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最后冒险-通天塔】一：梦之海遇险

【发现新猎场，有很多无助者】 一个黑影在好似水的物质中前进着。 看它身上，两个，四个，六个亮闪闪的红点从黑影中显现，它们水平排开，好像成熟的樱桃般美丽，却又透着不祥的恶意。 承载这六个红点的，是一张皱巴巴的、没有五官的棕色“头颅”，底下拖着几条细长的触手，不耐烦地来回荡漾着。 紧贴着这足有一人高的扇形头颅的，是直径三米多的晶莹洁白球体，它鼓鼓囊囊的，好像刚装了什么液体似的。 这球囊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可能会让人误以为球囊是捕食者，而长着红眼和触手的“脑袋”则是被白球捕食、被逐步吞进体内的猎物。 若有人类能看到这黑影的全貌，脑海里第一个能想到的必然是地球上的蜱虫。 但这东西远比蜱虫更强大，更饥饿，更狡猾。 它就这样游弋在黑暗的“水”中，气泡不时从头上那六个红点里冒出，一种来源不明的力量正推动它向前游去。 【大量，巨量，丰收，应该分享，需要开“门”】 横亘全身的头脑里闪过狡猾的策略，六个小红眼睛——但它并无人类所拥有的感光视力——像嗅到鲜血味道的野兽般，盯着不远处的一个光源。 随着黑影的继续前进，好像走进了一个剧院的门口般，四周豁然开朗，光明蔓延开来，占据了它的整个视野。 【八十亿个…一千亿个…无穷的待宰者，这就是大浪尽头的宝地】 黑影因为兴奋而颤抖连连。 周围的“水”变成了好似地球上海水的深蓝色，在这水里，他看到了人类，看到了无数大小动物，还有数之不尽的非人类物种，全都浮在“水”中，呼呼大睡着。 六个红眼睛一转，它盯上了一个长着橄榄球形脑袋与硕大鼻子，一脸疲倦相，穿着标有“科学省”字样白大衣的老头。 【这个人，很有想法，我开动了…】 一个突如其来的异象打断了它的食欲，那是它身后的一道金光，从那光里，一个娇小的人形身影冒了出来，他纯黑色的光滑头顶竖着两个小犄角，好似人类男孩的身体上只穿了一条黑绿相间的内裤，脚上瞪着颜色鲜艳的赤红长靴。 那正是阿童木，他此时与其他漂在“水”里的人们一样，同样是一脸睡意。 【是寂静王的无魂者！紧急规避】 一道念头闪过，黑影已缩到一边去了，它饥饿，但它也不缺耐心，为了吃上这顿美味的灵魂大餐，它不介意再在某个角落里躲上几百年。 感觉自己能听到耳边有一阵阵水声划过，但这些声音太小太模糊，他说不清它们到底是啥。 这是阿童木的“梦”，他常听人类提起这个事物，不同于休眠时全身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机器，人睡觉时脑海里就会出现很多稀奇古怪的、现实里不会出现的东西，且当人一醒来，很快就会把这些东西忘得一干二净。 科学家们对梦到底是什么一直众说纷纭，有人认为它是人脑整理清醒时记忆的表现，有人认为它是人脑独特的“消化营养”的手段，有极端的学者认为它是非正常的病态，如果有人能记得自己的梦，那其身体多半有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阿童木有自己独特的一套见解，因为根据他目前的了解，他似乎是唯一一个能做梦的机器人。 即便机器人比一般的机器更加智能化，但做梦这个能力目前似乎还只是阿童木的特权。 他向自己的人类导师“茶水博士”说明过这点，而博士只认为这是阿童木高级的电子头脑整理清醒时采集到的信息的表现，就跟人类的“梦”一样。 但这无法解释那一个问题： 阿童木做梦时，总能不时听到水声，有时甚至会感觉到自己正飘在不可名状的液体里，每场梦都会这样，但他看不见任何与此相关的图像，就好像这液体是透明的一般。 当他眼前闪过白天与坏人发生的战斗时，那水声存在。 当机器人妹妹乌兰在他怀里撒娇的场景闪现出来时，水声依然存在。 当他的意识想要沐浴在人性光芒中时，水声仍在响起。 有时，水声和反映其存在的液体甚至会扭曲他梦里的记忆，就像一本书突然掉进了水里似的，纸张被泡软碎开，字幕被扭曲搅散，变回化开的墨水，导致整篇文字的意思大变。