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之人与受诅咒者》——第二十二章
译者:YHWHer(独角兽)
校对:Lrc

血猎
荣耀的代价
不肖之子
征服者号 泰拉近地轨道 四月七日
卡恩的到来吓坏了舰桥上的船员。他走进来的时候,洛塔拉的兵士们都僵住了,他们放下了武器,但保持着戒备。他的脚步声从甲板上慢慢地传来,军官们随之蜷缩成一团。人们甚至能闻到他武器上的血腥。他们听到他盔甲上的铁链叮当作响,都开始打寒颤。让他们发抖吧,他想道:让他们恐惧我。
洛塔拉·赛琳同样很害怕,但她依然鼓起足够的勇气面对他。船和船员们都已是捉襟见肘。很多维护都停摆了,没能完成。整个指挥甲板区域一片漆黑,机器零件散落各处。血的味道无所不在。废弃的工作台积满了灰尘。为数不多的船员们穿着脏兮兮的制服,杀戮使他们的人数所剩无几。赛琳也一样蓬头垢面。她制服上的荣誉血印被无数污迹所掩盖,但不像这艘破烂不堪的船,她仍然昂首挺立。
她不耐烦地等待着卡恩,他一到指挥座,便立刻向卡恩开口。“我们有个大麻烦,”她说。
卡恩重重地咽了口唾沫。“哼,”他嘟囔了一声,调整一下粗重的呼吸,好方便说话。“不问候我,洛塔拉,也不先关心一下我的健康?”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就像喝醉了。控制自己的暴力冲动已经消耗了他所有的意志力。他们在轨道上停留的时间越长,屠夫之钉就压迫得越严重,他脑子里要求他大开杀戒的低语也越来越响。指挥官的职位对他来说变成一种烦人的干扰。他必须战斗。
“我没有时间听你的幽默,你也没时间了——如果你想看到这场战争结束,并且不想死在自己父亲的手里的话,”她说。她形销骨立,而且因为在船上努力维持秩序而疲惫不堪。“开始,”她对着一个军官下达命令,“启动投影仪。”
卡恩的手握着血子【1】的柄,不耐烦地挥舞着。这斧头从未离开过他的手,他宁愿失去胳膊也不愿放下他的武器。“我没时间看这个……呃……这个也没时间……”
“挤出时间来!仔细看,仔细听,该死的,卡恩。清醒点!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一个圆柱体的投影弹了出来。整幅画面从上到下满是血红,似乎出了故障,然而并非如此。从音响里传出了一声可怕的轰隆声,使得其他的尖叫声几乎不为人所闻。一只巨大的、非人类的手掠过,长着利爪的指头摊开,向下砍去。随之而来的是到处翻滚的四肢和横流的鲜血。
“然后呢?”卡恩问道。看着这番景象,他头骨里的钉子轻轻敲打着,诱惑他在舰桥上进行同样的杀戮。剩下的船员已经不到原本的一半了。他们都知道他可能做些什么。他们以为他会杀光他们。为什么要让他们失望呢?只要他的食指朝着开关猛拉,云母龙牙做成的锯齿就会开始急速飞转。他估计自己能在舰桥上的二十名船员举枪攻击他之前就把他们干掉。“凡人会死。而军团战士不会。”
“安格隆在奴隶甲板横冲直撞!”洛塔拉说。“我们剩下的人太少了。我们承受不了损失,像这样的损失不行。”
他想象着自己取走她的头骨。她的肉身很虚弱,但她曾把数百万人送上黄泉,将是一个值得献给黄铜王座的礼物。
这个想法使他感到恐惧,虽然只有一点点,但足以使他重新控制自己的思想。
“我敢肯定,他会把他们都杀了,而我们有一个更紧迫的问题。”
“解释一下,”卡恩低声说,他的声音沙哑,透着危险的气息。
“自从你把他关在那以后,安格隆就一刻不停地在船里试图杀出一条血路。他正在接近引擎室,如果他进去杀光所有交通机师,整艘船就会爆炸。又如果他觉得无聊,然后找到了来这里的路,你就得和他战斗了。”
