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心·断义(四)【展昭同人,非耽】
邢飒听说鄄城县也发了孕妇被掳的案子以后,便即刻动身朝那边赶去。据说这次的案情与先前相比颇有些奇怪之处,另几县那三件案子遇害的都是即将临盆的孕妇,道上人一眼便看得出俱是为盗紫河车而作案。不仅孕妇被开膛破肚,且她们身旁目击之人均遭屠戮,无一幸免,胎儿也被残忍的剖出弃置。而这次鄄城失踪的却是一名刚刚怀孕三个月的妇人,若说也是为了生取胞衣那起码还要等上半年之久,因此也难以断言究竟是不是同一伙歹徒所为。
低眉顺眼的嫁为人妇,受十月怀胎之苦,最后竟然逃不过此等残酷悲惨的命运。同样生为女子,即便平素如邢飒般孤冷,此刻也不禁为她们唏嘘不已。
经红船镇向西大概还有四十里才能到达鄄城,但邢飒知道一条林中捷径可少走七八里路,便舍了大道从里面穿过去了。进了林子没多远,她忽然发现前头地上似乎倒着个人影,本是不想管闲事的,但见那身量又好像是个小孩,终是起了恻隐之心,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看了看。这一看不打紧,她一眼便认出这浑身血迹的少年正是头几个月从树上蹦下来那小子,没错,就是他,背后的剑上还是绑着那怪扎眼的金黄色流苏,他说是他哥给他的。
“醒醒!喂!小子!你醒醒!”邢飒过去一搭脉搏,知道他还活着,于是摇晃拍打着想要把那孩子叫醒。折腾了半饷,少年方才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虽然能勉强站起身,但整个人却像失了神的行尸走肉一般,不看人,不应声,拉他他就只是随着走,身子还不时的晃一下,摇摇欲坠的要向下栽。
“喂!你怎么了啊?喂!你说话!”眼看着这孩子根本不肯搭理她,邢飒心里犯了难。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把他刺激成这样?这可怎么办?要扔他在这么?带这么个累赘可怎么做买卖,不如就由他去吧,就跟当初自己也是被当成个累赘抛在荒郊自生自灭一样。
可是,可是上次临走时那孩子说过,他当自己是朋友的。
朋友啊,在他之前,还从来没有人说过把自己当成朋友呢。
邢飒牵着这少年上了官道向西走,她知道前面不远处就有个传递公文的驿站,里面自是备了许多马匹,心中开始暗暗的打主意。好巧不巧的,正有一个不知穿着哪个衙门制服的人到门口换乘驿马,刚把公文袋搭在马背上,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回身进去办事,待他再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连马带公文早已与邢飒一起绝尘而去,那可怜的衙差只能跺脚骂娘干瞪眼,灰溜溜的往回折,自知回去免不了要受上司一顿责罚了。
夜已经很深。通宵值岗自然是蛮辛苦的,但这种时辰即便是繁忙如开封府也几乎从没有人真的登过门,所以打个盹似乎也没什么要紧。只是今天却实在意外,这倒霉的差役刚揉揉眼睛确信不是做梦,强打起精神例行公事的问了两句,便被面前的姑娘高声打断了:“别问那么多没用的,我就找展昭,睡了你就给我喊醒!快,跟他说他弟在我这!”
那差役好生纳闷,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女子身边那摇摇晃晃的少年,这才认出了昕儿,赶忙让他二人进来府衙,急匆匆的去找展大人通报。还好展昭并没睡,此时正跟大人和公孙先生在书房议事,听说弟弟被一个陌生人扶着到府上,心头一紧,赶忙迎出来看看怎么回事,包大人跟公孙策见状便也一起跟着。
几人借着月光,见院里站着一个全身黑衣的女子,正尽力架住昕儿的身体让他不要倒下。那姑娘约莫二十四五岁,虽然年轻但面容冷峻,眼神坚毅,一看便是风里浪里闯过来的。她身材高大魁梧,背插一把单刀,腰间系着镖囊,眉间尽显巾帼豪杰风采,俨然一名绿林奇女子。
邢飒见他三人出来,赶紧把身边的少年送到对面年轻人的怀里。展昭来不及多问,小心的扶着弟弟往屋里走,其余几人紧跟在后面。等到了室内,他才看清昕儿那身湛蓝色的衣裳上几乎到处都是血迹,那孩子的眼神很涣散,连哥哥都不看,身体摇晃颤抖,几乎站立不稳,虽然并不在昏迷中但怎么问都一声不吭。展昭无奈,只得请公孙先生帮忙为他检查一下身体,自己则焦急的询问起那姑娘来。
“你可知道他伤到哪了?”
