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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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夜色浓重得墨一般，月光被窗格切割成大小不一的方格，穿过高大的玻璃落地窗，落在黑暗中暗暗生长的藤蔓上。

落地窗前站着一个神色得意的男人，他用半笑不笑的眼睛打量着面前的Ares，顺势将身子侧过一个角度，让自己的影子像大网一般铺满整个空间。

“Ares,看到消息了吧？”他有几分试探地打破寂静，脸上醒目的胎记被模糊的虚光照亮、放大，“不是所有人都有耐心等待，尤其是遭到威胁的时候。”

对于男人习以为常的挑衅和诱导，Ares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片刻后，他的目光定位到窗外一处亮起红灯的建筑，深邃的眼底里涌起不明晰的漩涡。

似乎是察觉到了Ares神色细微的变化，落地窗前的男人脸上逐渐长出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

“虽然在你的计划里，Queen不是唯一的途径，但evolver实验却是必经之路。”男人从落地窗前走开，巨大的影子在地板上被无限拉长，“现在政府已经宣布监禁管制所有在籍evolver，你的计划没有了实验对象，已经无路可走了，不是吗？不如我们…….”

“这还算不上谈合作的筹码。”Ares轻易地打断了男人的话，一贯冰冷的语气让方才还滔滔不绝的男人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之前的得意从眼里转为了失望和疑惑。

“所有事情在解决之前，都有无数种可能性。而你，却只看到了一种可能。”Ares朝着那处亮着红灯的方向走近了几步，“不过，对于你口中的‘无路可走’，我很期待。”

“可你好像忘了一点，世界早就变了。”男人的眼里渐渐燃起野心和愤懑的辉光，“所有人都知道了evolver的存在，现在的evolver在普通人眼里，就是怪物、是威胁！你不会不知道，政府集中监禁管制evolver之后的行动吧？”

“你说的不错，”Ares的情绪依旧淡泊得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但是很遗憾，这些都在预料之中。所以，我的计划没有任何改变。”

Ares的平静与男人的焦躁形成了对比，月光更加肆无忌惮地倾泻进来，像是要吞没火焰的海水。

“你真的以为，放弃捷径和所有可能，还能像以前一样吗！”男人面色胀红，让眼上的胎记显得更加邪恶，似是不甘心地发出了再一次的质问。

Ares没有再理会，大步转身离开了房间，只留下那个男人的身影混合在月光和窗外血红的灯光中。

【一】旧的世界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在逼仄的街道上跌跌撞撞地前进。但是腿像是灌了铅一般，连同眩晕的大脑一起，一刻不停地蹂躏着我的意识。

但是我只知道，我不能停。

我是在……逃吗？可是，我为什么要逃？

街道上没有一辆车，也没有行人，四处散落着已近发黑的血迹。血腥味的硝烟充斥着整个世界，灰黑的天幕无声地笼罩着地面，像是某种死亡的宣判。

最后，我还是力气耗尽，跪倒在地上。我绝望地倚靠在一棵树旁，指甲深深扣进树皮的沟壑里。

在此刻，一队队端着枪械的军队从我的面前经过，队伍里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模一样的麻木表情。

他们依次将路边的所有店铺贴上封条，拉起了长长的黄色警戒线。一系列动作威严、冰冷、如同冰铸，像是要把我曾经熟悉的世界彻底封锁。

我瘫坐在地，看着他们关上了我家属小区的大门，看着他们拆卸掉楼下的广告牌，看着门卫爷爷被强制赶出门，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接着，我还看到他们揪出了一些神色慌张的人，这些人的手臂上，都有一个醒目的“E”字母标记。

他们用枪顶着那些人的后背，朝一个亮着红灯的地方走过去。

我很想问他们要做什么，我想说那个门卫老爷爷是无辜的，我想问街上的血迹是因为什么，可是我用尽力气呼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时，我突然感到手臂上传来一丝刺痛。我下意识地抬起手腕，发现我手臂上，居然也有一个明显的“E”字母标记！

我瞬间呼吸一紧，这是……

——“抓住她！她也是evolver!”

