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山门录·兄弟（一）
“
九州者，天下之中原也。
自帝姬定称‘州’始，名取各地奇异，东名昙雪湖，西取之澜山，南名盈梦湖，北取之谌山；西北名凌山，东南长乐湖，东北名夕山，西南季寻湖，正中之地，帝姬以为剑心鉴昕，故冠之中州鉴昕。然分人御鼎，一之统也。
朱襄歌曰：东来六月云如雪，西往瀚海山方澜。南诉境幻盈天梦，北书无心甚多言。兑生青咸长得乐，艮止秋风岳凌寒。巽闻钟声寻巡季，震屏落日解皆凡。
帝姬笑对：中州为帝双成对，当有剑心明鉴昕。
后人以为撰也，然以不可考矣，传佳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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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山州。
“先生相貌不凡，举手投足虽不在意他人目光，却隐约有仙风道骨之韵，不知......可否为先生窥一番天机？”
李皓然正一边逛着圣夕节灯会上的货摊，走在去往旧友府邸彭氏大宅的路上，正在一个卖不律的摊子前挑着此次的伴手礼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李皓然偏头一看，旁边摊位似乎是个算命的摊子，摊子旁立着一幡，上面写着“天机”二字，摊主则是个一个穿戴得齐齐整整的中年人，年纪不惑有余，半百未到，体型长相都是文人模样，黑发墨瞳，凤眼剑眉，而脖子处的肤色倒像习武之人常年曝露在日光之下一般被晒得有些黑了。李浩然还注意到了他左脸嘴边排成一排的三颗小痣，就像三星连线一样。
李皓然本也是这奇门术数之法中的一员，但卜者占人不占己，所以倒也好奇别人来看自己的命运能看出些什么来，看着这人桌上不过笔墨纸砚，则更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又不要钱，干嘛不做？有便宜不占，白痴笨蛋。
李皓然朝他一笑，放下了手中的不律，转身坐在了这个中年人的摊子前。
“那，前辈，请吧？”
中年人端详了李皓然一会，摇了摇头。这倒是让李皓然迷惑了，自己的命运到此为止不说万事顺心，但至少能说是有志而事成，这人到底是看到了什么，神色这样惋惜。李皓然不禁觉得自己想多了，占卜之法不说有多复杂，但若仅靠观察就能看出前路之人，如果不是隐世高手，那就是江湖骗子了。
本来也就是抱着占便宜的心态来的，算了。
李皓然正打算起身离开，只见中年人起笔蘸墨，落笔挥毫，雷厉风行之下竟是一手清雅柔畅的正楷字体，上面书诗四句，看着纸上的字，李皓然放弃了起身的想法，反而是挺起了身子，有些肃然起敬的意味。中年人写好后将墨迹递给了李皓然，李皓然表示感谢之后接了过来。
怠慢了啊。
“
皎皎卿如月，迢迢影若弦。
喜悲皆入兕，未解梦中眠。
”
“前辈的意思是......”
李皓然压低了声音。
“哈哈，在下名不见经传，不过只是认得‘月中仙’之名罢了。”
中年人也不再隐藏，低声回应道。
“这诗中之意，在下也不能多言了，还请劳烦‘月中仙’，自己体味其中之意吧。”
李皓然见他也未声张，便也由得他说出‘月中仙’这般名号，世人皆道青莲山门上的李皓然已经羽化登仙，不复世间矣，如今能被此人认出，想必对方也不是沽名钓誉之徒，便拱手而谢。
“还未请教前辈名姓，不知可否告知？”
“生有父母，无名无字，犹似着服，而曰非衣。”
“那么......裴前辈，后会有期了。”
“哼哼......”
