着他身下的情况,温太医不时号一下脉。

魏婴眼见着他的小木兰额头一点点沁出汗水,咬紧了下唇,空着的一只手将被褥越揪越紧。

他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担忧和恐慌,释放出信香压低了身子凑到蓝湛颈边,亲吻着他的腺体。

“小木兰,疼就叫出来,”魏婴怜惜地抚过蓝湛的唇瓣,揉出他的下唇,将自己的胳膊送到他嘴边,“别咬自己,忍不住就咬我。”

“无事……”几乎是气音,小人儿却还固执地摇了摇头。

 

“开了开了,少夫人,使劲儿,使劲儿啊!”

不知这样凌迟般缓慢又剧烈的阵痛持续了多久,终于变成了急促而绵长的痛楚。

“啊……哈啊……”

蓝湛仰着头,再忍不住这碎骨般撕裂的痛,欠起身子用力,再虚脱地落回床榻。

“小木兰……”

听着蓝湛的声音从清亮到沙哑,汗水将乌黑的秀发彻底打湿,白亮的脖颈因为拼命使劲而变得血红,青筋凸起,魏婴的声音终于变得颤抖,除了一声声唤着,不断释放信香安抚,他不知还能做什么,才能分担他的小木兰此刻所受的折磨。

“看见头了!少夫人,再加把劲儿,就快了,用力啊少夫人!”

还要用力么?可他好像真的已经没有力气了。

为什么还是这么痛,能不能…能不能歇一会儿再生啊?

神思飘忽……蓝湛感觉身体越发疲累,产婆的声音越来越遥远,连魏婴的脸都变得模糊起来……

 

魏王妃在门外听见蓝湛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虚弱,忽然又没了声,急急地跑上前欲叩门,又生生停下背过身,十指交叉抵在唇边,心揪得生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魏王将人搂在怀中,冰山消融的气息慢慢镇静着风雨中摇曳的牡丹。

“别怕,不会有事的,当年不会,如今也不会。别怕,孩子们都会平安的。”

 

“小木兰,别睡!别睡,湛儿!”

人中处忽然尖锐得一痛,激得蓝湛猛然睁开眼。温太医这才收了手退后,指点产婆在什么位置顺着什么方向用力推压蓝湛的小腹。

“啊!嗯……”痛上加痛,偏偏还要清醒地跟着使劲儿,蓝湛被魏婴一直握着的手也攥到指节发白。

眼见着蓝湛再一次落向被褥,头微微偏向他急促地喘息着,魏婴向温太医投去一个恳切的眼神。看见那老头终于迟疑地点了点头后,立马探过身子,舌尖在蓝湛的腺体处轻扫了两下,犬齿没入。

风香流进血脉,酥酥麻麻地聚拢在小腹,餍足的快感暂时占了上风。

蓝湛刚打了个激灵,就听温太医斩钉截铁地一声“用力!”,两个产婆的手上越发下了狠劲,恨不能一屁股坐上去。

 

 

“哇呜…哇呜……”

直到次日日上三竿,婴儿的啼哭声传来,门外守了一夜坐立难安的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生了生了,男孩儿,是个小世孙呐~”产婆忙不迭地报喜,刚送到魏婴和蓝湛面前想先让二人看看,就见魏婴别着头手胡乱地挥了两下。

温太医捶着腰走出屋子,轻轻带上房门:“恭喜王爷王妃,有惊无险,大小平安。小世孙虽不足月,却不孱弱,好生照看也无大碍;只是世子妃这番还是大伤元气,须得小心将养才是。”

“有劳温太医了,赏赐稍后就叫人送到府上。还请温太医替忘机好好调理,不论多名贵的药材,但用无妨,切莫让这孩子落下什么病根才是。”

“王爷放心,老臣必将尽心尽力,助少夫人早日恢复。”

 

一切落定,魏王看了眼身后惴惴不安的几个人,一甩大袖,动身去前院亲自提审。

魏王妃朝欲跟上前一同进屋慰问的虞夫人摆了摆手,轻手轻脚地进屋,小心翼翼地阖紧了门,生怕钻了寒风。

“母妃……”

嬷嬷丫鬟们还在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屋子,蓝湛见魏王妃进来,轻轻唤了一声,虚虚地扯了扯魏婴的衣袖,见他依然紧伏在床边紧拉着他的手伏在手背上,只得又为难地向魏王妃投去一个无措的眼神。

“羡羡?”

