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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1-07 16:48 作者:彼岸Lesis  | 我要投稿

  我在公寓的屋顶上抽着烟,而萤则是在喝着冰咖啡。凌晨五点前的朝霞蔓延开来,迎面吹来清洁的风。朝霞和晚霞有着完全不同的颜色与形状,这是我在萤前来过夜之后才知道的。和只在绘画中看过天空的我不同,萤非常经常看天空。云彩的桃色,尚且留存的夜空的紫色,被太阳染上色彩的朱色。这些全都连在一起,混杂一同。

  朝霞是白色的画布,而晚霞则是黑色的画布。萤这么告诉我。我和萤都喜欢朝霞。看着深蓝的天空中划出一条红线宣告白天的开始,我也能想象出绘画也是这么绘制出来的。

  「我还觉得说这样就够了呢。各种意义上。本来是想拉线过来,结果是萤的手指啊。」

  听到我这么说,萤的侧脸看上去就像是世界末日来临了一样。他平静下来的身体只看着前方,看不出来是悲伤还是喜悦。看上去就像是曾只是揣在脑海中半分知晓的世界末日终于来临一样。想必有彗星落到眼前,萤也会是这幅表情吧。

  这份坦然并不寻常,甚至令人害怕。不过过了一会,萤的脸上才展露出血气,给了我「抱歉,我没听到」的回应。果然萤是人类啊。我多少安心下来。

  这如冻结一般安静、让我几近放弃的萤没有对我说的两秒之间,我感觉到我似乎将萤作为一个存在所珍爱。

  「我就是在想,能和萤相遇太好了。」

  天空开始变得比刚才要更白一些。

  对萤感受到珍爱一事,可能会被萤当作是一件不太愉快的事情而故意忽视过去。我觉得他大概是想假装成第一次没有听到的样子,因此故意选择说出了不同的话语。而萤则是

  「难道你要去什么很远的地方吗?」

  说出了这句疯狂的话语。他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被遗弃在什么地方的孩子一样。他还没有意识到凭借自己的双腿可以前去任何地方,以为只有抱上他人大腿才是活着的方法。那是少年的眼睛。他从刚刚开始感情和话语就不一致,很是混乱。

  我会一直留在这里。这只出于我的意志。毫无疑问。

  「我会一直留在这里哟。这里有这栋公寓,萤也在我的身边。」

  我说什么都要用自己的话语让他安心,不让这层关系断开。

  「别这么说。」

  然而萤的反应只是在一个劲地惊慌失措,甚至要哭了出来。他伸出手想要堵住我的嘴,而我则是抓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我突然想起在屋顶上有多么危险。

  我和萤都冷静下来比较好,我们沉默地站着,我的指尖感受起萤手腕处的脉搏。规则的跳动,让我感受到他那鲜活的生命。

  「在我身边什么的,一直什么的,不要这么说。只要待在我伸手就能触及的地方,待在我只要去找就能找到的地方就好。求求你。不要和我约定一直待在我的身边。在尽可能长的时间里,就像现在这样,保持独自一人就好。」

  在我找到想说的话语以前,萤开了口。

  我无法对现在的萤问出「你讨厌我吗?」这个问题,闭上了嘴。和至今为止的萤一同积累的时间与话语全是真实,而这个瞬间的话语也同样千真万确。

  「我想和伦君一直好好相处。所以请不要说什么一直。我想要在伸手就能触及的地方,注视着伦君独自一人的模样。」

  我突然明白了言语有多么无力。「一直」这个词是刹那间的永远。是一条足以让我看不到这层矛盾,真挚地将想与你一同的永远的捷径。萤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如果把“想一直在一起”说出口,那我们就会被这句话给束缚。一想到“啊啊,没办法和这个人一直在一起了”可是很难受的,伦君是会用言语决定未来的人吗?」

  我再度陷入沉默。萤和我大不相同。

  不管发生什么,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我都会是独自一人。但那是被许多东西所围绕的独自一人。就算如何大肆宣扬我所知道的「一直在一起」,我都不会被萤所束缚。即便我渴求着这个束缚。

  我能够理解的是,我今后也想和萤像现在这样相处。萤对此也是一样的想法,但萤却拼命拒绝用「一直」将其化作言语。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放言想让我独自一人。

