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第十九回《天网》

2020-06-17 20:13 作者:TagX_  | 我要投稿

————————————————————

“开什么玩笑!?”

索超狠狠的举起拳头打向桌子。

“不能攻打是什么意思!?”

怒吼声震动了郓城县的县衙门,被猛击的县令时文彬的桌子上,翻倒的笔架和茶碗发出声音滚到地上。

微微年老而严肃的县令,微微耸拉着身体坐在大椅子上,为了尽量保持平静,不断的用手捻着胡麻盐般的胡须。

“我们县城没有多少士兵,何况梁山泊是天然要塞……”

“难道你叫我们就这样回北京吗!?”

时文彬的话,根本传不到愤怒的满头爆起青筋的索超的耳朵里。

在黑风林作为诱饵的生辰纲被夺去后,索超带兵逃出雾中,沿着河追在行李的后面。但是,却被突然刮起的暴风雨挡住了去路,已经被吓倒的士兵们惊慌失措,因而止步不前。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一场连一滴雨的痕迹都没有的梦幻风暴,但也因此,最终还是没能看清盗贼的真面目。

「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难道要重蹈去年的覆辙了吗!?」

虽然已经过去五天了,但回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

暴风雨一消失,索超立刻赶到黄泥岗。然而,在山脚下的村子里等待他的,是还没从麻痹中恢复过来的王定和十名士兵。也没有见到杨志的身影,等到王定他们清醒过来的时候,杨志已经消失了。

“难道是杨提辖……”

“怎么可能!?”

索超怒斥质疑的王定,同时派人回到北京,留下其他士兵,自己单骑,来到济州府郓城县——梁山泊的辖城。虽然想带兵前来,但是他没有随意调动北京军队的权力。

「就这样,不管其他的了!」

索超已经做好了违反军纪的觉悟。

“以『急先锋』之名,直到抓到到最后一个人为止,我要连一根骨头也不留地,讨伐那些可恶的盗贼们!”

索超的一言一语充满了必杀的干劲。

可是,与之相对的县令时文彬,面对索超的气势,一脸迟疑地捻着自己灰白的胡须。

“即使这么说,凶手未必是梁山泊的同伙。我们的警戒森严,应该是封锁了梁山泊……”

“那还有谁能干出那么大的事!?”

县令的态度为索超的愤怒火上浇油。

那个,白衣男子。

不是『豹子头』林冲还能是谁?

索超的手掌上还留有受到蛇矛冲击留下的伤痕。杨志确实也很厉害,但是那个男人,和杨志势均力敌,甚至更厉害。

「难道那家伙,就是杨志所说的“第一强”吗?」

想到这里,索超更想做个了断了。

“把你们的士兵借给我,我会剿灭那些贼寇!”

“可是……”

时文彬为难地瞥了一眼夹在一旁的两个捕快——步兵都头雷横和长着长髯的骑兵都头朱仝。

“至少……”

朱仝慢慢地摸着胡须开口。

“虽然除了黑风林之外,我们有在黄泥岗附近打听消息,但并没有人看到他们的身影。”

“那么会是谁呢?”

正当索超再次愤激之际,一名小吏拿着文书走进房间。

“宋押司,有什么事吗?”

“这是梁阁下的书信。”

看起来一副好人相貌的矮胖吏官递上两封信。一封寄给索超,一封寄给时文彬。

收到信后,索超立即看了一遍,他的脸上泛起了更多的红晕,同时紧紧握住那封信。

“杨志,绝对不是那种男人!!”

似乎是上司亲笔所写的信中,梁中书用生硬的语气写着——

“一定是失踪的杨志与贼人相通,合伙抢走了生辰纲。”

信中还对索超一意孤行的行为进行了劝谏,并要求他立刻回去说明情况。

“该死。”

既然信中这样写,那么急先锋作为下官也不能违抗。

“请不要着急,等我向中书大人报告完毕,得到许可,我马上就回来!如果在那时还没有把犯人抓住,我就会亲自进攻梁山泊!”

这么说着的同时,伴随着一阵粗暴的脚步声,索超气愤地离开了房间。

“好暴躁的男人啊。”

朱仝苦笑着看着疲惫不堪的时文彬。与三国志中的英雄关羽一样,朱仝有着“美髯公”的绰号,也是因为这美丽的长髯,让他威风凛凛、威武雄壮。举止也有落落大方的威风。

“那么,梁阁下在信里说了什么?”