卡恩盯着投影图像。安格隆那张恶魔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一只黄色的眼睛斜视着。卡恩挥出巨大的拳头打向投影,将其打成了一团滋滋作响的静电。他要和安格隆决斗。他可以做到。
“关闭投影”洛塔拉说。圆柱形投影消失了。
“你不能阻止他吗?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我不想连战斗的机会都没有就让一切结束。”
“我父亲正在做他想做的事,”卡恩说着,吞下了满嘴铜味的唾液。“什么也不能阻止他。他不会再回到禁闭室。他变得太强了,无法控制。我……我……”
血。安格隆已泼洒出鲜血。他脑子里有个声音问他为什么不照此行动。
洛塔拉向他走近了一步
“卡恩?卡恩!!听我说!”她厉声说。
“我正在听,”卡恩艰难地回答。
“卡恩,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容易,”她轻柔地说道,“但我知道你能听见,而且能够理解我说的话。安格隆必须被阻止。”
卡恩低头看着她。他的脉搏在脑袋里发出雷鸣般的声响,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极可怕的痛苦。“你是他最喜爱的部下。他亲自给了你血印,而你却想把他锁起来。我们的父亲想要第一个踏上泰拉,不管怎么说,他都快气炸了。看见莫塔里安在我们之前登陆是一种侮辱。谢天谢地,他没有离开征服者号去攻击死亡守卫。”
“这不是一个好情况。”她说。
“他已经得到了控制。你遵从我的命令把他隔离了起来。让他自己待着吧,他只会造成很小的伤害。”
“那是很小的伤害?”她皱紧眉头,满脸的不敢置信。“屠杀我们的技术人员导致反应堆被破坏,这可不是很小的伤害。”
“你有什么建议?”卡恩说。他透过一片红色的朦胧看着她。赛琳以冷静的头脑而闻名,但她也感受到了安格隆的影响。船员们也饱受军团的折磨,卡恩认为他们非常可能很快就会像军团那样互相攻击。“我们变了,洛塔拉。这艘船是愤怒的熔炉。我的心智中充斥着对暴力的渴求。轻微的注意力不集中都会导致刚才的那些画面在这个指挥甲板上重现。”他走动起来,手腕上绑着武器的铁链叮当作响。洛塔拉盯着那把巨斧的锋刃。“我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压碎你的脑袋需要多大的压力和在被我杀死之前,你的士兵能开多少枪。让安格隆向奴隶们发泄他的愤怒吧,总比害死更多的军团战士要好。这件事我不能再多想了。”
她摇摇头,“不,不,如果这样继续放任下去,我们就都会死。我们要么把他关起来,要么把他从船上弄走。无论如何都只有你能做到。你必须振作起来,从你的嗜血欲望中清醒过来,卡恩。帮帮我!”
“如果他试图登陆泰拉,他就会死,”卡恩说道。“马格努斯、拉亚克和其他巫师也是这么说的。亚空间的君主们还没有被奉上足够的鲜血。帝皇依然阻挡住了无生者的进入。等到泰拉的土壤里浸满了鲜血时,大门才会为它们敞开。”
“恶魔们”,她严厉地说。“怎么会这样呢?”她狠狠地看着他。“你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是我们的盟友,”他说道。“安格隆在亚空间受到了诸神的祝福,而他到底是我的基因之父。”
她点点头,揉了揉前额。“他依然是安格隆,我知道这点。他的意识还存在于那具躯壳里面。”她猛地把目光转向他的脸。“你希望他死吗?”困苦和时间使她苍老了许多,而他却依然强壮。他想,就算她能在战争中幸存下来,不出几年就也会死去。对于这样一个功成名就的杀手来说,这是一个可怜的结局。与其这样,还不如在沙场英勇战死。他可以给她这个荣誉。
“反应堆爆炸也许不会杀死他。”她说得很快,意识到了卡恩的思绪现在飘忽不定。“但他能安全登陆泰拉么?你想等着瞧瞧么?”
