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Story着魔（34）
今晚咖啡店的生意说不上太好，忙得井然有序，营业额三分之一大都来自于最角落那张桌-那几个蹲守一晚上的大学生，位居中间的是江劲腾，不知道什么时候，几个人将他围了一圈，仿佛他是被监守的对象。江劲腾倒也大方，对此不置一词还主动买了一桌饮品糕点的单，只能说，有钱的人失忆了还是有钱。三个多小时下来，邵逸辰开始怀疑这几个家伙究竟是来探望江劲腾的，还是来监视他的，毕竟正常探望病人眼神不会看起来这么不友善。
现在店里除了这几个人已经没有其他客户了，场面有些怪异。在屋里呆了许久未出的言毅这时候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到邵逸辰身边，江劲腾跟有感知似的，抬头望了过来，莫名提高的警觉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两人，言毅用余光扫了他一眼，便望向邵逸辰。
“不打算通知他家人吗？”言毅用轻松的口吻问道，从咖啡壶里倒了杯咖啡，往里面加了点冰块跟全脂牛奶，用咖啡勺搅拌几下，惬意的品尝起了咖啡。
“哲刚不是说联系不上吗？”邵逸辰不知怎的有些心虚，低着头用抹布仔细的擦拭着刚从咖啡勺上滴落的两滴咖啡。
“他说联系不上你就真当江劲腾家人都失踪了吗？是联系不上还是不想联系？”言毅突然趴在柜台上，侧着脸紧盯着还在埋头苦干的邵逸辰问道，嘴角的笑容有讽刺的意味。
“联系上又怎样，我怎么跟他家人交代，说是我把江劲腾弄成这样的？”邵逸辰扁嘴，有些恼怒，不过他气的是自己，这让他更专心擦拭柜台，里里外外，不放过任何边角，通通擦了一遍。
“那如果他的家人不怪你呢？他的家人想亲自照顾劲腾呢？”言毅继续追问，依旧趴在柜台上，妨碍邵逸辰搞卫生，邵逸辰无奈下只好放下抹布，专心的应付言毅这个麻烦的家伙。
“那我当然会把江劲腾送回去。”邵逸辰想也不想的回答。
“好啊，那今晚就送回来吧。”言毅也搬了张圆凳跟邵逸辰并排坐着，两人不约而同的望向店外行驶过的寥寥无几的车辆。
“什么？”邵逸辰没有侧过脸看言毅，望着店外那盏橙黄色的路灯发呆。
“你忘了我也是他家人吗？”言毅无声的打了个哈欠，眼睛顿时氤氲而起。
邵逸辰确实又又忘了，傻傻的盯着言毅，这种感觉仿佛又重新回到言毅第一次告诉邵逸辰他跟江劲腾的关系时一样。
“这，不好吧？”邵逸辰看着言毅瞪大了眼睛。
“怎么不好？”言毅说着挑了挑眉毛，一双欧式大眼调皮灵动。
“你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在邵逸辰心里，言毅这个人还是有一定危险成分在的。
“我还能有你笨？”言毅嫌弃的看着邵逸辰，眉头紧蹙。
“没有没有，”邵逸辰懒得争，跟这两兄弟争执没什么好果子，“只是江劲腾还是我照看着吧，在他好之前。”
“因为愧疚吗？”
“嗯，不弥补一下，我心里过意不去。”
说到这里，邵逸辰撇了江劲腾一眼，江劲腾立即突破包围圈径直朝邵逸辰走来。
“逸辰，我困了。”江劲腾像个孩子般闹小脾气。
“困了你要不先进屋里躺会？”
“我想回你家睡觉。”
“可是我还要一会。”
“老板，逸辰可以下班了吗？”江劲腾朝着屋里大声喊了一句，把郝可从屋里喊了出来。
“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有任性的资本吗？”雷重均搂着李慕白，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翘着二郎腿鄙视道。
