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流光 第十一章 沟通
如果说“改变现状”的心意便是一切悲剧的根源，那为了避免像那样的悲剧，自己便不应继续向前吗？
即使他的梦想是用魔法帮助更多人，在那件事之后，那位大学生也不愿踏出自己的屋子一步——除非是必要的吃饭、上课等无聊的事情，但他也在努力避免与任何人的交谈。
尤其是避免谈起那件，即便他付出了努力，也没能让任何人得到拯救的事情。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残酷地，给予那些在黑暗中前行、寻找光明的人更为沉重的惩罚。这便是魔法的代价，写在世界框架中的“交易”：任何人，都有变成怪物的可能性。
他深知这一点。
“只要放弃了希望，那就不会有代价了。”在那段日子里，大学生都是这么想的。
放弃了改变的可能性，放弃了未来的可能性，放弃了一切希望，也放弃了一切悲剧。
直到他结识了那两个强行把他拖离航线的人——
“不，就算是这样……”
林言躺在床上，睁开眼睛。徐枫和馨早就已经出门“工作”了，现在这间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就算是这样，异象的本质也不会变。”他自言自语道，“魔控委自己人居然还瞒着自己人吗，资料上完全没提到导致异象的最主要因素……”
林言像往常一样起床，努力让自己不去思考之前几天发生的那些离奇的事情。
然而，他的心，已经被那些灾难困住了。
“异象”、“异象”、“异象”。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了。早在三年之前，他就亲眼见证了这种灾难是如何毁掉一个人、毁掉一群人的。
接触过多的力量只是异象发生的过程，而异象的真正源头，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存在于每个人的希望之中。只要有人在深深的绝望中仍然追求着希望，异象便会出现。
——也就是所有人都有变成灾难的可能性，林言在三年之前就完全明白了。
这些事情的发生必然是不可违抗的规律，只会一次次地发生在那些对于未来抱有幻想的人身上。
就像世界之外的一双手，牵扯着命运的丝线，操纵着所有灾难，根本没有将其逆转的可能性。
既然如此，自己为什么要去帮助那些已经变成怪物的人们呢？自己又为什么要去以身试险呢？
林言是这么想的。于是，他现在孤身一人，望向窗外那闪烁着阳光的海面。
“反正我绝对不会和你们一起出去的！绝对不会！”即使是已经吃完早饭，他也仍然嘀咕着，“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呢！”
他仔细检查了自己手机上改装的法术释放装置。可能是因为之前在图书馆的时候紧急释放了一个威力过强的爆炸法术，一些小零件已经产生了一些错位。
“要是再不修的话，我之后估计就要徒手施法了吧。”林言长呼一口气，找出笔记本，仔细地记下这一次装置受损的情况。
随后，他将错位的零件稍微加固了一下，调回原位。
他回想起那一次在图书馆里的火红色花火。当时，他还没来得及仔细分析情况，就把自己和馨推离了塔尖。
现在，林言非常后悔当时把馨顺便救下了。要是他知道她之后会和异象这种邪门东西扯上关系，他宁愿当场让馨报废。
想到这里，林言拧螺丝的手停下了。
现在徐枫和馨的状态怎么样了？如果只是在异象的周围几百米收集资料的话，对徐枫来说应该都不是什么问题。
但是，带上馨的话，情况就不好说了。
她作为一个普通的机器，本身是施不了法的——但如果她只是一个法术释放装置，是由其他人来操控的，那就需要重新分析现状了。
没办法施法，也就没办法自保。要是一不小心被盯上了，不仅她有危险，分出心来保护她的其他人也会遭到异象偷袭。
“异象并不是完全没有理智的怪物。他们也会展现出人的智能与情感，也会试着去博取同情，更会理性地分析情况，找出摧毁人类的最优方案。”
这是被林言讨厌的某位魔控委干部的发言。但不管怎么说，那位干部说的话确实是对的。
以前，林言只是把这句话当作判断那人冷酷无情的理由，但此刻，林言的脑中只剩下不断盘旋的重复的声音，告诉他，现在那两人很危险。
林言努力地屏蔽重复的声音，把身心沉浸在修理、改装装置上。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做的。然而，这一次，这个方法并不能把他的思绪从现状中抽离。
