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华晨宇水仙文】64
前言:情节纯属虚构,请勿上升真人。

一道闪电自窗边划过,刹时将卷儿家窗外的天空割裂成了两半,紧接着几道惊雷凌空劈下,不消片刻的功夫,豆粒大的雨点便熙熙攘攘倾盆如盖。
卷儿凝视着窗外水雾蒙蒙的模糊情景,心中的不安愈发浓重,就仿佛有什么糟糕的事正要发生,或者……已经发生了。
狭小破旧的旅店房间内,青年正抱着手臂啃着指甲不安地转着圈圈,窗外每每有闪电划过,他就要蹿到被绑在椅子上的那个人的身后去蹲一蹲,直到有雷劈了下来,他才安心地又溜达了出来——身体力行昭示着“雷要劈就劈他、莫要来劈我”的意思。
按正常人的思维,若是被这样对待,换做是谁都要恶狠狠地把青年胖揍一顿才能解心头之气。可直至日出天晴,新的一天彻底开始了,椅子上的那个人都对此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当然,这大概是由于这人还没清醒过来的缘故。
青年一宿没睡,到了天亮,眼下已显出一片乌青来。
他似乎是扛不住了,终于愿意在椅子前蹲下来,好好打量打量这个被他毫不留情下手“拯救”了的人。
椅子上的那个人一头蓬松的微卷发已被汗水浸湿,哪怕一夜过去了,瞧着依然是汗涔涔的,连面容上都仍呈现着不健康的苍白,用青年自言自语的话来形容,那便是“像鬼一样”。
回想起椅子上这人昨夜浑身不自然抽搐后的突然昏厥,青年摸了摸下巴,试探着将手指缓缓伸到了这人的鼻翼下。
就这样感受了几秒后,他呼吸一窒,不敢置信地将耳朵凑近了这人的心口,整个身体几乎都贴了上去,直到听见怦怦的心跳声,他才终于狠狠喘了几口气。
“——知道怕了?”一道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青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椅子上的人微微抬起深埋着的头,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被汗水浸透的刘海正一绺绺蔫耷耷垂在额角,那双常睁的圆溜溜的可爱狗狗眼此时半眯着,黝黑的眸子里浮现着令青年瞧不明白的深沉情绪。
“……华立风,你居然吓我。”青年不服气地爬了起来,拍了拍裤子,很不满地瞪了椅子上这人一眼,“我千里迢迢赶来救你,你就这样报答我,真是狗咬吕洞宾。”
华立风微不可察地稍稍挣扎了一下,见挣不脱,便心安理得地向后仰靠在椅子上,眼睛半睁不睁,也不去瞧青年,只将视线落在了地面上。
“我狗咬吕洞宾?”他磁性的嗓音低低压着,尾音还带着嘲讽,“兰舟,是你狗拿耗子。”
青年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恨不得跳过来挠立风一顿,一脑袋浓密的头发被他抓的乱糟糟,连黑框眼镜也不戴了,就这么被他甩在床上。
“别叫我的名字!”他暴躁地凶起了立风,“你最好搞搞清楚,现在是我在上你在下,你有点输家的样子!”
华立风将一双眸子眯成狭长一道,闻言反倒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胡闹,”他笑吟吟着,连暗哑的低音都带着愉悦的笃定,“我输了,你又怎么赢。”
兰舟,哦不,这会儿该称他为西兰,直接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松开,手麻了。”华立风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微蹙起了眉,“我还要收拾你的烂摊子。”
西兰眨了眨眼,他近视度数还蛮高,摘下眼镜后就是个睁眼瞎,于是这会儿眼神茫然无焦距,衬的他整个人无害极了,可下一秒他张口说的话却相当咄咄逼人。
“你要走?去哪里?华家?华绒绒你要怎么处理?你了解华氏现在有多乱吗?青老头的人来了你知道吗?你有备用计划吗?那个飒飒留给你的话你收到了吗?”
华立风不以为然地听着西兰唠叨,连眼皮都不曾眨上一下,直至听到最后一句话他才目光一暗。
“你话太多了。”他冷冷道,“松开绳子,手机给我。”
西兰一脸讶异地揉了揉眼睛,甚至眯起了眼,试图看立风看的更清楚些。
“你居然会因为那个飒飒情绪波动,真奇怪。他那么蠢,你为他感到可惜吗?”
华立风手指颤了颤,他放轻了嗓音,声音毫无情绪:“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西兰:“……”
他挠了挠头,一向救他命的第六感及时遏制住了他想要问东问西的欲望。
被绑了一夜的华立风缓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能自如地控制他那血脉不畅的四肢。
他的手腕、手臂、胸口以及脚踝都是红肿的勒痕,有些地方已经深的发紫,连稍动一下都会带来刺骨的疼痛,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接过西兰递来的手机。
在上百个来电的轮番轰炸下,这会儿立风的手机电量只余4%,将将够打一个电话。
西兰在一旁理直气壮地瞧着,发现立风对那些未接来电视而不见,却拨通了一个通讯录中并不存在的号码。
电话仅响了一声就通了,对面那头传来一阵咋咋呼呼的喊叫:“我的天呐飒飒!你居然会主动打电话给我?!什么情况?!”