从邵逸辰的角度看，江劲腾刚应该是瞪了雷重均一眼。
“逸辰好不容易找到份兼职补贴家用，你以为店你家开的，说让人下班就下班，不愿意等就别跟来啊。”雷重均继续斥责江劲腾，那一脸正义凛然的模样让邵逸辰很好奇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正当江劲腾一言不发，眼里的杀气可以万箭穿透雷重均的时候，雷重均态度瞬间转变，贼兮兮的扯着笑脸对江劲腾说：“你可以给钱聘请我帮逸辰顶班嘛。”
江劲腾还是维持着那副要把雷重均分尸的样子，“那就劳烦你了，”说着还作势谦卑的半鞠躬表示感谢。
“雷重均，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李慕白为雷重均这副见钱弯腰，金主面前狗腿子的德行所不耻，一掌朝雷重均的天灵盖劈下去，雷重均即刻露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打得好，好久没人收拾你了。”依君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用手托腮，脸上泛着甜美的笑容，津津有味的观赏着这边的演出，哲刚陪伴在旁，面无表情的端坐着，一动不动，像尊雕塑。
听到依君的点评，李慕白对准雷重均的臀部使劲浑身解数踹上一脚，这是光看着就是下死手的力道。
“小白目，回去就要你好看。”雷重均哀叫道。
“你们还记得我是这个店的老板吗？”郝可终于出声宣誓主权，但邵逸辰觉得是因为言毅喜欢清静跟困了。
“那老板，你还记得我们是你的客户吗？”哲刚回驳道。
“唉，走走走，都这么晚了，想下班的下班，吃饱喝足的该回去就快点回去，小情侣要约会的换地去，营业时间结束了。”郝可跟个管家似的操碎了心。
几个人在店门口各奔东西。
回家的路上，江劲腾一直牵着邵逸辰的手不放，每当邵逸辰往回拽一点，江劲腾反倒攥得更紧了，这家伙就算失忆也改不了的强势的个性，越不让做什么就做得更尽，这样想来，好像还真没有谁镇得住这个魔神，真是无敌手了吗？
“江劲腾，我手酸。”邵逸辰努努嘴，示意江劲腾放开他的手。
“哦。”江劲腾放开邵逸辰的手，转而攥紧了邵逸辰的手腕。
“手腕也酸。”邵逸辰轻轻的甩了甩手腕，皱着眉佯装不适。
“哦。”江劲腾冷淡的应了一声，放开邵逸辰的手腕，搂住了他的腰，这亲昵的距离在幽暗的路灯下洋溢着暧昧的气息。
一对头发花白步履蹒跚老夫妻经过，看了他们几眼，笑得很慈祥，在路边的长凳下相互搀扶着坐下来，邵逸辰同手同脚往前走了十几步路后，似乎还能感受到身后那道亲切的目光。
邵逸辰望着坦然自若的江劲腾，无语的闭上眼，自我调节心态几秒，“还是给你我的手腕吧，被你搂着我不好走路。”
“好。”江劲腾满意的露出笑眼，在路灯下如星星般闪耀。
今天是跟失忆的江劲腾在家里共度的第二个夜晚，有了前一天晚上爬上床的经历，邵逸辰说什么也不愿意进房间睡，但是江劲腾不乐意了，淡定的说着要陪邵逸辰睡沙发，那看似平和实则蛮横的架势让邵逸辰招架不住。。
邵逸辰想到那张只容得下一人平躺的沙发，抿着嘴深吸了一口气，“我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
“可是我一个人在房间里睡不着。”江劲腾倚靠着房门，双手环抱胸前，眼睛犀利，盯得抱着被子的邵逸辰不敢再往前踏出一步。