因为他手机的问题并不值得他花太长时间，只是过了一小会，他就让手机恢复如初了。
随后，从他脑海里涌出的重复而无意义的话语，将他的意识彻底淹没。
各种意义不明的如碎片般的话语，把林言吵得头昏目眩。
“不要再吵了！”他捂住耳朵，试图挡住这些不受控制的思绪，大吼着。
直到林言再也受不了脑子里的喧扰，他才把手机放下，大喘着气，跑到厕所里把吃的早饭全部吐出来，才把症状缓解一点。
“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估计真的要去医院检查一下了吧。”林言苦笑着说，“但怎么检查，应该也只能查出来是心理作用吧。”
他回到房间，拿起手机，准备去外面散散心，也顺便让自己心安理得地不去思考那些烦心事。
“果然还是外面的空气比较新鲜。”林言感慨道。
他深呼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像是把自己的负能量全部吐出来一样。
夏日的清风拂过他的脸颊，暂时带走了他的不安感。虽然只是暂时，但也足以让他舒畅很多。
在滨海市的魔法操控之下，这里的天气永远是最适合普通人生活的——只要不出现什么意外。但滨海市的市民们都明白一个道理：意外是不可避免的。
就像此时，正在散步的林言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浑身上下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逃进了地铁口。
作为一位遵纪守法的好市民，林言悄悄地跟了上去，准备看看这人到底是想做什么。当然，转移注意力也是林言这么做的目的之一。
他装作正好要坐地铁的样子，跟在那人身后走进了地铁口。虽然没办法晒到灿烂的阳光是一大遗憾，但现在的林言并不在乎。
在林言正好进入地下的大厅时，他正好看见那个黑漆漆的家伙买了票，背着包，准备坐上地铁。林言揉了揉眼，确定那个人的背包通过了安检。
林言点点头，小声说：“看来包里应该不是危险品。”
即使是这样，林言还是散步似的跟了上去。这一天的地铁站有点拥挤，就算林言完全没有进行伪装，被跟踪的人也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
该说是林言运气好，还是那人的技术过于低劣，直到地铁上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黑不溜秋先生也没有对他多加防备，只是环顾了一下四周，便掏出背包里的东西，背过身来，小心检查着。
林言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因为正常人根本不会这么小心翼翼地打开包，但如果是做了亏心事的人的话，他们的技巧又会比这高明得多。林言便假装要下地铁，压低脚步声，凑到了能看清楚那人手上东西的距离和角度。
然而，这么低级的手法，却被用在了非常危险的方面。如果林言没看错的话，那家伙的手上是给一些大型设备持续供能的法术矿石。毕竟人类的精神力总归是有限的，要去驱动一些大型设备的话，必须要利用一些来自这个世界的馈赠。
在魔法技术刚被发掘出来、正高速发展的二十多年前，人们就发现了一些能够释放出类似精神力的能量的矿石。于是，魔法师们将其利用在庞大的术式上，来提升魔法这只猛兽的力量，让这只猛兽成为为人类世界服务的力量。
这些都是中小学生们的常识，也是大学魔法系的同学们的主要研究方向之一，但无论是谁，都知道一个事实：魔法是猛兽，而矿石就是这只猛兽的食量。
所以，林言稍稍打了个寒颤。然后，他便开始思考，为什么这个人要不走魔控委的正规程序，偷偷在背包里携带这些矿石？他又是怎么把这些矿石带到这里来的？
此时，地铁已经慢慢地停了下来。悦耳的提示音却提醒这里就是地铁的最终站了。
在林言的记忆里，这一路地铁应该还有十站左右的路才到终点。但不管怎样，现在所有乘客都应该老老实实地下车了。
他首先踏出车门，在门口伸了个懒腰。等到那个可疑的黑衣人一边抱怨着今天的地铁，一边出来之后，林言转过身，把黑衣的男子绊倒在地上，同时一把把他那黑色的背包抢了过来。
黑衣人反应也很快，还没等林言把背包紧紧抓住，他就把手伸出，向林言的眼睛放出晃眼的白色光芒。