“如果本月内不抓贼,我和我的下属都将被处以重罪。”

时文彬沉重地叹了口气。

“北京的留守司有那个权力吗?”

“但蔡太师也一定会这么想。”

连续两年被贼热剥夺了庆生的礼物。蔡京当然也会像梁中书说的那样严命。

“本来管辖范围内出现了梁山泊这一伙人,我就够头疼了,没想到在黄泥冈又引起这么大的骚动。……这可怎么办啊……”

“我们要攻打梁山泊吗?”

雷横竖起虎须。

“这种时候,剿伐贼寇也是应该的吧。”

“大人,关于这件事……”

站在门前的押司谨慎地插嘴道。

“门外的捕快何涛好像知道些什么。”

“让何涛过来。”

不久,弓着背的中年捕快提心吊胆地走了进来。他低下头,虽然十分惶恐,但眼神中却散发出无法摆脱的光芒。

“我有件事想告诉您,关于黄泥冈贼人的事。”

“说说看。”

“听说东溪村的晁保正是主犯……”

“晁盖君?”

“不会吧。”

雷横和朱仝同时说道。

“你是哪里听说这种事的?”

“从……”

“老子不想知道你是从哪听说的!”

面对雷横的气势,何涛缩回头,嘴里嘟囔着,但舌头却纠结在一起,说不出话来。

朱仝神色慌张地走近何涛,把手放在他颤抖的肩膀上。

“有告密者吗?”

“啊,是我在黄泥岗问讯回来的路上,碰到的一个陌生的家伙,他说他看见晁保正和同伴们抢夺生辰纲。那家伙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奖赏,还提出希望能上报到知县大人……但是我也没想过晁保正是凶手,因为我还是很相信晁盖君来着……”

“那个男人是谁?”

“那个……虽然向我告发,但其实连名字都没告诉我就离开了。”

“真傻啊,这样编造连奖赏都拿不到。”

时文彬瞪着何涛。

“晁保正是一个英雄人物,显然他是被怀恨在心的人陷害的。作为捕快,难道不知道诬告可以构成重罪吗?”

“可是,那个家伙说……如果大人怀疑的话,可以去调查安乐村……”

“安乐村?”

时文彬的脸色突然变了。

“是黄泥岗西北方向十里左右的小村庄。”

“查过了吗?”

“还没有,我想先报告一下……”

“安乐村……好像听说过……对了,宋押司,把阿姜的文书拿来。”

当一捆文件送来时,时文彬的手指在一处戛然而止。

“阿姜的老家在安乐村。”

房间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白胜的保证人是东溪村的吴学究……和晁保正是竹马之谊。”

雷横若有所思地走上前去。

“这么说来,晁保正的住宅里最近有一个可疑的男人出入。”

听到这句话,时文彬再次翻阅从王定等人那里得到的有关黄泥冈的文件。

“黄泥冈的贼人,一个领头的男人,以及兄弟般的三个年轻人,和一对假扮成卖酒夫妻的年轻男女……”

王定叙述的卖酒夫妇的长相,酷似白胜和阿姜。而领头男人的年龄与晁盖相符。

“两位都头,你们最近见过晁保正吗?”

“六月的时候,听说他要去看亲戚,那之后就没见过面,听说他前天就回来了。”

听到这里,时文彬皱起眉头沉思了一会儿。

虽然与东溪村的晁保正见过几次面,但他不像是做那种事的人。

而且,在白胜案中出现过的书生吴用也不是什么无赖。

「…但是,如果是那些男人的话。」

黄泥岗案件的漂亮手法,他们有能力做到。

即便如此,也不能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逮捕像晁盖这样有名望的人。

时文彬命两名都头先拘引白胜和阿姜审问。

但没过多久,两人空手而归。

“据附近的人说,阿姜说要回老家,五月底就离开了。”

两人都头一脸严肃地等待着下一个命令。

“……把捕快们全部召集起来。”

时文彬深深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一半人去安乐村,抓住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白胜,剩下的人,封锁东溪村的出入口。只要掌握到一点证据,就立刻逮捕晁保正。”

————————————————————

荒野之上,是一望无际的黄土。

在那干燥的山丘上,有一个小小的倾斜的房子。在深夜的黑暗中,房子看起来没有生命的迹象,但却从看不见门的门口,透出一抹暗红色的微光。

“喂,阿姜。”

白胜用手肘撑着陈旧的桌子,呼唤着正在倒塌的炉灶里炒蔬菜的阿姜。

“怎么了?”

