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wéi心之道
♫：D大调卡农 Canon in D major - 北京爱乐吉他室内乐团
海边高速公路，6月23日，7:47。
徐明开着昨天的那辆军用吉普，疾驰在去往军区中心的路上。
副驾驶座位上，大凤正弓着背坐在上面，她十指相扣，两手臂架在腿上，低着头，45°俯视着车内底盘上仅剩的漆块，发着神。
“嗡————”
即使没有开窗，但高速物体排开空气的声响，伴随着胎噪，也已经缠绕了她的耳朵快一个小时了。
「无聊……」
她微不可察的向左转了点头，瞥了瞥那个白色的身影。
他正专心的看着路，眉头一如既往的有点皱，手臂的肌肉看起来有点紧绷。
总结的话就是——和昨天回来时一模一样，只是换了个观察角度而已……对了，还多了个熊猫眼。
她把视线继续移回底盘的磨光亮面上：
「到头来，今天早上一个忙也没帮上……」
她抿了抿嘴唇，又瞥了瞥左侧那个只会开车的榆木脑袋。
「唔……」
她微微鼓起脸颊，把头往右侧别了别。
「上车以后，就一句话也没说过了……」
上车时的场景在她脑海里重现：
「指挥官，这个给你。」
等到徐明上车系好安全带，她就双手托着，把id卡递向了他。
「哦~差点儿忘了，谢了啊。」
他取走了卡。
「嘿嘿……」
她缩回手，低头窃笑着回正身，随后的姿势，和她现在的可以说是一模一样，所以……
就一直保持到了现在……
想到这儿，她鼓起的脸颊不由得膨胀了一点：
「唔……」
她再一次瞥了瞥徐明，他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唯一不同的是，手上的方向盘微微向左转了一点。
“开车就那么好玩吗？”
她下意识的嘀咕出声，可传到徐明耳边，却比风阻声和胎噪声大不了多少，于是：
“嗯？怎么了？大凤”
就像即将睡着时被泼了一盆凉水一样，她整个人一惊，脸颊恢复正常，手缩得更靠近身体一点：
“没…没什么。”
她想要的话茬来了，却又立刻被她亲手拔掉。
“啊……嗯，那应该是我听错了。”
“……”
「唔！」
她又鼓起了脸颊。
「唔嗯……」
却马上又瘪了下去，垂头丧肩……
徐明余光的角落，黄色凤冠明显的一落：
“咳……”
他微不可察的清了清嗓子。
「专心开车！」
他左侧的嘴角微微一压，把头朝左偏去，直到视野角落里不再有任何与大凤有关的色调出现后，他才停下。
这本应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换个对象的话……
仰赖于空母代代传承的敏锐洞察力，以及……那纤细至极的感受力，大凤顺利的发现了徐明这一举动：
「刚才他的睫毛还没有叠那么拢，浅棕色的虹膜也应该还能看到一点的……」
其实也就偏了大概1°头不到……
「难道说？」
她的瞳孔一下子来了精神，眼廓外展，嘴角微微一翘。
“嘶……”衣料摩擦的声音传来。
她将手挤进衣领里，取出捂热的手机……这是她背着徐明偷偷放的，因为确实这套和服上没有口袋，但此刻，她却突然明目张胆起来。
把手机放在腿上，将衣衿合拢，她往左瞥了瞥——他还是老样子。
「唔……是我想错了吗？」
她狡黠的嘴角抿平了，但紧接着她又皱起了眉：
「不，还有可能是真看不到，那……」
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她把左右手指部交叠在一起，将手机摁在心口上，随后闭上眼，舒展眉头……
渐渐的，她的头朝着右侧肩头微微偏了一点，眼角开始柔和，嘴角开始翘起。
吉普车转过一个比较大的角度，朝阳便洒在了她身上，随着体温的上升，她脸上开始出现了红晕。
“嘶……呼……”
除了鼻部的呼吸声加重之外，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呼出的气里，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但在外分泌学中，目前并没有研究可以支持：人会因为仅仅接受到性信息素，就对自身内分泌或行为产生影响。