“
月下星烛盘，通明灯火岸。
既能解我咒，何往影阑珊？
”
中年人收起自己的墨纸砚，拿着自己“天机”的旗子，一边唱着这首诗，朝与彭氏大宅的反方向走去。
“裴前辈，您的笔。”
李皓然拿起中年人落下的那只笔，在他身后喊道。
而中年人好像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走进了逆向的人群之中，不一会，连着那面“天机”的旗子，都看不见了。
这笔漆黑描金，云龙饰玉，倒是大气不凡啊。能将这等物品赠与他人，裴先生果然是哪家的隐世高手吧？那既然这样，正好，我也不用再去挑了，就当做是伴手礼好了。
既能解我咒，何往影阑珊？
影阑珊么？
李浩然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李皓然一边走一边把玩着这只笔，倒也没多久就到了彭氏大宅门口了，然而李皓然却没有敲门，反而是在旁边找了个没人看到的墙翻了进去。虽说彭家世代是书香门第，但毕竟是夕山州的领主的族宅，想要这般轻松的闯入是很难的，然而李皓然翻墙进来之后居然没有遇见一个人，李皓然也没有一点蹑手蹑脚的意思，就这么走在回廊之内。这彭家宅子也当真是大气，三步一石五步一木，亭亭相敬，廊廊相通，青路赤瓦，琉顶金穹。上有翼檐龙走，牙角凤雏；下有望舒浮跃，光影如璧。然而明明有仆人在其中穿梭，李皓然的路线却每每在仆人将要照面的时候转了向到另一个无人的回廊中。来来回回之间，李皓然已经来到了自己想要去的这间房前。
“窗外何人？”
“月中旧友。”
屋内一阵骚动，伴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门被悄悄地打开了。
“皓然兄，快快请进。”
“勿僭兄，别来无恙啊。”
“哈哈哈，你小子，一年不见，要不是每年你都来我家蹭这餐年夜饭，连我都以为你‘羽化登仙’了。”
“彭大少爷说笑了，别人说这‘羽化登仙’，你我相识之久，还不知道世间谬论？”
“那是那是，你这一年又没回山门么？师门里的那个小徒弟，不想他么？”
“勿僭兄，今年你怕是要多在家中添一个位置了。”
“哦？老白，是不是你家小妹要来呀？嘿嘿，那可真是好久没见啦。”
“啧，彭大少爷倒是天天打着我表妹的主意，兄弟都不顾了。”
“哪的话哪的话，这不，听到你来了，我随便穿了点衣物就马上来接你了？”
“诶......来的不是我家小妹，是我小徒弟。”
“哦？我记得......记得是叫艮剑......是吧？”
“那是大的，小的叫兑刃。”
“哦哦，对，对，兑刃。”
“你结巴什么？”
“不是，我没有。”
“算了。”
气氛沉默了一会。
“老白，这次......”
“勿僭兄，真的要开始了......”
“嘘。”
彭勿僭悄悄走到窗边，沿着窗户巡视了一圈，然后把蜡烛灭掉，这才转身问李皓然。
“九州要......大乱了？”
“会乱么？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今年所往之地，龙脉确实越来越弱了，我有预感，就算是那日未来，也必然不远了，太阿还在你家里么？”
“老白你放心，好好的呢，而且只有我知道。”
“那就好。”
“今天时辰不早了，老白你就睡在这里吧，这里偏幽，除了我之外也少有人访，明个一早我带你上夕山祖宅，到时候带你去看太阿剑，明天还有很多夕山州各地的旁系支族要来团聚，对了，你小徒弟什么时候来呢？”
“哦，我徒弟就不劳烦勿僭兄费心了，到时候勿僭兄还是向往年介绍我就行，我家徒弟我来介绍吧。”
“也行，毕竟是你带来的，你来介绍也好，那老白你早些休息，我去别屋去了，桌上吃的喝的随便用，别跟我客气。”
“行，那勿僭兄也早些休息。”
彭勿僭点了点头，推开了门，正巧有个小仆人路过，问彭大少爷怎么出来了。
“老样子，除夕之前这屋子闹鬼，怎么这几年来年年做法事都没用啊......”
“真的么少爷，啊，怎么会这样啊！”
“不知道，你也叫其他人别靠近这间屋子，怪瘆人的......”
“好......好的，少爷......”
啧，这说辞，还真有彭大少爷的风范啊。
......
青莲山门，山门禁地。
望天犼正在禁地一无法察觉的阴暗处打着盹，忽然通道尽头似乎有光芒涌动，又转瞬即逝。
只这一刹那，望天犼的睡意全无。
他不知道兑刃那小子做了什么，但自它守这山门二十几年来，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番景象。
世间景象奇异，望天犼倒也见怪不怪了，只是这一次，冥冥之中仿佛召唤，它漫步到山门禁地的门前，用爪子勾住门上的把手想把门拉开，但当爪子碰到门的一瞬间，门上的蓝色禁制让它清醒了过来，然后决定放弃了这个念头。
望天犼后腿坐了下来，用前爪挠了挠脖子处的毛，口中竟也发出了“嘿嘿”的痴笑声，然后就像条等着主人回来的狗一样坐在门前，一边还在碎碎念着什么。
“天佑大灵，天佑大灵，天佑大灵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