一声刺耳的命令打碎了所有寂静，持枪的队伍纷纷把枪口对准了我，子弹上膛的声音瞬间响成一片。

求生的本能激起我最后一点力量，我从地上爬起来，尖锐的沙石划破了膝盖，在我的小腿上流下一条条血路。

我拖着麻木的身体拼命地迈开腿，像是一辈子的力气都要用完了。那时我才发现，我根本跑不了多远，也根本不可能逃脱。

——砰！

身后齐齐响起的枪声让我全身一抖，我重重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为什么？究竟是谁做错了什么？要把这里的一切都毁掉？

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让自己变成世界上最强大的存在，让我所憎恶的一切全都消失。

眼泪一下子落下来，我张开嘴巴，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一般，说不出一句话。

可是，预感中离心的疼痛久久没有出现。

一片模糊扭曲的视野里，我隐约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张开一面透明屏障，炫目的荧白色的光亮照得我什么也看不清。

身体的感知逐渐与我分离，我趴在积雪未化的水泥地上，却感不到一丝寒冷。

周围飘起了樱粉色的花片，一片一片从天空高处落下来。伴着记忆里夏天香樟树的影子，揉合成温暖而疏离的温度。

那个人，是谁？

没有人给我答案，我却感觉到自己正在落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深得好像要通往另一个世界。

急速坠落的失重感让我一下子失去了所有方向，我徒劳地挥动着双臂，却只能触摸到空气从我指缝间急促地穿梭、溜走。

——“不要！！……”

我一下子睁开眼，梦里的画面如同落幕的电影一般，从视野里缓缓褪去。

刚才的军队、人影、血迹等等一切，都变成了天花板的纯白。

原来……又是梦。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我床上投下一道道整齐的光影，这是自“恒冬”事件以后，久违的晴天。

我从床上坐起来，心有余悸地喘着气，脑海中翻江倒海的，还是梦里追逃的画面。

为什么会梦见那样的事呢？

Evolver被军队强制标记、抓捕，甚至射杀……和平年代，evolver也是有平等人权的，怎么想想都是不可能的吧？

我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些繁杂的想法赶走。

我刚要起身下床，手指却忽然碰到了放在床上的手机。界面还停留在我浏览的最后一条新闻上：“震惊！最高生命科学研究所旧址再度启用，居然在用evolver做活体实验？”

不知道是新闻小编老掉牙的标题党效应，还是因为心里一直记挂着某个人。看到“最高生命科学研究所”几个字的时候，我不自觉地点了进去。

报道里说，有神秘组织人员进入最高生命研究所荒废已久的旧址开展活体实验，其目的不明，而实验对象就是evolver。至今，涉及的相关科研人员已全部秘密离职，被实验者也悉数失踪。这也成为了政府决定统一监禁管制evolver的导火索。

我本来以为这样的报道最多是引起一些无谓的担忧，没想到短短几个小时，评论区就有了几万多条的留言。

——“科学家不应该是为人类求福祉的吗，再怎么样也不能用活人做实验啊！简直太可怕了！”

——“我一个好朋友是evolver,昨天出门后就再也没回来。他穿蓝色衣服，带棒球帽，求求好心人看到了一定联系我！”

——“我好像听说这个实验就是他们evolver自己搞的鬼！之前的几起爆炸也都是他们干的！”

如果说这些评论还是出于自保的怀疑和担忧，但后面的一些评论却让我后背一阵阵发凉。

——“那些evolver本来就是之前不还好心的科学家的产物，和变异小白鼠一样的性质，为实验做一点贡献有什么问题吗？”

——“不要再把evolver看成所谓的受害者了好吗？他们制造暴动、绑架的时候，比任何一个普通人都强大，我们必须趁他们没消灭我们之前把他们都除掉啊！”

——“我已经组织好人了，明天去警局门口示威。出了这种拿活人做实验的事，肯定是警局用evol警察才监管不力的原因，必须让evolver彻底退出治安管理！”

这些评论前后因果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逻辑，但是其背后会导致的结果却是极其可怕的。我虽然感到有些心寒，但还是在评论区呼吁大家冷静，等待官方的调查结果。

关上手机，再想到昨晚的梦，我心里的不安却在逐渐扩大。

我忽然想到，如果我还在以前的那条世界线上，许墨还是许教授。尽管我们早已经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但他或许还在为对抗流感而努力，我又或许还能在涉及到科研的事件上求助他的力量。

但是，自“恒冬”事件以来，我来到了这个我没有存在过的世界线。许墨不再有教授的身份，我也不是节目制作人。他只是Ares,而我于他而言，也只是能力还没有觉醒的Queen。

我一个人守着两个人的记忆，多少都有些无力和辛酸。

我隐隐预感到，这次实验事件影响一定不小，甚至关系到普通人类和evolver之间极其敏感的关系。

我收拾了一下东西，决定去一趟评论区那个人说的，要举行示威抗议的警局。

我到达的时候，警局门口已经围了许多人。我本以为这就是示威的队伍，可我仔细看了看，没有人拉着横幅、标语之类的，更多的人都像是只是在围观什么。

我小心地靠近后，只看到人群中央是一个年轻的妇女，她哭着抓住一个身着警察制服的警员，声音由于慌乱而几次三番地发抖。

“警官，求求你，不要让evolver去救我的女儿！她才五岁，才五岁啊……”