“你是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还是不习惯跟我睡？”江劲腾收回犀利的目光，低下头望着脚上的拖鞋，从侧脸都能看出的惆怅。
“都不习惯。”邵逸辰用手指揉了揉眉心，心虚的垂下头。
“慕白说他以前经常来你家睡，”江劲腾停顿了一下，语气忽变得冰冷，“睡一张床。”
邵逸辰把被子紧紧的抱在胸前，背脊微微卷曲，把脸埋进被子里，“好好好，一起睡，”声音沉闷，充斥着满满的无奈与妥协。
“那把被子放下。”江劲腾声音听起来很温柔，语气却很强硬，。
邵逸辰在被子里叹了叹气，转身将被子放在床上。
“枕头被子铺好。”江劲腾继续指示道。
邵逸辰生无可恋的背对着仍然倚靠在房门的江劲腾默默将床铺好。
“躺上去吧。”江劲腾还在身后下指令。
邵逸辰掀开被子侧身躺在床上，脚步声趋近，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随着身旁的床凹陷，江劲腾钻进了被窝，邵逸辰还能感觉到身后平稳的气息有规律的喷洒在他隔着一层薄棉的肩胛骨上。
“晚安。”江劲腾在邵逸辰耳边亲昵的说道。
“晚安。”邵逸辰身体僵硬，无声的吐了口气，佯装轻松的回应道。
收留江劲腾失忆的第三天，在习惯了没有江劲腾照料左右的生活后，邵逸辰无法习惯家里突然又多了这名熟悉的新成员，也没能适应睡觉时被人紧紧搂着。但看着江劲腾对这个新环境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适时，邵逸辰有种错觉，仿佛一切还停留在那个未死去的过去，特别是今早起床转身看见江劲腾正微笑着跟他道早安的时候。
江劲腾这家伙究竟几时睡醒的。
现在，也跟过去某个时刻好像，与过去恋爱后，江劲腾死缠烂打要跟着他去打工的场景好像。失忆的江劲腾也同样缠着邵逸辰要跟去上班，遭到老板白眼后，主动请缨免费帮忙。
“这种好事来者不拒，”郝老板脸上立即乐开了花，不到一会就呈上工服给江劲腾换。
“劲腾，你身体不是还没好？”邵逸辰还是有些不放心，怎么说伤到的也是头部，别待会累晕了。
“医生说了要多运动。”江劲腾当着邵逸辰的面脱掉上衣，换好带有咖啡店标志的墨绿色POLO衫，拎着黑色工裤进了更衣室，没多久就换好全套工服出来了。
“你确定是医生说要多运动的吗？你头都撞成这样，不是应该多休息吗？”邵逸辰堵在江劲腾面前，不让他往外走。
“医生是这么叮嘱的。”江劲腾从邵逸辰手中轻轻拽过带有咖啡店标志的黑色棒球帽，把散落额头的碎发往后捋，戴上帽子。
邵逸辰半信半疑的顺着江劲腾的意思，允许江劲腾留下来帮忙，其实就算不允许他也拿江劲腾没办法，不过还是给江劲腾争取到了一点微薄的补贴。只是江劲腾贡献的劳动力不管在邵逸辰眼中，或是郝老板看来，都挺对不起这点微薄的补贴。工作态度还是很值得认可的，就是手脚双废，可能头部受伤也影响了他的肢体协调性。端着咖啡走两步都能绊倒把咖啡洒在老板身上，洗两个杯子差点把水吧淹了，最后只好让他进屋休息，等着邵逸辰下班。
雷重均配送第二批糕点到店里的时候，邵逸辰早班也准备下班了，晚班交接给了新同事，准备收工回家的时候却被雷重均绊住耽误了不少时间。雷重均拽住邵逸辰一顿抱怨，主要的原因是李慕白要跟爸妈旅行，预计要外出一周，雷重均着重强调了“一周”这个旅行预期。
“不就是一周嘛，很快就回来了。”邵逸辰安慰道，眼睛时不时的盯着墙上墨绿色的时钟，再看看那扇紧闭的房门。
“一周也，我们才刚在一起，他就抛下我出去旅行。”雷重均说话的空档已经吞下一小块可颂，鼻孔里还在呼呼的喷着火气。
“慕白那是跟他妈爸去。”邵逸辰耐心的劝说道，尽管心早已飞进屋里奔向这会可能躺在沙发上休息的人。