“我们……”

阿姜一脸疑惑地回头看着含糊其词的白胜。

“什么?”

“接下来怎么办?”

一行人离开黄泥岗后,决定先前往现在无人居住的阿姜的老家,白胜二人最终也会在那里与吴用等人会合。而现在,分配了行李的二人因为还要处理一些后事,暂时留在了安乐村。

“怎么办?是要回东溪村吧。”

货车、装有生辰纲的木箱、和商人的衣服等已经被烧得一干二净。之后只是等着白胜把瓷器中的五百贯左右的财宝分给附近的人们,把这些财宝全部都分给安乐村。

“不知道啊。”

锅下啪啪地燃烧着枯木。白胜晕眩地瞥了阿姜一眼,将视线转移到桌上那只残缺的茶碗上。

“晁盖先生,给了我三十两。要我把赌博的账还回去,然后开始做生意。就是说……我都有老婆孩子了,总不能赌博为生吧。”

“老婆是谁?”

阿姜露出猫一样的眼神笑了。

“害羞了?”

“笨蛋,我在问你老婆是谁……”

说到一半,白胜竖起了耳朵。站起的同时碰倒了瓷器,银锭和珊瑚闪耀着溢了出来。

“怎么了?”

“别出声。”

白胜迅速跑到门口,把耳朵贴在干燥的地面上。

是马蹄声,和很多人的脚步声。

时值半夜。附近没有街道,不可能有行人。

“骗人的吧……”

望着黑暗的彼方,白胜呆呆的立在那里。

阿姜倒吸了一口气。

对着小小的房子,燃烧着明晃晃的火把排成一列越过山丘。在火焰中闪闪发光的,是他们扛着的武器。

“怎么会……”

阿姜用近似悲鸣的声音说。

“吴用老师不是说绝对不会被发现的吗?为什么捕快会来这里…!?”

————————————————————

第二天。

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一切的晁盖,正站在院子里望着莲花池。

“你在这里吗?”

吴用望着那憔悴的身影轻声地说。

“行李都已经处理完了。十万贯的财宝也没有什么用处。”

在灿烂的阳光下,两人相视而笑。

晁盖和吴用等人在安乐村相安无事,欢庆成功。然后把财宝偷偷分给穷人,回到了东溪村。将珍珠、丝绸、银锭、珊瑚、玉石,放进了病重的乞丐的缺碗里,或者趁着夜晚,扔进倾斜的房子里。虽然这种情况下十万贯并不算多,但就算这样,也够那些穷人吃上几月了。

回到村子的时候,又让阮氏兄弟和刘唐等人偷偷地把剩下的部分分给了附近并不认识的贫困户。

他们也许会怀疑那些是在黄泥冈被夺走的宝物,但不可能有人特意告发。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智取生辰纲——一生一世的大事,最后什么也没留下,全部完成了。

但是晁盖的表情并没有变好。注意到这点的吴用,讶异地看向晁盖。

“怎么了?”

“……塔。”

晁盖的视线前方是一堆盖着草席的石块。

“这不是……辟邪之塔吗?”

吴用走近一看,原来是晁盖从邻村抬过来的,赐予其“托塔天王”绰号的八层石塔。但是现在,散落了一地。

“刚才是村里的人搬来的。好像是有人在夜间把他打碎了。”

这座石塔是东溪村的守护神。村里人连小孩子都不敢触碰,都因为害怕晁盖而不敢做坏事。

“到底是谁……”

就在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吴用的眉毛时,一个少年抱着鸽子走了过来。

鸽子送来的纸条上,写着似乎非常匆忙的字迹。

晁盖迅速看了看,脸色大变。

“什么消息?”