但是，黑衣人在一开始的战略上便失误了。林言虽然被光芒晃得闭上了眼，他却还能把自己手上的包高高抛起，落向旁边。
林言在地铁上观察的时候，便发现黑衣的犯人忘了拉上背包的拉链。等林言睁开眼后，他不出所料地看到了散落一地的矿石。
“保安！这里有人夹带违禁品——”林言举起手，大喊。
黑衣人没有放弃夺回矿石。他将地上的一块较大的石头吸到了背在身后的手里，然后向林言的后脑勺砸去。
林言向旁边一闪，一掌劈到了扑空的黑衣人头上。黑衣的嫌疑人被击倒在地，矿石也掉在了地上。
下一秒，保安们便把倒地的黑衣人和地上的矿石全部带走，林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顺手捡起了丢在旁边的背包，仔细检查。果不其然，背包里面放上了专门遮断安检魔法的挡板。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危险的法术矿石也能被轻松带进地铁。
正当林言想把背包交给保安，却发现地铁站里的人都已经撤离了，只剩下一个穿运动外套的女生靠在不远处的柱子上，哼着小曲，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为了不让自己重新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林言觉得自己一定要转移一下注意力。
于是，他打算找到保安之后，再到外面买点东西，最后回家睡一觉，好好休息一下。
这样完美的计划，却被地铁站里的另一个人彻底击沉了。
当林言轻快地走过她身边，看到那个人灰金色的长发时，他便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奥多维什恩。”林言停住脚步，看向她.
在图书馆里，是她帮助了迷路的自己。前一天晚上，这个女人又自说自话地闯进自己家里，又自顾自地离开，完全读不懂她的意图。
再加上她那病弱的脸上的嚣张的笑容，不论是哪个人，都会莫名其妙地对她火大吧。不过，此时的林言在脸上堆起笑容，试着和她交谈。
说不定，在她身上能得到什么意想不到的收获呢？抱着这样的心态，林言假装热情地问道：
“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奥多维什恩撩了一下辫子，似乎不情不愿地回答：“本小姐还想问你是干什么的呢，毕竟有谁会莫名其妙地坐一趟被封了的地铁……”
看着林言疑惑的表情，奥多维什恩指了指远处墙上的公告牌，补充道：“每个地铁站不都有个牌子吗，你进来的时候没注意看吗？”
林言回想了一下他进地铁站时的场景。那时他死死盯着那个可疑的黑衣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地铁口被封的提示。
林言尴尬地笑了笑，正准备回去，却被奥多维什恩叫住了。
“你不就是想出来散散心吗？不如和本小姐聊聊天吧！”
即便奥多维什恩仍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林言的背后也升起了一阵莫名的寒意。他回过身，准备问奥多维什恩一个问题。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是想出来散心的？我完全没有说过这件事……”
“因为本小姐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做得到啊！”奥多维什恩故作可爱地回答道，“比方说，本小姐完全能看到你在家里的那副奇怪的样子哦。”
“不太明白。”林言脸上的笑似乎有些僵住了。他向后退了几步，本想找到手机来施法逃脱，却没能在口袋里翻出这根救命稻草。
反而是奥多维什恩不知从何处翻出了林言的手机，还在他眼前耀武扬威地把手机放在手里晃了晃。
“还给我。”林言烦躁地要求。
“别急嘛，还是乖乖地和本小姐聊会天吧，破烂不堪的小孩。”奥多维什恩用逗小孩般的语气说道。
林言把手放下，但视线还是聚焦在自己的手机上，防止这个不讲理的大小姐突然对自己的手机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用余光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在黑衣的嫌疑人被保安抓走之后，这个地铁站里就只剩下了自己和穿着运动服的奥多维什恩两人。