“……小羊。”华立风沉默片刻,低唤了一声。
空气立刻安静了,过了许久对方才颤声回复:“……立风?”
对于羊羔这迅速且精准的判断,华立风并没有给予什么夸赞,甚至连客套感激的场面话都一概免了,他只言简意赅道:“来我的墓地接我,现在,立刻,马上。”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西兰拧了拧眉,但还是在立风挂了电话后才张开嘴:“那个‘生基’——”
“——你留在这,不要出面。”华立风揉着手腕,干脆利落打断了西兰的话。
西兰立刻被带偏了,他的眼睛瞪大了些许:“为什么?我见不得人?”
华立风却只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答非所问地回道:“断已经找到我了,你要跟他回去?”
西兰:“……”
他毫不犹豫后退了两步,慢条斯理地脱鞋上床,仰躺好了后又盖上了被子,连眼睛也阖的毫不留恋:“慢走不送。”
对此,华立风只冷笑了一声,给西兰留了几分薄面。
羊羔大汗淋漓赶到华立风的墓园时,身上还罩着那身白大褂来不及脱,那副常嬉皮笑脸的面容这会儿焦急又肃然。
他这一路几乎是将车速提起到与外环飙车时一致了,车喇叭都快被他按的冒了烟,估计连路边的监控都只能拍到一个残影。可他始终觉得,这是个梦吧,华立风怎么会回来?
他想过打电话给卷儿,但华立风催的他太急,以至于他连手机都来不及从白大褂里掏出来。直到看见衣冠冢前立着的那道身影,他才终于有了心神落地的真实感。
“……我一瞧见这个背影,就知道是你。”
华立风正看着自己这座堪称“富丽堂皇”的墓出着神,忽闻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倏地传来。
他转过身,额发被忽然涌来的一阵风轻轻拂起,露出饱满的额头与深邃的眼眸。
羊羔的眼眶有些发红,他自觉流眼泪这事儿有点丢人,于是压抑着情绪故作轻松地打着趣:“你这是去找了哪个蒙古大夫?谁能有我的医术好?太见外了太见外了,没十顿饭这事儿可过不去啊!”
可华立风只是静静站在那儿,不发一言地拿那双浓至墨色的眸子眼也不眨地盯着他。
羊羔其实一直没有告诉华立风,许久之前,他很讨厌立风这双眼。
他与华立风相识于一个毕业典礼,当然,是无数个陌生人的毕业典礼。
他本不愿去的,但为了多些人脉,也考虑到钱都砸了,怎么也得收获点回馈,于是硬逼着自己套上那身板板正正要人命的西装,就这么人模狗样地出席了。
校长的发言就像是旧时代女性的裹脚布,长的不行。他一上午就像个痔疮犯了的患者,隔几分钟就变换个坐姿,那叫一个坐立不安,后来实在受不住,就想找人聊聊天。
华立风的座位就在他的旁边,于是他很不见外地就去扒拉这个小他几届的学弟,想着跟这个清隽的学弟说说小话,却冷不丁被华立风突然扫来的眼神给冻住了。
华立风没说一个字,那双眼睛表达的意思却相当明了——滚一边儿去,谢谢。
羊羔当时一口气就提上来了,特想撸起袖子跟这个不知死活的玩意儿干上一仗。但考虑到自己的面子问题,他决定忍下来。
虽说有点不甘心吧,但那点不甘心在校长对赞助方作出介绍后顿时消失无踪——拜托,那可是华氏总裁诶!他也就是被一个眼神侮辱了那么零点几秒而已,多大点事儿啊!
他当时觉得自己的隐忍非常明智,但也仅此而已,毕竟他的家族虽然也算显赫,但还不够格与华氏并肩而立,他又做不来拿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事儿,所以他想着,以后俩人大抵也就是打过照面的陌生人。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典礼结束后,华立风居然主动与他交换了名片。
羊羔诧异地与华立风聊了两句,当时就觉得,嗯,来对了。
……好踏马一个有钱的病人啊!!!
他从国外学来的那稍微有一丢丢冒险的治疗法终于找到小白鼠了,那堆国外引进的贵的要死的药和保养品也终于卖得出去了。
没错,他在与华立风的这场不算正式的初次交谈里,就已经瞧出了华立风的“不正常”,也大概摸到了华立风主动与他交往的原因所在。
——那双透着死气的黝黑眸子以及有意挺的僵直的脊背,已经说明了一切问题。
在开私人医院之前,羊羔也算是在国内外某些著名医院中摸爬滚打过一段时间,也敢拍着胸脯说接触过的病例没有上万也得数千了。
他自认心够狠,可以待病人如春风般温暖,也可以做到不会因为病人产生什么负面情绪……但在华立风这儿,他还是狠狠栽了个大跟头。
这些年,羊羔无数次扪心自问,华立风到底是哪里戳中了他心底的软肉,叫他情不自禁敞开心扉拿对方当起了朋友?