魏王妃走近了才发现魏婴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鼻子不由也有些发酸。

“兔崽子…你哭什么……忘机都没哭。”

魏王妃蹲下身,将魏婴的头硬掰起来:红眼睛红鼻头肿嘴唇,一把鼻涕一把泪。

“傻孩子,都是做父亲的人了,不哭了昂?”将魏婴揽进怀里,魏王妃轻轻拍着他的背软言宽慰,“好了,乖,快去擦一擦,忘机这不是好好的吗?别自责了,嗯?羡羡以后会加倍地疼爱他对他好对不对?好好保护他们,嗯?”

魏婴闻言,慢慢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去面盆边抹了把脸,然后又回到床边坐着,握着蓝湛的手,十指交错。

“先吃点东西吧,然后好好睡一觉,也折腾了一整夜了。”魏王妃见状,也不再多言。吩咐绵绵将厨房煨好的阿胶红枣粥端来,然后招呼收拾完屋子的一众下人退下。

“忘机放心,母妃绝不会任你受委屈,”出门前,魏王妃又转过身朝蓝湛宽慰地一笑,“安心休养。”

 

 

喝了粥,蓝湛见魏婴还是默默坐在床边,垂着眸子握着他的手轻轻摩挲,不由扭着身子想靠近他,却又牵扯了腹部一阵抽痛。

“嘶……”

“怎么了小木兰?疼是不是?我去叫太医!”

“羡哥哥!”急急唤住条件反射般弹起的魏婴,蓝湛在他紧张担忧的眼神中伸出了双臂,“我好困,想要夫君抱,夫君抱着湛儿睡好不好?”

 

 

前院里的哭嚎怒骂惊天动地,路过的下人们纷纷凝神屏气,不敢停留。

等到魏王妃赶到时,已见虞大人和金大人朝着魏王千恩万谢地走出了屋子,身后的两家夫人脸上则红一阵白一阵,彼此勉强堆着笑告辞。最后边儿的金子勋和虞灵娇,脸上均是爬满了掌痕,一个阴沉着脸,一个愤懑地憋着泪,随自家长辈往回走。

“这就完了?”

魏王妃冷着脸朝向他行礼的一行人点了点头,回到屋内没好气地朝魏王呛出声。

“完了啊。”

魏王倒是悠哉,坐上太师椅,抿着茶。

“是怎么回事?”

“你想听哪个版本?”

“什么意思?”魏王妃一把夺了茶盏,“你别故弄玄虚的,快说啊!”

“虞灵娇的原话,是说见到忘机和金子勋搞在一起,话里意思呢,还是忘机的错,她好心上前阻拦,没成想引火烧身。”

“她放屁!当忘机眼睛瞎了放着羡羡不要会勾搭那个纨绔?何况那金子勋分明就是被下药的样子,你看忘机可有这能耐?”

“是啊,你别生气嘛,仔细气坏了身子昂,我当然知道不可信。那金子勋的说法呢,就是那天虞灵娇借口这围猎结束互相饯别嘛,邀他于院中饮酒赏月,结果没喝两杯他就觉得血气上涌浑浑噩噩的,跟着人好像走了几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然后就啥也不记得了。”魏王一击掌手一摊嘴一撇,“这倒不像假话,是吧?”

“我第一回见着那死丫头就知道她不是个安分的,”魏王妃气的一拍桌子,“那之后呢?最后怎么说?”

