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琴：清晨
清晨的澄澈明媚光芒洒落在波澜渐起的湖面上，波光粼粼摇摆，轻盈的光亮自由飞舞，宛若唤醒世界的仪式。
御坂美琴眯细黑眼圈渐重的眼眸，心想终于到了她能够入睡的时间了。也许身体真的已经将早晨当成是正确的入睡时间，浸染些微温和晨光的凉意空气包裹上渐渐沉重的自己。
好困。
她打起哀叹的哈欠。若是有带毛毯，现在就可以直接躺下入睡了。
御坂巡视四周，她不只独占了路边棕色的长椅，目之可及的道路尽头都是她的领域。
即使现在能睡下，估摸再过一个小时，就会有警备员或是风纪委员将她叫醒——可不能让黑子发现。不然她一定会担心。
竭力忍住疲惫，御坂撑起僵硬的膝盖，身体各处咯咯作响。坐了太久，骨骼都生锈了，可是跑太远，让她遇到危险就麻烦了。
御坂扭头望向不远处大楼的顶端，失眠一晚上的无聊时间里，大部分时候，她都怔怔凝视那里，宛若以守护财宝为生存目的的恶龙。
似乎最近睡不着的夜晚一直在重复做同样的事。
又打了哈欠，御坂感觉身体要撑不住了，用力拍拍脸。得在宿管发现之前带着那家伙才行。不然又得被罚干打扫地板之类的体力活，那家伙根本指望不上，最后又得是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完成大部分工作。
双腿如同在泥沼中前行，御坂迎着困意集结的暴风雪，又冷又饿又困。意识游离在现实和梦境的边缘，御坂有些犹疑自己努力到这个地步的意义。也许放着那家伙不管才是最好的选择，彻底放开她不管，之后她就会自己离开。
对，这才是正确的道路。
嗯，今天是最后一次。
御坂昏昏欲睡的脑袋没有记录过这是第几次下定决心，总之她决定今天要去完成快要变成日常的事宜。
走到大楼下，御坂抬头仰望，蓝色玻璃反射的光亮差点直接令她安眠。迟疑了几秒，她走进大楼，先搭乘电梯到最高层，再从窗户翻出去，攀到天台。
距离大楼入口处不远的地方有一台自动售货机，安静地注视御坂步伐虚浮蹒跚。
登上天台粗糙的灰色水泥地面，沉重凝滞的荒芜感侵入她疲倦的精神世界，所剩不多的体力仿佛沙漠中快速流逝的水分，从身体中消散。
夜晚挣脱拂晓，最后的呐喊化作凉意浸透空气，落在皮肤上，好像冷冽的牙齿穿透猎物的外皮。
御坂驱动疲乏的双腿，心中粘稠涌动，发出生厌搅动声响的躁郁，令她的空荡荡的胃扭曲痉挛。
那家伙至少知道冷吧。
希望可以看到，和期盼找不到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将她挤在中央，呼吸变得困难，无论怎么用力，都得不到充足的空气。
一边抗拒放弃的悲观酸痛，御坂一边四下巡视，很快在天井后侧发现蓬松润泽的金色。
食蜂操祈紧紧裹着印有呱太图案的米色毛毯，蜷缩在狭窄的避风港里。温柔的朦胧晨曦心疼怜惜地聚集寥寥的暖意，覆在她身上。宛若教堂中圣洁的大理石雕塑从穿过色彩缤纷玻璃的轻柔阳光中捧起天使坠落的羽毛。
御坂垂下眼眸，无法扭开视线。如同甜蜜蜂蜜般要融入一尘不染清晨光芒中的身影，在她心底激起浪潮。郁积的烦躁调转方向，狠狠地反击放松身体的睡意。
自责、痛苦与怒火扼住纤细的脖颈，几乎要碾碎胸膛。
现在我依然无法照顾好她。
清晰印刻在脑海中的惨烈画面顿时复苏，恐惧悲痛的感情随之喷薄而出，更加激烈的从脑袋内侧重击敲打。御坂头痛欲裂。
中学毕业，升入高中的假期里，她和食蜂操祈一起被卷入了一场事件。御坂痛恨自己为什么没强硬地将食蜂留在安全区内，自负的认为只要待在自己身边就能保全她。
然而食蜂脑袋遭到了袭击，身负重伤，甚至失去了过往的记忆。
假期的剩余时间，直到开学后的一个月，食蜂才醒过来。
那段时间里，御坂始终陪在她身边。期间因为焦虑，患上了严重的失眠症。
御坂放缓脚步，走近食蜂身边，一边脱下外套，心想要不要用手量一下她的温度。脑海中痛苦的记忆与现实重叠，黑色的恐惧瞬间如同她最害怕的虫子，从脚底将她拖入漫无边际的黑暗之狱。她好担忧眼前的少女会像脆弱的花朵，在光明洒满大地之前凋零。
食蜂的身体突然动了下，星光闪烁的澄澈瞳孔展露温和的笑意。她一边用手撑起身体，一边揉揉眼睛。
“你来了啊，美琴。”
“别随便叫我名字，跟你说说多少次了，我们没那么熟。”
御坂吓了一跳，收回准备盖到食蜂身上的外套，皱起脸用力的瞪她。睡眠不足的御坂即使什么都不做，表情也很凶狠，这是她到了高中，却没有交到新朋友的重要原因。
“可是我最早看见的人就是美琴啊。你在医院陪了我那么久，我们关系怎么会不好呢。”食蜂委屈的撅起嘴巴，柔声细语的口吻跟御坂认识的那个食蜂操祈判若两人。
