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隆:红天使 第十章
征服者号和追随它的舰队驶向群星之间的黄昏。如果有人能身处舷外观察,就将看到征服者号开始发出更刺眼的光芒,它的护盾被无数不可名状颜色所笼罩。而正在为它提供动力的引擎,以其中成千上万辛勤劳作的人的鲜血、汗水、泪水和灵魂为供养,这股力量在现实空间的结构中烧出一个洞。
不真实的火焰从破裂的血泪中溢出。喋喋不休的尖叫和将死者的哀求声回荡在明明是真空的虚空中响起,接近的船只因其中的苦难而颤抖。现实之外的爪牙开始试探边界的完整性。在眨动的眼睛本可在观察之时就吞噬轨道上的世界,但却在征服者号将带刺的船头驶过裂缝时后退。
在她隐藏的王座上,在一个由血肉和黄铜制成的屠宰场中,已经成为夫人的恶魔实体直视着构成亚空间的情感和疯狂的漩涡。
这不会让她感到任何恐惧。
征服者号现在既是一艘虚空之船,也是一艘亚空间之船,就如同她已经成为它的生物组件一般,只留下她偶尔还相信自己是谁的人性。他们已经进化到不再需要像领航员这样局限的东西。通过没有眼睑的眼睛,她可以看到亚空间的可怕流动,绘制它的漩涡、水流和涌浪,识别它的危险浅滩,并预见它正在酝酿的风暴。
也是这些感官使她能够感知到远方在无形、无向的海洋中闪耀的灯塔。
可那不是星炬,那座炽热的灯塔曾经将银河系中的所有旅行都引向了泰拉,就像古老地球曾经的谚语:条条大路通罗曼尼。但在大掠夺者的计谋下,光芒已经在帝国暗面中消失,而现在这座灯塔的光虽然有所不同,却燃烧着同样可憎的火焰。那是帝皇之光,诅咒之光,对她这样的存在来说,面对它就像是用肉眼直视恒星的表面。
而这就是这是安格隆要去的地方,也是征服者号命令她去往的地方。
“遵命,大人,”她咬着细密的牙齿喃喃自语。
那个世界被称为马拉卡贝尔(Malakbael)。她可以从亚空间的图案中感知到这一点。她不知道在那里有什么在等待着吞世者,但如果那个帝皇,在古老的时代里曾将祂的一件伟大作品放在那里,那么安格隆就已经有足够的理由希望看到它被烧毁。
而这,对于她而言,一如既往,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无血者沙赫卡发现置身于硬合金床板上。房间空无一物。门的两边都被闩上。因为他自己的战士都害怕他,即使是在他睡着的时候。而眼下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与此同时,他的部下已经撤退到邻近的走廊寻找掩护,他们在抽签决定谁来留下看守他,以防他在旅程结束前醒来。但他其实没有真的醒来,现在还没有,尽管他在睡梦中喃喃自语,翻了个身,将已经半闭的眼睛从梦中移开,他所梦到的一切只有极少数还活着的人知道那曾真正发生过。
“不,”他喃喃地说道,伸出双手去抓某个无法触及的东西。 “不……我不想……别让那东西……不……”
1500 英尺的精金和一个梦幻般稀薄的力场护盾把他从过去的恐怖中唤醒,但暗面的亚空间并未停止,而这艘船也另有打算。
他从未如此接近自己的过去。
科索拉克斯的眼睛猛地睁开。
他古老的肉身太过自律,即使头脑仍处于半昏迷状态,他绝不会尖叫着醒来,但他感觉头骨里响起的恐慌哭声完全像是他的。他眨了眨眼睛,像是一具刚刚复活的尸体,他环顾四周。他的住所像一只做梦的动物一样在他周围呼吸,带刃的装饰物随着征服者号在亚空间中的崎岖通道而嗡鸣。
亚空间的旅途是噩梦的沃土。
这些房间最初是为原体预留的,当时他还是凡躯时,至少在理论上需要给他安排舒适的环境,尽管即使在那时安格隆也很少使用它们。
在原体晋升为恶魔之前的岁月里,这个地方被用来存放他在大远征直到大叛乱时期积累的无数礼物和贡品。在这些房间里,人们可能发现一件来自夜曲星铁匠的手工制作的宝物,也能找到普洛斯佩罗的马格努斯花了数十年时间为他的兄弟挑选的礼物,那是颗从已经消亡或者是未被记录的顺利灭绝行动中一个异形帝国的皇冠上的明珠。一旦这些物品进入安格隆的保管范围,都会受到同样的蔑视。他从不关心物质,几乎不知道这些手工艺品的存在,在扔掉它们之前甚至很少亲自触碰过它们。但它们依然是他的财产,任何与原体相关的造物都对那些想要戴上他的王冠的人有着诱惑。
三倍于凡人身高的人偶上附着残破的盔甲。陈列架上钝化的武器闪着黯淡的光。其他东西则挂在墙上,另一侧是从敌人旗杆上俘获的战利品和旗帜。在这里没有静滞力场,没有刻意的保养,但其上的鲜血依然在从简朴的刀刃上溅到地板,那声音已经持续了一万年。几千年前就应粉碎成尘埃的金属不知何故依然在红釉流明灯下闪耀着光芒,就像它们被埋葬于此的那一天一样锋利。
猛地一看,你会以为这个房间可能已经成为某个帝国海军上将或忠诚派战团长的住所,前提是没有注意到其中纪念品会在没有人的时候重新布局。