“怎么说啊……最后就两家给彼此都留个颜面呗,只当是这两孩子情投意合了年轻气盛一时冲动,我呢就当个好人…给他们赐婚了。”

“就…就放他们回去了?不是你……忘机怎么就摔在地上?这再晚一点就是一尸两命…三命啊!要是忘机和孩子真出什么事,羡羡这辈子也就完了!你就这么放他们回去了?”魏王妃噌得站起身,满脸的不可置信。

“那金子勋的衣角上有血迹,我去那里看过,草丛里有人蹲过的痕迹。你说忘机为什么会摔在地上?”魏王眯了眯眼,“若真要个水落石出,总是对忘机清誉有损,岂不是又合了那虞灵娇的意?她刚刚还在一口一个小倌地攀咬忘机,被我叫人掌了嘴,那虞大人也该知道回去当如何管教了。好在聪明反被聪明误,那只狗让她吓破了胆自己还失了清白,忘机也大小平安,事情的经过怎样又何必再去较真呢?我是让他们平安回去了,那他们也要有本事能好好地过下去才行。金家二房早就潦倒了,金子勋不过就是舔着大房蹭吃蹭喝,有什么前途?今儿这一出,我是给足了金光善面子了,日后如何处置这个侄儿他能没点数?那虞灵娇心比天高会甘心跟着这么个中庸?虞夫人又会放心自己女婿身边跟着这么个不安分的弟媳?虞大人就算再心疼这坤泽女儿,也已经是板上钉钉嫁了中庸了的,又何必跟他姐姐、他正头夫人过不去是不是?再说金子勋脾气暴躁本就不是个善茬,吃了虞灵娇这么个大亏,还因此失了靠山……你看着,这俩人成了婚,就比谁命长了。”

“老奸巨猾,”魏王妃捋了捋,似乎是这么个理儿,“那只狗又是怎么回事?谁偷偷摸摸养在哪儿的?”

“那狗啊……听说是温若寒他闺女儿,去玉门关之前特地牵来送给忘机的,被无羡差人拴那儿了。”

“这丫头,送什么不好,送狗,羡羡怕狗的啊!”

“害~小辈们玩笑,你就别操心了昂,这无羡不也没给人退回去嘛,嗯?”魏王也站起身,揉了揉太阳穴,揽上魏王妃的肩膀,“走吧,去看看咱们大孙子,也不知无羡和忘机取了什么名儿没有,我之前翻过,这个‘愿’字就挺好,你说呢?……”

 

 

……

有人说,孩子是偷走父母时光的贼。

小阿愿的降临,除了让王府洋溢着奶香味,更增添了十足的酸甜苦辣咸。一年多的光景,就在他的啼哭与嘻笑中匆匆溜走了。

 

玉门关送来了囍帖,江澄与温情二人将于阳春三月成婚。魏婴既怕路上耽搁,又急急地想甩掉成日抱着他大腿的小阿愿,刚出了正月,便与蓝湛坐上了前往玉门关的马车。

 

“小木兰在想什么?”魏婴将掀着窗帘望着窗外出神的蓝湛揽进怀里。

“我在想……一会儿小阿愿回头发现我们已经走了,会不会哭闹啊?”蓝湛伏在魏婴怀中有些忧心,忽然支起身子瞪大了眼睛,“不会记恨我们骗了他吧?”

 

想起刚刚的一幕,蓝湛总是觉得有些愧对儿子。小阿愿很乖巧,原先哭闹时还时常冲蓝湛挥舞着小胳膊求抱,后来似乎能听懂大人讲话了,因着父亲、祖父母、奶娘乃至照顾他的嬷嬷时常跟他说,爹爹身上不好,不可以总叫爹爹抱,瞧见蓝湛时也识趣儿地消停了,只滴溜溜地转着小眼睛朝他咯咯地笑。过了周岁能走路了,便成了他父亲的小跟班,一逮着魏婴就要抱上他的大腿,可怜兮兮地要抱抱。

今日出门时,是头一回哭着闹着不依不饶要蓝湛抱。小孩子最会看眼色的,跟着他祖父母站在王府门前看着魏婴和蓝湛要跨上马车,咿咿呀呀就变了脸色,摇摇摆摆地冲过去抱着魏婴的大腿,又看魏婴铁了心不带他走讨不到好,便扭头抱住蓝湛的哭得叫人心颤儿,然后就得逞得被蓝湛抱在了怀里,还以为就能跟着他们一道出门了。

然后魏王就在后头拿着竹蜻蜓招呼他:“阿愿乖,要跟父亲爹爹一起出去的话,先把竹蜻蜓放回屋里好不好呀?”