“我又没脱他衣服看过。但他身上这些血并不是他的。”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姑娘一耸肩:“我不知道。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就这么浑身是血的倒在林子里,想着好歹给他包扎一下,但外边根本没伤口。不过你也见他那样子了,好像受了很严重的惊吓,我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没办法,我认得他是你弟,所以给你领开封府来了。”
“你如何认得他?”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回头有空你问问他吧。”
“你们从哪过来的?路上用了多久?”
“我顺手从红旗镇西边马递铺牵了匹驹子,快马加鞭跑了一天一夜。还说呢,这小子一整天都不吃不喝的,害得我也跟着饿肚子。”
“你偷了驿马?”
“说那么难听,我是借的,回头你们骑回去还他不就完了。不然呢?难不成让我一路抱着他跑过来?”
“那马呢?”
“栓在城墙边上了,夜里城门关着,我使轻功带他翻进来的,总不可能拎着马一起……哎,不对呀展大侠,虽说盘起道来你怎么也算是江湖前辈,在下该当尊重于你。但我送你弟过来找你,你怎么倒还跟审犯人似的审起我来了?”邢飒叉起腰,显然很不乐意。
展昭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实在过于严肃着急,很抱歉的一施礼:“在下见舍弟出事,一时心焦,唐突之处,万望姑娘海涵。姑娘一路护送舍弟入京,展某感激不尽,还未请教姑娘尊姓大名?”
邢飒摆摆手:“姓名有什么要紧,等你弟缓过来,你问他就好了。呐,人呢也给你送到了,我该走了,咱们后会有期。”
展昭诚恳地挽留:“夜半三更,姑娘何必急于此时,不如在府中客房歇息一宵,明日再启程。”
姑娘哈哈笑着:“算了,衙门口我住不惯。再者说开封府里有你在,买卖我也没得做,还得早点离京谋财路。”
“姑娘欲往何处?”
“怎么?展大侠,咱们初次见面,盘问行程,你该知道这不合规矩的。还是说,开封府对江湖人都是如此严加询查?”
“没有,姑娘不要误会,展某随口一问而已。姑娘既去意已决,还请自便。”
邢飒朝展昭稍一抱拳,刚回身要走,旋即又转过来:“对了,展大侠,前几天我偶然碰见你弟的时候他是跟师父师姐在一起的,但他倒在林子里的时候周围没有别人。既然想起来了,我还是告诉你一声吧。”
“女侠留步。”包大人今晚一直眉头紧锁,没有说话,这会才问到:“刚你说展护卫在,开封府里你做不得买卖?敢问姑娘以何买卖为生?”