“好像有人把我们的事情向县政府告密了。”

吴用带着不敢相信的表情看着晁盖。

“信是昨天晚上写的,听说捕快趁夜去了安乐村,村子的出入口也已经被堵住了。”

晁盖毫不犹豫地把信递给吴用。

“天网……”

“如果白胜他们被抓住的话,那就麻烦了……但是,上天还不会毁灭我们吧。”

吴用看了看少年手中的鸽子。

晁盖和全国的知己们互相放鸽子,互相交换情报,但那只鸽子是从很近的地方飞来的。

“……因为下了‘恩惠之雨’吗。”

吴用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但晁盖的表情阴沉而严厉。来个人就这样很快地回到宅邸,在里屋召集了大家。

“有人告发了我们,不久捕快们就会涌进府邸。”

晁盖面对着众人紧张的表情平静地说。

“但是,暴露的只有我一个人。所以请大家马上离开这个房子。”

晁盖依次看向吴用、公孙胜、刘唐。阮氏兄弟已经回到石碣村了。

“大家的名字我绝对不会泄露出去。”

“……不要这么说。”

一片沉默中,公孙胜面无表情地开口。吴用也点头接着公孙胜继续说。

“郓城县的两个都头都是能人,时文彬也不傻。因为之前判案的事,村民们也知道我们进出宅院。总有一天,人们也会知道我们的名字。”

“…可是…”

吴用平静地打断了犹豫不决的晁盖。

“我们已经像北斗七星一样无法分开了。”

“同生共死了啊…”

刘唐扛着朴刀站了起来。

“『智多星』准备怎么办?”

公孙胜也麻利地开始收拾行李。

“如果逃到河边的话,正好那里还绑着一条船,所以先去石碣村吧。”

吴用催促着晁盖,让佣人们整理家产。

天空中,暮色已悄然降临。

————————————————————


此时,朱仝和雷横带着近百名捕快,正沿着乡间小道向晁盖的家走去。

朱仝骑着健壮的马,手持朴刀走在最前面。刚从安乐村赶来的雷横毫不疲倦地跨上芦毛马,手里拿着朴刀,跟在后面。

“我现在也不敢相信。但是,正如那个告密者所说,在阿姜的家找到了证据。虽然保正还没有被认定为凶手,但如果他想要抵抗官府的传唤,就不得不引起一场骚动。”

“雷横。”

面对比任何时候话都要多的雷横,从出了衙门起便一直沉默不语的朱仝突然回头。

“像晁保正这样的人,事到如今,不会能不会抵抗吧?一会到了府邸,我带着二十个人在后门埋伏。你领着剩下的兵,从正门进去招呼。如果他想逃跑,就会从后门逃出来,这样我们可以一网打尽。”

“话是这么说,二十个人够吗?”

雷横想起那个红发那人的本领,不禁微微颤抖。

“除了保正,还有别的很强的家伙吗?”

“如果我们在外面大动肝火,那你就该加入战斗的时候了。这个就交给你了。”

朱仝抚摸着垂在胸前的胡须,悠然地承包下来。

虽然关系很好,但雷横一直对这位英雄般的好友另眼相看。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没问题了,交给你吧。”

一行人来到可以看到宅邸的地方时,四周已是一片黑暗。

门紧紧地关着,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房内似乎有红彤彤的灯光,屋顶隐约发亮。

朱仝下马后,按照商定挑选了二十名捕快,蹑手蹑脚地向后门走去。剩下的雷横看准他们快到后门的时候,静静地向正门走去。

不想打破大门,雷横轻轻扣了扣圆木。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但是原本应该发出号令的气息却被他的惊愕吞没了。

晁盖的宅邸里喷出了熊熊大火,烧焦了整个天空。

同时门从内侧被打开,背着行李的佣人们发出悲鸣,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马、狗、鸡等宅内饲养的动物也混在一起。

“快跑啊!”

门前的雷横一行人瞬间被挤得乱成一团,被人群挤了出去。

“晁保正在哪里?”

即使想抓住身边的仆人,也会被不断出现的人或家畜撞到而逃走。

雷横一边拨开人群,避开家畜,一边想办法跳入了大门。

但是,房子已经被红莲般的烈焰吞没了。

————————————————————

就在大家吵吵嚷嚷的同时,晁盖等人从黑暗的后门溜了出去。

刘唐为首,晁盖、吴用、公孙胜跟在后面。

“……等等。”

刘唐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夜色之中,刘唐的目光找到了一个黑暗中的人影。

对方躲在柱子后的阴影下,发出窥探的气息。

通向后山小路的附近,埋伏了二十名左右的捕快。

“是『美髯公』啊。”

吴用笑道。 

“喂,你们…”

朱仝朗朗的声音响起。

“大门那边好像不太对劲,发生什么了”

有一半左右的捕快朝大门跑去。

“快走!”