小孩子还是好骗,眨巴了两下眼睛瞅瞅蓝湛,又瞧瞧魏婴,瞪着小短腿儿让蓝湛放他下来,哼哧哼哧从祖父手里接过竹蜻蜓就晃悠着往屋里去。

趁着这功夫,他父亲和爹爹,逃之夭夭了。

 

“不会的,小孩子嘛,回头就忘了,”魏婴在蓝湛养得白嫩的脸上吧唧了一口,“阿愿有父王母妃照料,小木兰就安心跟夫君走,嗯?”

 

 

这一路走走停停,看山看水吃喝玩乐,倒也没提前几日到的玉门关。

马车路过石碑时,魏婴明显感到怀里的小人儿变得有些局促不安。也不戳破,只是将人往怀里紧了紧,包裹在自己的信香之中。

 

“羡哥哥怎么……不住将军府了?”

万仞山依旧生意兴隆,魏婴要了一间最好的厢房,和其前、后、对面以及前后的五间屋子,点了几样蓝湛爱吃的小菜。

“傻湛儿,江澄和你情姐姐大婚啊,哪有宾客先住进人家新房的?”

“噢……”蓝湛恍然大悟一般,又有些好奇,“情姐姐什么时候愿意嫁给江公子了呀?我记得原先她好像不乐意……我还听说过江老将军不同意江公子娶中庸的呢!”

“什么时候愿意的呀……”魏婴朝蓝湛勾勾手指,故作神秘地让他凑过耳朵,却往他耳后轻吹了两口气激得人一颤,才翘起腿笑嘻嘻地打哈哈,“不如等小木兰见到了温情,悄悄问问她?”

“你……这…怎么好意思直接问的……”蓝湛的眼睛幽怨地朝魏婴唬了唬,似是在嗔怪他诓他。

“也是江澄那小子狠得下心,直接把自己给整废了,”魏婴拾起桌上的酒瓶子,呷了一口,“人温情不嫌弃都是好的了,他爹还能说啥?”

“废……废了?”

蓝湛不可置信得圆着眼惊掉下巴。是他想的那样吗?这…这得多狠啊?是怎么整的呀?

 

是他想的那样吗?当然不是。

婚礼那天他见着江澄,才知道魏婴又是诓他。或许也不是故意诓他,废了只手…也是废了不是?

江澄先前在战场上胳膊中了一箭,淬了毒的。温情亲自替他解的毒,只是这会儿胳膊还没好全得吊着,不过既封了少将军,又抱得美人归,他心里一直还挺美的。

 

婚礼后二人又逗留了几日,将军府还是当年的陈设,只是外墙内里都翻新了一通。后头新辟了一处院子,似乎住着不少孩童,不时传出琅琅书声或是嬉闹声。

温情替蓝湛把了脉,说父亲就是父亲,比她多行二十几年医,把小人儿养得极好,比孕前那会儿养得更好了,一点儿毛病也没落下。

江澄呢,许久不见魏婴,也是说不完的话。絮叨着絮叨着就说起几月前虞夫人的家书说,他那表妹与金子勋成婚后,二人被金光善打着成了家该独立门户的幌子,打发去了一处偏远庄子上。那金子勋原本就对虞灵娇心存不满,这过得不称心也越发暴戾,自他舅舅也放弃了这个女儿之后,就变本加利地折磨人。不久前因为喝得酩酊大醉下重了手,弄出了人命,虞灵娇归了西,自个儿也吃了牢饭……还有啊,江厌离怀了身孕,金家很是欢喜看重的很,塞外艰苦,此番便不曾同虞夫人一道来观礼云云……

 

 

