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地之春(三十)
赤地之春(三十)
知道淏王殿下马上进来,各家被邀请的勋贵都正襟危坐地围在堆叠得老高的珍馐佳肴边儿,几个弹曲儿的小倌儿也是一脸肃穆地端着自己的乐器,并不弹,安然静待。
张云雷倒是被怔了一下,这一群平日里走鸡撵狗的纨绔竟然能这么规矩,简直颠覆他的想象!“各位这是怎么了,难道还怕本王不付酒钱不成?”
新来的众人也皆是一怔——他们虽与淏王略有接触,但绝没有接触很深,这几年淏王的名声也多为“清冷刻板”、“冷情冷性”为主,与今日这场合实在……违和,可他上来就……就……好像还很幽默,可见传闻不一定真!
有几个与淏王相熟的,譬如太后娘家新安侯世子姚毅,礼部侍郎家三公子陈宣廷自是这几次酒宴的幕后组织者,却是明白淏王殿下的意图,只是悠然自得地端坐一旁吃瓜看戏。
承志伯家的这位是与任何纨绔都自来熟的,新安侯世子姚毅和陈家三公子陈宣廷不过是装作“不经意”一提,这位金二公子便乐颠颠地鞍前马后,将这一顿酒安排起来,十分尽责。自然,淏王殿下也十分适时的夸赞了金二公子一番,金二公子便以组织者自居,安排起这一位位的“过门客”来,不明就里的还以为这位金二公子本就与淏王殿下十分相熟,想巴结淏王的也就先抱上金二公子的大腿了!
所以,外人看来,这酒局怎么都不是淏王殿下上赶着攒的,一直都是金二公子一头热,淏王殿下作为堂堂一位王爷,自然也不会一味不顾脸面地食人孝敬,所以才玩笑着说出这是他付酒钱的话来——众人会意!
金达眼睛滴溜溜一转,想着不能让淏王殿下幽默的话语落在地上,见众人还愣怔,忙接过话茬子:“既是王爷诚心做东,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快叫柯头儿过来,爷要点人了!”
众人具是削微开始笑闹,比之前放松了些,也开始要在王爷面前说个荤话露露脸,或者恭恭敬敬推杯换盏一番。
喝酒,张云雷略略“犹疑”了一下,但又似乎“盛情难却”,一愣一怔之后便大大方方要伸手拿起酒杯与人对饮。
杨九郎自认为了解淏王殿下的“犹疑”——殿下昨晚受伤,今日喝了一天的药,自然是不能喝酒的,但这群人……
他大胆地上前阻了阻:“王爷,您有伤在身,不宜饮酒!”言语铿锵,掷地有声,引得众人一片静默……
张云雷面色一尬,扫了众人一眼,转向杨九郎道:“没规矩,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不过是两杯酒而已,有什么宜不宜的,一边儿站着去!”说着,又复与人玩笑,举杯准备“痛饮”……
杨九郎一怔,并没有想到自己的一腔维护竟换来这么句怼言,他下意识想乖乖退下,但不知为何,又突然生出点“勇气”来:“王爷,酒冲药性,真的对身体不好!”
“你……”
张云雷修眉深皱,面色十分不虞,微微上挑的凤眸居高临下似的盯向杨九郎:“……滚!”
杨九郎顿时涨得满脸通红,微微向后退了半步,低头默然:“……属下暨越了……”
一旁的金达闷声瞧了瞧这尴尬的气氛,深觉这是个十分露脸的机会,便上前“适时”地劝慰:“王爷、王爷!”他轻轻按住张云雷捏着酒杯的手笑道:“王爷,您这位护卫兄弟说的没错儿,喝着药呢是不宜饮酒,您身体要紧……嗳,要不让这位护卫兄弟替您喝如何?一举两得!”他笑得十分开心——昨晚看见淏王殿下对这位下属的态度……嘿嘿,他这会儿出这样一个主意,是不是正合殿下的心意?
张云雷带笑凤眸扫过金达,仿佛十分满意他这一关键时刻抖的小机灵,但在转向杨九郎时却带上一丝凉薄,冷冷的,仿佛告诉他:这是你自找的!
杨九郎并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尽责的劝阻会引火上身,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淏王略带冷意的眼眸,头皮微微一紧,随后转向金达时呐呐道:“在下是王府侍卫,负责王爷的安全,不能饮酒。”
其实要解决这个麻烦很简单,只要淏王殿下一句话就成——侍卫有侍卫的职责,不能饮酒!至于殿下自己,若是他不想喝,又有谁敢劝?!
可是张云雷没有一点要为他解围的意思,抿着点嘴角微凉的笑意便低头把玩手中的酒杯,仿佛多看两眼那杯子就能开出花儿来。
金达觑着张云雷给的“和善”面色,自认为猜着了殿下的心思,且殿下十分满意——嘻,任由他们灌醉了自己的侍卫,然后……为所欲为,呵呵,醉酒……也是情趣!
“欸,兄弟,话不能这么说,今日本就是王爷做东,若主家不喝酒,我们这些应邀而来的客人岂不是有些,额,喧宾夺主了!”金达再接再厉,又偷偷觑了一下淏王的脸色,殿下并没有什么不悦,便更加坚定了自己读懂了殿下心思的信心:“再说,我们这里有什么危险?温香软玉,吟风弄月,都是风雅精致之事,额,刚刚我可看见王府的陈芳陈大人也来了,有他在,兄弟又怕什么,难不成你还信不过陈大人!”
金达的这张嘴真是,聪明才智全用在这上面了!
杨九郎咬了咬唇,看向张云雷,却见他依旧毫无表情地低眸垂目,一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杨九郎心内微微泛起一点委屈和苦涩,却是被逼到这份儿上,喝就喝!