卡恩慢慢地摇了摇头。
“而我有了一个主意。夜幕号可以帮助我们!”她的语速很快,叽里咕噜的,趁着卡恩还能保持平静,她的时间并不充裕。
“午夜领主。”他轻蔑地说。
“几周前,我收到了一些情报,”她说。“来自第二十军团。他们告诉我在夜幕号上有一种监狱,是为原体而建的。如果我们能用它困住安格隆,他就会在那里发泄一阵子,足够撑到抵达目的地然后放下他了。”
如果是过去的卡恩,一定会质问她,阿尔法军团是如何把这消息告诉她的,以及告诉她的原因。但现在,他已经被淹没在一片血海之中,无力进行这般精细的思考了。
“怎么做?”这是他唯一能说出口的话。
“得由你去做,”她回答道,又用手抹了抹脸。“你要亲自去那里。那些傲慢的狗不回复我的交流请求。但他们可能会听你的。”
“可能,”卡恩说。他的自我意识漂浮在一片红色的汪洋上,随时有沉没的危险。他能尝到血的味道,听到耳边的尖叫声。
“是的,去你的吧!”她厉声说。“可能什么!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了。发消息吧。”她的手下接到命令,点点头,开始指挥那几个为数不多的奴隶。一个漂浮的球体从天花板上滑下来,落在卡恩附近,准备捕捉他的影像进行传输。
“我可还没同意呢。”他的声音迷乱又凶狠。在他的脑海里,他看见泰拉在燃烧,尸体倒在他的斧头前。
“我们他妈的没时间讨论这个,”她说。“把我的请求再次发送到夜幕号。通知他们,第十二军团第八连长卡恩,基因原体安格隆的侍从,想和他们的首领谈谈。”她把注意力转回到卡恩。“他们那现在是一些背信弃义的王八蛋在管事,没有科兹的踪迹。我听说塞维塔死了。卡恩 !“她喊道。
他的注意力又回到她身上。“我要和谁说话?”
从全息通讯站传来了代表同意的声音。
“女士,我得到了他们的通讯许可。”
“激活投影。”她说。
甲板上出现了一位真人大小的年轻星际战士的影像。与他的同类相比,其外表异乎寻常地浮夸。披在他肩膀上的苍白长发让他更像是福根的战士,而不是柯兹的。他的盔甲闪闪发光,闪着电火花。他也不像他的兄弟们那样迷恋于在身上披挂骷髅和骨头。最引人注目的是纹在他眼睛上的竖直黑色椭圆,以及绑在他身体左侧的那把巨剑。卡恩认出那是一把来自亚空间的武器。卡恩本能的低吼,弱者的武器。
“斯科莱沃克大人,纹面伯爵,”洛塔拉鞠了一躬说。“请允许我把卡恩大人介绍给您,他是第八军团之主,原体安格隆的侍从,”
“是的,是的。”斯科莱沃克边说边挥手。 “你的奴才们已经问过了。再说,谁不认得伟大的卡恩呢!毕竟名声在外。”他咯咯地说。“我的天,我的天,八连长卡恩,这是多么意想不到的荣幸啊。”午夜领主的一举一动都毫无真诚。他的姿势,他的微笑,他的声调,都充满着虚情假意。“我能为这么著名的战士做些什么呢?”
“我需要你的帮助,”卡恩直截了当地说。
斯科莱沃克笑了。“多么直率!你可不是在和某个名誉扫地的连长说话。我是这个战区午夜领主的指挥官,甚至可能已经是军团的首领了。”
“凭什么?”卡恩问。
斯科莱沃克用左手握紧那把带鞘利刃的剑柄。
“凭征服他人的力量。我以为你会尊重这一点。”
我从来没有尊敬过任何午夜领主,卡恩强忍住说出来的冲动。他想立刻和对方决斗。但他保持了足够的理智,克制住了屠夫之钉对他的痛击。
“我们为战而生。你若已经得胜,我就可以与你说话。”
这似乎满足了斯科莱沃克。
“这样就好多了。我不希望事情一开始就不顺利。现在,来谈正事。你要我帮的忙,不管它是什么,都会让你付出代价。时代不同了,没有人能免费得到午夜领主的帮助。我心里自然有个价钱,当然也要看你需要什么。”
这个傻瓜冒犯了他。屠夫之钉在他的头盖骨上重重地敲了一下。卡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先告诉我一件事,纹面伯爵。我听到了有关你那艘船的传闻。在我们讲价之前,我必须知道那些是不是真的。”
斯科莱沃克眯起了眼睛。“什么样的传闻?”
