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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夜灯:神秘学园的日常|3.1.3 孟阳节场

2022-11-12 20:38 作者:Arinor  | 我要投稿

  每年一月最后一个周末,是隆德人的孟阳节。前后几天,艾斯特里恩地区数万隆德人,会从四面八方聚到贤士堂附近,或参拜,或游玩,或买卖,是为孟阳节场。节庆氛围同样吸引了周边居民和无数游客,曈昽也是其中之一。应破晓邀约,曈昽穿上自己最好的披肩和短礼裙,右腕戴上神官赠予的橄榄石手串,前往参观这一年度庙市。

  约定地点在富伯剧场门口,这里向西跟贤士堂还隔着几个街区,却已经人山人海了。曈昽匆匆转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在喷泉雕像附近找到了破晓一行人。原来除了曈昽,破晓还邀请了伶余学长、日侧,以及坐着轮椅的玲珑,三个贵族二代身后还跟着成群的仆人,但除破晓还照例穿着他那厚重的华服以外,其他人全都只穿轻便常服,跟身份相比较,可谓十分朴素。从仆人们正给他们拼命扇风的情况看,他们大概等了有一段时间了。机灵的日侧首先发现了曈昽,开始朝这边疯狂招手。曈昽于是快步走上前去。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不晚,时间刚好——」说着破晓一愣,诧异道,「就你一个?冥域呢?」

  「她……」曈昽摩了摩手心,「她说她腰疼,不来了。」

  「啊?这……」破晓苦着脸挠了挠头,「怎么这样?亏我还特地把学长给请来了……」

  「等一下,」轮椅上的玲珑抬头道,「你是说,你是怕冥域不来,才叫上了她喜欢的学长?」

  「何止呀!」日侧搭上破晓的肩膀,笑着对玲珑解释说,「他原本就是想跟冥域约会,怕约不来,就叫了学长和曈昽;怕曈昽不来,就叫了你;怕你不来,就又叫了我!」

  「真是惊人的思维迷宫。」玲珑揶揄道。

  一旁伶余彦闻言也开玩笑说:「那现在不需要我了,我先回去了。」说罢还假装要离开,被破晓拉了回来。

  「哪…哪有这回事!」破晓推了一把日侧,「不过是想聚一聚,一起凑个热闹而已!」

  「那你怎么不把人全叫上,凑一个1258级同学会呢?」玲珑又问。

  「弧光要看店,蛇隐回老家去了,其他几个我反正叫不来……只是没想到冥域也没来。」破晓解释道,又问曈昽,「她平时都懒得动的,又不用她干活,怎么那么不巧就腰痛呢?」

  「这个嘛……该从何说起呢……」

  「女孩子的事情少打听!」玲珑笑斥道。

  「哎呀,就是女生独有的腰痛啦!傻子!」说着,日侧给了破晓后背一肘子。

  「啊?什么腰痛?喂!别走!什么腰痛啊?」

  破晓本来没想深究,结果被玲珑和日侧这么一逗,反倒好奇心起了。两人打闹了一阵,很快挤开周围仆从推搡到了路人身上,又连忙停手道歉。

  「还真少见这么从俗的贵族,」伶余向曈昽感慨道,「我们级的贵族都总是端着架子、高高在上的。」

  「我要郑重澄清一下,」破晓边说边正了正领结,「粗俗的只有日侧这痞子,我和玲珑都是高贵端庄的少爷小姐。接下来就由本少爷带队优雅地游逛庙市了。」

  于是他们各自打发了仆人,侍候玲珑的老嬷嬷也离开了。

  「日侧,过来推车!」

  「好嘞!」

  日侧蹦蹦跳跳跑到玲珑身后开始负责推轮椅,于是五人一行顺着人流朝贤士堂的方向前进。

  跟曈昽和冥域一样,玲珑是神秘学园四年级的魔法学徒,『玲珑』是她的称号。不过,与两人相比,稍长一岁的玲珑已经褪去了学生稚气。她身材高挑,拥有一头令人艳羡的金色卷发,又兼出身高贵,气质高雅,举止得体,走到哪里都是耀眼的明星。更难得的是,玲珑待人随和,全然没有贵族小姐架子,跟同年级十一位同学都处得很好,大家也都很喜欢她。当年曈昽加入服艺社,就是玲珑引介的,自那时起,曈昽便一直视玲珑为密友。

  然而,教人直叹德福不可兼的是,玲珑在14岁那年横遭不幸。她患上了一场怪病,身体开始不听使唤——先是双脚,接着是膝盖,然后渐渐蔓延到了整个下半身,皮肤和肌肉也开始僵硬和萎缩。如今,她只能坐轮椅出行,而上半身尽管还能活动,体态已经明显走形,连同引以为傲的金发也失去了光泽。健康状况自然影响了玲珑的学业,她的成绩本就不算优秀,病后更是时常缺课,勉强熬过中期考核,便不得不长期休学了。代表清晨的『玲珑』称号,是同学们商量好让给她的。她一直喜欢这个称号。

