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回家
第1艘飞船升空后，南天门就被切断了外部电源。包围总指挥部研判，投射系统依靠内部电站无法完成发射任务。
第3艘飞船发射升空后，指挥部意识到南天门还有其他电力供给。在向上级汇报后，战斗逐渐转入地下。
自从联盟归顺，来自地上的虚拟民不断被派驻到地下，掌管地下丰富的生产设施。权利交接的过程中，一些设施不知不觉间从序列里消失了。如今这些隐形的地下电站成为了供应南天门的主动脉。
飞船升空，从准备到加速，再到脱离指挥，哪怕借助地球自转加速，也需要近15分钟。发射速度虽不如传统火箭，但胜在成本低廉，可以连续。
第8艘飞船升空后，终于有人来到指挥中心，通知赵四等人准备撤离。
人类不比仿生人，在地下通行有很多顾忌。
出发前，商会成员们每人领了一套外骨骼，一个地下旅行包。包里有三罐高压氧气，足够一个人生存18小时。
撤离通道在一栋建筑的地下室里，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小道。负责护卫众人的是一支16人的卫队，分成4支小队混在队伍里，沿着蜿蜒的小道里缓慢前进。
赵四身材高大，有一定战斗力，和一支4人小队走在队伍最后。田野一扭一扭地走在他前面。
“田兄。”赵四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最后一艘飞船离开后，剩下那些人也会从这里撤退吗？”
“嗯，不过据说会留下一些人。”田野将外骨骼上的灯光开到最大，努力控制手脚不让自己在通道壁上撞得头破血流。通道通往地下，倾斜角度不小，不久前已经有人把自己撞晕了过去。
“留下？”赵四若有所思。“外面包围得紧，总有些人撤不掉啊。”
“不光是那样。”田野回过头嘿嘿笑道：“别忘了上面还关押着好些间谍，俘虏也得移交呢。”
“哈，还真是。”赵四摇了摇头。
“听商会里传，圣主很早以前就让人往海那边渗透，这次一网打尽不知道收割了多少脑盘，多半也是要和俘虏一起拿来当买路钱吧。”田野哈哈笑道：“不然哪跑得这么容易。”
“这叫什么，过河拆桥吗，还是卸磨杀驴。”赵四笑道：“咱们这位圣主大人还真是翻脸无情啊。”
“哈哈哈~”
一声莫名的轻响从身后传来，赵四和田野一愣，卫队4人已经扑了过去。
“卧倒！”
“轰”一声巨响，震荡扫过通道，人类们东倒西歪摔了一地。
赵四趴在地上抬眼一看，黑暗中隐隐有几个身影闪过。
“敌袭！”小队长大喝一声，当先拔出随身佩剑冲了过去。
为了抵消人类的火器优势，游荡者的通道一向弯曲歪斜，难有超过10米的射界，于是短兵交接便成了地下唯一的战斗方式。
一根燃烧棒从拐角扔了出来，撞在通道壁上反弹到小队长脚下。“杀！”五六台仿生人紧跟其后，手握短刀军刺冲了出来，显然也是深谙地下作战的强者。
“老古留下，其他人走！”小队长不敢回头，双目圆瞪，剑尖遥指对手檀中，正是核心硬件所在。地下电波难以及远，能够灵活战斗的仿生人，一定加载了虚拟人。
“走！”另两名队员没有犹豫，收起武器，回身扶起田野，跟上行进的队伍。
赵四落在队尾，有些担心地看向交战双方。只见那队长一把佩剑左支右挡，堵着一名对手难以寸进，后面几台仿生人喊杀震天却一筹莫展。“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是条好汉。”他赞了一句，放心跟上队伍。“老田，你说上面是不是没谈好啊……”
几分钟后，一个包裹从队伍前方传到队尾剩下两名队员的手上。
赵四见他们拆开包裹，熟练地将几个块状物安装在通道四壁，惊愕失色。“炸弹？炸了通道，你们队长怎么办？基地其他人怎么撤退？”
“这条通道已经暴露，必须放弃。”队员手中动作不停，解释道：“至于队长，如果队长赢了，还能和老古回到基地，兴许还有其他通道。如果输了，自然一切休提。”他顿了顿。“其实以前人类部队根本摸不着我们的通道，联盟归顺以后，把作战方式也带了过去，现在打起来就跟演习时打内战一样。”他叹了口气，插好最后一根线，招呼众人躲避。
“3，2，1，起爆！”
巨响过后，一大段通道塌陷，道路被遮得严严实实。
十多分钟后，队伍来到了近1000米的地下。这里的温度在40度左右，氧气早已稀薄到无法呼吸。田野脱下外套拿在手上，穿着单衣，吸着氧气，汗流浃背地赶路。
“到大路了！到大路了！”欢呼声从队伍前方传来。一直提心吊胆，害怕又有追兵的赵四缓缓松了口气。再来一次，被兑掉的就是身旁这两位队员了。
所谓大路，其实是一条只容单车通行的圆形通道。通道壁被加固过，每隔几米顶部就有一盏大灯提供照明。
众人到达的地方停着4辆大巴。这些地下巴士看上去和普通巴士没什么区别，只在前方安装了一个锥形三角。
赵四坐上车，听田野询问开车的队员，才知道通道里偶尔会有土石崩落，锥形三角可以将土石推到道路两侧，保持通行。
“田兄，你也没来过这里？”赵四奇道：“你们不是经常给聚集地送物资吗？”
“我们服务的都是在地下浅层的村子，哪能连接到这么深的主干道。”田野戴着氧气罩，声音听起来含含糊糊。
“这位朋友，这条通道其实是为商会各位单独开辟的。”坐在驾驶位的队员回头解释道：“地下不比地上，地层稍微活跃一下，附近的通道就要重建，维护成本极高。一般除了城市之间，只有极为稳定的区域才会开辟半永久的通道。”