“在你的旗舰里有一座关押原体的监狱。”
午夜领主的脸因戏谑而皱了起来。他眼睛周围的刺青现出深深的皱纹,脸上露出黑暗的微笑。“别告诉我,你和你的超凡的主人之间有矛盾了!那个得到了恐虐青睐的原体,那个神是叫这名字吗?我猜这就是当一个人听了神的话后所发生的事情了。你想要我把那个怪物带上我的船吗?”他带着优越感地笑了。“天啊,天啊,多么有趣的提议。”
“全都是废话,”卡恩吼道。“切断通讯!在我下决心去砍下他的头之前。”
“不,等等!”洛塔拉急忙伸出手去阻止她的通讯员。“原谅我,斯科莱沃克大人。卡恩为父亲的困境感到很苦恼。至少,让我们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在夜幕号上是否有什么地方可以收容我们的主人,直到他让他加入战斗的时刻到来?这个监狱存在吗?”
“监狱?不,“斯科莱沃克说。“没那么简单。这是佩图拉博亲自设计的一个迷宫,用来折磨伏尔甘。正如你所能想象的那样,它在设计上是巧妙而致命的,毕竟伏尔甘也是个聪明人。”
“你怎么知道的?“卡恩咆哮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话?”
“主要是因为我曾经被投入其中。“
“你逃出来了?“卡恩说。“就连你都能做到,说明它根本不适合收容原体。”
斯科莱沃克得意地笑道。“它能够收容你的原体。他就是个没有头脑的怪物。我确实逃脱了,但我承认我得到了帮助。迷宫能收容你的主人,虽然不是永远,但所有这些小陷阱和困境能让他慢下来。尽管他最终总能他杀出一条路,但它会让他忙上一段时间。我是这么想的。”
“多久?”洛塔拉问道。
“够长了。”斯科莱沃克说道。“他能够在泰拉上现身的时刻即将来临,那就是战帅的计划, 不是吗? ”
“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个的?”他说着,炽热的钉子扎进了他的后脑。他不喜欢这个斯科莱沃克。他浮夸、张扬,像个扮演反派角色的演员。
“正如我所说,我得到了帮助。”斯科莱沃克的手紧握在他的皮制剑柄上。他想了一会儿。“我会帮你们,”他说。“我们来把他带走。但我得要求你做点什么作为回报。”
“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斯科莱沃克的脸上满是瘆人的笑容。“这可能会让你大吃一惊。我想要一件你们多到无处放的东西,卡恩大人。我想要荣耀,你有那么多,我相信你能分我一点。”
卡恩通过沉重的防爆门从飞船上层进入到奴隶甲板的决斗场。门是多层的,很坚固。即使他的头脑处于对血的欲望而处于半醉状态,卡恩也感受到了这地方根深蒂固的讽刺意味。安格隆年轻时就是个奴隶,为其他奴隶而战,他对帝皇的愤怒源自他无法拯救他的同伴。然而,现在他自己也成为了奴隶主,在足够的警惕中,他牢牢地控制他们,就和他的前主人一样残酷。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军团的堕落,这些舱门反倒为遭受虐待的大批船员提供了一些安身之所。船的这一部分是卡恩的兄弟们不怎么会来的地方。
虽说在卡恩把安格隆关进去之前,这里就已经是个可怕的地方了。而现在,这里更是已经处在毁灭的边缘。流明灯都熄灭了。断掉的电线冒着火星。尸体堵塞了每一条走廊。没有任何地方是完好的。在这些狭小杂乱的地方,每一个车间、服务设施、兵营、食堂和管道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弥漫着战斗留下的散落尸骸带来的恐怖气氛。墙上溅满了内脏,就像艳丽的旗帜。肉屑遍布每一个角落。卡恩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用他的头盔里的自动感应仪迅速地扫了一眼四周。在船内搭载的鸟卜仪的联动下,他得以扫描周围五十米内的东西,他得到了该区域精确的数据和影像。这里空荡荡的,也很宽敞。在迷宫般的走廊里,他找不到一丝生命的迹象。太安静了。在黑暗中,他能感觉到征服者号的存在。战舰的机魂随着鲜血的喷涌而沸腾。它在注视着卡恩。
安格隆的受害者中没有一个人能造成这么大规模的损害。那些没有被原体打成肉酱的——卡恩观察到,都是在背后受了伤。他们是在逃跑时被杀死的。
这一景象并未使卡恩感到不安,毕竟他过去屠戮过无数文明。多年来,鲜血和死亡一直统治着征服者号的走廊。安格隆曾派他到甲板下亲自杀死三百名奴隶,用他们的头骨建造一个王座。即便如此,安格隆的杀戮规模还是激起了他那颗冷酷的心的厌恶。
这没有什么荣耀可言,没有技巧,没有痛苦,只是为了病态的杀戮而屠杀。流血是必须的,这是他们的神所要求的,但是还有比这更好的献祭方式。
他停下来让扫描数据更新。船的这一部分从来就不是军团的领地,如果没有地图,他就会在这里迷路。更紧迫的是,他不知道安格隆的超自然形态是否会出现在他的传感仪上。他不想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撞上自己的基因之父。他紧握着血子,拇指在激活按钮上盘旋。它的锯齿闪闪发光。
“我的主人!”他向黑暗中喊道。“是我,卡恩!”