刘唐抓住机会,挥舞着朴刀从柱子后面飞了出来。

他以绝对的气势越过其他士兵,直接砍向朱仝。

但是,刘唐那把锋利的朴刀,被对方轻轻一挥便躲开了。

朱仝的战马也鼓起气势。

刘唐越过马儿强韧的四肢,与朱仝对抗了四五个回合,同时向后山撤退着。

与此同时,公孙胜和晁盖也手持棍棒,加入了战斗。

天空中有一片灰色的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而房子里燃烧的火,把四周的一切都染成了红色。

船就藏在后山的河中。

四人将聚集在一起的捕快们打散,向沉入黑暗中的后山打开了一条血路。

“等等——”

朱仝挡在了前面。

与走在最前面的晁盖保持着一丈左右的距离。

朱仝和晁盖是老朋友。

但此时,朱仝正飘然地手持朴刀,脸上映照熊熊的烈火,在那里等待着。

一瞬间,四只饱含感情的眼眸交错在一起。

晁盖拿出棍棒,扑向朱仝的怀里。

朴刀和棍棒火花四溅。

朱仝看起来是要战斗,但在晁盖冲过来的瞬间,却纵马避向一边,让开了一条道路。

“……朱都头。”

“走吧。”

没有再多说什么,晁盖从朱仝身边跑了过去。

从黑暗中,奔向后山。

捕快们为了不让对方察觉自己的动作,都没有拿灯。晁盖等人逃到了燃烧房子的火焰照射不到的地方,想追也找不到路和方向。

“去哪儿了?”

晁盖一行人正爬着一条看不清地面的山路,与此同时,朱仝的声音传到他们耳中。

“朱仝,他们人呢?”

雷横也从外面赶来。由于火势太猛,无法通过建筑物,只好绕着围墙走。

“可恶,这么暗什么都看不见,朱仝,他们逃到哪里去了?诶,你怎么了,朱仝?被打伤了吗?”

“真是难缠的家伙,是左边。他们从左边的路逃走了。”

朱仝叫了一声,带头向左边的小路追去。

听到这里,吴用对走在前面的晁盖说道——

“华容道啊。”

“什么意思?”

刘唐问。

“那是曾经的‘美髯公’关羽,遇到了败走的敌军大将,为了报答曾经的恩情,将其放走的故事。”

————————————————————

四个人穿过杂树林,越过后山,来到河边。

河边的芦苇间无数的萤火虫飞来飞去,使四周浮现出一片雪白的萤火。

靠着那微弱的灯光,找到了一艘靠岸的船。

可是,船边出现的身影,却让众人屏气凝神。

“……你来了吗?”

灰色的影子喃喃说道。

闷热、淤塞的夜气,让人有种突然吹来冷风的错觉。那个声音行,像是从深渊里吹起的寒风一样喃喃自语。

“捕快吗?”

刘唐先发制人地发起攻击。

朴刀斩击直逼男子僵硬的脖子。但是,就在那一瞬间,男人从超越人类的高度飞到了刘唐的背后。

刘唐立刻把脚向后一甩,男人又一翩。简直是没有重量的跳跃。

「是幽灵吗?」

当他触摸到灰色的下摆时,仿佛闻到了一股褪色的尸臭。

刘唐拂去爬上脊背的寒气,凶猛地砍向男子。突然,连蓬松的头发都没被碰到的男人,在黑暗中飞舞起来。

“可恶!”

刘唐回过头,使出浑身解数,又挥出一刀。同时,男人躲过刀尖,在刘唐的肋下嵌入了一脚猛踢。

听到骨头摩擦的声音,刘唐被推到河边。

男人对倒地的刘唐不屑一顾,转身看向晁盖。

公孙胜警惕地握住了松纹古铜剑,但并没有拔出。

「没有用。」

公孙胜凭直觉想着。

飞来飞去的萤火虫的青白光芒照射到男人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凹陷的双眸中还寄宿着来来往往的冰冷的火焰,仿佛从黑暗中贯穿一般地凝视着。

他的视线只集中在晁盖身上。

“对这张脸还有印象吗?”