可他自问了太多次都没有得到答案。
他还是很讨厌华立风的这双眼,大概是因为……这双眼让他充满了挫败感。
——无论他多努力地哄华立风开心,多用心地带华立风看这个世界,这双眼始终藏着压抑的绝望与刻骨的孤寂,那股死气经久不散,甚至愈发浓重。
羊羔有段时间甚至因此而暴瘦,因为那会儿华立风的精神状态实在太差了,一双眼空洞洞的,仿佛灵魂都快消逝了,看着窗外的眼神居然透出些难得的渴望艳羡来。
可即便是这样的华立风,还是会打起精神询问他,为什么短短时间内瘦了这么多。
他拿减肥来糊弄华立风,一转头便开始频繁地在国内与某国往返,一次次背着华立风去找他的导师,寄希望于他崇敬的导师可以帮他救回这个人。
他的导师挠破了头,一次次帮他制定诊疗方案,他也哄着华立风试了又试。
可华立风还是在一个漆黑的雨夜上了华氏的天台,而那个天台,白天刚刚跳下一个华氏的员工。
羊羔至今仍记得那夜天台上发生的一切。
不,或许,那夜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只是一个人的灵魂碎了,又那么倔强且固执地重塑了。
而这期间,他什么都没有做过。
没有劝立风活,也没有给立风希冀,他只是在立风的两步远外站着,看着立风单薄枯瘦的背影被雨夜的狂风裹挟着,看着立风张开双臂仰起头迎接暴雨,看着刹白的闪电与亮紫的惊雷成了立风的陪衬。
在那一刻,他甚至好想对立风说,你去死吧。
你去死吧,因为,你活着实在太难了。
当死亡成了一种解脱,他的良知便不再允许他说出任何违心的话来挽留立风了。
可立风还是活了下来,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挺着一身难言的傲骨,就这么活了下来。
他对立风的最后一次治疗,是两个人抱着几瓶红酒喝的酣畅淋漓。
当然,他那会儿并不知道这会是最后一次,只是立风难得拿了酒来,他对立风也有些对着晚期病人的妥协退让,便也由着立风了。
那一晚的立风有些不同,一双眸子久违地微微发着亮,整个人像是挣开了什么,又像是心甘情愿被什么包裹了,透着股以往从未有过的沉静。
好像突然成长了,从一个懵懂矛盾的青年长成了一个成熟坚毅的大人。
自此之后,立风不再来寻他看病了。
他一度很是愤怒,但也猜到立风是为了什么——很多事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尤其那名员工的死亡背后无疑深藏着一张网。
一张足以令华氏彻底覆灭的网,一张令立风拼死也要从天台走下来的网。
他不知道立风会不会赢,但他知道,立风不容许自己输。
他将立风的病例封存归档,隐藏在电脑文件夹的最深处。
或许将一切彻底处理掉才是最好的选择,可不知怎的,他就是下不去手。
他知道世人是如何看待华立风的,也知道世人本不该这样看待华立风。
如果有朝一日,这些东西重见天日了,那么是不是……立风也会拥有本该属于自己的勋章?
在此之前,他应该有机会一直陪着这个不听话的病人吧。
“我本来……是不想你回来的。”
羊羔对着华立风勉强笑了笑才轻声说,只是这会儿的他做出笑容来实在太难,难到连羊羔自己也无法再佯装开心,他连声音都哽咽了起来。
“……你怎么就这么犟啊…卷儿不好吗…做飒飒不好吗……”
“……你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华立风的眼神恍惚了一瞬。
这一刻,他的眼前不再只有眼眶通红的羊羔,还浮现起了许多过去渴望拥有、却在数月内真切实现了的梦,以及那些给予了他一切快乐的人。
他华立风短暂的一生不曾坦坦荡荡,甚至数次怨恨上苍、怨恨身边的每一个人。
他一度不明白,不甘心,也不愿意接受——为什么是他?!为什么选择他?!为什么由他来承受这一切?!
纵然他破而后立,扶摇直上,却仍认为自己不是一个被命运眷顾的人,因为命运不仅将他推至地狱,还贪婪地啃噬了他的所有。
……
可命运又的的确确给了他转圜的机会,令他重新活过了一次。
他仿佛……是真的重活了一次,并借着飒飒这双干净的眼睛,看到了太多以往被他忽略的人与事。
耳畔一阵微风拂过,脑海中一道温柔至极的声音浅浅回荡着:
——立风,在乎你的人那么多……所以,别再恨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