女人察觉到了林言不安的眼神，便说道：“你发现得很快嘛。”
“这周围……是你干的吗？”
“差不多吧。虽然这里本来就没几个人，本小姐只是把那几个人趁着刚刚的混乱‘请’了出去，毕竟现在的地铁压根走不了。”她指了指上方的信息显示屏，“你很幸运，刚刚的地铁是最后一趟了。”
“怎么这里也停了？”
“因为又有一个异象出现了。就在这旁边。”奥多维什恩解释。
“什么？”林言正在理清这其中的逻辑，“你的意思是说，这里本来就有一个异象……”
林言直到现在才注意到地铁站的站名，并把这个地点和之前那位魔控委干部给出的资料上的地点对应上。
现在，林言终于发现了他的处境。
他不仅误打误撞来到了之前那只异象的根据地，而且回去的路暂时还走不通，最后，又不得不面对眼前的这位灰金色长发的、披着人皮的微笑怪物。
林言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的美丽笑容比上面的异象还要可怕。更可怕的是，她的笑容从一开始就没有收敛过至少一秒。
不论是在图书馆里指路，还是闯入自己家里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外加打晕一人，她的思考方式和行为准则都根本不是现在的林言能理解的。
下一秒，她又会做些什么？
林言紧紧盯着奥多维什恩的手，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终于想起来了吗？还是只有一个大概的猜想？”
奥多维什恩打断了他的思考，依然漫不经心地把玩林言的手机。
“首先，把手机还给我；其次，‘请’让我回去。”林言咬牙切齿地说。
“唉，真是的。”奥多维什恩有点失望地说，“本小姐这么辛辛苦苦地在这里等你，只是为了和你深入地交流一下，你却这么对本小姐……”
她假装伤心地抽了抽鼻子，嘴角上扬的幅度也更加夸张了。
“有什么问题吗？我自己的事情可轮不到你管。”林言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的表情变化，正准备伸手上前，把手机抢回来。
但是，一声魔法的爆破声把林言逼了回去——奥多维什恩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比出了枪的形状，从指尖打出了一发金色的魔法弹。
沉重的魔法在地板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坑。奥多维什恩并没有止步于此，她将食指指向了林言的大腿，准备开下一枪。
“你疯了吗！”林言迅速反应过来，大喊着，“这里是公共场合，要是法术监测系统发现你用了攻击法术，那……”
“哦，你说那个吗？”奥多维什恩看了眼天花板上正冒着烟的监控摄像头，看来监测器已经被她提前破坏掉了。
林言盯着她正在蓄力的魔法子弹，趁她注意力分散的时候，把手机从奥多维什恩的手上吸回了自己这边。
冰凉的触感让他确信，奥多维什恩并没有用他的手机施法。而且，她也没机会在手机上做什么手脚。
但即使是这样，林言的危机依然没有解除。奥多维什恩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情，魔法的运作却完全没有中断。
金色的光芒从她的指尖流出，又汇聚于一点，塑造成蕴含强大力量的子弹。
林言不假思索地将自己所学的各种防御法术一股脑地从记忆里拖出，试图抵消她的攻击。
毕竟对方的魔法可是强大到连落雷都能轻松防住的境界，林言作为一个普通人，在绝大部分时间里都完全没有接触到这种力量的机会。
冰蓝色的透明护盾在林言的魔力引导之下，显现在他的前方。金色的魔力子弹也从奥多维什恩的指尖发射了出去，直奔林言的腿部。
尽管林言的护盾分散了子弹部分的冲击力，它还是没办法挡住奥多维什恩那深不见底的魔法实力。
不出二人的预料，护盾在法术的冲击下只能无力地瓦解，子弹也顺利地击穿了林言的大腿。
一阵剧烈的疼痛传进林言的意识中。他仍然紧握着手机，试图使用封闭痛觉的法术。
只是奥多维什恩又上前了几步，脸上挂着胜利者的笑容。林言坐在地上，抬头瞪着她，同时尽力保持着不被大腿的疼痛干扰，勉强维持着法术的运行。
“只是想增进一下彼此的了解而已，你有必要做出这样的反应吗？”奥多维什恩故作无辜地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