  「『黄鸡晓唱玲珑曲,人生两鬓无重绿』——没想到,我连感叹韶华易逝的机会也没有了。」

  尽管玲珑自己似乎不以为意,但是得知她的病况后,大家在她面前都讳言疾病——唯独日侧是个例外,他甚至会主动跟玲珑聊病情。

  「你的腿现在还有知觉吗?」

  「打一捶还知道痛,只是碰一碰的话就没感觉了。」

  「那平时有什么感受?会觉得下半身空落落的吗?」

  「那倒不会,不注意的话感觉自己还是完整的,想动的时候才发现腿没了。」

  「那起床、上厕所什么的,岂不是很不方便?」

  「对,需要人服侍。不过你放心,出门之前我去过洗手间了哦。」

  这些对话听得曈昽心惊肉跳的——考虑到玲珑和日侧是入学前就熟识的老朋友,大概这是两人间独有的交流方式吧!

  「那你每个月的『腰痛』,还有吗?」

  「半年前就没来了。」

  「还真是意料之外的便利呢……」

  破晓听不下去了,钳着日侧的脖子把他从轮椅边拉开:「好啦!过节说点高兴的行不行?前面过了桥就是庙市了。」

  「正好,曈昽,你来推车吧。我怕日侧那小身板把我推河里去了。」

  曈昽从日侧手里接过轮椅的把手。轮椅做工出色,推起来比想象中要轻巧许多,可不是手推车或者酒水车的概念。

  将柯尼逊道截作东西两段的,是无思河水网的支流、现在专事船运的无名河涌。过了桥来到大街的西段,就算进入孟阳节场了,桥上望去尽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为了抵御烈日,隆德人在楼宇间升起一条条蓝黄相间的帐幕,横跨着将宽敞的柯尼逊道完全笼罩。大帐幕下,商贩们支起了一个个小摊,摊桌上满是鲜花、甜食、冷饮、纺织品、手工饰品、手工艺品等等,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平常难得一见的宠物档、游戏档、书画档和街头艺人。摊位背后的墙壁上多挂起了装饰的花球和彩纸,题写着新年祈福的吉祥语。

  「三位小爷,来根冰棍儿吧,可解暑了!」边上一个冰棍摊冲三位男生吆喝道。

  「喔!冰窖已经开窖了吗?」日侧率先上前,从摊上拾起一块碎冰,攒在手里。

  「那可不?再不开人都热化了。」

  见者有份,日侧给每人都买了一根冰棍。他先拿起一根,一边舔一边看向破晓,摊手示意他付钱。

  「你钱呢?看你这劲头还以为要请客呢!」破晓边抱怨边掏了钱。五根冰棍竟要价四枚银币,大概是为了狠宰观光客而设的『节日特价』吧!也确实只有破晓能泰然掏钱了。

  日侧递给玲珑的时候,她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吃。

  「那你帮我保温,我吃完这根再吃你那根——水魔法可以做到吧?」

  「理论上是可以,实践上你做梦。」

  于是日侧只好向摊主讨了一小袋冰。曈昽见状,推说要推轮椅不方便,把自己那根冰棍也放到了日侧的袋子里。

  随着一行深入,庙市景象愈发目不暇接,不过,曈昽的注意力却被一只猫吸引了——她这时才注意到,玲珑怀里还抱着一只长毛猫。这只猫比曈昽见过的所有猫都更大,伸直了估计能有半个人那么长。它有着棕灰色的后背和白肚皮,之前一直躺在玲珑大腿上睡觉,一动不动,乍看上去如同一张厚毛毯,直到一行人经过一个烧烤摊,烤鱼的阵阵香气才终于把它的小脑袋钓了起来。据玲珑介绍,它的品种的全名是『棕鱼骨虎斑带白色荼蘼森林猫』。

  「花花,来给姐姐打声招呼!」

  玲珑抓住猫猫的前爪摇了摇。猫猫抬起脑袋,碧绿的双眸瞥了曈昽一眼。曈昽伸出手想要摸摸它的后背,被拍了一爪子。曈昽怕被抓伤,把手缩了回去。

  「它平时都很亲人的,就是脾气不太稳定。」玲珑边说边挠猫猫的下巴。猫猫闭眼享受着,还攀上玲珑的肩膀抱住脖子,让玲珑在嘈杂中也能听见自己的呼噜声。

  不幸的是,这幅温馨的场景,背后的故事却令人唏嘘。

  花花并不是玲珑养大的猫。它的前任主人是玲珑在老家荼蘼岛的朋友,名字叫做花铃。按照玲珑的描述,花铃比她再大个一两岁,是位身材高挑、英姿飒爽的姐姐。两人初次见面是在玲珑家附近的海边,当时玲珑在家休养,时常拖着日渐沉重的脚步在附近的堤岸上独自漫步。一日黄昏,玲珑在港口附近遇见了一位手里拿着一根树枝,蹲在沙滩上挖螃蟹的少女。