事实上，几乎所有有关人类性信息素的研究中，其前置条件都是多重的，比如：性取向，自身性别，更甚者还包括心理状态等……
而如果将双方看作整体的话，那么性信息素，有可能只是协助双方做出酸臭生理反应的催化剂也说不定。
但是……
大凤往左瞥了瞥，愣了一下，随后右侧嘴角的弧度开始失控……
他的颊肌轻微的嚅动了一下，随后喉结上下扰动了一下。
吞咽唾液可是通常行为，我是认真的。
心满意足的用两只手捧下手机，大凤将它的短边抵在下嘴唇和下巴之间，两侧的嘴角甜甜的一撩，轻微的摇头晃脑起来。
这样享受了一会儿，她感到自己的颧部肌肉有点酸痛，便停了下来。
她又瞥了瞥一旁的稍稍贬值了一点的男人，漂亮的浅棕色虹膜又回来了——他的头又恢复到了原来的角度。
「唔……」
他的价格似乎又高了一点，这让她不由得鼓起了脸颊，她将手机捧下，用大拇指在屏幕上抹了抹，漆黑的屏幕上，倒映着一张微愠的脸庞。
她再瞥了瞥左侧，那张脸还是不变。
移回视线，她撅起嘴，屏幕上的脸就跟着撅起嘴。
「唔……」
她赶紧将手机翻了个面。
突然，她愣了一下，但紧接着，她右侧的嘴角机灵的一撩，挺直腰背，把手机捧在胸前，双手缩成一个自认为最乖巧的角度：
“指挥官…”
“嗯？”
“为什么……我的手机壳是蓝色的啊？”
“啊…这个啊…那个……红蓝配嘛。”
他伸手抠了抠脸颊。
“嘿欸~~原来指挥官……这么替我着想啊~”
“咳……”
徐明按下“自动驾驶”按钮，望向窗外，可他那边对着的，只是一座灌木丛生的小土坡而已。
「不该用任何带着主观意向的答案的。」
他察觉到，只要是回答和自己有关的答案，她都可以用这句话达成她的目的。
“嘿嘿~”
大凤乖巧的窃笑声传入他的耳朵。
一秒过去了。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颊肌嚅动了一下，随后喉结上下扰动了一下。
十秒过去了。
吞咽唾液可是通常行为，我是认真的。
又十秒过去了。
突然，他的眼廓突然扩张了一点。
五秒过去了。
随后左侧嘴角微微一抬。
一秒过去了。
他将表情整理妥当：
又一秒过去了。
他转了下军帽：
再一秒过去了。
他将头转向偏往大凤这侧一点：
“对不起大凤……”
“嗯？”
瞥见她将头转向自己这边，徐明轻微低了点头，上眼睑稍稍下垂一点，削弱瞳孔中光点的亮度：
“刚才是乱说的，选这个颜色……只是因为个人爱好而已。”
“欸…”
“我喜欢蓝色……”
徐明保持眼球不动，他将视野焦点避向右侧，但在角落里，那抹火红的颜色依旧出现了变动……
“这…这样啊…嘿欸~~”
大凤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逐渐露出无法掩饰的高兴，但紧接着又埋下头去，绕起鬓发。
徐明藏起来的左手捏成了拳头：
“是…是啊，浅靛蓝……真的很好看。”
“……”
他抬起头，腼腆的一笑。
他眯起来的笑眼中，大凤，停住不动了，如他预料的那样。
……
♫：Anti-Hero (Piano Only) - Gothic Storm
时间倒回徐明咳嗽之前：
“嘿欸~~原来指挥官……这么替我着想啊~”
“咳……”
徐明按下“自动驾驶”按钮，望向窗外，可他那边对着的，只是一座灌木丛生的小土坡而已。
「不该用任何带有主观意向的答案的。」
他察觉到，只要是回答和自己有关的答案，她都可以用这句话达成她的目的。
“嘿嘿~”
大凤乖巧的窃笑声传入他的耳朵。
「不能再放任“那种认知”发展下去了。」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颊肌嚅动了一下，随后喉结上下扰动了一下。
「她出现“那种认知”的契机是什么，目前并不知道。但现在，她心理层面上的“那种认知”，毫无疑问的在被什么东西所巩固，并开始疯狂的生长，如果不加以限制的话，迟早……别想东想西的了，快没时间了！」