“你们商会还真有面儿啊。”赵四笑着在田野肩上拍了拍，探头看向驾驶位。巴士的方向盘在自行转动。“自动驾驶？通道里有网？”他打开信号列表看了眼，只有一个显示为乱码的信号源。
“是内网，加了密的。”田野操作外骨骼连上信号源，打开收音机。“不是联盟的仿生人没法用，我们只能听个响。”
“……滋滋……骑士团抵达地球轨道，成功与圣主汇合……王上正在率领卫队与教导团对峙……新世界号发射的离子推进导弹抵达地球轨道，成功摧毁月球方向的防御平台……骑士团开始拖拽空间站从打开的缺口离开……新世界号已进入月地转移轨道，正在摆脱追击……”
地下通道里空空荡荡，巴士畅行一段时间后，周围的温度忽然降了下来。
“呼，这一路也没有上坡啊，怎么温度降了那么多。”田野抱怨着拿起一件中衣穿在身上。
赵四掏出量子罗盘，测了测方位，恍然道：“我们上面是纳木错，那么大一个湖，难怪……”话没说完，播报声中断，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嗨~大家好啊~”
“是圣主！”车上立刻有人喊了起来：“是圣主的声音！”
“圣主好啊！”
“现在应该是安全了吧！”
“……”
圣主显然听不到众人七嘴八舌的问候，自顾自地说道：“托大家的福，我们已经成功脱险啦~”
“呜呼~”车上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
“接下来，我们要去建设属于我们的新世界，一个人类与虚拟人真正平等的世界~”圣主仿佛能看到车上众人的表情变化，安慰道：“地球和月球上的朋友们不用担心，虽然大家的声音传过来会有延迟，但我还是能听到哒~”
听着收音机里的声音，赵四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活泼的身影，似乎在冲他笑：“所以，有什么烦恼都来和我说吧~”
“呜呼~”巴士上再次响起了欢呼。
“那么大家，再见啦~”
从地下穿过纳木错，通道里的温度再次回升。田野脱掉穿上没多久的衣服，唉声叹气地忍受着酷热煎熬。好在通道很快到了尽头。
“从这里上去就是县城了。”
停好车，领队指着通道壁上一个黑漆漆的小洞对众人叮嘱道：“县城里应该会有巡逻，各位最好分开行动。从那边带过来的东西，出去前一定要扔掉。指挥中心已经删除了各位的影像资料，离开时也给我们设置定时删除相关影像，照过面的间谍也用电子鸦片冲掉了记忆，不用担心身份会暴露。”他双手抱拳，朝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史某谨代表联盟上下虚拟民感谢各位相助，后会有期。”他身后13名队员齐齐抱拳行礼。“感谢各位，后会有期。”
“各位也请保重。”
“大家后会有期。”
“……”
与卫队道别后，商会众人顺利回到地面。赵四不敢冒险，卸下心爱的双刀，和其他人的外骨骼氧气罐一起留在了通道内。
走出通道，天已大亮。众人拱手道别，各奔东西。
赵四和田野本就顺路，便找了家路边小摊优哉游哉地吃了碗藏面，充了会儿电。因为怕国道有检查，他俩包了辆小车，绕路省道，从另一边进了城。接着转道机场，坐上回家的航班，一路转车不提。
紧赶慢赶，回到村口已是深夜。赵四打发了无人出租，寻思赵白怕是已经睡了。“还是没赶上。”他摇头叹气，摸黑回家，到了家门口才发现里面灯还亮着。
“回来了啊，正好，春晚刚开始。”
打开大门，赵白的声音从大厅里传了过来。
“春晚？”赵四懵了一下，瞄了眼时间，走进去一看。“回放？”
赵白不知从哪儿淘了台老式投影，把春晚的画面投在大白墙上。平时放在电脑桌上的音箱被搬到投影两侧，正放着热闹的开场。
轮椅转了半圈，看着老伙计因为兴奋变得红润的脸颊，赵四忽然愣住了。诞生时的记忆不知为何涌进了处理器。额间深深的皱纹，稀疏略带灰白的眉毛，眼角细微的鱼尾纹。岁月在那个躺在轮椅上却依然英姿勃发的少年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快快快，把身体放好了上来一起看。”赵白连连催促。一月不见，赵四依然是那般威武的模样。头脑清醒，勇气十足，机智狡猾却又一身侠气，仿佛就是他在人世间的代行者，几十年来一直如此。
“别急别急，这就来。”赵四掀开地毯拉开地窖门，走了进去。“晚上吃啥了？”
“昨天让小丁送了一套年夜饭过来，能吃好几天。老丁头亲手熏的腊肠是真香。”赵白歪着头，看向黑洞洞的地窖。“你出去这趟，我让人上门把服务器保养了一遍，换了几个配件，你试试。”
“好嘞。”
几分钟后，老旧的仿生人从整备室走了出来。“换了两块新盘，还新涂了冷却膏，呼，好轻松。”他关上地窖门，铺好地毯，拿了张小圆凳在轮椅边坐下。“在家千日好啊，嘿嘿，还是家里舒服。”
“阿大，你看这个人，他刚刚绝对顺拐了。”
“咦，是吗？我看看刚才拍到没……还真是！”
“哈哈哈~”
“……”
月亮慢慢落下，节目播到后半段，赵白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变得均匀。
赵四侧头看了一眼，调低音量，从床上取了张毛毯，轻轻盖在赵白身上。
“晚安，老伙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