  「她的发色很特别,在魔法师里也算少见,是棕灰发色搭配一撮银白刘海——就跟花花的毛色一样。」玲珑边说边想将猫猫举高高,但是颇有些力不从心,「我就扶着栏杆看她挖螃蟹,一只一只直到把小篓子装满。她起身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要一起捞水母吗?』」

  荼蘼岛的水母常常会随涨潮来到浅海,又因为追不上落潮而被浪冲上岸。可要想抓活水母并不容易,毕竟夜晚的沙滩漆黑一片,而水母又有一副透明的身体。不过不知花铃是否早有预料,当晚海水泛起了罕见的荧光潮,这种来去不定的自然现象将海滩染成了绚丽的亮蓝。花铃卷起裤管在荧光海里忙活到半夜,总算捉到了一只巴掌大的水母。她把水木装进玻璃瓶,送给了玲珑。玲珑回到家后,郑重地将玻璃瓶摆在床头柜上,睡前一直盯着看,看瓶中透明的小生灵摇摇裙摆。

  「结果第二天早上就不动了,真是可怜的短命鬼……」玲珑微笑中带着苦涩。

  打那天起,只要是在家休养的时间,玲珑就常常去海边找花铃,看她爬礁石、垒沙堡、潜水捉鱼。由于身体每况愈下,玲珑不大能参与花铃的游戏,但光是在一旁看着,就让她的内心感到平静和满足。一来二去,两人熟络起来,玲珑得知虽然年纪相仿,花铃已经在港口工作好几年了。玲珑曾专门到码头上窃视花铃工作,看见她叼着草秆躲在板条箱背后偷懒,也看见她扛着两麻袋煤球健步如飞。

  花铃独自住在港口附近的一个棚屋单间里。她家巷子另一头是岛上最大的硝磺仓库,各种易燃货品常常胡乱堆放到在马路上。玲珑既害怕又担心,每回劝说花铃搬家,都被她搪塞过去。最后一回,花铃还反讥道:「你不是水魔法师吗?做一个救火用的护身符怎样?」

  「我一气之下真的做了一个祛火护符!你看——」

  玲珑拨开猫猫脖子上的长毛,露出项圈上系着一个指头大的蓝色绸面小荷包,上面绣有流水花纹。这跟曈昽想象中的护身符差别很大,不如说更像一个鼻烟袋或者香囊。

  「这个就是玲珑做的祛火护符吗?好精致……」

  曈昽边说边伸手想摸,却被玲珑叫住:「当心!内芯是火浣绒,上手摸会很痒的!」

  玲珑小心翼翼地从猫猫脖子上解下荷包,手指捏着挂绳递给曈昽。曈昽举起荷包细细端详,没有瞧出任何特别之处。她只能暗自从名字推想,『火浣绒』应是某种防火的纺织品,而玲珑大概是运用了某种水属性符咒,实现了将材料的耐火性迁移到佩戴者身上的效果。至于做成荷包的样式,难道是教科书里『封装』之义?——曈昽有些惭愧,自己身为符咒专业学生,对道具却没什么研究。

  取下护符的时候猫猫还「喵呜」地挣扎了一下,似乎很不满意自己的小饰品被夺走了。玲珑抚摸它的小脑袋安慰它。

  「精致只是表面功夫,魔法方面其实糙得不行。原本想做一对的,结果只做出一个。我那段时间服艺社图书馆两头跑,弄了有一个多月吧,总算研制完成了。」玲珑轻叹了口气,「说实话,做护符的时候我只当在做礼物,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旧年寒假回家,玲珑没有马上去找花铃,她想给她一个惊喜。然而第二天黄昏刚要出门,港口方向就传来了一声巨响,紧接着有神色慌张的仆人来报,说码头库房起大火了。家里顿时乱作一团,玲珑乘机支开侍女,独自赶往花铃的家。当她到达现场,那片棚屋已经被火焰包围了,噼啪声不绝于耳。一辆救火用的水龙车摇着铃停在巷口,两名戴着面具的救火兵正在忙碌,一个手忙脚乱地操作水枪,另一个正挨家挨户疏散滞留居民。玲珑偷偷爬上车,提了一桶水将自己浑身打湿后,捂住口鼻就往巷子里奔去。