「巩固认知最重要的前置条件——对新事实的认知或其推衍认知，与既存认知之间存在契合部分。」
「只要这个条件不成立，被巩固的部分便会崩塌。」
「现在，从头整理一遍……」
吞咽唾液可是通常行为，我是认真的。
「唯一能想到的，最能巩固她“那种认知”的东西，就是我刚才的“答案”。」
「因为在推衍后，我的“回答”体现了“我在为她着想”这一点。而在物质层面上，诱发这一回答的“蓝色手机壳”，会进一步强化“我在为她着想”这一认知。所以，这一新的事实依托，应该会比她原来的，要强烈得多！」
「因此，“那种认知”的重心也会被移往这个标志物上。所以，只要把这个“象征”连根拔掉，那“那种认知”也会自然而然的崩塌。就算有残留的部分，只要稍微自我怀疑一下，就能完全消失了。唯一的问题是……该怎么做……」
「蓝色手机壳……蓝色手机壳……蓝色……」
他的眼廓突然扩张了一点。
「从伊丽莎白发的消息来看，她是已经知道埃塞克斯的事的，那以她能骗过所有人的缜密程度，即使成为了第一秘书舰，为求心安，打探埃塞克斯的信息也是无可避免的，那么……」
随后左侧嘴角微微一抬。
「哼~拼这种随时都要拿起来的拼图，可是得老老实实一圈一圈的去拼啊，大凤。」
他将表情整理妥当：
「是时候教你保持认知唯一的方法了。」
他转了下军帽：
「那就是——不要把它的重心，移到自己把控不了的事实上！」
他将头转向偏往大凤这侧一点：
“对不起大凤……”
「首先……」
“嗯？”
「……用看起来更有利，但也更不稳定的“答案”，置换掉之前“没什么回旋余地的答案”。」
瞥见她将头转向自己这边，徐明轻微低了点头，上眼睑稍稍下垂一点，削弱瞳孔中光点的亮度：
“刚才…是乱说的，选这个颜色……只是因为个人爱好而已。”
“欸…”
「认知惯性下，你会默认这个“旷野上的铁球”，会被推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于是坦然接受。」
“我喜欢蓝色……”
「强调，保证彻底置换。」
徐明保持眼球不动，他将视野焦点避向右侧，但在角落里，那抹火红的颜色依旧出现了变动……
「然后……」
“这…这样啊…嘿欸~~”
「我会拿起磁铁……」
大凤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逐渐露出无法掩饰的高兴，但紧接着又埋下头去，绕起鬓发。
「站在“埃塞克斯”的方向……」
徐明藏起来的左手捏成了拳头：
“是…是啊，浅靛蓝…真的很好看。”
「那块“蓝色的手机壳”，会变成“蓝色的噩梦”，让你停下……」
“……”
「一切荒谬的行动。」
他抬起头，腼腆的一笑。
他眯起来的笑眼中，大凤，停住不动了，如他预料的那样。
……
他笑了，她却抿住了嘴唇……
余光里，那顶金色的凤冠垂得更低了一点，她的鬓发挡住了她的脸，看不到表情。
他的笑容消失不见，嘴唇微开，举起手，手形像是想要去够那头黑发，但最终又缩回了手指。
她捧住手机的手指收拢了一点。
他便眉头紧锁，咬了咬牙。
「呐，指挥官……你……是人吗？」
“哈。”
他倒吸一口气，松开了牙齿，松开了眉头，一并松开的，还有那藏起来攥紧的左手。
♫：D大调卡农 Canon in D major - 北京爱乐吉他室内乐团
“大凤，你知道鲁道夫·阿恩海姆的《色彩论》吗？。”
“欸…没…没有……”
凤冠有气无力的抬起了一点。
“我也没有~”
“哈？”
大凤白了他一眼。
徐明的余光里，那顶凤冠似乎精神了一点，他不由得发出轻笑的鼻息：
“但是嘛，我有着自己的‘色彩论’。”
“……”
“看来有人不想听啊，那我就偏要说一说。”
他将“自动驾驶”按钮按灭，双手握住方向盘。
“我的‘色彩论’，与人的气质有关。古希腊医学家希波拉底克，将人的气质分为胆汁质、多血质、粘液质、抑郁质，四类。以此为基础，现代心理学家设计出了可以较为准确的测出人气质的问卷。通俗的讲，就是只要答完那套题，就能测出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适合做什么。”