“女士，你别害怕。他是经过特殊训练的evol特警，不会伤害人质的。”

“你们拿什么保证他不会害人啊！”妇女哭得半跪在地上，“绑架我女儿的不就是evolver吗！你们让evolver去对付evolver，你们究竟是怎么想的！”

说完，妇女实在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周围的人开始议论纷纷，我也心如乱麻，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从没想到，人们对evolver的忌惮，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可是现在只有evolver用evol才能到达那么高的地方，普通警察短时间内利用器械根本做不到！”警员抬高音量，努力劝说着情绪失控的妇女。“使用evol警察是最安全的办法！”

就在这时，有人像看准了时机一样，穿破人群，拉起了“反抗EVOLVER!EVOLVER退出世界！”的煽动性横幅，一边将横幅举得更高，一边挥拳大喊“就是evolver制造的绑架、爆炸和杀人案！他们都是来报复社会的！求人名警察还我安宁！”

紧接着，人群像是被点燃的枯草，暴动不安的氛围在周围迅速蔓延。那名哭泣着的妇女像是重新找到了理由，开始一遍遍哭喊重复她小女儿被evolver绑架的事实。

“他们肯定是要把我的女儿抓去做实验了！他们要活体器官的啊……他们都不是人!之前有被绑走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过……”

妇女开始语无伦次地胡乱猜测，完全不听的警员的劝解，局势一度陷入僵局。

随着救援工作迟迟没有任何结果传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妇女所说的“活体器官”一类的言论，开始加入了反抗的队伍。

“你们说!十七年的城北一家四口的失踪案，都说是evolver干的，是不是一直没有破获！现在那些evolver又要开始行动了！”看不清是谁突然喊出了这样一句话，“你们当警察的是不是拿evolver根本没办法！又是爆炸又是绑架的，那我们普通人不是只能等死吗！”

我心里一惊，到底是谁，还在心心念念那么久远的失踪案？还要故意在这个时候让所有人知道？

这句话一出，本就躁动的人群彻底无法安静了。

他们的瞳孔里升腾着一模一样的怒火，就像是有人在暗中点燃了一个罪恶的火种，这个火种又以极快的速度在所有人心里复制、生长，无法控制。

原来人是这样复杂又简单的生物，当九个人在做一件事的时候，其余的一人就不自然地会被感染。

“反抗EVOLVER!EVOLVER退出世界！”

无数不同声线汇集成同一句话，越来越高的呼声冲击着我的耳膜。现在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再让人群安静下来了。

接下来，我被疯狂的人群挤着向警局门口靠近，维持秩序的警员一边拉起了警戒线，一边呼叫总部增派警力。他们腰间传呼机的灯在不停地闪烁，时不时传出刺啦作响的电流信号声。

“…集合完毕，等待…指令！”

我在涌动的人群里被挤来挤去，几乎要喘不过气来。面对这样的局面，我自己身为evolver,说不清是恐惧多一些，还是难过多一些。

不，还是难过更多一些。

我难过为什么总有人在谣言之上煽风点火，我难过为什么没有人愿意找寻真相，我难过为什么大家都愿意相信对自己有威胁的一面之辞。

我一时不知道自己该站在怎样的立场上。是支持普通人？可普通人类敌对evolver的所有理由都是那么自私荒诞。那么支持evolver？可这就意味着与所有普通人为敌，而那些人里，还有那么多曾经给予我牵绊和爱的人。

就在我于纠结和痛苦中晃神的片刻，一只不怀好意的手突然从背后推了我一把！我来不及反应，惊恐万状地跌倒在地，膝盖摔在粗糙的水泥地上，被擦出一大片血痕。

跌倒的这一场景，和我在梦里摔倒的画面缓缓重合。

原来，我梦见的那些事，还是会发生吗？

是我高估了人们的理智，还是世界没有耐心等待真相明了？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想要站起来，却被暴躁的人群一次次地挤压在地上，根本爬不起来。

接着，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无数人的脚踩到了我，让我彻底失去了爬起来的机会。

难以名状的悲伤和绝望在心里炸开，周边是绝望的窒息和踩踏的疼痛，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梦里那些面无表情追击我的人，原来就是他们？

我终于哭了出来，刻骨的不甘和委屈流进血液，合着一股奇特又从未感受过的力量，在身体里拼命地翻腾。

我真的……就要在这里结束了吗？

下一刻，我身上的压迫突然消失，让我一度以为是自己失去了知觉。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被一种奇怪的光晕包围的自己，方才踩着我的人全都被弹开在几米外，每个人都用古怪又惊恐的眼神看着我。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我的力量？

“她！她是evolver!”

没等我明白眼前的状况，就有人率先喊出了这句话。只一瞬，我就成为了众矢之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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