  「说出来可能有点装佯,走那段路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冷静的时候了。我既没有感到恐惧,也没有什么英勇的自觉,心里想的唯有迈一步、再下一步……」

  凭借水属性符咒『不祥人』的效果,火焰和浓烟如同躲避灾厄,对玲珑绕道而行。花铃的小棚屋在巷子深处,屋门紧锁,教人一时不能判断她是不在家还是被熏晕了在里面。玲珑边喊边拍门,很快吸引了救火兵的注意,他不顾危险冲进火场,过来一脚踹开了门。屋里没有见到花铃的身影,只有一只猫从门后窜出来,蹦进了玲珑怀里。

  「就是花花了吧?」

  「对。我不知道它叫什么,所以就用了花铃的名字,给它起名叫花花。」

  被救火兵护送离开火场后,救出猫猫的玲珑一度很兴奋,却在第二天港口公布的失踪名单里发现了花铃的名字,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担忧渐渐转为沮丧。玲珑又托人想找回当日两位救火兵——一方面表示感谢,另一方面问问有没有见过花铃——却始终没有找到。一周后,『失踪』改成了『死亡』。此后一段时间,玲珑时常徘徊在棚屋的废墟附近。她打听得知花铃一直独居,没有亲人,也不爱与人交往。她又打听花铃是否有养猫,得到的回答却是:原本这附近猫可多啦!

  「结果到最后只抢救到一只猫,还不知道这猫是不是花铃的……花花啊,花花,告诉我,花铃是你的主人吗?」

  「喵呜——」猫猫伸出小舌头,舔了舔玲珑的脸颊。

  「说…说不定,花铃是投亲戚朋友去了呢?」

  「对,我就是这么骗自己的。」花铃笑了笑,反过来开解曈昽道,「别担心我,我的心早已被花花治愈了。」

  「哇啊!」就在曈昽继续考虑安慰语的时候,日侧突然对着不远处一个射箭摊发出一声怪叫,「这里居然还有射箭的地方!怎么办?好久没练,手有点痒呀!」他还拿手里吃剩下的小木棒比划了个射箭的动作。

  「就你?还射箭?」破晓用难以置信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日侧。

  「啧!不信咱比试比试!」

  射箭摊所在的位置,已经能远远望见贤士堂。它占据了十米见方的一块空地,右半边树着两面箭靶,左半边货架上堆放了毛毡、皮草等不合季节的奖品。摊位前的小黑板用大字简单介绍了游戏规则:五射三中的即获奖,全中还可以额外获得一枚银制的小奖章。

  日侧拉着破晓来到摊位前要射箭,却被摊主拒绝了:「这里不招待魔法师。」

  「凭什么?!」日侧嚷嚷道,「我们怎么就是魔法师了?」

  摊主是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大叔,他抱着手瞥了一眼日侧,冷哼道:「我做生意三十年,谁是魔法师老远就能闻出味儿!你们就爱使妖术,百发百中,我多少家底也不够赔的!」

  「你这……我们这里就没人会念动力。伶余学长,你会不?」

  伶余微笑着摆了摆手。

  摊主的话不无道理,跟通常射箭是瞄准再发射不同,许多念动力符咒是将两个物体牵拉到一起,若是让一位擅长念动力的魔法师来,怕是连引弓都不需要,也能确保箭矢正中红心。不过,日侧的话倒也确实,他们五个人里谁也不会念动力,原本唯一稍懂点土属性魔法的是冥域,但以冥域的水准也做不到百发百中。

  「谁晓得你们会不会?反正不做你们生意。」摊主甩甩手,示意一行人走开,别堵在摊位前面。

  日侧又辩驳了几句,旁边伶余也上前帮腔道:「开罪魔法师可不明智。这位大叔,你知道《公平交易法令》吗?」

  摊主撇撇嘴,忿忿道:「你要是这么说,我可就打烊了。没规定不准打烊吧?」

  见势不妙,破晓赶忙打圆场:「好啦好啦,要射箭去专门的靶场就是了。不好意思,打扰大叔做生意啦!」他将双手搂上日侧和伶余的肩膀,拥他们二人继续前进。

  「哦呀?破晓怎么转性了,」玲珑向曈昽调侃道,「他以前是这么和气的人吗?」

  破晓听见了玲珑的话,回过头回应道:「我都15了,按照旧俗就算成年了,当然要成熟一点了。」说着他又正了正领结。

  孟阳节场并不限于柯尼逊道。顺着人流拐入贤士堂东直街,街道变得狭窄,就没有地方留给摆小摊的了,街边还是那些店铺,不过为了过节全都做了装修。这里的节庆装饰不像外面五彩缤纷,而是以珊瑚红色木石饰板搭配深绿色帐幕,更显得古朴和典雅。如果说大道街景所展现的是孟阳节的气质,那么直街内巷所传达的则是孟阳节的传承。

  由于先前跟冥域小小地闹过一阵,这两周曈昽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都会尽量绕开这边。眼前尽是一片熙熙攘攘,已经认不出是当时那条行人寥寥的街道。曈昽时常不住回想当时的情形,想象利维娅在前面逃,冥域和她在后面追——如果事情重来一遍,还能有更好的发展和结局吗?