他目光盯着张云雷,从他手里拿过被捏得有些温热的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这样可以了么?”
话,虽是询问金达的,但光了酒的杯子就“啪”一声端放在张云雷面前,张云雷眉棱不经意一挑,冷傲的眼神怼向杨九郎,寒锋湛湛。
杨九郎不等金达回应,放下酒杯后就“乖巧”退至角落,回归到一个侍卫该待的地方,敛起所有情绪。
淏王殿下竟出奇的……没有发脾气!
可谁又知道,这狐狸般的殿下面上阴冷,心内却是一派暗戳戳的得意:小样儿,还治不了你!可是,这傻子实在太可爱了,举手投足之间都荡漾着萌翻人心的傻劲儿,真是让他心痒难耐,忍不住想要将他摁倒在怀里好好疼惜一番!
他装作长舒口气,转向众人道:“来来来,大家不要拘谨,该怎么玩就怎么玩起来,本王说了做东,就一定会付钱的!”
众人配合着笑闹:“王爷说笑了……”
不一会儿,驻春楼的小倌儿们一个个迤逦而来,莺语嫣然,其中那个叫玉笙的果然清秀动人,眉眼如画,通身一袭水墨轻盈的长衫,配着散散只系了一根丝带的如瀑长发,削肩窄腰,真若盈盈一握,愣是让金达看得目不转睛,不知今夕何夕。
另一个叫鹤官儿的虽姿色不如玉笙艳丽脱俗,却是朝众人行了个礼便坐到了古琴旁边,长指一弹,雅致缠绵的乐音便从质朴板正的琴弦上倾泻下来,熏人欲醉。
落在最后的便是杨九郎“心心念念”的鸣瑱,他一踏进这间屋子,杨九郎的神色便亮了亮,却因为这样的环境只能对其温柔一笑,算是示意安好。
鸣瑱也朝他点点头,还不着痕迹地躬身行了个礼,动了动唇,从口型看是叫了声“世子爷”。
张云雷自然是看到了他们俩之间的互动,心内微微一冷,连带着面上的笑也略略狰狞起来,他不动声色地坐在主桌旁,执起酒壶将自己的杯子斟满,然后捻起酒杯把玩了一会儿才笑靥如花:“今日本王不能喝酒,不知道你们谁能替了本王?”这慵懒随性却自带上位者不屑的笑意点点凝在凤眸上扬的尾稍,因着灯光的透射转换成富有层次的流光溢彩,引得众人顿时都觉得眼前的美人儿失了原本的颜色,淡成水墨……
杨九郎隐在阴影里,一时间侧不开目……
金达又一次抓住机会,率先回神,然后十分有眼色地搭腔:“鸣瑱吧,王爷,让鸣瑱替您!”他只知道鸣瑱是前镇国公府出来的奴才,却并不知今日站在阴影里成了淏王府侍卫长的杨九郎便是前镇国公世子,他昨晚跟淏王殿下介绍过鸣瑱,说是滋味最好的,想着把这最好的敬献给淏王殿下应该是最好的表现,倒是真让他歪打正着顺了淏王殿下的意思!
张云雷捻着杯子,似笑非笑,眼角的余光淡淡在杨九郎和这个鸣瑱的小倌儿之间来回,却不再说话,不接金达的茬儿。
杨九郎担忧地看了看鸣瑱,鸣瑱微笑示意“无妨”,便上前向淏王行了个礼:“王爷……”他知道淏王殿下是他们家世子现在的主子,也知道现如今他在驻春楼一切“方便”都是因为他们家世子从这位王爷处“求”来的,从他的角度想,许是因为这位王爷欣赏他们家世子,爱屋及乌,才有他现在自在的处境,他自然也想为他们家世子好好伺候这位主子,所以他恭恭敬敬地伸出双手,准备接着淏王殿下的酒杯替王爷喝了这杯酒。
张云雷看着他们俩这暗戳戳的互动,后槽牙就咬得齁紧,他很想在杨九郎面前将鸣瑱一把抓过来用自己的嘴暧昧地灌他一口酒,看杨九郎有什么反应,但……他这个人有洁癖,鸣瑱这样的清秀小倌儿在他面前他连人手都不想拉一下,更别说那么……额,灌酒——况且,若是自己真那么做了,杨九郎若也没有任何反应,岂不是得不偿失!(他暗自给自己找这样“冠冕堂皇”的借口。)
看淏王殿下捏着杯子迟迟不放手,伸出手的鸣瑱略显尴尬,却自知身份并不敢上前,一旁的金达有些不解,凑上来:“王爷?怎么,这个鸣瑱不入王爷的眼?”
张云雷抬眸看了讷讷的鸣瑱一眼,冷哼一声,拎起酒杯便离了桌子走向阴影处,凤眸凌厉,眼尾却带着流转的清韵:“一个馆中的玩物,怎比得了我的侍卫长……”他在杨九郎面前站定,懒洋洋抬起自己尊贵的眼皮直视他:“杨侍卫长,本王还是属意你帮忙喝……”
杨九郎见淏王向自己走来,便知道这酒定是要他喝了,当然,他一个小小的侍卫也拗不过王爷,喝就喝,已经喝了一杯,还怕第二、第三杯!他伸出手去,准备把淏王殿下手中的酒接过来——张云雷恶劣地冷冷一笑,一仰头将杯中酒灌入自己口中,然后一手揽过杨九郎的脖颈,用力怼上去……
灯下淏王殿下狐狸般得逞的眼眸眯得极细,上挑的眼尾露出傲骄的满足感,绝美的笑容在杨九郎眼中放大,大到……不可置信!
……
……
……
反正就是喂酒,不让挂,抽风的老福特都没问题,这里又不行,现在真不知道两边到底啥禁忌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