回应的只有血滴落的声音和冷却机器的嘎吱声。
在他大腿上的等离子手枪旁边是一个磁力吸附的传送信标。征服者号荒废的作坊里已经没有任何军械官了,所以卡恩自己在手柄末端系上了一根带倒刺的沉重的钉子。卡恩没有检查那个信标。它已经被激活了,另一端正闪烁着光芒,但他已经忘记了如何对它进行必要的检查以确保信标绝对有效。他过去的那一部分已经淹没在不断侵蚀他灵魂的血海中。那个信标如果不能用,他便定会按照神的旨意死去。他没怎么在意这东西,当他蹑手蹑脚地穿过下层甲板的时候,信标在地上撞来撞去。每一个走廊的拐弯处,每一扇敞开的门都向他展示着同样的血淋淋的废墟。传送信标发出持续闪烁的光芒,照亮了成千上万死去的奴隶。死者到处都是。由于安格隆的残暴,他们的身体被打得血肉模糊,能辨认出的身体部位的少之又少。在原体的剑刺入墙壁的地方,受损的金属闪耀着黯淡的光。
卡恩经过一条通往上层甲板的支线走廊,走廊尽头被一扇装甲门隔开。根据他的探测,这条走廊超过五十米长。他看不到尽头,因为走廊里挤满了站着死的人。靠外的尸体上沾满红色的血污,而在人群的密集处,他们的伤势变得不那么严重了。人们在恐慌中互相挤压,企图逃跑,他们拥挤作一团,以至于安格隆无法接近。但这并没有有让他们逃出生天,因为他们已经因窒息而是了。
看到这一幕,卡恩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卡恩靠近了引擎室,这里有几条原体可能走过的通道。通往更下一层登船甲板和仓库的防爆门仅仅留下了意外造成的剑痕。很明显,安格隆一直在盯着他的猎物,否则他会将路上的一切切碎。凡间的任何物质都无法长久地阻止安格隆那把超自然的黑剑。
不久之后,卡恩抵达了一个长长的六角形观测站。墙的两侧有四扇同样是六角形的门,它们之间穿插着斑斑血迹。尸体像在暴风雨中散落的树叶一样到处都是。当他走下楼梯来到舱室内时,他的脚深深踩进血泊中,鲜血四下飞溅。这个货舱的给养在很久以前就用完了。奴隶们在角落里搭起帐篷,抑或住在空空的集装箱里,把这里变成了一个丑陋的棚户区。然而这避难所对他们毫无益处。他们的尸体摊在他们遗物堆积成的废墟上。
“洛塔拉,”在头盔中他的声音大得惊人。“洛塔拉,我是卡恩。你有他的踪迹吗?”杂音在他耳边嘶嘶作响。“洛塔拉 ?
“我们丢失了他的信号。”洛塔拉的声音很微弱。
“最后在哪儿见到的他?”