邢飒看着包大人吃吃一乐:“你就是名满天下的包青天吧?你这里用不上我的。在下我做的乃是谋财、害命,但不犯法的买卖。”说罢她再次转身,展眼就不见了踪迹。
看包大人满脸疑惑,展昭解释道:“大人,她该当是个赏金猎人,行走江湖,抓捕各州各府张榜通缉的要犯。估计她只追缉那些死活不拘的恶徒,出手不留活口,凭尸身领赏钱,所以说是谋财、害命,却又不犯法。若是黑道高手作奸犯科,普通官府的捕快确实极难拿获,因此赏金猎人的存在也有一定必要。但开封府有属下跟众弟兄在此缉凶惩恶,她自然也就没买卖可做。”
包大人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叫王朝马汉率人出四门沿城墙寻找驿马。公孙先生这会方才从床边起身,跟展昭言讲:“昕儿身上确实没有刀剑所致的利器伤。擦伤倒许多处,几乎浑身都是,而且遍体青紫,似是受过重击。胸前有个掌印,力道颇大,好在内脏无碍。”
展昭松了口气,点点头:“想是出手之人故意敛着内功只用臂力生推的。”
公孙策表示同意展护卫的看法:“应该是吧。但这孩子肯定是受了很强烈的刺激,以致失了心神,此刻若逼问他恐怕整个人都会崩溃。所以我喂他吃了镇静安神的药,好歹先睡上一觉,待他缓过来慢慢说吧。至于身上的伤,我已帮他外用了活血清瘀的药,理当不难康复的。”
展昭拿起弟弟那满身血迹的蓝衣,想想刚刚那姑娘的话,胸中翻涌起非常不祥的心绪。但他还是谢过公孙先生,轻轻攥了攥昕儿的手,起身默默站回包大人身边。
王朝马汉没花太长时间就从东门外城墙根牵回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马鞍两侧的褡裢上挂着公文袋,上有带着“济州府”字样的印记。他们把内里的公文交给包大人,大人展开一看,果然是济州府尹钟武钟克宁的亲笔函件,打算呈递给刑部丁大人的。
州府向刑部呈文,定是因当地出现了难以缉办的重大刑案,而昕儿正是在那里遭遇了极其严重的状况,那追捕穷凶极恶之徒的赏金猎人也同是从济州过来。包大人心中隐隐不安,不知这几件事是否有关,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把那公函读了下去,之后眉头紧锁,与公孙先生和展护卫言道:“依那文中所言,济州府下辖郡县半年之内连发三起残害临盆孕妇的命案,近日鄄城县又有一名怀孕三月的女子遭人掳走失踪。不仅县衙束手,济州府亲自督办也久无进展,故而钟大人呈文刑部,愿请罪自降三级,请求京中派人协助彻查此案,缉捕凶徒。”
“残害孕妇?可是因盗取紫河车?”展昭表情凝重地问到。
包拯疑惑:“紫河车?据本府所知,那紫河车原是指道家修炼而成的紫色丹药,据说服之有助于修炼。可这与本案又有何关联?”
展昭摇摇头:“大人,紫河车还有另外一解。江湖术语,指的是怀孕妇人腹中胎儿的胞衣。”
公孙先生补充道:“大人,医典上也有此一说。产妇生育婴儿之后,将弃置的胞衣提炼入药,有补身体。”
“这一点,本府知道。”包大人一捋须髯。
展昭继续解释道:“江湖上所谓的盗紫河车,却与此不同。乃是下三滥的江湖匪类,活生生将临盆的胎儿剖腹取出,留胞衣,去婴儿!”
包大人瞪大了双眼:“啊!那岂不是一尸两命,惨绝人寰之悲剧?要那胞衣何用?”
“采以药材,炼制成丹,据说对疗伤练功大有助益。但由于手段残忍,令人发指,江湖上无论黑白两道,对于盗紫河车之人,可谓人人得而诛之。”
包大人长叹一声:“真的有人为这种原因作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
展昭颇为沉重的答道:“江湖之大,只为贪图上乘武功,追逐‘天下第一’之虚名的人数不胜数。只要觉得能提升功力,更为残忍的事情他们也肯做,属下也真的曾经遇到过这种人。只可惜遭遇之时属下尚且年少,功夫不到,技艺粗浅,面对凶徒只能唯图自保,未能亲手除掉那败类。”
包大人看展护卫表情似有难过,摆摆手到:“人皆自幼及长,少年时有此等赤子情怀已属不易,岂能求事事圆满,展护卫又何必自责。”
“谢大人宽慰。”展昭轻轻颔首。
“好了,你好生陪着这孩子吧。”包大人朝展昭到:“济州府的案情非同小可,但开封府截拆刑部公文终不妥当,明日朝堂,本府须及时将此事通知丁大人。至于具体如何处置,还要再请圣上裁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