  三人攀爬过的工地,现在建成了当街的舞台,舞台上出演的是一种名为『四方台戏』的情景剧。这个剧种的特色是舞台布景极为丰富,角色们可能在舞台两处甚至更多角落里同时有戏,也许正面看起来一派融融和气的同时,背后却有人正在筹划着什么阴谋。因此,四方台戏值得反复欣赏,观众每次更换一个角度再看,往往能获得全新的观剧体验,解开先前未了的剧情谜团。

  目前台上布置着一座假山和几棵假树,出演的似乎是一个宗教故事。演员的台词功底很棒,让台下观众在喧嚷中也能听清唱段和念白。

既然来到贤士堂附近,自然免不了说起朝晢的事情。日侧将事件的前因后果给玲珑说了个大概。

  「原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玲珑一边看着舞台,一边慨叹。由于玲珑坐轮椅不方便,一行人只能在后排远远地观看表演。「当年拉她进服艺社,她的声音比蚊子还小。一直以为是个乖乖女,没想到竟做出这么大胆的事情……她现在在哪儿?」

  「现在?现在回家了呗!」日侧回答道。

  曈昽悄悄看向伶余的侧脸,想要从他脸上的反应推测他是否知悉内情,他却淡然转移了话题:「日侧,刚才你说你们都不会念动力,那大家都是什么属性的?」说着,他望了曈昽一眼,发现视线撞上之后,就马上移开了。

  听到伶余的问话,日侧又来劲了,喜气洋洋地给伶余介绍:曈昽是风属性,玲珑是水属性,而日侧和破晓跟伶余一样,都是火属性。

  「不过我们可比不了伶余学长,」破晓接话说,「学长能连发『调皮鬼』,我最多只能放个『花栗鼠』,日侧连『花栗鼠』都还不会呢!」

  「谁说不会?你看着!」

  日侧不服气,掏出小木棒当作魔杖,就要开始表演。他用双手紧紧握住小木棒,抬高双臂端在身前,随后做了个深呼吸,开始边使劲边念诵道:「谨遵提尔莫的意愿,前往斯塔马动物庄园,寻一个害羞的朋友。躲闪着客人眼神,动作谨慎而又迅捷。看啊!它就在草地上,身影犹如一个水漂,划出无法预测的轨迹……」

  倏尔小木棒顶端开始冒出一股黑烟,熏了日侧自己一脸,但任凭他咬牙切齿老半天,却连半点火星也不见。

  「行了行了,别在这污染空气。」破晓边扬手边取笑道,「你这凶神恶煞的,花栗鼠都给你吓跑了。看我来给你示范。」

  说完,破晓轻巧地举起自己的棍儿,在心中默念咒语,一会儿就在小木棒顶端升起一小团跃动的火焰。他得意地看了日侧一眼,又赶在小木棒被点燃之前停止施法,熄灭了火焰。一旁的伶余连连点头表示赞许。

  「嘁!没什么了不起的,」日侧嘴硬道,「只不过碰巧他的老鼠比较活泼,我的老鼠睡死了。」

  「火魔法是控制的技艺,」伶余笑道,「『花栗鼠』是要安抚害羞又活泼的『花栗鼠』,让它蹦跶到我们希望它去的位置。」他顿了顿,进一步解释道,「你的做法是想让魔力乱流直接点着木头,而破晓的做法是顺着木棍表面搅动空气。搅动空气自然比搅动固体更容易,就像花栗鼠爬树总比打洞更省力。其实若论魔力强度是你更胜一筹,连湿木头都快给你点着了。」

  说着,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指尖点亮了一柱烛光。那火焰跃动了两下,很快便像被灯罩罩了起来一样,变得安静和温顺,以至于看上去像一颗发光的黄豆,都不像火焰了。

  「啊!听见没?」反应过来的日侧冲破晓嚷嚷道,「学长说我魔力更强!」

  「好家伙,学长前面说了那么多你是一句没听见呀!」

  破晓又用手肘钳住日侧的脖子,两人打闹了一阵。这时,人群中钻出来一位矮个头的小男孩,穿戴者市区小孩身上常见的背带裤和圆软帽。他长相清俊,却戴着一双黑眼圈,左手手指间捏着一根土制卷烟,挤到伶余身旁。

