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村-练笔3

  他们要去坡那边采集植物标本。雨隐隐地期待着，因为那里紧挨着森林边缘。

  在路上，他不时地抬头望着远处，在那里，连绵的黑色树冠汇成翻腾的海面，却没有他在梦里看到的高塔，天空也并非永远是暮色。

  人们在捕捉自己感兴趣的虫类——蝴蝶，甲壳虫，蜻蜓，还有什么？他不感兴趣。只在最后关头，他从安那要来了一只蜻蜓，耷拉着翅膀，几乎要死了。他仔细地注视着它的翅膀边缘，透明的翼和细致的脉络，有和繁花树叶一样的意味，然而这种意味就快要消失，在它被制成标本时，一切气味和意味都淡去，剩下空洞的壳。

  他在角落里发呆似地注视着树林身处——在那里颜色逐渐变深，仿佛落进了深渊。或许夏也在那里。他没见到过夏的尸体，也没听见夏是死是活的消息，或许他们把她运到了那里，在那里她还可以存活，而不仅仅是留存于想象和回忆中。他牢牢地戴好帽子，下意识地缩紧身体，害怕着待在某个树枝上的虫，他害怕细小而富于细节的生物，尤其是长长的触须。一想到这个词，仿佛撩人的触觉就拂过颈背，令他不寒而栗。他想，这种害怕该有更深的意味。

  汛看到了他，上来找他搭话。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穿过树林，用手努力拨开还未被清理的野枝，汇入前方行进中的大部队。冬注意到这边的声响，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们一眼。雨清楚地捕捉到她转过头的瞬间，晃动的头发和耳坠，甚至是颈部的发丝阴影，遮掩着她狐狸似的耳朵。他们很有默契，一向如此。

  回到雨季中的庭院，大家都四散而去，像是某种蜂拥又退散的虫类。苔绿色仿佛锈蚀，蛀满了他的视线，让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低下头看水中的倒影。蓝色的天空静止着，直到蓝色的眼睛闯入其中，他想对比这两种颜色，可蓝色的眼睛已望向上方。

  他也抬起头，冬不言不语地站在他面前，仿佛是他遗失的影子。

  在走廊尽头石柱的一侧，冬借着潮湿的阴影给他展示了手心的东西。他首先注意到的是格外洁白的手掌，仿佛她一小时前在礼堂表演了大提琴独奏，刚刚摘下手套。雨能想象到手心留有淡淡的汗味，混杂着冬的体香。

  粉色花苞雕饰的发卡静静躺在她的手心，如此美好，却沾染着新鲜的泥土。他差一点又要陷入回忆，但冬的声音又将他拉了回来。

  “这是我在森林的边缘找到的。在一个池塘边上。”

  雨觉得自己呆呆的，说不出来什么话，也没有什么思绪。他用手接过发卡，仔细地端详着它，然后用指肚摩挲，感受着冰凉滑腻的意味，尽管他并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