或许是心有感触,返程的那一天,蓝湛主动提起想要魏婴陪着,去街上走走。

茶楼酒馆,当铺作坊。粗布麻衣,铁甲坚盔,人来人往还是那般粗犷的色调。只是走了大半天,再不见当年风光无限的白云间。

寻了个茶肆坐下,要了两杯清茶,侧耳听着旁的客官唠闲话。

 

也不知这白云间,何处得罪了将军府。当日一个姑娘,就是现在的少将军夫人,不顾少将军阻拦怒气冲冲地就闯了去,一把银针“刷刷刷”叫迎上前的老鸨和几个离得近的恩客就遭了殃。好一通大吵大闹,非得逼着少将军领着人就拆了这招牌,一把火将这温柔乡烧了个干净。那些个姑娘小倌,过了十四岁的,每人领了十吊钱自谋生路,不满的便都被带回了将军府,也不知如何了。最惨的还是那老鸨和几个教养嬷嬷,攒了半辈子的钱,就这么被散尽了,连先前卖了含光公子捞得那一大笔,也都被嚯嚯了去。

 

含光公子,是啊,当年那含光公子生的真是一个俏。五百两啊,买走他的那公子眼睛都没眨一下。后来这白云间再没捞上这种好事了。

 

当然捞不上,这后来,又有谁,比得上那含光公子三分姿色呢。

 

也不知那美人后来被带去了哪里,竟从未见到过了,原本还指望着那公子玩腻了丢出来,还能再尝尝滋味呢。

 

十有八九也是香消玉殒了吧。

 

红颜薄命,一个小倌,不都是这样的命运,那年的明月公子不就是。

 

你们说少将军夫人这般气急败坏,可是发现少将军也去了那花楼?

 

我觉着像,当年那阔绰的公子,不也是少将军领着去的么……

 

 

听够了,蓝湛轻轻拽了拽魏婴的衣角,站起身走到一旁的糖糕铺子前。

蓝湛端着一纸袋子糖糕,从钱袋子里摸出块碎银子。拈起一块松软的,递到魏婴嘴边,笑着看他含进嘴里。

“吃了我的糖糕,羡哥哥该答应我一个要求了。”

“哦?那小木兰想要什么?”魏婴无视了路人投来打量的目光,一把握住蓝湛的腰,贴近自己的胸膛。

“想要羡哥哥带我回家,”蓝湛笑出了眼泪,顺从地将头靠上魏婴肩胛,“我想阿愿了,想父王母妃。”

“好,”魏婴将人打横抱起,稳步地向停马车的客栈走去,“我们回家。”

 

 

“羡哥哥?”

“嗯?”

“你当年……为什么带走的是我呢?”

马车摇摇晃晃,蓝湛似乎有些困顿,枕在魏婴的大腿上,闭着眼嘟囔。

 

为什么是你呢?人群中的你若泽世明珠,一下就撞开了我的心门。弱水三千,只此一瓢。

一见钟情吧,或者见色起意?魏婴自嘲地笑了笑,轻轻抚着蓝湛的发顶。

“说不上为什么。偏生是你,恰好是你,注定是你,只能是你。”

 

“羡哥哥……”

“嗯?”

“你欠了我五百两……他们都说你买了我,可我还了的……”

“噗……好,回头一进府,羡哥哥就支五百两给你好不好?”魏婴忍不住笑出声,他的小木兰,好像真的在盛开了。

“不要……我不要银子……我要铜钱…要羡哥哥每日还我一枚铜钱……还不完我就一直赖着…不许丢下我……”

“每日只要一枚呀?那羡哥哥不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那就一辈子不要丢下我……”

声音轻轻的,好像梦中呓语。

 

“不会丢下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羡哥哥只要你。”

 

 

既许一人以偏爱,便尽余生之慷慨。

 

 

(正文完)



呼,爆肝……完结,撒花(*´艸`) 吼吼吼~

感谢小可爱们的一路陪伴呐~笔芯芯~

章十四·夜夜流光相皎洁(下)【羡忘】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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