“在引擎室前他不见了。我们找不到他的任何迹象。大部分的内部系统都被破坏了。我们……“
洛塔拉的声音隐没在了心脏般搏动的静电声中。他离反应堆太近,通讯受到了影响。反应堆的律动听起来像极了屠夫之钉的悸动。
“洛塔拉 ?”他说。
她的声音在阵阵嘶嘶声中又恢复了。“甲板下的通讯中继器一定是被破坏了。反应堆周围的护盾屏蔽了外界的信号。”
“斯科莱沃克能收到我的消息吗?”卡恩问。
“保持与我的声讯畅通,”洛塔拉说。“我会把你的命令传达给他。”
“不要相信午夜领主。”
“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阻止你的父亲,否则我们的战争就结束了。”卡恩又调试了一下通讯设备,然后继续前进。
他穿过更多的货舱,它们很久以前就空了。在过去的冲突中倒下的人,现在变成了干枯,黑色的尸体躺在角落里。反应堆在通讯器中的噪声越来越大。温度在上升。卡恩走到奴隶舱储藏室的边缘,来到了机械舱的入口。
在一个半公里长的货舱里,他找到了他的父亲。
卡恩感到原体的存在,就像一股巨大又温热的怒意,从成堆的集装箱之间的黑暗空间中涌出。在冰冷的起重机和落灰的补给品中,安格隆的愤怒就像火山喷出的熔岩一样明显,但是卡恩却无法断言原体在哪。每条岔路都是潜在的伏击地点。他无法战胜他的父亲。多年以来,当安格隆与他的军团重聚时,他杀死了除了卡恩之外所有派来与他交谈的连长。他们没有一个反击。但卡恩发誓这次定要进行自卫,但即便如此他也会死。虽然他被认为是阿斯塔特军团中最伟大的战士,但即使是卡恩也无法击败转变前的安格隆。而现在,原体充满了亚空间的力量,分担了战神无尽的愤怒,更加不可战胜。
卡恩解开传送信标,蹲下身子,准备好了斧头。他不需要战斗就能赢,只要用这个装置标记他的基因之父就行了。
越快越好。在黑暗中鬼鬼祟祟毫无荣耀可言。
“父亲!”他喊道。“父亲!是我,卡恩!”
他那洪亮的声音在舱室里回荡。
“父亲!”
一个巨大的东西在黑暗中移动。卡恩转过身来,他的自动感应仪正在全速运转,试图以三角定位的方式排除回声的影响。
“父亲!”
“卡恩,”安格隆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低沉而有力,让整个甲板都在颤抖。“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是来找您的,父亲。征服者号处于危险之中。我们无法承受更多的船员死亡了。”
安格隆笑了。“卡恩,卡恩。恐虐大人需要鲜血和颅骨。你没有听见他的狂吼吗?鲜血和颅骨。”
卡恩感到一阵不安。他又听到了窃窃私语。这些话仍然难以捉摸,但足够清楚的是,那要求杀人和放血的狂怒意图。他害怕听到这些话语,但他知道那一刻迟早会到来。
“我没有听到他,吾主,”卡恩说道。
“你会的。他很看重你,我的儿子。”
沉重的脚步深深踏进废墟。锁链碰撞着。
“这些奴隶不值得献给血神,但你,卡恩……你的颅骨将是一件很好的礼物。”
安格隆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卡恩将将翻身躲过那把不洁之剑的打击。那把剑比卡恩还长,剑身覆盖着绿色的火焰,嵌进了甲板中。卡恩往后跳得太晚了。安格隆反手击中了他,把他重重地从测面撞进了集装箱,卡恩的大块头在金属上撞出了一个深深的凹痕,他挣扎着起身,趁安格隆还没有抽出剑朝他的头上挥来,就逃了出去。刀刃呼啸着穿过空气,掠过卡恩的额头,把容器的一侧撕开。塑料包裹散落一地。他用双腿支撑着,准备让血子挡住下一拳。斧子与拳头的撞击把他从头到脚震得直打哆嗦,他摇摇晃晃地沿着容器之间的一条过道往回走,随后撒开腿跑走。
安格隆紧跟着他。卡恩溜进一个黑暗的空间,躲开了他的父亲。
他靠在金属墙上,两颗心都怦怦直跳。屠夫之钉向他的大脑敲击出痛苦的旋律,催促他去战斗。
“你偷了我的斧头,卡恩,”安格隆吼道。“你拿走了我的武器。现在还偷走了他的欢心。恐虐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向了你。”
“我只侍奉你,”父亲卡恩喊道。
“你在黑暗中追捕我,你就这么侍奉我?”