“不行，等他回来我也要让他跟我出去旅行一周。”雷重均说着开始翻起了桌上的地理杂志，邵逸辰赶紧趁机溜。
“我觉得可以，重均学长，你先好好策划一下旅行攻略，等慕白回来你再跟他商量，我还有事，先忙。”
“去去去。”
邵逸辰进到屋里的时候，江劲腾并没有在沙发上休息，最后邵逸辰在屋里那个隐秘的角落里找到了正站在玻璃橱柜面前望着那些照片发愣的他。邵逸辰慢慢的迈着小步走过去，步伐很轻，担心打扰对方清静的同时也思考了很多，在这仓促的几秒里。
来到江劲腾身边时，江劲腾的身体依旧没有移动半分，甚至没有回头看邵逸辰一眼，但邵逸辰透过玻璃昏暗的投影看到了江劲腾脸上温柔明亮的笑容，邵逸辰也笑了，他知道江劲腾看见他了。
“照片中的你跟现在很不一样。”江劲腾说话的声音悠远，音量不算小，但邵逸辰要靠得很近才能听得清晰，语气很平和，带着怀念的口吻，只是失忆的江劲腾会怀念什么呢，还是在为失去的记忆而感伤。
“哈哈，是不是觉得我带黑框眼镜的样子呆呆的。”邵逸辰笑着自我调侃道。
“你带不带眼镜都好看，就是觉得照片中的你跟现在的你好像哪里不一样。”江劲腾神色未变，邵逸辰却觉得他心情似乎有点低落。
邵逸辰当然知道自己哪里不一样了，只是不清楚在失忆的江劲腾眼里，照片跟本人究竟哪里不一样。
“那其他人呢，有没有不一样？”邵逸辰以玩笑轻松的语气问道。
“没有。”江劲腾秒速回应。
邵逸辰蹙起眉头，抿着嘴，在脑海里将其他人现在的模样跟照片里比照，静态的模样确实都没变化，最后还是不死心的盯着照片中的自己揣摩了数遍，心里暗自思忖，不就差了副黑框眼镜吗，哪不一样了。多看几遍后，邵逸辰意外收获了三张上次没看到的照片，在四个并排的相框后靠着木板东倒西歪的立着，摇摇欲坠，只需手指轻轻一点就倒。
邵逸辰拉开橱窗的玻璃推拉门，伸长手臂拿了出来。
照片中多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在早餐店的门口，成陆然站在江劲腾的身边，前行中回过头望着站在早餐店门口的邵逸辰，这三张照片不仔细看会以为是同一张底片洗出来的，但照片中几个人被微风吹乱的发丝暴露了这只是三张连拍的照片，虽然这很考验眼力，邵逸辰却一眼就看了出来。
可能见邵逸辰看得这么入迷，江劲腾也凑了过来，盯着照片沉默不语，末了问了一句让邵逸辰摸不着头脑却又似乎很理所当然的话，“逸辰，当时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啊？”
“什么？”还没从照片中回过神来的邵逸辰闻言愣了一下。
“照片里的你，总是在我身边，却又离我好远，”江劲腾指着那三张照片，“你都跟我出来了，为什么当时不跟我一起走？”
邵逸辰被问得脑袋懵懵的，似是听懂了又似听不懂。
“因为不同路啊。”
听到邵逸辰的回答，江劲腾显得很纳闷，紧接着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盯着邵逸辰。
“下班了吗？”江劲腾问道，眼睛依旧盯着邵逸辰。
“嗯，我们回家吧。”邵逸辰说着靠近了察看江劲腾头上的伤，寻思着回去要给他换纱布了。
“回家？”江劲腾对这个决定似乎有些困惑，迷茫的双眸透漏出一丝来不及隐藏的羞怯，有好几秒邵逸辰都看呆了。
“对啊，我们回家，你不想吗？”邵逸辰望着江劲腾，轻声细语的问道。
“想，”江劲腾主动牵起了邵逸辰的手，点了几下头，“我们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