每当科索拉克斯比平时更加愤怒时,那些武器会靠得更近,好像在争夺他的手。而当他因为曾经的军团自斯凯拉斯莱克斯(Skalathrax)战役中的背叛,堕落到如此程度感到沮丧或绝望时,昔日的荣耀纪念和似曾相识的胜利标志总是会引起他的注意。
除了那些东西之外,没有多少家具。安格隆蔑视安逸,也鄙视那些需要安逸的人。 科索拉克斯的记忆中从未有过他坐下的场景,更没有过安静的样子,不过实际上他也从未多么了解自己的原体。而安格隆最出名的就是他从不睡觉。在极少数情况下,当纯粹的疲惫甚至战胜了原体的活力时,屠夫之钉也只会给他几秒钟,然后在睡意朦胧的愤怒中将他惊醒。
难怪安格隆到最后彻底疯了。关于原体的一切都被设计得非同寻常。可当这一切破裂时,也会以凡人无法想象的方式破裂。
科索拉克斯倒是可以睡着,只不过他必须保持站立,周围环绕着军团的遗物。他永远不可能脱下他的盔甲了,而盔甲的重量让他回到他的床上变得不切实际。
他学会了容忍它,一如他学会了调整自己的期望以适应时代的新挑战。
警觉到他的觉醒,房间远端的华丽的大门吱吱作响,一小群奴隶劳工小心翼翼地拖着脚步走了进去。他们穿着米黄色的长袍,脚上穿着便鞋,脚在破旧的地毯上踱步。第一个到达他身边的人拿着破旧的梯子,这些梯子可以伸缩并互锁在他周围的固定架上。他们安装好后,其他人拿着黄铜托盘和干净的毛巾走近。 科索拉克斯自始至终都一动不动,沉浸在他们将盔甲上癌变物抹除时工具发出的尖叫,肥皂水、破布和香油将他无法得到足够休息而产生的疲倦抹去、。
科索拉克斯并不总是强大的。
甚至在安格隆回到他的船之前,他就敏锐意识到了权力的短暂性,他从不会将其视为理所当然。安格隆,曾经的努凯里亚的奴隶都能莫名其妙地成为银河的霸主,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强大意味着你要展示出权力的投影。
当仆役们忙于他们的仪式时,科索拉克斯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让他从睡梦中惊醒的记忆。
那是他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为帝皇复仇的天使们袭扰了科索拉克斯的船数月之久,护卫舰中的伤船、挣扎者和弱者一个个消失,直到全部死光。征服者号在那天丢下了他去死。沙赫卡连长,他当时的指挥官,也是他屈服过的最后一人,他带着他破碎的思想逃走了,留下科索拉克斯和他的突击连残部自生自灭。科索拉克斯在整个荷鲁斯叛乱期间都尽职尽责地战斗,但是在那一天他才发誓要向不公和冷漠的宇宙复仇,并迈出了他成为黑暗诸神的冠军的第一步。
在那一天他发誓,他不会再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任何人,他不会向任何人的统治屈膝。
突然一阵颤动打断了他的自制。
“我不会让自己成为这艘船的客人”,他低语道。
可只要征服者号还在亚空间中,他只能等待。这对一个吞世者而言是非常糟糕的一件事。他们的睡眠从不安宁,他们零星的训练尝试很少会因流血事件而叫停。他们缺乏耐心或精神稳定性,无法在长途航行中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做不到履行与暴力无关的职责。
眼下已经是科索拉克斯在吞世者舰船上经历过最长时间的跃迁,如果这样等下去,当他得知他们的目的地时,他感觉会在战斗、事故或自残中失去十分之一的战士。
他不情愿地得出结论,除了安格隆本人之外,船上只有一个生物可能知道这些信息。
夫人。
当他思考要与控制他的船的鬼魂和谈这样令人不快的想法时,一名身穿红色披风和厚重青铜盔甲的武装人员从半开的门中走了进来。这个奴隶因肌肉移植物和笨重的矫形器而身形鼓胀,对于一个后青春期男性而言他已经非常接近星际战士身材。 科索拉克斯比较喜欢用这些可怜虫来保护他的私人住所。吞世者太不可靠,而且也难以预测。而那些还有点理智的人也容易野心膨胀。
在繁忙的梯子下,奴隶战士单膝跪倒在地毯上。 “请原谅我的打扰,摄政王,”他嘶吼道,他的重塑手术程度加粗了他的声音,超出了任何正常的人类音域。 “如果不是紧急情况,我绝不敢如此造次。”
“你给我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次元铁匠来代替莫格里瓦吗?”
战士摇了摇头。 “并非此事,大人。”
“那接着说吧。”
“是那个自称无血者的冠军。” 战士咽了口唾沫,脸深埋在地板上。 “他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