  「喂,老哥,借个火。」他扒拉下伶余点着火的右手,趁伶余撤去魔力之前点着了手上的纸卷烟,开始吞云吐雾。一股怪异刺鼻的气味很快在周围蔓延开来,周围一圈的观众们皱眉捂鼻子纷纷躲让开,连猫猫也拱起后背警惕地望向这个小孩。

  「你…你是哪儿来的小孩儿啊?」短暂的诧异过后,日侧责问道,「抽烟家长不管吗?」

  「『尊老爱幼』,懂么?按照年龄排序,小的给大的做一件事,这叫『尊老』;最小的让最大的做一件事,这叫『爱幼』。这里我最小,你最大,为我点烟,公平合理。」小男孩向伶余吐了一个烟圈,给三个男生呛了一口,「你们啊,落伍喽!」

  曈昽连忙拉着玲珑的轮椅躲远了些,而就这么退开几步距离,让她忽然看这烟雾中的小男孩颇有些面善。这小孩比曈昽矮了一个头有余,看起来至多十岁,一身行头干净整洁,言行举止却像乡下的二流子。但若不看他的黑眼圈,不看他吸烟时故意搞怪的猥琐动作,那么不得不承认这小孩长得非常漂亮,而且站姿笔挺,虽然处在观众的位置,气质却像站在舞台中央。

  见这小孩拽得不行,日侧气不打一处来,想上前教训他。破晓拦住日侧说「算了」,打算领大家离开,伶余却认出了小孩的身份,走上前去。

  「小朋友,你是柯纳穆萨家的珀爱塔,对不对?」伶余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你们教义不是不允许抽烟的吗?」又回过头解释道,「他是贤士堂的童男。」

  日侧、破晓和曈昽闻言,全都吃了一惊。日侧瞪大了眼睛,也不顾烟熏,凑近了说道:「你就是在教堂里唱歌的童男?来唱一句来听听?」

  珀爱塔向日侧翻了个白眼,又抽了一口烟,不紧不慢道:「你排我前面吗?」

  「对,我是除你之外最小的!」

  于是珀爱塔双手抱圆,张嘴就来:「『来吧,忧伤的人,向贤者诉说你的困扰苦』——唱完了。」

  只短短一句,听得人浑身酥麻。歌声已经停了,却还在心中回响。一如在教堂里做到的那样,周围人全都听愣了,还有相当一部分观众被歌声吸引,只有台上演员还在兢兢业业地表演,不顾戏份一时间被台下的小鬼头抢了过去。珀爱塔将剩下最后一小截纸卷烟仍地上踩灭,两手插袋,说:「既然我的任务已经完成,那我就先离开了。等下次我们再……」

  珀爱塔话还没说完,人群中循声钻进来一个戴茶晶眼镜、穿浅棕色马甲的瘦高个男生,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斥骂道:「好哇!你小子,原来躲在这里!还偷着抽烟?是不是又皮痒了?!」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被揪耳朵就开始哇哇乱叫,气质全无,而曈昽一行人很快发现,这个眼镜男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同学。

  「弧光?」破晓惊奇地问道,「这小屁孩儿居然是你家的?」

  「诶?原来是你们!」弧光摘下眼镜一瞧,马上注意到了轮椅上的玲珑,「好久不见!」

  弧光是曈昽的同年级同学。在曈昽的印象中,他是一位永远面带微笑的文静男生。平日里他总是跟另一位书虫晚霏一起泡在城内各个图书馆,中期考核之后,他们都选择了古板的仪式魔法专业,完全符合故事里在阁楼上点着昏暗的灯光、抱着大部头钻研的传统魔法师形象。曈昽没想到弧光私底下也会做这种时髦打扮,更没想到午祷仪式上献唱、拥有天籁般嗓音的童男,居然跟自己的魔法师同学是亲戚,让她心中产生了「人与人的联系比想象中更为紧密」的感叹。

  「珀爱塔是我的表侄,也就是…呃…我想想……噢!我表哥的儿子!」弧光向大家解释他跟珀爱塔的关系,看得出来亲缘关系的计算让他有些吃力。

  趁着弧光跟大家寒暄的时机,珀爱塔挣开弧光的手,跑远几步,一弯腰钻进了推轮椅的曈昽的双臂之间,把曈昽吓了一跳,放开了轮椅。他从玲珑的轮椅背后探出半个脑袋,警惕地望着弧光,说:「表叔,你不去好好看铺,跑来这里做什么?」

  「还不是你一转眼就不见了,让我一顿好找!」

  虽说是呵斥的语气,可是温柔的声音让弧光根本凶不起来,加上对方是童男,只能说不愧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吵架都像是在轮唱赞美诗歌。