  又有谁能把我们从这无可救药的孤独之中拉出来呢。

  「不对。我今后也会独自一人,到用言语都无法表达的地步。」

  这一定是我现在能说出口的最善的话语。

  我这么想着,露出微笑看向萤。萤的眼睛一瞬湿润,双唇也像是血液流过一般红了起来。

  「不是吧,居然哭了吗?」

  不对,应该先问他是不是哭了会比较好。萤的眼睛的里的确流出了眼泪。然而他的声音与颤抖,都被萤押进了自己身体内侧。

  「抱歉,我没有想哭的意思。真奇怪啊。」

  也许是因为被我注视的缘故,萤用紧张的神色,用手背擦起了眼角和下巴附近。

  「明明我一点都不觉得悲伤啊。」

  萤像是补充一般喃喃自语。

  「一点都不奇怪。」

  我反倒觉得泪水才是理应出现在这里的东西。打算将泪水排除出去的萤才更奇怪。

  人是会被愤怒、幸福、不安、悲伤等多样的感情所动摇而哭泣的生物。所以,即便谁也不知道现在的萤是因为什么原因哭泣,哭泣本身也是相当自然的。

  「不过,这哭得可一点也不好看。」

  萤应该也注意到这点了吧。

  「因为我可不想哭啊。但是总感觉真的,有点奇怪呢。」

  露出淡淡微笑的萤脸上满是悲伤,我忍不住就要把「哭出来也没关系」说出口。

  要是听到有人说“哭出来也没关系”,在大多数情况下人都是会哭的。可能会像是泪水决堤一般呜咽,也可能会是如索要手帕一般轻率地向我寻求人的皮肤。

  我没有对核心部分的什么东西——立即给予或是消除对方必要的行动与随之而来的感情。而最为重要的是构筑起不辜负这点的今后的人际关系——造成影响的能力,所以,我急忙对自己说了句“这可不行”。

  有几个与我有些关联的人问过我,为什么要对其他人也做一样的事情。

  其他人是在说谁?说到底你又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如果我把这话说出口,对方就会非常伤心。只对某人做出一些特别的事情,会在人际关系中发挥巨大的效果。但就算我明白这点,我也很难办到。

  人为什么要选择一个人活下去呢。

  是这个人的话我可以拥抱。如果他想哭的话,我就帮助他哭泣;如果他不想哭,我就帮助他止啼。这么想的我还是犯了错。我数次遗忘了自己的言行可能会变成慢性毒药。我已经不想再犯下同样的错误了。

  「萤。我们不只会在悲伤的时候哭泣。」

  「嗯。我现在也很幸福。」

  他平静的声音中渗出幸福。

  「我就算哭了,也说不定是喜极而泣。」

  萤再度为我挤出笑容。他身上有一种光是触摸都会让我感到犹豫的痛楚。

  我难以忍受地让视线落下。放在混凝土地面上的冰咖啡滴下水珠,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小水坑。

  「在我幸福的时候,我若是注意到,我就会哭泣。」

  风稍微刮得有点强劲,穿过了我身穿的居家服与皮肤之间。

  萤舒适地闭上眼睛。他的睫毛被沾湿了。

  「人在自己感到无力的时候就会哭泣哦。实际上我也听说过,之所以会有喜极而泣这种事情,也是因为自己对这件喜悦的事情没法造成任何影响的无力感。」

  我能说的只有这种生硬的事实。也许我也该为自己感到羞愧。我有必要在适当的距离感说出一句贴近的话语。尽管我从来没有因为无力感而哭泣,但总感觉萤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对不起,我总是说这种事情。」

  我叹了口气,道了声歉。

  我甚至感觉保持沉默会更好了,但我无论如何都想依靠这句话。

  「我们先会房间吧。去热点汤喝吧。」

  放在冰咖啡一旁的烟灰缸碰到了水坑,被它沾湿。

  我蹲下将它拿起,打算用裤子擦掉它背面的水。

  「谢谢你。」

  萤对我说道。

  「我真的既无力,又心安。」

  我的理解无法触及,连该说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像萤一般能绝对意义上自立的人,却在这个世界上被称之为孤独呢?

  那个萤之所以会流泪,是因为他感到无助。我真的想说的是这句话吗?

  萤蹲了下来,视线和我来到了同一个水平线上。他牵起了我的手,拿到了自己脸上,擦了擦他那稍有些冰凉的湿润脸颊。这真的好吗。我不安起来。

  「我一直心想着,许多事情都是因为我的软弱和能力不足所致。我是抱有着这个想法长大的。但是,我真是无力啊。」

  萤这幅表情一定是喜极而泣。他发热而歪曲的哭脸如此美丽。

  无力的是我们两个。我带着这份心情,把另一只手也抹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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