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壳】春雪半两 chapter 14.8
8.不徇私情
这一日，陈府家丁驾着那辆宽敞豪华的马车，从陈府正门出发，准备去时常光顾的那几间铺子里，置办些过节用的物品。这不中元节眼看就要到了嘛，杨护院最近常常见不到人，家中大小事宜都需要人来处理，大少爷整日忙着练兵备战，二少爷成了家搬出了府，自立了门户，老爷也被派往了西边前线，家中一下子便冷清了许多。
即便如此，这过中元节自然还是不能马虎的，免不了要张罗置办一番。听说，燕京城的中元节同样很是热闹，比南陈汴京的中元节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陈府众人商量过后，便决定安排眼下这个家丁，分头与两位少爷及老夫人，还有杨护院都通了气，定下了采买方案后，便由这个看上去办事较为得力的家丁，负责出门采买。
由于是陈府的马车，路上的众人自然也都识得，大家也都主动避让。这一路下来，连着去了几间铺子，东西买得也都很顺利，眼见得东西都置办的差不多了，正准备打道回府之时，偏巧不巧的撞见了一个发丧的老婆子挡住了去路。
一个满脸皱纹、面黄肌瘦的老婆子，推着一辆临时租来的破旧不堪的车子，草草地裹了张草席子、愁眉苦脸的推着人迎面而来。看上去，老婆子心情极为不佳，但并非是为了车上推着的那个。明明是发丧，却不见她脸上有一丁点儿泪痕，似乎那紧皱的眉头不是出于伤心过度，而是别的见不得人的秘闻。她低着个头，推着车只顾前进。走了许久，她用余光瞥见了对面来了一辆豪华马车，心念一转，想都没想的便迎面撞去，还刻意地加快了些脚步，似有定要撞上那辆马车的意思。
“哎，哎，哎，您这是……”眼见得这老婆子和车子就栽倒在了自家车前，家丁的话还没说完，却已经来不及了。
眼前的这条路虽然极宽，但是平白地闹了这么一出，围上来的百姓也就渐渐地多了起来。家丁急于尽快摆脱，便赶忙跳下车，主动前去查看。
没多会儿，幽州府地界儿的管事儿，就匆忙赶来调停了。
“不是俺说你这老太婆子，咋个这般不讲道理呢？！俺都因为你这情形，已经再三退步、再三忍让了，你缘何还这般不依不饶？！”家丁对于老太婆子的无理取闹颇感无奈。起初那点子对她的同情和怜悯，皆因这份突如其来的怒火被冲得是一干二净，这一时语气也说得冲了几分。
老太婆子明显是想着借机讹上那么一笔，恰好听到对方是那新贵陈府的家丁，这下子心中的小算盘便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她见到对方因急于摆平眼前的冲突，而态度发生了转变。于是，便想借此机会、好好地借题发挥一番，“哎呦，你瞅瞅俺一个贫困潦倒的破落户，一个小老百姓，哪儿敢跟他们高高在上的陈府对抗啊！大家伙儿瞅瞅，人家可是陈府的家丁呢，俺这满腹的委屈，瞧瞧这悲惨的遭遇，可叫俺今后如何是好哇……”
您别看这老太婆子衣着不怎么光鲜，身份也并不那么高贵，但这脑子当真机灵的紧。这三言两语便把她想要表达的主要讯息传递了个一清二楚，还巧妙的将陈府“家丁”这个身份做了浓墨重彩的渲染，瞬间便成功引起了围观众人的同情，家丁这方明显成为了百口莫辩、毫不占理的一方了。
这幽州府的官差自打知晓对方这个陈府家丁的身份后，心下便多了几分忌惮，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官差思前想后，最终做出了一个让人大跌眼镜的决定，竟让那老太婆子给这位陈府家丁道歉，而后又恳请这位家丁稍稍颇费一些，给这位可怜的老太太施舍些发送用的银钱，至少给她一个体面。
关于给钱这件事儿，围观的百姓倒是都无异议。只是这道歉一事，百姓们便众说纷纭了。
为了赶快平息这场闹剧，家丁不得不额外破费上一笔，好不容易安顿好了这位难缠的老太婆子，而后不顾众人异样的猜忌眼光，以及背后没完没了的低声指摘，飞也似得奔回了府。
俗话说，这好事不出门，坏事儿传千里。
在燕京城这样一个地方，一位小老百姓与一位大官豪强家的家丁发生冲突，这看似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儿，可却在一夕之间，引发了巨大的轰动。究其缘故，无外乎聚焦在了地位悬殊这一点上了。
百姓们天生同情弱者，加之对方又是他们燕京城新贵陈府的家丁，难免有人想要借此机会大做文章，肆意渲染发挥，想要揪住这个难得一见的机遇，试图给这费尽心思也找不见漏洞的陈家人脸上摸黑。好不容易逮着了一个污点，他们可没打算就此放过！
至于这些不怀好意之人是谁？事实上，不过是与陈府无冤无仇的一帮人。要么是嫉妒他们突然得势，要么是嫉妒他们成为新宠。总之离不开“嫉妒”二字。
“你们听说了吗？”
“又有何惊天动地的消息了？”
“消息不算惊天，不就是陈府家丁冲撞老太婆的事儿，你们都没听说嘛？”
“哦哦，你要说得是这事儿啊，闹得这么轰动，我当然听说了。我听说啊，是那陈府下人仗着陈府的势力，狐假虎威，在宽阔地大路上横冲直撞，明明瞧见那个老太婆子了，却视而不见，便“恰好”撞上了这个正发丧的老太婆子。”
“你这儿不对啊！我听说的是，那老太婆子似乎有意要去撞陈府的马车啊？！”
“哎，贫富贵贱、等级分明哦！听来听去，不过是那几个说法，左不过是在讲他们之间地位悬殊，若是两个普通小老百姓发生的冲突，哪儿会引起如此大的轰动！啧啧啧！”
“人家陈府家丁现场就给了老太婆一大笔钱用来发丧安葬呢！”
“哟，果真是新贵啊，就是出手阔绰！”
“我听说啊，那幽州府的官差听了人家是陈府的下人，当场吓得脸色都变了。还要叫那老太婆子给那陈府的下人道歉，当真是岂有此理、莫名其妙！”
“是嘛？！现如今啊，哪个敢惹他们陈府啊！人家可是一门三公，当真世所罕见啊！谁敢不给他们些薄面，小心提防着几分！”
“可不是！大家都道这陈府上下如何如何的谦恭有礼、不媚钱财，不喜与那帮子官老爷们同流合污。可这回啊，这个家丁的事儿终究是要闹得满城风雨喽！搞不好要闹到那大地主耳朵里去呢！指不定是有人故意要借此大做文章呐！”
……
站在燕京城阳和门城楼上，远远望着这城中的景象，便不难发现：似有一小撮一小撮的百姓私下聚集、议论着什么，似乎在窃窃私语，又像在争辩问题，一个个那神态当真精彩极了！
当然，天香楼的探子们自然也混在其中。他们津津有味的听着大家伙儿的议论，而后偷偷的记在心里，准备赶回去向公主殿下汇报。
常言道，以讹传讹，三人便会成虎。
哪个又晓得，最终传到陈珂与十三公主耳朵里的，又会是怎样精妙绝伦的版本，故事中间又会增加多少恶意附会的细节？！
面对眼下的众说纷纭，她们又当如何做出自己的判断？！悠悠众口又当如何堵住？！
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