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衍语·鬼市
月上夜空，午夜子时……
山上丛林间，夜蝉的叫声宁静又孤独，黑暗成为山中的主旋律，月光透过把树林照得斑光点点，一个个只有一块布料铺在地上的小摊，三三两两的在山间小道上，摊位上摆着各种闻所未闻的物品。
每个摊前摆放着一盏灯，灯光只够照亮小摊的，幽暗的光线间，只见有沾着泥土的碗，还有平铺着‘全须全尾’的狐皮，布满了蜘蛛网一般的细纹而显得残破不全的古籍，或是散发着异香药材和蠕动的毒虫。
黑夜在他们眼里如同白昼，寻找着自己中意的商品，取出自己的货或钱摆到摊主面前，商量价格。
不大的空地上摆满了摊子，宛如白天的街市，只不过这摆放的东西显得诡异，这种在黑夜中的买卖，叫‘鬼市’。
‘唐代郑熊《番禺杂记》载,‘海边时有鬼市,半夜而合,鸡鸣而散。人与交易,多得异物。’
每个人对于胡言三人的到来无惊无惧，瞥了一眼便继续各自的交易。
胡言伸手拿过一盏挑灯，缓步沿着小道朝林间深处而去……
三人在半山腰处停下，一个桌子铺着印有黑色八卦图纹的白布，布上散落着几枚钱币和一个泛黄的龟壳，旁边立着一块小旗‘神机妙算’，摊主身着灰色长袍道服，干瘦的个子像老了的鱼鹰，端坐在椅子上闭着眼帘，也不言语招揽过往的行人，与周边低声交谈的摊子显得格格不入，倒也有股子得道高人的气质……
古灵伸手敲了敲桌案，“醒醒，韩老道有生意上门了。”
老道人睁开眼帘，眼皮下一双炭火似的光点静静燃烧，站起来对着古灵揖摆，“见过古先生。”
古灵看了一眼老道，似笑非笑，“今儿不给我算算？”
“老道只是一时技痒。”
…………
正所谓好奇害死猫，更何况他这种卜卦之人。
三年前第一次见到这位古先生，初观其貌，除了长相一时间让人惊叹外，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人，但胡言随在一随在一个常人身旁，还隐隐以他为首，韩老道可谓十分好奇，想到这里，韩老道忽然心里一动，便算了一卦……
韩老道从怀里摸出一枚赤金钱，外圆内方，在正面的方孔四周篆刻有‘开元通宝’四字，他把这钱一掷，滴溜溜在八卦布上旋转不停。
韩老道的神念出窍而去，在无数交织的呢喃中，于恍惚间进入了虚幻缥缈的未知之地，他缓缓睁开眼睛。
韩老道皱眉看着周遭，“这是……？”
他身处一片虚空，无穷无尽的黑暗吞没了一切，时间在这里仿佛被停滞，整个世界都处于绝对的寂寥之中……
忽然，韩老道低头看去，只见虚空之中，有一团的光芒，乃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嗯？”
韩老道死死盯着神秘的光团，运用秘法神念却根本渗透不进去，他想要靠近，刚刚冒出这个念头，韩老道神念瞬间无法动弹，一股倾天覆地之势压在身上。
恍惚间，韩老道只感觉天地间再无其他，散发着令天地臣服的威势朝自己冲来，而自己却做不了任何应对，只能等待被这洪流碾碎。
就在韩老道神智就要崩溃泯灭的一瞬间，突然全身压力一轻，眼前一黑，下一刻瞬间回到了现世，自己还站坐在椅子里，仿佛刚才一切都只是幻觉。
韩老道忍不住大口喘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抬头看向那位年轻人，怎么也想不到刚才宛如风暴一般要将自己撕碎的压力，就来源于这个看似普通人一般的年轻人身上。
韩老道喘了几口气缓和了下心神，不禁自嘲地苦笑一声，刚才竟然还以为这个年轻人只是普通人，现在想想，还真是可笑……
…………
韩老道深吸一口气，收敛心思，“还请饶了老道，头年要不是您留了手，老道恐怕早已见了天尊。”
古灵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意，看着韩老道，“韩老道你这样卦术怎么比得上一卦的门人。”
韩老道脸色一僵，“老道只是拿这门手艺糊口罢了，哪敢跟那等术法谈论。”
古灵不疾不徐，“那便祝老道生意兴隆。”说罢，便转身沿着山道缓缓而上。
韩老道注视着古灵的身影缓缓没入夜色，低头看着桌案上的铜钱，良久长叹一声，坐回椅子闭上双眼……
林间的山道蜿蜒崎岖，路上杂草丛生，三人踩在枯草上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声……
古灵叹了口气，“这韩老道还不如第一次见面之时。”
胡言笑了笑，“人之常情。”
“年轻人，中年人，老年人，是不一样的，守成的人，前行的人，被蒙蔽的人，被掣肘的人，也是不同的，所以咱们面对的可能就是一个想要温饱的一一韩老道。”
每个人都有好奇心，也喜欢凑热闹，但前提是这热闹是别人的，若有危险或牵扯到自己大部分人还是会远远避开。
闻言，古灵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你这次准备了什么东西。”
“丹木。”
胡言眨了眨眼，“丹木？”
以胡言的才智，一时间也没能搞清楚古灵是敷衍他还是真的就是这样准备的。
“上次的东西也没人换走。”
“我要想却不能要。”胡言注视着灯盏，眸底映着微茫的光影，“龙骨可不是谁都能拿的。”
无论是从人的视角还是妖族的视角来看，‘龙’这一词都充满了威严。
他如果拿到龙骨便如有神助，但他心里清楚，得到龙骨的后果根本不是他能承受的。
“所以我拿丹木就是来凑数的。”
胡言嘴角微微翘起，“看来，今天那些准备看戏的要失望了。”
月光穿过间隙落下丝丝月辉，光影交错，偶尔有微风在茂密的林间吹过，发出阵阵‘沙沙’的响声……
胡言三人就这么沿着山道走了十多分钟，眼前突然开阔了起来，抬头看向前方，只见这林子中间有一块平地，正中央修建了一个台子，台下灯火通明，人影窜动。
深夜，无声的繁华似谜一般的鬼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