“我只是想带您去战斗,我的主人。”
安格隆又开始咆哮。卡恩冒险瞥了一眼大路,看到安格隆大步走了过去,他就像传说中的怪物:长着角、体型庞大、红皮肤,鼻孔抽搐着嗅着他的儿子。血臭和愤怒就像滚烫的波浪把冲刷着他。他很强大,但是神的馈赠剥夺了他除了杀戮之外的所有技艺。卡恩仍然隐藏着。
“那会是场怎样的战斗呢?”安格隆的声音隆隆作响。“是当我们看着莫塔里安的儿子们在我们应在之处战斗时,我们与沉闷做的斗争吗?还是对抗我兄弟的傲慢?荷鲁斯忤逆恐虐。恐虐要求我们现在就为他而战,而战帅却束缚了我们。”当他掀翻一堆重达数百吨的集装箱时,金属都在尖叫着,好像它们只是空的卡片盒,倒在甲板上的轰鸣过了很长时间才消失。
“我是愤怒的化身。亚空间的力量在我身上奔涌着,我的孩子。我不会再像狗一样被锁住了,不会被皇帝,不会被荷鲁斯,也不会被你。你来这真是太蠢了。我会杀了你,血色将至,颅骨显现。恐虐不在乎它们从何而来!”
安格隆又扔出一块废墟。卡恩利用噪音的掩护,悄悄地溜到了父亲的身后。安格隆的整个上半身随着每一次呼吸而起伏。坚韧的翅膀弯曲。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流露出一种难以抑制的愤怒。卡恩意识到机会来了。
卡恩开始奔跑,一只手拿着血子,另一只手拿着那支笨重的长矛状的传送信标。他集中所有的力量,纵身一跃,他装甲下的肌肉助他飞起,撞到了安格隆的背上,把传送信标深插在了他父亲双肩之间灼热的红皮肤里,即使有万钧之力,原体也很难把它弄出。
安格隆的反应既迅速又愤怒。他大声吼叫,转过身去把卡恩撞开。卡恩重重地落在地上,挣扎着起来,而安格隆的手伸出来抓着他的背。但是,尽管他用的黑指甲怎么试图拔出传送信标,却无法将其移除。
“你毫无荣誉!从背后进攻!”一双黄眼睛闪着强光,“我的亲生儿子绝不会如此低劣。我们是勇士!我们面对敌人。我们看着他们的眼睛,然后夺走他们的头颅献给颅骨王座!你们都是弱者,先是我父亲的奴隶,然后也是我的奴隶。你第一次来找我的那天,我就该杀了你。你是个弱者!”
卡恩一步步后退。想和父亲决一死战的冲动使他精神崩溃。“洛塔拉,就是现在!”他满嘴是血。血液顺着他的鼻腔,从嘴唇和呼吸格栅的开口流了出来。“洛塔拉!洛塔拉 !”他咆哮道。“现在!”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安格隆盯着他,安格隆跳了起来,展开翅膀,滑行着冲向他曾经的侍从。所有的过去,所有人性的迹象,都从原体的脸上消失了,被杀戮的渴求所掩盖。他的黑剑在空中嘶嘶作响,被割伤的现实空间发出一声微弱的尖叫。
屠夫之钉随着卡恩心脏的砰砰声开始了同步的敲击。“洛塔拉……”他勉强忍耐,但钉子敲得更响了,他的话哽在喉咙里。他咆哮着躲开安格隆的攻击,向前冲去,他启动了血子的马达,然后朝他父亲的膝盖砍去。原体踢了他一脚,把卡恩甩到一边,磕碎了他的胸甲。他一边拔出等离子手枪,一边滚开逃过了安格隆沉重的一脚。黑剑向后挥出,又削掉了卡恩的部分护甲。令人作呕的烟甚至把受损的陶钢融化了。他又打了个滚,怒气使他连肋骨断了的刺痛都感觉不到。等离子手枪在充能时发出嗡鸣声。血子挡住了另一次毁灭性的打击,云母龙牙咬住了黑剑。他的父亲把剑向他的脸上压下去时撕裂了他的手臂韧带。血子的引擎尖叫着,锯齿锁住了恶魔原体的剑刃。恶魔之火吞噬着珍贵的云母龙牙,令它们冒烟。