他的嘴角突然翘了翘。
“但注意我的用词啊，‘较为准确’。你知道……为什么测不准吗？”
“不知道，不想知道。”
“咳……因为，人的气质是复合的，即使被测出是胆汁质的人，也会有多血质、黏液质……”
“指挥官，能不能直接讲颜色啊？什么胆汁质，黏液质的，怪恶心人的……”
徐明愣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被大凤打断说话，他不由得发出轻笑的鼻息：
“哼~”
「这不是能正常生气嘛。」
微微翘了点嘴角。
“就是因为恶心又难记，所以，才有了我自己的‘色彩论’。”
他打了一点方向盘，太阳光让他虚起了眼睛。
“绘画中的三原色：红黄蓝，只要有这三种颜色的颜料，就可以调出所有颜色的颜料；而光学中的三原色：红绿蓝，与绘画类似，也能调出非常多的颜色，比如你手里的手机，它之所以能显示出那么多的色彩，也是通过调节RGB（红绿蓝）这三种灯的亮度来实现的，只不过这些灯被做得像你的头发丝一样细而已。稍等一下啊。”
他拉下遮光板，虚着眼睛太危险了。
“人的气质是复合的，单纯用一个词语是无法准确描述的，但颜色可以混合，所以……我仿照希波拉底克的四种气质，用红黄蓝绿四种颜色，来描述我认为的…人的气质……”
“指挥官……”
“咳……对不起，我臭毛病又犯了，那我直接讲重点了啊：
红色，对应坚强感性；
黄色，对应坚强理性；
蓝色，对应懦弱理性；
绿色，对应懦弱感性。
我刚才说的，‘我喜欢蓝色’，也指的是这个蓝色。”
大凤愣了一下，随后睁大了眼睛，望向徐明：
“那……我是什么颜色啊？”
“稍微等一下啊。”
徐明按下“自动驾驶”，掏出手机，目不转睛的盯着，小心地用手指在上面滑动，随后单手托住横放的手机，递往大凤身边：
“喏。”
屏幕的左侧是一条窄窄的灰黑色工具栏，有笔刷，放大，油漆桶等功能按键。
屏幕的右侧，画图程序的色环展开，色标小三角指在一种浅淡的橙色上，下面则是带滑块的RGB值：
R：248
G：228
B：117
除开这两块区域，剩下的一大片纯白色，都是留给使用者的绘图区。
徐明点出笔刷，在白底上轻轻一划，大凤的眼中，似乎多出了一抹阳光：
“这颜色，不赖吧。”
徐明笑了笑。
“嗯。”
金色的凤冠上下沉浮了一下。
“本来，你的颜色应该用CMYK模式来调的，但我太懒了，就没有换。嗯……RGB工业色彩模式下，是以红绿蓝作为三原色的，你气质中坚强理性的部分，被均分到红色和蓝色中，所以最后，就调出了这种……类似阳光的颜色。现在，你试着把R值和G值对应的滑块都拖到左边去。”
大凤伸出手照做，随着R值衰减，那抹阳光变成了青草的绿色，再拖动G值……
她愣住了——随着G值的衰减，青草变成了深邃的靛蓝色。
徐明轻笑了一下：
“人的气质是复合的，每个人都有蓝色的一面，也有绿色的一面，也有红色的一面，也有黄色的一面。可惜，我是个色盲，所以我看到的任何人，都有着我喜欢的颜色。”
他的眼角似乎都柔和了下来。
金色的凤冠下，那头柔顺的黑发终于不再遮住她的侧脸，可紧接着，自动驾驶的吉普车转了一个角度比较大的弯，阳光再次从大凤那侧的窗前照了进来……
人总是追求表里如一的。
而表里如一的人，总有着无与伦比的魅力。
就像阳光，洒在阳光色的人身上……
徐明愣住了，直到他眼前，那白皙的脸颊带上一点红晕，他才因为这一点变故而恢复过来。
他赶紧将手机收回来，揣好后，他将头拧正，左手扶住方向盘，右手伸向仪表面板……
「装得那么清高，但实际上呢？你就是想吊着别人搞暧昧而已，拖泥带水的人渣。」
他的手停在了“自动驾驶”的按钮上。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大凤埋了一点头，她红着脸，神经质的摩挲着捧在手心里的手机，右侧嘴角不自觉的微微翘起。
她笑了，他却抿住了嘴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