  「要你管!又不用你养活。」珀爱塔向弧光做了个鬼脸,「你还是回去继续磨你那四银一副的破眼镜吧!我要找人去喝酒了。」

  说罢他转身蹿进人群中,临走时竟然在曈昽屁股上「啪——」地拍了一巴掌。

  「啊——!」曈昽浑身一激灵,连忙捂着裙子跳转过身,却早不见了珀爱塔的踪影。

  这种出格的举动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站住!」弧光连忙追上去,边追边合掌向曈昽连声道歉。

  「没…没事……」曈昽小声答应道,但话说出口的时候弧光的身影已经淹没在人群中了。她悄悄张望四周,还好附近人群的注意力都在舞台上,没有因为这场小骚动而注意这边。

  「空有一副圣洁的歌喉,举止却这么下流。」玲珑缓缓转过轮椅,语气严肃,怀里猫猫也「喵——」地表示同意。

  「该…该说不愧是小屁孩儿吗?」破晓道,「不过作为商贾之子,又是宗教人士,未免也太没教养了。」

  「大概就是因为这种双重身份,导致家长和神职都没办法好好管教吧?」伶余道,「这半年他确实惹了许多不大不小的麻烦,每次我们都要通知贤士堂让领回去。」

  「贤士堂怎么会选他当童男呢?」日侧问。

  「他的歌声无可取代。」

  「那确实……」但凡旁观过午祷仪式的人都无法否认。

  时近中午,破晓领众人到贤士堂和神秘学园之间一间名叫『依兰小筑』的高级餐馆就餐。餐馆原本是不能带宠物的,可是在破晓的一番交涉之下,店员不仅同意了玲珑抱着猫猫就餐,还专门给猫猫准备了一小碟烤鸡胸,而猫猫也很配合地在玲珑怀里斯斯文文地吃了起来。

  尽管对着满桌子美味佳肴,曈昽却都品不出味道。她的心里既难过又气愤,脑海中不断回想刚才的情景,越想越堵得慌。

  「曈昽?」玲珑碰了碰曈昽的手肘,提醒说,「你的蔓越莓酱放太多了哦,这样就只剩蔓越莓的味道了。」

  「啊!」曈昽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汁船,遮掩道,「第一次吃鹅肝,不知道该放多少……」

  「不会吧?」坐在对面的破晓问,「这是附近最好的餐厅,冥域应该带你来过很多次才对呀?」

  「嗯?没…没有……」曈昽摇摇头。

  「一次都没有?」日侧追问道,「那是因为她家里厨师厨艺太好了,看不上吗?」

  曈昽再摇摇头,表示自己从未受邀拜访过冥域家。她又为冥域辩解说,冥域之所以没有邀请她去餐馆,不过是因为比起高档餐馆里的珍奇美味,冥域自己更偏爱路边摊的馅饼和薄饼罢了。听了曈昽的解释,破晓和日侧都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他们又开始猜测冥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饮食偏好、为什么不喜欢餐馆。他们的讨论声逐渐热烈,连猫猫都攀着桌沿竖起耳朵在听。

  「会不会是因为不喜欢店里的气味?」日侧猜测道。似是一种潮流,城区里稍微上档次的餐馆都会点起香薰,据说有促进顾客食欲的功效,譬如这间『依兰小筑』就隐约飘漫着阵阵清甜。

  「不会吧?她家里做香料生意的……」破晓随后提出了自己的猜测,「依我看,她是在赶时髦。」

  「此话怎讲?」

  破晓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每个人生来都处在某个社会阶层,向高处攀爬是人的天性,因此低阶层的人如果不能提升自己,那么至少会学着装作更高阶层的人,这样才能在所属阶层中脱颖而出。这就是时髦。所以穷人的时髦是学有钱人,有钱人的时髦是学大富豪,顶级富豪学无可学,于是他们的时髦是反过来学穷人,也叫『玩酷』。我猜这就是冥域不喜欢餐馆的原因了。」

  听完破晓的高论,一旁的伶余很快提出了异议:「但是据我观察,无论是穷人装富人还是富人装穷人,有两件事是很难伪装的:一是说话时的语气和用词,二是饮食习惯。就像有些暴发户,一张口满嘴粗话,菜端上来无从下口。冥域不喜欢餐馆,应该是从小养成的饮食习惯所致。也许是她父母从底层打拼上来,保留了朴素节俭的生活作风。」

  「可是冥域今年才15吧,说得上『从小养成』吗?」

  「啧!不是有一句话,叫『三岁看老』吗?」破晓代伶余回应了日侧的质疑。

  「真有这么多大道理可讲吗……」玲珑不同意男生们的观点,「饮食是很随意的事情。今天一时兴起便去吃了,有朋友邀请便去吃了,慕名已久便去吃了,纯粹出于转瞬之间的起心动念,没有那么多人生社会的大道理。」接着她转向曈昽,「曈昽,你和冥域关系最好,你说说,冥域为什么不来这家店?」