男人拔出了背上的剑。

“这张脸你也许不认识,但这把剑,不会。”

拔出的破旧的长剑之上,意外地绽放出玲珑的光芒。

“史文诚……”

“哥哥死了。”

男人的视线落在白刃上,仿佛在追忆什么。

“是你杀的。”

当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只有冷凝的像蛇一样的杀意。

“哥哥消弱到吐血,最后双目失明的死去。但是,他的痛苦从来没有削减过,一直诅咒着你,憎恨着你。我,继承了哥哥的修行…”

男人的剑锁定了目标。

“我是来替哥哥报仇的。”

干枯的双瞳直射晁盖。

晁盖端坐在河风中,紧抿着嘴唇,听着男人的话。

他手中的木棍滑向河滩。

晁盖抬起头,抱起胳膊,站在男人面前。

“怎么?”

男人的眼睛里寄宿着凶暴的光芒。

晁盖没有动。

萤火虫一齐从草丛中飞了起来。

“那么…去死吧——”

精瘦的男人腾空而起的同时,吴用的袖子里射出了锐利的银光。

迅光在剑刃上停留了一瞬,短箭落在河边。

那是名为袖箭的暗器。

但男子的速度丝毫不减,一脚踢向晁盖。

白光再次划过黑暗。

就像流星一样,五根针同时射向男人。

男人击开了三支。一根刺在手臂上。另一根划破脸颊。

但是,男人丝毫没有理会胳膊上的箭矢和脸颊上的血,疾风骤雨般地砍向晁盖的手臂。

“晁——”

大家都倒吸了一口气。

剑近在眼前,与晁盖擦肩而过。

男人崩溃倒地,踉跄地跪在河岸的泥中。

燃烧的眼光指向吴用。

吴用的梅花袖箭上涂满了麻药。

“…卑鄙…”

男人用剑支撑着身体,但眼睛中的聚焦已经消失。就这样倒了下去。

————————————————————

“那个男人是谁?”

刘唐擦拭着腹部的淤血问道。

船顺流而下驶向石碣村。

吴用带着担心的目光望向船尾闭目的晁盖。

除了潺潺的流水声,什么都听不到。

晁盖的声音虽然沉重,但没有起伏。

“史文恭……他的哥哥确实是我杀死的。”

“告密的也是他吗?”

“也许?虽然不知道他从何得知,但一定恨我吧。”

刘唐和公孙胜看向吴用。他们不认为晁盖是会有人怨恨的人。

吴用既不点头,也不否认。

“他的哥哥史文诚是西溪村保正的儿子,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年轻的时候,我和他打过架…我赢了。”

晁盖继续说道

“有传闻说,战败的他离开了村子,在某个地方修炼剑术……”

晁盖停顿了片刻,将无法割舍的视线投向黑暗的另一边。

“这样啊……死了吗……”

“晁盖殿不需要感到愧疚。”

吴用安静的开口。

“那时候,史文恭还是个孩子。他不知道哥哥的想法,只不过继承了他的怨念。这是毫无讲理的逆恨。”

晁盖回过头看向吴用。

河风吹到船头发出了响声。

天空中飘过灰色的云。

“但是……史文诚是我的朋友。”

晁盖的喃喃自语,沉入了水底黑暗的深渊。

————————————————————

在石碣村的小屋里,北斗之党再次聚首。

“所以你们是怎么跑掉的?”

阮小二抢先问道问道。

“出入晁府的我们已经暴露了,被抓只是时间问题。看来街上很快就会出现我们的通缉令,要抓紧时间了。”

“安全的地方近在眼前。”

众人的视线集中在吴用身上。

“哪里?”

吴用望着隔断墙壁的窗户。背后的小河有凉风吹过。

“啊……”

“没错,是梁山泊。如果从这出发,沿着水路就可以到达。”

“等等,这个……”

就在刘唐起身的同时,在外把风的阮小七回来了。

“干道已被加固,河面上布满了满是干劲的小蚂蚁们的巡逻船。”

“麻烦。对了,小二,你那怎么样?”