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表现正变得愈加强烈，强到他能听出“海洋”的环境音。 他的机器人之梦，不同于其他任何人类，就像一片深海般，他正在里面越沉越深，水的感觉越来越强。 对这点，茶水博士也只能以“部件老化”来解释了，这倒是给了阿童木一个很不错的更换机械零件的理由，但除此之外，其真相依然是不明不白。 一切都在今晚改变了。 梦一如既往地开始了，但这一次，他眼前出现的不是白天记忆的碎片，而是一片漆黑。 他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他去学校正常上学，没有任何意外…安静上完了一天的课，学了数学、历史、物理等等…体育课的足球赛上，他因为想用人类的力气传球而导致足球被同班、对方的四部源同学截了下来，虽然阿童木的队最后惜败，但阿童木的心里仍很欣喜，他们战得很尽力，结果已不重要…回家后，乌兰照常扑进他怀里问候他，自己又帮一起在学校上学的爸爸妈妈整理功课…只有一个怪事，他们班的钟表今天坏了，坏在了13点13分13秒，一个美丽的巧合，无奈自己很快把它错位的部件修好了，使这巧合转瞬即逝。 他已回想了许久，按照常理，此时眼前应该出现大堆图像了，然而这次并没有，阿童木的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咕噜咕噜的水声依然不时响起，但这次有点不一样，阿童木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些相关的东西：一连串气泡。 气泡里面映出的是深蓝色的海水，这海水猛然扩大至他的整个视野，像砸来的海啸般，淹没了阿童木。 他奋力剥开海水，意志一动，脚下的火箭引擎喷出金红相间的火光，将周围的海水蒸发为无数气泡。 “这里…是梦还是现实?” 根据阿童木以往的印象，在梦里，自己都是一个“观众”，任由无数画面在眼前掠过，直到醒来为止。 这一次，他获得了自主行动的能力，这理应是梦，却又那么像现实。 握了握手，感受水在掌心里被捏散又聚拢，男孩如现实里那般启动了胸口内的电子头脑，脚下的火箭喷出几柱高温等离子体，听着周围的水声，扫描着面前无边无际的水体，阿童木心里现实和梦境的边界被模糊了。 自己好像就在真正的深海里一样，眼前上半部分是深蓝海水，下半部分是无边的漆黑，仰头上望，他能看到水的尽头是好像极地冰盖一样模糊不清的东西。 “这感觉…太真实了。” 他本想扫描四周这庞大水体的本质，但注意力马上被别的东西引走了：就在他上方的水中，漂浮着无数个人影。 “是人！不，还有动物…还有…” 地球上的人类、动物，全都漂浮在这水中。 一眼扫过去，人类的数量为六十多亿，不多不少，正好是地球上夜晚会正常睡觉的人的数量。 不过，他没看到其他机器人，而且还有很多他从未见过的生命体，也都漂浮在水里。 “科学家们说梦是做梦者思维的投影，那为何这个梦里会出现我不认识的生命体？” 阿童木明白这些疑问都不是那么容易回答的，但他现在能确认一件事：这里肯定不是现实。 如果这里是现实，所有人类现在怕是都已淹死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细细看去，他们全都神态安详，尽管表情各异，或紧张或愤怒或微笑，但都双眼紧闭，就像在安睡一样。 “他们…都在睡觉…果然这里是梦吗？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按照身份来看，能出现在这里的人，也许现在都在梦乡里吧…” 抱着这自己也不确定的猜测，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的阿童木飞上前去，循着直觉从那望不到头的千亿人海中找到了那个他最熟悉，最关心的人：科学省的茶水博士，他的人生导师。 只见身材发福、挂着黑眼圈的老博士正穿着超大号的实验服，橄榄形大脑袋两侧的花白胡子凌乱不堪，嘴边流着哈喇子，双手和身体摆出了不自然的姿态，显然是正趴在桌子上，现实里正拿着像笔一样的物件。 “茶水博士…又在彻夜加班，累得睡着了吗…” 虽然他知道身为科学省长官的茶水博士工作很辛苦，但平常没有茶水博士的指令，阿童木是不会轻易去科学省打扰他的，因此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博士彻夜忙碌的样子。 眼见这一幕，少年嘴上的人造皮肤在打颤，心里有所不忍，茶水博士完全可以说是阿童木的干爹了，从把他从马戏团救出来起，茶水博士一直在全力引导、保护着阿童木，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阿童木现在的机器人父母、妹妹乌兰都是博士为阿童木创造的。 “要是我能回到现实里就好了，得去帮帮博士！他是趴在桌上睡着的，身上现在连条被子都没有，会着凉的…” 但转念一想，阿童木又犯难了： 他不知道怎么从这奇怪的梦里醒来了！ 按照常理，他以前应该跟周围这些人一样，做梦时来到这片水里，醒来时回到现实，而现在阿童木却在这水里醒来了… 【不是寂静王的无魂者，拙劣的仿品】 一旁的阴影里，那刚刚被阿童木的出现吓跑的黑影一直注视着这自己从未见过的机器少年。 在它漫长的生命里，机器人已算不上稀罕了，它记得，银河系里曾到处都是讨厌的机器，机器没有灵魂，没法被吞食，而且这些机器还很好战，因此以灵魂为食的它们对此很是苦恼。 如今，就在美餐即将到口时，居然又有机器来打扰自己了！幸好，这个小家伙看起来并不是那些曾席卷银河的讨厌机器。 只要它妥当利用自己的力量，完全可以轻易把它砸烂，然后，大餐就可以开始了。 小红眼睛循着阿童木的方向而去，当那机器男孩接近一个人类灵魂时，黑影忽然有了意外的发现： 那个机器，居然也有灵魂！ 【情感…爱…爱…爱！美味！】 这是史无前例的发现，它的种族，从没见过有灵魂的机器。 【珍奇的发现，有灵魂的机器，也许会硌牙，也许很可口】 【我要先尝尝】 意识里最后的恐惧消失了，一层神秘的紫色能量包裹了黑影全身，让它的行踪隐匿在了“水”中，用这招，它曾无数次从冷酷机器的攻击中逃脱。 阿童木的身影越来越大了，六只小红眼睛满怀贪欲，把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个遍。 【太小只了，不够吃…就当尝个奇珍异味】 【中间，它的灵魂在中间】 黑影的力量让它逃开了阿童木的感应器，它离男孩只有十米远了。 【吞食，吞食！】 阿童木的人造皮肤突然一阵抖动，他感觉到了某种东西，虽然他的感应器什么都没显示出来，但直觉告诉他，有东西正从背后的黑暗里冲来。 他急转过身去，眼里射出精芒，手指里隐藏的镭射炮已然关掉了保险。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从水里，突然窜出一条足有一栋小楼那么高的丑陋触手！它巨大但异常灵活，瞬间将阿童木娇小的身体牢牢捆住！ “可恶！你是什么东西！” 阿童木一边怒吼，一边感到不解，自己在梦里居然还能被攻击！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真的是梦吗？” 这触手虽然是透明的，没有实体，但力道极强，瞬间便把阿童木的双臂挤压到破碎，人造皮肤被扯碎，里面的金属零件也飞散开来。 “糟了！我的武器…” 正当阿童木缅怀自己消失的手臂镭射炮时，怪物已露出了真容：像皱巴巴的棕色皮包一样的头颅，其上排列着六个排成一行的小红眼睛。 它背后拖着的白色球囊，正是这些透明触手的来源，但这并非阿童木熟悉的科技手段。 乍一看去，它简直跟地球上的蜱虫一样。 确切说，是洗饱了血的蜱虫。 不管是不是科技，这力量已经超越了他在现实里见过的所有对手… 【吞食】 怪物意念一动，唤出一条小触手，它撬开了男孩胸口的翻盖，露出了缩在里面，发出微光的电子头脑。 【灵魂】 “嘿！臭怪物，只有朋友才能动我的翻盖！” 现在的阿童木就像被看了裙底的女孩一样，气不打一处来，一股动力涌入全身的能量管路，从自己的足底导出… 怪物并没理睬自己猎物的叫嚷，它见过比这更激烈的，小眼睛离阿童木越来越近，它今天一定要开开荤，品尝其灵魂。 