  这个问题真叫曈昽不知怎么回答。若论内心的真实想法,她觉得这个问题从根本上就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冥域的个性就是随心所欲,当她要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她会给自己编织足够充分的理由,但真正促使她去做的原因,除了她就是想做以外,往往别无解释。甚至往大了说,不仅冥域,所有人都一样。人类常常以理性为自我画像,可在日常生活中,知识和思考往往只发挥着非常有限的作用。

  曈昽想起了前一天向冥域转达破晓的邀请时的情景。那是在被冥域改造成蘑菇种植场的工房里,冥域跪在自制的种植箱前,就着昏暗的灯光,仔细地将孢子粉均匀洒在潮湿的木屑上,而曈昽提着一小桶据称依照什么古代秘方配置的、散发着深林腐植气味的营养液,站在冥域身后,看着她一下午都在鼓捣自己的课题研究。

  「明天破晓请我们逛孟阳节场——冥域去吗?」

  「孟阳节场?不去。」冥域拒绝了,又补充说,「蘑菇生长周期按小时计算,没工夫逛街。」

  「破晓好像还请了其他人。就当是聚会呗?」

  冥域皱着眉直起腰,但肌肉的疼痛再度扭曲了她的表情:「嗷——不去!就说我腰疼。」

  曈昽放下水桶,搀扶她起身到椅子上休息,笑道:「腰疼一会儿就好了。」

  「反正不去。」

  「为什么?」

  「没为什么。」

  想到这里,曈昽的脸上不觉挂上了微笑。她重重叹了口气,回答道:「我觉得就是玲珑刚才说的,冥域的心思没有那么复杂,就只是单纯没想过要来而已……」

  伶余点点头表示赞同:「对,不是有什么理由不去餐馆,而是缺乏去餐馆的理由。」

  「话是这么说,但有钱人守着不花,总有理由吧!不然就会被人叫做……」

  「滚!」破晓推了日侧一把,「哪一次不是我出钱?好意思说我吝啬?!」

  「我什么都没说!」

  到此为止,这个在曈昽听来不甚友善的话题总算过去了。不过,也多亏了日侧他们这番围绕冥域的空谈,曈昽心里舒坦了许多,没那么堵了。

  午餐过后,吃饱的男生们按捺不住要去运动运动,于是一行人商量决定分作两拨,男生们往北区方向寻找运动场馆,女生们则抱着猫猫继续沿湖往西区方向逛街,约好下午三点钟在湖心岛会合。临行破晓还在结账、其余人在门外等候的时候,伶余一直盯着曈昽看,似乎有话要说,却几度欲言又止,引起了曈昽的注意。

  「学长有什么话想说吗?」

  「不……只是,先前那件事,我有些过意不去……」

  伶余犹豫半晌才终于开了口,结果被日侧听见了,立马凑过来连声问:「什么事什么事?」

  「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提也罢。」

  这时破晓也出来了,于是伶余再也没有提起,让曈昽心里一直犯嘀咕:学长指的是哪件事呢?是刚才吃饭时的事情?是朝晢姐妹的事情?还是因为朝晢姐妹而跟冥域吵架的事情?

  玲珑看穿了曈昽的心思,开解道:「男生说的话听一半就好了,十句有五句是不过脑子的废话,不必费心琢磨内容。」

  曈昽笑问道:「不琢磨内容,那该琢磨什么呢?」

  「说话的行为。不管伶余学长想说什么,他有话要跟你说,说明你有哪些地方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认为自己有必要作出回应。」

  「不能吧?——要说有谁吸引了学长,那也应该是冥域才对呀?」

  「哦?是吗?」玲珑摩挲着猫猫的毛毛,不置可否。

  两人经过神秘学园门口的时候,曈昽提出要推玲珑进学校里看看,被玲珑果断拒绝了,理由是不希望其他认识的人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这让曈昽多少觉得有些遗憾,尤其当她抬头望见学园南侧的工房楼,想到冥域此刻大概正在暗房里专心致志地摆弄她的蘑菇。

  想到这里,曈昽忽然灵光一闪,凑近玲珑耳边打趣道:「刚才玲珑的话限定男生,是为了避免反身性诘难吗?」

  玲珑先是一愣,随后『噗嗤』笑出声来:「对对对,但你也可以理解为这句话是过了脑子的那五句话的其中之一。」

  「又或者是你也有话要对我说呢?」

  「嗯——有没有呢?」玲珑故作神秘道。

常夜灯:神秘学园的日常|3.1.3 孟阳节场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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