“你真让人失望,卡恩。”那把剑正逼近卡恩的脸。安格隆咕哝了一声,用力把剑压下来。“我以为如果我的儿子中有谁能考验到我,那一定是你。但我错了,你是个弱者。”
“而你……,”卡恩挣扎着想说话。“你是个疯子,大人。”等离子手枪发出一声准备就绪的提示。卡恩把枪举起来,对准安格隆的脸开了一枪。
等离子流的热量灼烧着卡恩头盔里的脸。安格隆吼了一声,踉踉跄跄退了回去;他的眼睛被烧得冒着蒸汽,脸颊上只剩冒烟的骨头。卡恩强撑着起身,用手枪对着父亲的胸口射击。手枪发出了过载警告,但卡恩一直开着火,直到等离子枪过热,冷却剂都流到了他的手臂上,充能线圈旁边闪烁着红光。这把枪已经坏了。他拔下了供能管道,把它扔到一边。安格隆趔趄着后退,撞在一堆集装箱上,把它们像纸一样压成了一团。
安格隆一边怒吼着一边痛苦地捶打着,但伤害已经得到了恢复。在空空的眼窝里,他的眼睛肿得像潮湿的真菌囊包。烧焦的肌肤因水分的重新补充而膨胀,开裂处重新闭合。静脉和神经再次分布在裸露的骨头上,肌肉和脂肪也随之复原,。
“你打不过我!你和这些可怜的奴隶一样没有价值!”
卡恩做好了准备。他的肌肉同样被烧伤,无力的手颤抖地握着血子。
“父亲,”他含着口水咆哮道:“我不想和你决斗!”
“你没有选择,”安格隆吼道,“只有战争。”黑剑又急速落下。卡恩知道他挡不住,但他抱着血子准备抵开刀刃,并在死前挥出最后一拳。安格隆的怒吼冲刷着卡恩的意识。
一道闪电掠过恶魔原体。一缕缕光球在白雾中溢出他的身躯。然后,随着一股空气突然涌进真空,他走了。
卡恩倒下了。他的右手不听使唤,只好用左手使劲脱下头盔。鲜血喷涌而出,屠夫之钉无情地捶打着他。
“卡…… ?”他耳朵里的声音随着反应堆愤怒的跳动而嘎嘎作响。“卡恩?卡恩?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还活着吗?卡恩?午夜领主抓住原体了。卡恩?”
卡恩咳嗽起来。他增强的身体和盔甲协同工作,以修复他身体上的损伤,但却无法麻痹疼痛。他双腿伸到身前坐了下来。
“卡恩?”
卡恩闷哼一声,“你他妈可算把他传送走了。”
夜幕号 临近泰拉轨道 四月七日
在一阵闪光的照耀下,安格隆出现了。他的剑还在挥舞着撞在一间陌生房间的甲板上。他从金属中拔出武器,准备杀死他的儿子,为血神献上更大的荣耀。
但卡恩不在这里。
安格隆咆哮着。他的怒气暂时得到了抑制。船闻起来怪怪的,声音也不一样。
他嗅了嗅空气。他独自一人。
唯一的出入口从这个平平无奇的七角形房间中出现。他穿过这条路,莽撞地走进了一条圆柱形走廊。在他出去后,身后的门砰的关上了。无数小型激光发射器从墙上的小孔伸出,滚落到环绕整个走廊的轨道上。刀锋一样薄的光束持续不停地突然射出,然后旋转成漩涡。
安格隆身后的门尖叫着前进,把原体逼向激光。第一束光束刺痛了他的皮肤,接着是第二束。接连的光束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了网状的伤迹。这些本可以把他原来的身体切得粉碎的激光只是刺伤了他被亚空间重塑的肉体。
安格隆咆哮着举起黑剑,把它们统统击得粉碎。他迈着大步穿过污浊的烟雾,走进另一个房间,在那里又有一场恶战在等着他。
而他也用锋利的剑刃也必将得胜。
【1】:安格隆曾经使用的一对斧子之一,另一把是血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