但这让它忽略了一个致命的细节：阿童木的双脚，正在悄悄地变形。 虽然不知道怪物想干嘛，但阿童木明白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察觉到时机已至，他一用力将双腿甩向这巨兽的面门：那六只小眼睛。 “尝尝这个！” 【痛痛痛痛痛痛痛】 炽热如太阳的等离子体，以超越人类最强火箭的推力砸向那邪恶、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面庞，将它烧了个皮开肉绽。 它发出尖锐如歌剧院里女高音般的嚎叫声，触手散乱开来，那束缚阿童木的无形触手，更是直接溶解在水里了。 “还有这个！” 如同优雅的特技舞者，机器男孩的身体继续向上翘去，一挺黑洞洞的机枪悄然从他的臀部伸出，几百粒雪白的激光弹对着怪物的面门又补了无数下，蒸发着那丑陋的血肉，将怪物的六个小眼睛彻底打烂。 【痛…痛…痛…】 在地球上，坏人对付阿童木时，也常常忽略了他最强的秘密武器：隐藏在四肢里的火箭推进器和臀部激光炮，仅凭这热度和推力，阿童木便能实现完美的奇袭，一击摆平大部分对手。 阿童木此时已稳住身形，身体一抖，胸口那刚被怪物无礼掀开的翻盖，“啪”地一下牢牢合拢了。 但让他感到诧异的是，这怪物被烧开的皮肤下面，居然不是血肉，而是像糖浆一样粘稠的不可名状物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刚才他制造的破坏中复原。 但他此时最关心的并不是这点，他环视四周，看到那些沉睡的众生，就在自己与怪物的战场的不远处。 “这可不行！就算这里是梦，我也不能容忍牵连到他们…” 正当他思索如何在失去双手的情况下推这家伙远离众人时，他上方的余光里现出一道金光… “轰隆” 以他勉强能看清的速度，一道金色的身影从面前划过。 阿童木能依稀判断出那是个体型和自己相仿的身影，背后长着一对儿足有两人长的巨大翅膀。 其手上的一柄造型平平无奇的小金剑，从怪物的头顶一批而下，将它被阿童木烧至扭曲的面门和那膨胀的白色球囊尽数劈成两半，牛奶般的恶心的乳白色体液从囊里喷涌而出，染白了周围的“水”。 【死…死…】 怪物的意识早在金剑还没劈开它时便被其巨大的威压感粉碎殆尽了。它的身体碎其而去，像飞散的蝴蝶般，破碎成了无数闪光的金色碎片，消失在了下方的黑暗中。 “谢谢你！” 突如其来的救兵，阿童木对这种事并不感到陌生，那金色人影与他相仿的身材使他进一步放下了戒备，这使他对接下来的发展猝不及防… 霎那间，刚刚杀死怪物的金剑，已然抵到了他的脖颈处！ 虽然机器人和人类不一样，斩断脖子并不会要他们的命，但这毫无预警的动作还是吓了他一跳。 那金色的人影也随着剑的到来，向阿童木转了过来，对他露出了真容。 但同时，也并没有。 阿童木在这身高与自己相仿的赤裸人体上能看到的，并不是脸，而是一团耀眼到自己的感应器都没法穿透的金光。 不过这金孩子的头发倒是让他想到了什么，那两束柔软、翘起的卷毛，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躲在他记忆阴影里的死人。 但他还来不及说出那个名字来试探，金孩先发问了，让阿童木惊讶的是，这声音与自己竟完全一致！只是多了一些回音。 “你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我是阿童木！之前在做梦，突然就来到这里了！另外…” 阿童木指了指金孩手上的剑。 “…我没有恶意的，请你把剑拿开可以吗？” “你是阿童木？” 说着，金孩缓缓将剑放了下来，但手上的劲却完全没有卸下，反而愈来愈强了。 “那就证明给我看，先冲破那顶上的冰盖。” “那个吗…” 阿童木知道金孩指的是什么，他刚进入这个奇怪梦境时，就看到那层取代了天空的冰。 “先照他说的做吧，也许这样能知道如何离开这个梦…”阿童木心想到。 “…好！我这就去！” “别太放松，我会阻止你的。” “诶？！” 阿童木眉头一紧，顿时意识到情况不对。 下一秒，金孩的剑锋以不逊于刚才劈开怪物时的力道，直冲机器男孩胸口的能量源而来…