若是没有遭遇过去的一些事，也许这才是她正常的成长方向。
而她的温柔想要给予的对象是另外一个人。
“你是雏鸟吗？只会跟着第一个看到的人。”
“我记得最后看到的也是美琴欸。”
“少废话，以后别再跟着我了。”御坂在食蜂面前蹲下，把手里的热饮递到她面前，“你失忆的时候是不是把常识一起丢掉了，在这种地方怎么能睡一夜！会感冒的。”
食蜂双手捧过御坂给她买的热饮，笑眯眯回应：“可……是你把我留在这里的欸。”
“你不会联系帆风同学，让她带你回去吗？我把你丢在这里，不就是告诉你，别再跟着我吗？”失眠使得御坂无法控制情感，然而食蜂只是微笑，任她的语气恶劣，都不皱一点眉头。一直等她说完，才面带忧虑反问：“可是你找不到我，会着急的吧？”
“我就是不会回来找你，才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可是你回来找我了。”食蜂歪歪头，指出御坂的话和行动不符。
御坂立时语噎，即使失去了记忆，食蜂依然会在言语上占据上风。
“如果我不回来找你，怎么办？”
“不，你会回来找我，一定会来找我。”食蜂不假思索，坚定的笑容中透出骄傲。
胸口涌动的无尽黑暗中，忽然流入少许温暖的光亮，囚禁在漆黑虚无中，痛苦抱膝蜷缩的少女抬起头。
“说真的，我求你了，以后别再跟着我了。”御坂盘腿坐在地上，用推心置腹的缓和语气尝试让食蜂理解她的想法和感情。“我没有保护你的能力，如果再来一次，你也许会……丧命。”
她缓缓吐出胸膛郁积的凝重空气，令她痛彻心扉的画面再次如同疼痛实体化，缠绕压迫骨骼，撕扯她的灵魂。
“调换寝室的申请我回去递交，责任都推给我就……”
御坂倏然发现食蜂正用困惑的眼神望着她，似乎不能理解她的表达。
“你一直是用这样的心情和我相处的吗？”
“……不然呢？”
“哈哈哈……”食蜂扑哧笑出声来，完全无视御坂创造的肃穆气氛，她捂着肚子，几乎笑得要捶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会说出‘不能保护我’这样的话。”
御坂愕然抬起脸，闪耀美丽星光的瞳孔仿佛能够连接她的心底，困在那里的少女向着温暖和煦的光芒伸出手，鼓起站立挣脱的勇气。
“我才不是追求安全感，才待在你的身边哦。”
“欸？”
“因为美琴对我露出寂寞痛苦的表情，我才想陪在你身边。”食蜂放下热饮，用温暖的手掌捧住御坂白皙柔软的脸颊。“我刚刚醒过来的时候，最初看到是身边哭得好伤心的你。我真的好震惊，好惊讶，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为了别人动情到这种程度。那个时候，我就下定决定，绝对不能丢下你不管，否则你一定会因为孤独而死掉。”
“我才没有那么脆弱！”御坂厉声反驳，她才没有那么不堪一击，不然深受失眠折磨这么久，她早就崩溃了。
“所以你一定会来找我。”食蜂无视御坂的抗议，继续笑着诉说，“再者，如果你真的不想见我，很容易就能把我甩得远远的，我才追不上你。
可是我总是能散步里找到你。
在你睡不着的漫长夜晚，你都在等我出现不是吗。”
“我……”御坂试着否定，可声音却无法成型。
黑暗束缚的少女抓住光芒，朝向始终逃避的方向。
“我能在灾难中活下来，多亏了美琴在我身边，你不需要自责。现在由我来拯救美琴。”
食蜂沐浴着澄澈透明的晨曦站起身，温柔自信伸出双臂，做出拥抱的姿势。
御坂虽然不理解她的意图，但还是顺从的站起身，朝着阳光融化的甜香走去。
食蜂毫不犹豫抱住御坂，背后传来不算紧的压力，她涨红了脸颊，接着耳朵和白皙纤细的脖子也染上了红色。
脚下稍稍脱离了重力。
非常，
短暂。
御坂原以为食蜂想要安抚她睡着，但实际上完全猜错了方向。
食蜂大口喘着粗气，松开环抱御坂的手臂，几乎要瘫软在地。御坂连忙抱住她。
“这是？”
“抱歉，现在只能做到这样程度，不过我会好好努力，以后一定可以把在清晨睡着的你带回宿舍。”耗尽力气的食蜂脸色苍白，担忧中坚定的笑容宛若绽放的堇花。
“食蜂……”温润的泪水夺眶而出。
大概在那之前，自己的失眠症会先好起来。
“我来成为你的支柱。”
“谢谢。”
御坂扶着支撑不了豪言壮语的虚弱食蜂坐下，自己也耗尽了力气，她打了个哈欠，食蜂跟着打了个。
“又困了呢。”她揉揉眼睛，透明瞳眸中的星光睡意朦胧。
将印有呱太图案的毛毯裹在两人身上，食蜂的脑袋靠在御坂肩头，御坂无心计较，也靠了过去。
清晨，食蜂睡眠的尾声，御坂睡眠的伊始。
属于她们能够在梦中相遇的幸福时间。
现在，
此刻，交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