“跟我来。”

大家跟着阮小二一起走了出去,来到屋后的河边,阮小二从水到腰部的深度处捞起木箱。

“这家伙……”

“我留下了一担让他藏着以防万一。大概有一万贯。王伦是个吝啬的人,就把这个当做礼物,让他把我们当做伙伴吧。”

“可是,这是从他们手里夺走的。”

刘唐不高兴地唱反调。

“是的,他们可能不会接受。”

“但他们目标本来就是诱饵,所以不怨我们。我们马上出发吧。”

“那老妈怎么办?”

阮小七看了看房子。在昏暗的房间里,弓着背的母亲正不安地注视着他们。

“留下她一个人很危险。”

“晁盖君,你知道什么地方吗?”

“我的乳母出家的地方,南竹山的尼姑庵,那应该里就很安全。”

“不用了。小七,你收拾好行李,小五准备行船。”

“白胜和阿姜怎么办,我们不能不管吧?”

“不知是逃了还是被抓……总之,现在没什么办法。”

“可是老师……”

“刻不容缓。”

“但……”

“喂。”

这时,独自站在远处的公孙胜指着黑暗的另一边。

河边茂密的芦苇中,有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是白胜!”

阮小五跑了过去。

“不愧是老鼠。跟我走!”

跟随着阮小五,两人辗转抵达。

“喂!”

白胜喘着粗气压低声音。从安乐村到东溪村,再到石碣村,一边避开捕快一边前进。白胜和阿姜的衣服都破了,身上全是泥土和伤痕。

“露馅了吧?我们已经被发现了。”

“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到底怎么回事?”

“我刚才看见了。”

白胜一口咽干了阮小二递过来的一杓子水。

“东溪村聚集了很多船只,打算沿河到石碣村抓人。”

“我们那时候还没进村子,是躲起来看的。”

“现在已经逃不掉了。”

“害,别担心啊。”

阮小五用两个手掌拍了拍白胜和阿姜的后背。

“我们要去梁山泊。”

“梁山泊?”

“那里可不是想去就去。”

“但是我们有刚刚得手的猎物。”

“没有别的退路了。”

“真神奇啊,看来不去那里是不行了。”

“不……”

吴用打断了阿姜的话。

“阿姜要和阮氏兄弟的母亲一起去南竹山的尼姑庵。”

“为什么?”

阿姜脸色一变,猛地站了起来。

“我也要去!一起去梁山泊!”

阿姜紧紧抓住了白胜的手。

“为什么只有我……!”

白胜迷惑了一瞬间,甩开了那只手臂。

“不行。”

“为什么啊!?”

“那里不是女人去的地方。”

“讨厌!我一定要去!”

“你不听我的话吗?”

第一次看到白胜如此认真的表情,阿姜握紧小拳头,缓缓抬起头,声音哽咽住了。

“可是……”

阿姜睁大的眼睛湿润了。

“要我一个人……这种事情……”

阿姜的声音颤抖起来。

只有柔和的水声维持着沉默的气氛。

“……你肚子里是我的孩子,我不会不要你的。安顿下来的话…我一定去接你。”

白胜像小孩子一样,擦了擦阿姜脸颊上的泪水和泥土。

风吹散了云,天空中不知不觉中升起了星星。

阿姜像被风过拂一样,放开了紧紧抓住的手臂。

“一定……要来接我。”

白胜把盛开在岸边的小黄花折起来,插在阿姜的头发上。

“啊,所以不要哭。”

同时,解开了船缆的阮小五大叫。

“过来吧!”

彼方的黑暗中之中,点点地闪烁着的星星仿佛一只只小灯。眼看着数量越来越多的摇晃的光晕,逐渐接近着。

刘唐他们从二人身边走过去,一个接一个地上了船。

白胜也不再回头,跳到了船上。

吴用经过时把一个虽然很小但沉甸甸的钱包塞到了阿姜手里。

阮小五乘着夜色,握紧了船桨。

“装作参拜的母子赶过去吧。”

“妈妈拜托你啦,阿姜。”

阮小五用粗壮的脚踢向岸边,小船开始悄无声息地飘向芦苇覆盖的水路的另一边。

天空中流淌着銮金般的银河,水中漂浮着银色的波浪,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在那无依无靠的光芒的彼方,船很快就消失了。

“……我会等你来接我的。”

已经听不到彼此的声音了。

只有温暖的海浪静静地拍打着踏向水中的小脚。

一颗小星星正在向北方飘去。

阿姜擦干了眼泪,转过身来,一个人回到了阮家的老房子中。



第十九回《天网》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